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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河?北庭军主帅楚天河?”
“不错。不然西域兵力可由他镇守的北边长驱直入……但你无须担心,举事势在必行,时机未到而已。”
吴长天有些焦急:“你所谓的时机,是毫无尽期的等待,还是无所作为的借口?”
“是你不懂。皇上对我早有防范,顾及西域势力和骨肉之情才隐忍不发。因此,我们不能百密之中尚有一疏,否则生杀予夺皆由他意。”
“那又等到何时?”
“除了你那些门徒,我尚需要号令武林的力量。此外,朝廷一干着手调查于雪萧一案的大臣得一一个除掉。”洛阳王的表情很冷酷,“以后办事得多与我商量,不可随意行事,省得功夫全用在收拾烂摊子上了!”
吴长天走后,洛阳王提着食盒走向大牢,示意侍卫退出,语重心长地对顾青道:“本王对你是太苛责了些,真正给我造成被动的是群英阁,他们太过卤莽行事,逼得我不得不将计划提前!这样吧,你替本王做一件事。将上次让你带回刑讯房的那位姑娘请到王府里来。”
顾青迟疑了:“属下领命,只是她身边的年轻人武功盖世,属下,属下……”
“你可多调配些人手。”
“属下明白!”
旅店墙角的菊花和桂子开得正盛,惊蛰出门雇请小工帮忙抬棺,云真留在店里等候,闲得无聊,寻来一只废置的瓦罐,和这桂子倒是绝配,很有古黯之美。
空气里,满枝条都是甜香的花朵,逼近死亡一样庄严地开着。晚秋的风,吹在天上,带来大团多水分的云,房间里有隐约的躁动和不安,云真听到动静,取出银针。
一黑衣人从窗外两棵大树间飞过,云真手中银针急速飞出,打在树上,火光一闪。树上传来黑衣人惨叫声,云真起身,黑衣人一个手势,潜伏在林中的王府侍卫集体而动。
为首的顾青手掌方挨到云真单衣,左手似实还虚,划出一道弧线。云真旋身飘过,躲过几招急攻,凌空一个轻巧筋斗,立在飞檐之上,甩出软鞭,指东打西,劲气四溢,势道很是惊人。
黑衣侍卫与顾青配合甚是密切,晃身上前,左掌化刀,重重劈在云真胸口。一瞬间只听得哧哧数声,黑衣侍卫已锁住云真几处要穴。
顾青眼见得手,目光中流露出凶狠的光芒,手腕一抖,白光又出现在手指间,刷地飞快切向云真咽喉,原是藏于袖口的第二柄短剑。
云真眼前最后的影象,是远处稀稀落落的灯光,在夜的怀抱中静默着。呼啸而过的大片的原野,隐没在浓烈的黑暗后面,像被一张巨大的口吞噬了。
顾青命侍卫们将昏厥的云真带到无人小巷,早有一乘小轿伺候,云真落轿,被四名侍卫抬往王府。
轿子行进半途,停在一处茶馆前,小二跑上前倒茶,顾青坐下大口喝茶,唤过侍卫:“你二人先用,再换他们。”
邻桌一位用餐的金发女子以黑巾蒙面,刀锋在阳光下青光灼灼,留神听顾青等人言语:“她可是王爷交代带回的人,这次若有闪失,众位提头来见!”
“小的们知道!”
金发女子微微一怔,扭过脸去。
喝罢茶水,侍卫们继续赶路,金发女子起身跟上,挡在轿前。这女子虽被一方黑色面巾遮住大部分脸庞,只余一双秋水似的双瞳,身上并无杀气,可顾青还是皱皱眉:“弟兄们,杀了她!冲过去!”
