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王抢白:“单凭几个字,就确定栗村案是匪患?”
铁敖不服:“于大人一案前前后后,足以证明雷姓侠士其人诚信,七道门也一同见证现场……”
洛阳王打断铁敖:“臣得到的消息却恰恰相反!事实是两村村民为争水源,相互械斗,导致此案。”
铁敖愤然:“微臣曾囤兵栗村,那里两河交汇,水源充足,何况深秋季节,农田又不用水,为争水源发生械斗纯属一派胡言!”
皇上看了看洛阳王:“连日来频发命案,栗村血案、洁妃遇刺、于大人离奇之死等案件相互关联,疑为群英阁所为,此匪组织庞大,气势猖獗,朕特派专人立案调查,以确定对策。”转向铁敖,“铁爱卿,就由你担纲吧!那位雷姓江湖义士可为你所用。”
李树湾一案与栗村案几乎雷同,皆为群英阁所为。惊蛰深夜潜入宫中,密奏皇上。皇上把奏折阅完,凝视惊蛰:“三儿,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谢皇上。惊蛰深信皇上英明,慧眼能断真伪,识破此案中间的诡谲之处,却不知……”
皇上仁厚一笑:“三儿,宫中屡经大事,孰是孰非,朕心中也有分寸,但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委曲求全。”
“因此必须以群英阁作为突破口,顺藤摸瓜。”
“不错,只要一经查获,即可发兵围剿群英阁。”
“皇上英明!”
候在宫外的云真见惊蛰出来:“如何?”
“我打算深入群英阁。”
云真担忧地问:“你此去要靠单打独斗,太过危险,成功机会甚微,可否另做打算?”
“我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于未中目标或中途夭折,那也是天数使然。”
“我随你去。”云真冲口道。
惊蛰没有拒绝。这些日子以来,她陪他风霜奔波,他早就记在心头。他虽然担心她的安危,但往自私里说,他内心里,还是想要她陪在身边的,无论是风或雨,有否月光和星子,他都无畏,亦无憾。
而且,他自信,这与他同样不擅言辞的女子,是愿意做他生死与共的伴侣的。就像他一样。没有什么比他们的相遇更自然而然的事情。没有什么比这更理所当然。他们无须多言,但彼此明白。
群英阁内,殿堂地面用方正的青白石交错铺成围棋盘,中间布着巨型黑白子,清风返身坐回原位,抱拳认输:“好久没和姐姐切磋,不想你的棋艺竟如此突飞猛进。”
清扬亦归位:“还不是因为他棋艺高超,我才苦练。”
“我不知姐姐的心上人到底是何人。”
清扬怏怏道:“你曾败于他。”
“原来是他!姐,我说过,下次我不会再输的!还有,下次我也不会再在棋艺上输给你。”
“你如果不是心头情丝百结,我这次又如何能侥幸赢了你?”
清风将一枚棋子推给清扬:“我不能再输给他,因为我要赢回那个女子。她叫云真。这也是双赢对吧?若是我得到了她,你也可以少一个对手。”
清扬长叹:“你啊,就是太聪明了。”
“过奖。今晚找我不是为了夸奖我吧。”
“怎么?爹爹没有对你提起么?你的心上人和我的心上人双双向群英阁而来了。”
“你怎么知道?”
“我偷听到的。当时你喝醉了,爹爹恼怒得紧。对了,如果你不想她死的话……”
“我会劝她不要插手此事的。如果她不听的话,剩下的事情交给你办好了。”清风笑着,“姐,我得行动了!”
洛阳城门楼上,驿站内传来粗鄙笑声,赌牌声。一条人影飞上城楼。
周副将与几名军士酒后聚赌,闹得乌烟瘴气,清风悄然出现。周副将准备揭盅,发现清风,怔住了:“什么人?敢擅闯军营?”
半个时辰后,惊蛰、云真驰马直抵洛阳城下。清风率众守城将领立在城头:“来者何人?”
易容为杨桃的惊蛰亮出办案令牌。清风扮作周副将:“开城门!”
惊蛰走近,清风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壮士深夜造访洛阳城,所为何事?”
“我们此行,为寻访一位故友。”
清风纵声大笑,将二人请到附近一家酒楼:“来,我请你们喝本地酿造的一种奇酒:劝君酒?”
“劝君酒?”
