哄声四起。

“这伤者本就是你们耽误了。”齐悦不理会那四起的哄声,看着那家属再次拔高声音说道,“我当时要给你们治。你不听,非要去别家治…”

她说到这里一停顿,

“对啊,你们是在别家治的。人不行了。才送到我们这里来的,怎么能说是我们治坏了人?”她大声喊道。

家属被喊得一愣,而围观的群众也是刚刚知道还有这个事,纷纷低声询问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是我们治坏了他?”王庆春问道。

齐悦转头看他。

“你们?”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是我诊治的,不过后来,听说刘大夫回来了,便又不让我治了。”王庆春淡淡说道。

“当时这人送来的时候已经很危重了,你难道不知道吗?”张同喊道。“王大夫,你拍拍良心说句公道话,这本就是这伤者病情危重之故。怎么能全怪到我们大夫身上。”

钱大夫等人也是刚刚知道,看向王庆春的神情就有些凝重了。

而堂内围观的人很快把这对话传了出去,外边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我们看的时候他根本就没事。”吴山在外喊道,“要是按照我们开的汤药,他现在就已经好了呢!”

“你们说没事,我们说有事,谁都说谁有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啊?”胡三跳出来冲着吴山骂道,“要我说明明是你们治坏了人,栽赃到我们千金堂!这人来的时候,已经不行。师兄们都劝师父不要接诊,是师父不忍心看着人在眼前不治就推辞,才非要试一试,真是好心没好报!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你们走!”

他说到最后手又指向了那些家属。

家属被他说的愣了下。又有些心虚。这么说的话,好像当时的确是…

这一下看热闹的人都迷惑了。到底是庸医治死还是命本该绝?

“谁说人不行了?明明还有救,我的汤药对症。”王庆春说道,冷笑一声,看向刘普成,“刘大夫,你的治法不对吧?”

刘普成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听了他的话抬起头。

“我…”他张口。

王庆春打断他。

“我方才查看伤者的伤口,明显有被刀割过,且创面比本身伤口还要大,可是你做的?”他问道。

刘普成点点头。

“是,他肌肉腐烂,需要清除,否则疖毒蔓延心肺…”他说道。

王庆春又打断他。

“疖毒之症,是该怎么样治?”他问道。

刘普成被问得一愣。

“用角法拔罐吸毒排脓,制生地黄、水牛角、川黄连、玄参加减清瘟败毒饮,艾灸辅之。”王庆春已经自己说道,说罢看向两外两位大夫,“可是如此?”

的确如此,钱大夫和黄大夫点点头。

“刘大夫,你是怎么治的?”王庆春又看向刘普成,慢慢问道。

“这是我们千金堂的秘法,凭什么告诉你。”张同说道。

王庆春哈哈笑了。

“秘法?是见不得人的法子吧?”他笑声一收,看着刘普成。

刘普成要开口说话,这次齐悦抢先了。

“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我来告诉你。”她大声说道,“先大量清水冲洗伤口,再用刀剪割去腐肉,这肉要割尽,一丝一点也不能剩下,然后熬制消毒抗菌的汤药冲洗兼服用,所以你们看到伤者的创口比原本的伤口要大了很多。”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了下。

“齐娘子,不关你的..”刘普成反应过来,不顾搀扶就走过来,急忙忙的要喝止她。

齐悦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抬手冲护卫们做个手势。

护卫们领会,三个站过来将刘普成挡住。

“哦,依少夫人的意思,这不是刘大夫的错,而是你的错?”王庆春也明白了,他心中难掩震骇。

这个少夫人竟然是要拦罪在自己身上。

这他娘的千金堂是她爹开的吗?

想用定西侯府来压着自己?