侍卫们挥刀,各种暗器纷纷射出,雨点般向金发女子打来。
金发女子闪转腾挪,长刀卷扫,暗器坠地,划落。俩名侍卫在混战中倒下。顾青暗叫一声不好,锋忍四点,杀将过来。金发女子伸指斜点顾青左胸,手掌提起,重重击下。顾青猛地吐气,抵住这直劈天灵盖的一掌,四周空气隐隐晃动,发出一阵暗啸,草木受这二人劲道相逼,纷纷相伏。
金发女子左手凌空画出半个圆弧,一股劲气直逼住顾青。急乱中,顾青身子连动,双手不住变化,护住周身,暗暗叫苦,知道自己撑不过十招,便将被这可怕的敌手破去防线,立时毙命,金发女子却并无杀意,转向大轿,手断轿杆。
黑布轿轰天声响,裂成两半。随着一声低呼,云真从轿中跌出,女子一看,她仍在昏迷中,肩上、腿上几处伤痕,心里一疼,抱起了她。
云真醒时,已是黄昏,她望了望四周的风景。大片冒着雾气的沼泽地上,纠缠在一起的植物开满了艳丽的花朵。空气中有令人窒息的芳香。她知道,这是金发女子麦加所住的水域。想到昨天的情景,心下一阵不明白,这期间,麦加背着她走了多远的路,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
门被推开,麦加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云真一见到她,竭力坐起来,跳下床,掉头就走:“多谢再次救命之恩。”
麦加看着云真的眼睛,她不想让她离开,但云真是那样决绝,使她没有办法说一个不字。
水域里珊瑚嶙峋,云真有好几次摔倒,扭伤了脚踝,脸也划破了,但都没有回头。她的额上已然冒出细汗,知道麦加在看着她,那么,她要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更坚强些。她想让她知道,没有她的照顾,她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在她身后,麦加站在水中央,尽力仰面向上,长发被风吹得高高飞起。她看着云真,树影斑驳的水道上,她失散多年的女儿,穿的缎子长裙从风衣下露出一点点边缘,闪闪的绿光,如一掬风吹皱了的湖水。
天黑之前,云真赶回旅店,还隔着几排房,就看到了那盏风灯了,惊蛰的剪影在灯下格外清晰,她感到温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跑着,推门而入。
毕竟受过伤,赶路又累,刚进门,云真就倒下去。醒来的时候,灯光下,惊蛰舀着一勺一勺的汤汁,正往她嘴里喂。疼痛的脚踝已经包扎好了,脸上也敷着药,窗台上的桂子悠悠地吐着香气,他刚给它浇过水。
“我赶回来,找不到你,到处找,都找不到,因此,我回来等你。”
“我回来了。”
惊蛰扶着碗,眼看着她把汤喝了,又掬来水,为她净面,拆散她的发髻,将水洒在一头乌云也似的长发上。
时间仿佛停滞,窗外夜鸟关关鸣叫着,低低地沿着檐角飞翔。
两人都无话,良久后,惊蛰安顿云真睡下,走回自己的房间。
夜雾如丝缎飘荡。她需要睡眠。月光厚重浑浊,云真望着窗外,日间一幕幕交错的场景,使她久久无法成眠。
窗户上映现出一个身影,云真屏住呼吸,闭上眼睛。门,缓缓地被推开了。她感觉到那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近旁,细细查看她的脚踝和脸上的伤口,一行清泪夺眶而出,落在她手上。
来人悉悉簌簌地胡乱擦拭眼泪,伸手点了云真的穴道,潜在黑暗里的两名手下窜了出来,将云真掳走。云真没有睁眼,但已知道来人是清扬。她身上的香粉气味,她闻得出来。她想弄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装作沉睡不醒。
清扬回望旅店,将之前备好的纸条以飞刀钉上惊蛰的房间:夜亭,请来。
要得到一个人的心,不是天天跟着他就能做到的。她要征服他。她要他回来求她爱他。
她以为自己会有把握。
手下将云真带入距离旅店三里外的客如云客栈,吴清风已等候多时。两天前,姐姐清扬找到他,求他帮她对付一名男子,既不能杀他,又必须挫了他的锐气,而且,在约他出来之前,清风得帮她看管他身边的女子。
清风并不喜欢他的姐姐,但好歹是一家人,况且,这游戏听起来煞是刺激,满口应承下来。上次也是,姐姐请他帮忙去江南追杀一名女子,他便也去了,没想到因此会认识云真,他这一生的孽缘。
待见到部下带回的女子,清风吃了一惊:又是她!他在周庄一见倾心的女子云真!为了她,他不惜以身犯险,多次透露情报于她,只求搏得佳人展颜。
他真没有想到,竟会是云真。他喝退手下,抱着她柔弱的身体,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将她捏碎。
他看了看她。
他又看了看她。
她的嘴唇像伤口一样坦白,而那浓密的睫毛,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还是昏迷不醒。
但是他知道,她迟早会醒的。
他蓦的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的在等待她的苏醒。
他是在等待着她。他想看着她的眼睛。他愿与她倾诉。
