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灵风道:“若有人在窗隙门缝里偷看你,你说不定也会看到他,但若有人在这灯后面偷看你,你就不会发觉了。”
朱泪儿眼睛一亮,道:“不错,因为没有人的眼睛会去盯着灯光看的,就算看也看不清楚,因为灯光一定会照花他的眼睛。”
姬灵风笑道:“你毕竟聪明得很。”
朱泪儿道:“如此说来,这铜灯上镶着的珠子一定是透明的了。”
姬灵风道:“只有两颗是透明的,因为两颗已足够了。”
朱泪儿叹道:“难怪胡姥姥对江湖间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
香香忽然道:“她偷看别人,倒不是完全为了要刺探别人秘密的。”
朱泪儿道:“她是为了什么呢?”
香香恨恨道:“她知道男人一走进妓院,就难免丑态百出,她躲在那里,就为的是要看这些男人的丑态,看我们被那些臭男人欺负,我们越受罪,她就越开心,有时她还要拉着她的丈夫一齐来看,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才能满足,因为这老太婆已老得没法子……没法子提起兴趣了,只有这样才能……”
姬灵风皱眉道:“够了,你难道还怕说得不够明白么?”
朱泪儿已听得瞪大了眼睛,道:“她说的还是不够明白,因为我还不太懂。”
姬灵风也忍不住一笑,道:“这种事,你还是莫要太懂的好。”
乔香咬着牙道:“总之她开这妓院,也多半为了这缘故,这老太婆不但是个恶毒的女人,而且还是个淫猥的疯子。”
俞佩玉叹了口气,缓缓道:“但她现在已只不过是死人而已,每个死人都是善良的,因为她再也不会做任何伤害人的事,那么,你又何必再骂她呢?”
※ ※ ※
虽然已是深秋,但复壁中却仍很闷热,他们瞧了半晌,却流出了汗——只有俞佩玉流的是冷汗。
他终于发现那“气派很大”的老头子,竟是唐无双,而那丑陋的独臂人,竟赫然是江南王雨楼。
王雨楼自从在那小客栈中,被“琼花三娘子”的“尸魔血刹大法”暗算后,现在才是第一次露脸。
而他的脸已完全变了。
从那两半透明的珠子里望出去,只见他满脸俱是杀气,对世上每一个人似乎都充满了怨毒之意。
而那唐无双端坐在那里,倒果然有几分宗主掌门的气派,只不过神情似乎有些紧张不安,两只手不停地盘弄着桌上的一只茶杯。
还有一个人,背对着俞佩玉,俞佩玉还是瞧不见他的模样,只能看到他的肩很宽,腰很细,俞佩玉将耳朵贴在墙上,就可以听到屋里的声音。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那唐无双立刻跳了起来,“啪”的一声,连手中的茶杯都跌落在地上,摔得片片粉碎。
王雨楼狠狠瞪了他一眼,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俞佩玉却已立刻断定这唐无双必定是假的。
像唐无双那样的暗器名家,一双手必定要非常非常稳定,有的暗器高手,甚至可以在一粒米上刻出几十个字来,现在这人却连一只茶杯都拿不稳,这双手又怎么能发射唐门中那般精巧的暗器?
这人的面貌神情的确和唐无双一般无二,的确可以算是一件“完美的杰作”,只除了这双手。
唐无双手上数十年的功力,毕竟是谁也偷不去的。
俞佩玉眼睛一亮,宛如在黑暗中忽然见到一线光明,因为他已发现这计划毕竟并不是无懈可击。
※ ※ ※
门外进来的人,只不过是香香和几个端着盘子的丫鬟而已,那唐无双长长呼出口气,又缓缓坐了下去。
灯光下看来,香香面上的媚笑真是说不出的动人,让男人一看,就忍不住会想拉她走到没人的地方去。
就连银花娘的媚笑,都似乎没有她这么大的挑逗力,因为银花娘到底是“业余”的,而香香却已是“专家”了。
只可惜王雨楼和唐无双竟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香香等丫鬟们摆上酒菜,就扭动着腰肢走过去,伸手端起酒壶,故意将一双春葱般的玉手凑到他们面前。
她腕上的翡翠镯子“叮叮当当”地响着,她的笑声却比这声音更悦耳动听,不用酒,就只这笑声已足够醉人了。
只可惜王雨楼和唐无双竟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香香还是没有失望,银铃般娇笑着道:“三位请尝尝我这酒好么?这种酒我平日绝不肯拿出来敬客的,但今天却是例外,因为只有三位这样的成名英雄,才……”
她话未说完,那唐无双已瞪起眼睛,厉声道:“你怎知道我们是成名英雄,是谁告诉你的?”