王庆春了然的笑了,笑的很不屑。

如果只是刘普成的罪,那撑死也不过是个庸医杀人,但要是牵扯到定西侯府,那事情可不就仅仅是庸医杀人了,而是要拔高到草菅人命仗势横行等等问题上了,这跟他们这些医馆大夫们倒没什么关系,但想必那些御史言官们会很感兴趣。

他就不信一个定西侯府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大夫不顾声誉违民意而行。

反正这伤者是死在千金堂了,他说什么也不怕。

“这是我教刘大夫的,但是这没有错。”齐悦纠正他。

“都治死人了,还没有错?”王庆春冷笑,一面冲四周的围观群众大声说道。

“谁说治死人了。”齐悦亦是冷笑,看着王庆春,“你自己无知无能,治不了,就断定我治不了吗?”

王庆春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定西侯府是瞎了眼还是失心疯了,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儿媳妇?

“你是说,你能治得好?”他问道。

要是以前谁要问一个急性外伤感染能不能治好,估计都被当做笑话,但现在嘛。

齐悦胸口起伏,不自觉的咬住下唇。

“真是,你要是能治好,我王庆春就从这千金堂门口跪行到府城门口去…”王庆春看着齐悦的神情,摇头笑道。

“好。”齐悦一口接过他的话说道。

王庆春倒被说得一愣。

“好什么?”他问道。

“我要是能治好,你就从千金堂跪行到府城门口去。”齐悦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这..这不过是随口说得玩笑…

王庆春愣了下。

“怎么?不敢打赌啊?”齐悦问道。

他们谈话时堂内渐渐安静下来,而外边的群众也察觉有异安静下来,急切的询问里面在说什么。

不敢?王庆春笑了,看着眼前的女子。

看来这刘普成真的是这女子的爹了,都他娘的这样哭着喊着要替人去死了,也只有为了父母之恩才能做到如此吧。

你要去死,我何必拦着?

“好,赌就赌。”王庆春含笑说道,“不过,要是你治不好呢?”

“那我就从千金堂跪行到府城门口去。”齐悦毫不犹豫的看着他说道。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千金堂的众人都呆住了,刘普臣也呆住了,他看着站在前边挡住他的那个女子,跟自己孙女一般大的女子,她这是要将这次事的结果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人死了,是用她的法子治死的。

人死了,她认输受罚。

单单一个从千金堂跪行到府城门口,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那么便再也没人注意他这个小小的大夫。

这件事引起的一切后果影响便都集中到这个女子的身上。

这女子..这女子…怎么如此的疯狂…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别人不知道,但阿如知道。

她看着站在王庆春面前的齐悦,紧紧抿住嘴。

少夫人说了,她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一个,护短。

第一百一十七章轩然

定西侯府的少夫人跟人打赌了!

定西候府的少夫人要给人治病!

定西侯府的少夫人竟然是大夫!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定西候府少夫人要治的这个病人,是被其他大夫判了死刑无药可救的人!

别的大夫都说不能治了,定西侯府的少夫人说能治,难道她以为自己是大罗神仙吗?

她以为她只要伸伸手指头,就能让人生人就生让人死人就死吗?

这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

不过也有人不这么认为,伴着这个消息传开的,还有知府公子前一段几乎死了又被人救了的事,而那个让知府公子本要死却又生了的人,正是定西候府少夫人。

如果结果是一边倒,这件事便只会被众人当成一个疯子笑话来看待,但如果结果是一半一半的话,那对众人来说就很刺激了。

“师父,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当时知府公子果然就是这定西候少夫人治好的。”吴山带着几分忐忑说道。

王庆春脸上闪过一丝忧虑,莫非这女人果真有过人之技?

“具体的情形你可打听了?”他问道。

吴山点点头,带着几分神秘。

“我打听清楚了,当时是那定西候府少夫人行割腹缝合之技,刘普成汤药扶正,这是刘普成当时用的药方。”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过来。

王庆春吓了一跳。

药方都能拿出来?