清风将云真带到清水河。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他将她的身体轻轻地放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
然后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在她身边,守护着她无梦的睡眠。远处隐约有人声,他知道是姐姐清扬带来决斗的男子即将到了,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这样下去,今晚,他不想杀人。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清风看着云真干净得没有任何阴影的脸,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他从腰上解下清风剑,暗用内力,往远处掷去。但他并没有料到,对手是已交手多次的侠士杨桃,但已觉察到对手实力不可小觑,跪在云真身边,用双手托起她的头。这样会睡得更为舒服些,他知道。
黎明的鸟叫,夜里的星光,使人不敢堕落。清风听到第一声鸟叫,目光跟了过去。
这时他感到云真动了一下。
他的心也动了一下,收回目光,恰恰看见她睁开眼睛。她的眼睛似溪水碧蓝,波光潋滟,明亮,但夹杂着沧桑。他不能将目光移开。跪在她身边,虔诚地注视着,注视着。
然后,他将脸靠在她手臂上,眨眨眼,不说话。
一滴灼热的泪,涌出他的眼眶,掉落在她的眼里。
云真几乎心软。牵他小小手掌,让他为自己擦掉眼泪。眼前的少年,虽然追杀过她,但之后,他帮过她和惊蛰很多次,她知道。她看着清风,他有那么清澈无辜的眼睛。云真真不愿意看到有朝一日,他会泥足深陷,以乱党的名义被株杀。
清风抱云真在怀,坐在马背上,往东不一会儿,远远地就有一大堆手下,却都是自己人。他们躺在那里,被点了穴道,脸上一律带着愕然的表情。
而清风剑,安静地立在一旁,入土半尺深。
看来这些人伤在太强的剑气之下,并非清风剑所为。
既能悄无声息地制住这帮武功不弱的人,却又无心取走清风剑,对手当真是当世罕见的高手!清风勒住缰绳,将云真护在披风之中,身体急速旋转同时自马背飞升而上,落在一棵高树之上。
“不要怕。”他耳语道,将她拥得更紧,明显地感到她的排斥,但他并不打算松开。
东边的天空中,飞来一柄异样的剑,剑长三尺,乌金铸成,比飞雪更寒冷,比流星更迅疾,笔直向他怀中刺来。
只听得一阵沉郁的轰鸣,清风剑破土而出,腾起在半空中,拦截住那柄乌金剑,与之在空中激烈纠缠。
大火星四散。
拆招喂招,约战了二百回合,还是不分胜负,看来是他低估了对手。清风皱了皱眉,想速战速决,又不敢用更多内力,怕伤着了她。形势危急,不容更多思考,他飞快地解下披风,在树枝间搭了个吊床,将她安放在里面。
云真无言地看着他。清风感到从未有过的难过,却还是心下一横,抽身离开。
电闪雷鸣中,天空越来越低,越来越黑,终至伸手不见五指。阴冷的风呼啦啦地鞭打着大地,带走一切生命温情脉脉的面纱,只留下最原始最残酷的仇恨和报复。
惟有那匹白色的马,还屹立在狂暴的风中,时时昂首嘶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地之上,黑云慢慢散去,如血的残阳装扮着四垂的天空。
被斩断的清风剑颓然掉在泥淖里,鏖战结束了。
吊床是空的。
云真已不见踪影。
而两个鲜红的字,留在清风黑色的披风上:悬崖。
血仍未冷。
清风再也无法冷静,强烈的愤怒在他疲惫的体内奔窜,使他原本清俊的面目变得狰狞无比。他大声地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断剑,不停地旋转,旋转,旋转。
强烈的气流,引发了一场熊熊大火。
他筋疲力尽地跪倒在火中央,仰起曾经那么傲慢的脸,久久地望着苍穹。
一声呼哨,他的马得得地越过大火,跑到他身边。他抚摸着马背上被火烧伤的鬃毛,咬牙切齿地说,回去,我们回去!
不论走到哪里,不论与谁为敌,都要找到她!
清风跨马绝尘而去的时候,火丛中走出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拾起那柄断剑,掩面啜泣。她的指甲上,染着红色的蔻丹:“清风,我真没有想到,你会败于他!”她却不知,此前清风就已和惊蛰交过手,未有胜局。
清风消失在天际里,风里远远地送来他的话:“姐,下次我一定不会再败!”
清扬跪倒在火中,哀声痛哭:“清风,可是我已不再有下次了!”
云真和惊蛰会合,双方对这一战均只字不提,护送于大人的遗体,赶到于府,不等祭拜仪式正式开始,两人相携离开。
纸钱飞舞,灵幡高挑,百官着孝服拜偈于雪萧灵柩。三礼既毕,群臣起身,张谓丞相、九城总捕头等人上前安抚秦氏母子。
于科托出一份奏情:“回皇上,继一个月前栗村血案后,李树湾也发生命案多起!这是那位侠士公子写的案情报告,托我转交并上奏皇上!”
皇上接过奏情,蹙眉认真展阅。
铁敖道:“皇上,此案与于大人遇刺案一脉相联,都是群英阁所为。肃清匪患,必须皇上下决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