香香眼波流动,媚笑道:“这还用得着别人告诉我么,我只要一看三位的气概……不是享有大名的英雄豪杰,怎会有三位这样的气概?”
唐无双“哼”了一声,道:“我们是做生意的,你看错了。”
香香道:“三位纵然是做生意的,也必定是富可敌国……”
突听“啪”的一声,王雨楼忽然将一锭金子抛在桌上,道:“你想不想要这锭金子?”
望花楼虽然是销金窟,但这么大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还是不容易到手的。
香香垂下了头,咬着嘴唇笑道:“你想要我……”
王雨楼冷冷道:“我只想要你出去,拿着这锭金子出去,我们不叫你,你最好莫要进来。”
朱泪儿以为香香这次一定笑不出了,谁知香香眼珠子转动间,还是娇笑着道:“既然如此,就多谢了。”
她竟真的拿起那锭金子,就要走了出去。
背对着俞佩玉的那人忽然道:“且慢。”
香香回眸一笑,道:“还有什么事?”
那人手一翻,伸了出来,手里已托着朵珠花。
这朵珠花光泽圆润,价值比那锭金子又高多了,大家的目光都不禁被这珠花吸引,只有俞佩玉的眼睛注意他的手。
这只手并不粗糙,手指很细长,洗得很干净,虽然提着马缰赶了很长的路,但手上却连一点脏都没有。
这双手看来并不十分有力,但却十分稳定,手托着珠花,悬在半空中,就好像是石头雕成的,动也不动。
香香胸膛起伏,喘息着道:“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珍珠,你让我摸摸好不好?”
那人道:“你何必摸,你若想要,我就给你。”
这人的声音果然很年轻,只不过有些懒洋洋的。
香香嫣然道:“你明知没有一个女人能拒绝不要的,为什么还要问呢?”
那人道:“你若想要,就留下来陪我喝酒。”
香香面上露出了惊奇之色,忍不住去瞧那唐无双和王雨楼,只见两人脸色虽然很难看,却并没有反对。
俞佩玉自然比香香更觉得惊奇。
那少年又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故意和王雨楼作对?王雨楼却像是敢怒而不敢言,难道有些怕他?
他们既然是同路来的,而且又显然在进行一件很秘密的勾当,那少年想必也定然是俞放鹤的属下。
那么,他为何要和王雨楼作对?王雨楼为何要怕他?据俞佩玉所知,王雨楼的地位并不低,胆子也并不小的。
俞佩玉忽然发现那少年才真正是个神秘人物。
※ ※ ※
香香自然留了下来。
她非但坐到那少年膝上,整个身子都已偎入那少年怀里,王雨楼和唐无双对望一眼,转过目光,不再看她。
那少年纵声大笑道:“伪君子,伪君子,这世上如此沉闷,就因为伪君子实在太多了。”
他搂着香香的腰肢,笑道:“但是我们却都是不折不扣的真小人,所以,我们比别人快乐得多,是么?”
香香咬着他的耳朵吃吃笑道:“不但比别人快乐,也比别人可爱多了。”
那少年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理当敬你三杯。”
他果然连尽三觥,以箸敲壶,曼声高歌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如此良宵,岂可无酒,来来来,我也敬你们三杯。”
王雨楼和唐无双居然听话得很,竟真的皱着眉喝了三杯下去,看他们的样子,就好像在吃药。
那少年却是一杯一杯地喝个不停,大口大口地吃个不休,生像是觉得菜不够,还不时去咬香香的鼻子。
香香吃吃地笑着忽然“哎哟”叫了一声。
那少年道:“痛?”
香香将头埋入他胸膛里,道:“不痛。”
那少年大笑道:“我给你一朵价值千金的珠花,所以我就可以咬你,你也只有说不痛,这就是人,每个人都是有价钱的,只不过价钱有高低而已。”
香香腻声道:“你也有价钱的么?”
那少年道:“你想买我?”
香香道:“嗯!我想将你买回去藏起来。”
那少年狂笑道:“只可惜我的价钱太高,你若像现在这样拼命赚钱,全都存起来,有个三五十年,也许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