他有些激动紧张几乎不能呼吸,颤着手接过药方逐一逐字的看,一连看了好几遍。

没错。没错,这些都是扶正祛邪固本正源的汤药,用量以及配伍都很精确,只是也不过如此而已。对他王庆春来说。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也就是说,换作任何一个大夫都会如此用药,当然,只是指他王庆春等水平差不多级别的大夫来说。

这也就是说,当时的汤药诊治其实都是刘普成所做,那个少夫人并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药,也就是在探腹五脏六腑上有过人之处。

“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王庆春问道。

这些医家药方都是秘之不宣之物,更别提写的这样清楚详细。连什么时间用的都标明了,这几乎就是刘普成亲手整理的医案。

“是刘普成亲手写的。”吴山说道。

王庆春幸亏没喝茶,要不然非一口呛死不可。

“你。你,也疯了不成?”他好容易理顺气,看着吴山喝问道。

吴山嘿嘿的笑了。

“没有,师父,千真万确,这个是我从千金堂拿到的..”他压低声音说道。

千金堂有内鬼?王庆春第一个念头闪过,这种事也不少见…

看来知道这些刘普成难逃解难,所以手下的弟子们要自寻生路了吧。

“果真是?”他还是带着几分忧虑问道。

那个人给自己的怎么会有假,他说是亲自审问刘普成,而且还是刘普成亲手写下的。

太医院啊。那么吓人的地方,刘普成怎么敢骗人。

吴山心里想到,再次郑重的点点头。

“师父,千真万确,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对一对笔迹。”他说道。

说道笔迹。王庆春拍了下头,忙认真的再次审视这张纸。他记得千金堂门口的对联是刘普成亲手写的,此时仔细回想,果然于眼前纸上的笔迹相同。

王庆春眼中疑虑全消。

这一次刘普成都已经没法子用药石相救了,那么这个只会开膛剖肚的定西候少夫人还能怎么样?

说到底只不过是想要把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想要以她定西候府的身份逃避追究罢了。

“既然她如此仗义,咱们就成全她。”王庆春冷笑道,一面看向吴山,“你尽快将这件事宣扬出去,越夸张越热闹越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定西侯府的少夫人夸下海口要治病救人,输了就从千金堂跪行到城门,我看到时候他定西侯府的可怎么办!”

输了要跪,定西侯府的脸就彻底丢尽了,输了不跪,那么定西侯府的脸照样丢尽了,总之,这一次定西侯府可是要大大的出名了!

这可不是故意要针对定西候府,要怪就怪你们娶得这个儿媳妇吧!

或许定西候府真该好好查查。

“查什么?”吴山不解的问道。

“听说这定西侯府的少夫人是不知来历的乞儿出身,那么他们应该去查查,这少夫人是不是他们仇家特意安排的。”王庆春整容说道,“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往死里整定西候府呢?”

这话说完,他收起那严肃的神情,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吴山也跟着大笑起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千金堂里刘普成沙哑这嗓子冲齐悦喊道。

千金堂里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走了,弟子们在收拾被砸烂的桌椅板凳,齐悦则围着伤者认真的查看,旁边站着虎视眈眈的家属。

对于刘普成的话,她似乎没听到。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腿锯掉。”她站直身子说道,“保命的几率就大了很多…”

这话让周围的家属顿时愤怒起来,锯掉腿!这叫什么能治好!一个猎户没了腿!活着还不如死了!

但顾忌到还在外边的护卫,他们到底不敢大声咒骂,只是愤怒狠狠的看着这女子。

齐悦可没理会他们。

“不过,那样的大失血,又没有血型试纸,我无法给他输血,再加上伤口感染的几率也会很大…”她又说道,带着几分遗憾,“说到底。还是广谱抗菌消炎....”