“你们尝尝,自个儿体会。”
酒极烈,惊蛰拿过来一饮而尽,皱起眉头。云真亦一口气喝完。
“两位好酒力!”清风道,“你二人都喝完了它,不但证明酒量奇佳,更说明心怀强烈的信念,为完成信念不惜任何代价!”
云真淡淡以对:“这酒确是好酒,入口呛辣,回味甘香,至少窖藏十五年以上,烈酒浓香,辣口爽心,令饮者醉卧荒原而神游四极八方。我虽无酒量,却不想辜负酿酒人一片苦心。”
清风闻言甚喜:“姑娘奇人妙语,冰肌玉骨,却胸怀钢铁之意。”看向惊蛰,“壮士也是意志坚定之人,不过请恕我直言……”
“但说无妨。”
清风凝望云真:“这酒性猛烈,一般汉子喝上一口都受不了,姑娘能面不改色直落一杯,明知道酒烈伤身,还是硬挺下喉,这是勇气,也是傻气。听老兄一句劝告,女子身上太多勇气就会失去福气!”
惊蛰拧眉,频频点头。(紫~雪×草~论×坛~欢×迎~您 Www.zxc.yznu.coM )
云真浅笑道:“哦?”
“以姑娘的面相来看,少时必然受过疾苦,日后方步向安康,应深知如何经营快意人生,知其趣味。”
惊蛰笑道:“一杯酒,却能让将军分析出一番人生道理,好生令人佩服,以将军之才华……”
清风突然变脸:“休得提我!这姑娘乃当世极品,你却将她携入此地!真是暴殄天珍,作孽不浅啊!”
惊蛰默然。
清风把一坛酒狠狠摔在地上:“什么劝君酒!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最后再忠告两位——迷途知返。”
惊蛰有意无意向前踏了两小步,距离清风甚近:“多谢将军点拨,但我二人既已来此,自是决心已定,不会中途生变。”
清风无可奈何:“既然如此坚定,那就怪我喝多了胡言乱语,得罪了两位。不过我现在倒想请你们看一样东西,请随我来——”
三人行至酒家外,清风挥掌吐功,落叶纷纷散开,脚下出现一口坑,内有几具枯骨:“坑里是否有你们想要寻访的故人?或者是些迷途的旅人。但愿他们的昨天不是你们的明天。”
月上中天,天空晶莹剔透,云层被刀削过一样的薄,云真立在风里,秀美绝伦,眼眸似夜空寒星,裙袂在秋风中清扬,站在侧旁的清风已然看痴。
云真的眼光远得仿佛飞鸟也不能到达的云端:“人生自古谁无死,将军,请你看清楚,这两副尸骸至死不弃,手脚紧拥,这样的人生已然完满。我不强求什么,但求最艰难的时候,有人肯为我伸出他的双手,其他的,无需过多考虑。”
清风重复着云真言语:“但求最艰难的时候,有人肯为我伸出他的双手……”眼中隐有泪意,转向惊蛰的目光里,多了嫉妒,“壮士,我佩服你,也许是你前世修来的福,今生竟有如此佳人愿意伴你生死,你做人处事定有过人之处……”
惊蛰目光一闪,微笑道:“将军谈吐也有过人之处,莫非你是……”
云真接口:“吴清风。”
清风将脸上面具揭下:“云姑娘冰雪聪明,我的易容术巧夺天工,竟被你勘破!”
云真道:“易容术并无破绽,言谈却大露马脚。一个守城副将,哪会有这样的言辞?我听说群英阁少主吴清风虽然年幼,但才情旷达,天马行空,果然不错。”
“于雪萧于大人事件中,多亏吴兄弟几次暗中指点,杨桃铭记在心!”
清风摆手:“这次我可帮不了你,但还有几句话留给你们:通过前几次交手,感觉云姑娘家学渊博,对各种武林流派阵式了如指掌,切记观看星月北斗之法,关键时刻,必能保命。”
“我记住了。”
清风大笑,飘然离去。惊蛰和云真狐疑地目送他远去,在酒家隔壁的悦来客栈住下。
半夜时分,有小石块击中窗户,惊蛰警醒奔出,总捕头铁敖手下副将递给他一封飞书,旋即消失。
惊蛰就着月光打开飞书一看,眉宇一紧。另一间厢房的云真也出来了,看罢飞书惊讶不已:“洛阳武会?不错,据闻近年来洛阳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擂台赛,凡是脱颖而出的好手都会被重金聘请,不过他们都是冲银子来的,因此鱼目混珠,真正的高手很是有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人家大门肯开,何不去看个究竟?”