她这才看向刘普成。

“老师,加大那些消炎汤药的分量。”她说道。

刘普成却没回答她的话。

“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师,那么你就得尊师敬道,你现在立刻跟我从这里出去!”他面色铁青浑身发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往外一指喝道。

齐悦笑了。

“行了。老师,你要是此时能去街上告诉大家,我当初切下了知府公子的..”她说道。

话没说完,刘普成脸色大变,一声喝止她。

看着满屋子的人,刘普成额头上冒出一层汗。

“你,你..”他几乎已经又是气又是吓的说不成话了。

齐悦没事人一般笑了。

“老师,你不会,我自然也不会。”她说道。

这孩子…刘普成看着她。颓然叹了口气,心内五味杂陈。

“这跟那一次不一样,就算说出去。那一次你是救活了人,怎么都没事,但是这一次,这一次..”他颤声说道,看着齐悦摇头。

齐悦也摇头。

“老师,我不是为了那个,不是为了你护过我,所以我还你情。”她说道。

那是为什么?

刘普成愣了下。

齐悦看着他,还有其他的弟子们一笑。

“因为,这世上总有人要去尝试新法子…”她慢慢说道。

这句话是自己当初说的…

刘普成顿时明白了。而张同胡三阿如也明白了。

我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为了这个道理。

其他的弟子虽然一开始不明白,但随着齐悦的话也渐渐明白了。

“这种法子没有错,任何事都不可能是都成功的,总是有失败有成功。我要你们相信。你们做的没错,就是这次错了。也不用怕,错,我来担,而你们则只需要坚定信心,接着做下去。”齐悦说道,深吸一口气,“你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我不希望刚迈步就停下了。”

刘普成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么来吧,这个伤者还没死,战斗还没结束,我们继续努力吧。”齐悦拍拍手举起来喊道。

“是。”张同等弟子齐声应道。

刘普成看着四散忙碌去的弟子们,嘴唇抖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来到这伤者面前,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搭在伤者脉上。

“脉细数…”他缓缓开口说道。

一旁的阿如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纸笔,在最上面一行写上日期时辰,便开始记录。

待刘普成给伤者施了针,齐悦查看了瞳孔呼吸。

“虽然人事不醒,但瞳孔没有散大,呼吸没有断绝,还有抢救的机会。”齐悦说道。

这边阿如依然记下。

“阿如,你回去拿我的东西,我得在这里住下。”齐悦又说道。

此话一出刘普成再次反对。

“你一个女子家,又是侯府少夫人,怎么能在外居住?而且还是…这药铺里。”他说道。

这样啊,齐悦皱眉。

“那我带人走,咱们还去侯府那个院子里。”她说道。

刘普成迟疑一下。

“这..只怕不方便吧..”他低声说道,“还有少夫人,您还是先去给侯爷解释一下这件事,要是通过别人传入他耳内,只怕对少夫人您…”

齐悦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那我先回去,然后让人来接你们。”她说道。

齐悦想的很简单,但这一次却遇到了麻烦,她的马车竟然被拦在了门外。

“不让我进门?”齐悦很惊讶,掀开车帘看着门房问道。

门房们视线躲闪,在他们身后苏妈妈走了出来。

“齐娘子。”她开口说道,面上带着几分笑。

齐娘子?齐悦皱眉,这苏妈妈一向谨慎,哪怕心里恨自己恨的要死,但言语行动上半点疏忽也没有,怎么一张口就喊自己齐娘子?

“这是侯爷让我给你的。”苏妈妈含笑说道,看着这女子惊异的神情,只觉得神清气爽,将手里一张纸抖了抖递过来。

阿如伸手接过捧了过来。

齐悦接过展开,顿时惊愕。

休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选择

齐悦眨了眨眼。

没错,虽然是繁体字,但她可以肯定自己没看错。

休书,盖有定西侯府印信的休书,大意也就是不守妇道什么之类的七出。

苏妈妈看着那女子面色惊愕,准备等待下一步的哭闹或者晕倒之类的戏码,但那女子只是认真的看了看那张休书,就收正了神色。

“我知道了,我去见见侯爷。”她说道。

“不用了,少夫人要说的那些话,侯爷已经知道了。”苏妈妈含笑说道。

荣安院里,定西候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这个女人这次可惹了大麻烦了,侯爷,你说怎么办吧。”谢氏沉声说道。

定西候面色微微惊慌。

“还怎么办?”他看着谢氏,“不是将她休了就行了吗?”

谢氏放下手里的茶。

“侯爷,你先坐下。”她说道,“你别急,仔细头疼。”

定西候没好气的坐下来。

“最近家里接连出事,侯爷,你可千万要想开些,莫要伤身。”谢氏说道,从条几上的小青瓷盖罐里拿出一丸药递过去。

定西候接过去含在嘴里,只觉得冰凉清爽在口中散开,混沌的脑子便一刻的清宁,他吐了口气。

“还是你关心我。”他说道,拍了拍谢氏的手。

谢氏笑了笑收回手。

“我不会说话,讨不得侯爷欢心。只是要侯爷你知道,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侯爷好好的,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她在一旁坐下来说道。

这话定西候听在心里却是舒畅的不得了。

“你就是性子太闷。脾气又坏。不过,咱们夫妻嘛,终归是一体的。”他看着谢氏说道,“你的心我都知道。”

谢氏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个齐月娘!”定西候一刻安静后,又想到眼前的烦心事,不由伸手按额头,“可是要害惨我们家了..”

跪啊,她难道不知道她这一跪,其实是他们定西候府跪下了吗?

众目睽睽之下。百千民众之前…

定西候伸手拍住眼,他都不能想。

“我就是去祖宗跟前跪死也不足以赎罪了,也没脸见人了..”他喃喃说道。“这个贱婢啊,这个贱婢啊,她是疯了吗?”

“早说侯爷惯不得她,如今知道了吧?这贱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一下好了,全永庆府的人都知道了,过不了多久,只怕京城的人也都知道了..”谢氏说道。

朝堂上又有新的谈资了…

而这一次将会是他定西候府…

说起来,他定西候府自从老侯爷死后,已经几乎消失在朝堂里了。如果不是每年朝廷下发赐俸,皇帝说不定都忘了还有他这个定西候,所幸后来常云成出息,重新出现在朝廷眼里,不过这下好了。很快儿媳妇也将出现在朝廷眼里了…

定西候再一次重重的拍在眼上。

他宁愿朝廷的人彻底忘了他…

他甚至可以想象。很快就有一些世家贵勋特意跑过来借口拜访,然后拍着他的肩头问问那一跪的风情….

“快将她的东西都扔出去!”定西候大声喊道。“将她赶出去,不许踏入永庆府一步!”

“这还不够。”谢氏说道。

定西候看向她。

“休她还不够。”谢氏说道,眼中闪闪发光,“侯爷,你要昭告众人,表明这贱婢当初怎么欺瞒哄骗老太太,总之就是要让世人知道,咱们定西侯府娶她做儿媳妇是受了蒙蔽.…”

定西候迟疑一下。

“其实休了她已经差不多了吧,她到底是一介弱女子,又没个父母兄弟..”他说道。

对于这样一个女子来说,休了她已经相当于断了她的活路了…

这样一个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殒…

“侯爷,她明知道这次救治不好这个病人,还非要出头,她不就是打着咱们的名号吗?她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什么后果?她故意的,就是要把咱们定西侯府往火坑里推,这样的人,侯爷,就算是美人,也是心如毒蝎,她明知道你如此看重她,维护她,还做出这种事,侯爷,我心寒啊。”谢氏淡淡说道。

“可是万一她真能治..”侯爷迟疑一下说道。

谢氏看着他。

“侯爷,就算这次能治,那一下次呢?这天下的病症千千万万,难道她都能治的?侯爷,这不是能不能治的问题,而是该不该的问题。”她淡淡说道,“她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肆意妄行,侯爷你护她一次不算什么,但咱们定西侯府可经不起这一次又一次的惊吓。”