“那就去打一回擂台吧。”
两人稍作收拾,次日上午就赶赴武会现场。高耸的旗杆上垂着比武大会招牌,擂台上正在比武,云真暗中观察,低声道:“倒是有些恶徒。”
“招降纳叛,群英阁有意借此扩张势力。”
擂台上两名武师正斗得你死我活,其中一人得势,欲下杀着,被惊蛰飞身阻拦:“比武点到为止,切磋技艺,何苦自相残杀?”
全场哗然。得势者怒道:“你难道不知比武规则?”
惊蛰徉作不知:“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则,还望赐教!”
得势者自得不已:“告诉你,赢家必须杀了输家,可得一分,得五分以上才有决赛资格!”
惊蛰与几名挑战者过招,几番得手又承让,获得众人好感:“众位武功非凡,令敝派大开眼界,可惜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明日正午,忍冬派自不量力,充一回擂主,与各位切磋,武比刀剑、暗器,文比见识、轻功,若是敝派胜出,重定规则,否则,入乡随俗,不再轻狂!”
在场议论纷纷,注视着惊蛰与云真拨开人群,渐行渐远。
回到客栈,惊蛰唤来小二:“来,给这位姑娘上一盏银针!”
云真摇摇手:“不了,我忽然想念三师妹碧落,离开竹林小屋这么久,还真是很惦记她和师父师娘了……来一杯碧螺春吧。”
一阵风至,油灯熄灭。小二惊疑道:“怎么回事?”
惊蛰一跃而起,闪出院门,追出:“有人!”
清风在前飞奔,惊蛰持剑在外紧追,终于越过前人,剑一挑,面纱飞起,见是清风:“吴兄弟深夜造访,有何训示?”
“我怕朝阳一起,群雄会聚,再也见不到壮士与云姑娘。”
惊蛰问:“你对我没有信心?”
清风轻笑:“壮士虽是侠士打扮,但之前我们交手多次,我已深知壮士身手了。不过,群英阁已定下计划,明日擂台先叫你等出尽风头,尔后再由帮主收场,放倒杨桃兄你,扬威立万,之后趁乱摘花,宣扬群英阁威力壮大,天下无敌。”
惊蛰面无表情:“少主身为群英阁栋梁,为何会告诉我这些?”
“我对云姑娘……哦,我对云姑娘与杨兄你倾慕已久,不愿意见到两位身陷险境。”清风脸上露出和年龄相称的稚气,“再者,我对家父大业惴惴良久,并不认可其事能力,但无力反驳,只能出此下策,尽力阻止行到关键一步。”
惊蛰心里波澜起伏,他并没有料到这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竟有此等想法,在忠孝间企图走出一条平衡之路!身为子民,理当忠君,身为儿子,理当孝父,他夹杂其间,小心求存,竭力两全,实是太过难为了:“吴兄弟小小年纪,对大是大非都能明辨,在下深感钦佩。”
“承蒙杨兄夸奖。”清风袖着手,“走吧,我一路上都为你们安排好了!”
惊蛰感激道:“多谢小兄弟,但不查获意图刺杀洁妃的蒙面客,揭穿他的秘密,我是不会回去的。反而是你,小兄弟,你赠送我‘迷途知返’四个字,请你也牢记于心。”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日云姑娘留给我的两个字:悬崖,是劝我悬崖勒马之意。惭愧得很,我群英阁一向是名门正派,近来却屡生事端,令我痛心难当,但……”清风哽住,半晌才继续说下去,“父母为天,我虽不能认同他们的一些做法,但阻止无效,只能暗中作梗,以免事态平滑过度到可以举事之机。我,我必须,必须努力令他们蹉跎下去,毕竟,我不想他们惨烈收场。”
惊蛰回忆起多年前和蔼亲切的师父吴长天,再联想到一系列出自群英阁名下命案,深感不解:“帮主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清风一惊,转了话头:“杨兄人格无瑕,品行高贵,无论将来为敌为友,都不枉交往一场……”
“听了清风小兄弟这番话,我觉得这趟远行弥足珍贵,今夜起,已视你为我的朋友了!”
清风笑了:“天色将亮,我得走了,此去凶险重重,还有,你……一定要照顾好云姑娘。”
“我会的。”
人头攒同的比武场人声鼎沸,三番鼓后,比武开始,折扇公子跳上场,云真飘逸而出,静立不动。
折扇公子色迷迷地打量云真:“姑娘貌美如花,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