定西侯不说话了。

“侯爷,她首先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她要做的是安在内宅相夫教子,而不是抛头露面走街串巷,在那些粗鄙的男人中间说笑,而且还在那些身份杂乱的男人身上摸来摸去…当初子乔一则身份在那,二来也到底还小,看了也就看了,但是别人呢?就说这个猎户伤者,你的儿媳妇,定西侯府的少夫人,就那样…”谢氏越说越激动,说到这里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定西侯也听不下去了,他所想象的神医,想象齐月娘带来的,是那些豪门贵族的求医救治,那种救治光鲜而高雅…一群下贱的猎户平民…肮脏的身子…

他不由一脸厌恶。

“将那女人的东西收拾了,都给我扔出去。”他说道。

“她有什么东西?”谢氏冷冷说道,“乞儿身份进了门,这家里有她什么?”

说这话站起身来。

“让门上的人快点。赶快打发到庄子上去,待这件事过了,就禀告朝廷,休了这贱婢。”她说道。

总算有机会了。总算有堂而皇之的机会了。做出这等激怒民意的事,天皇老子也没理由护着她了。

谢氏看着不再说话的定西侯,激动的垂在衣袖下的手紧紧的攥起来,长长的指甲折断了都没有感觉。

我的儿终于能解脱了….

“夫人,夫人。”门外有丫头急匆匆的跑进来,看到定西侯在忙跪下喊侯爷。

谢氏见她进来以为是听传唤的。

“去,让门上的人利索点。”她说道,“就送到牛角山的庄子去吧。”

“不是夫人,世子爷在门上呢..”丫头结结巴巴的说道。“他,他把休书撕了..”

什么?

谢氏和定西侯都不可置信的站起来。

这边的事西府陈氏那立刻就知道了。

“母亲,母亲。你快去,劝劝侯爷夫人,不要休了大嫂…”常英兰一头跑进来,拉住坐在床上的陈氏焦急的喊道。

陈氏神态平和,跟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饶郁芳跟在常英兰身后进来了。

“妹妹,慢点说,姨母的身子…”她低声有些急切的劝道。

常英兰瞪了她一眼,又带着恳求看陈氏。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只是那是你伯父伯母的家事。咱们怎么好去管?”陈氏缓缓说道。

“母亲,可是大嫂真的很好啊,伯父伯母怎么能休了她?”常英兰急道。

“妹妹,听说大嫂她跟人打赌,会污了侯府的声誉..”饶郁芳低声说道。

“我大嫂才不会输。她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常英兰看向她喊道。再不掩饰敌意,“你从哪里听来的?你一天天不出屋倒是知道的挺多。”

饶郁芳看着她低下头。

“行了。是方才婆子们在我这里说,你姐姐在跟前听到了。”陈氏看着女儿笑道。

常英兰顾不得理她,又带着恳切哀求摇着陈氏的手。

“母亲,母亲,他们那里没人会帮大嫂,大嫂太可怜了..”她说着都哽咽了,“她要是被休了,可怎么活..”

“没事,她会活的很好的。”陈氏含笑说道。

“母亲,大嫂那么喜欢你,你都不帮她!”常英兰都要急哭了,松开陈氏的胳膊说道。

旁边的婆子忙训斥她不该如此和夫人说话。

“我帮她,我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陈氏并没有在意女儿的态度,而是依旧含笑说道。

就这时又有婆子急匆匆的进来了。

“夫人,世子爷在门上把休书撕了!”她顾不得施礼就说道。

此言一出屋内三人都愣住了,只不过愣着后的神情不同。

常英兰哇哦一声欢悦的握住了手,陈氏与饶郁芳则是一脸不可置信。

不是说,世子爷很讨厌这个女人?

不是说,世子爷一直想不再看到这个女人?

苏妈妈也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世子爷..这是这是侯爷和夫人..”她急忙说道。

常云成已经随手一抛,那碎纸便随着北风飘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