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棱道:“大颠兄,咱们用什么办法报仇、救人,想必你已胸有成竹。”

  老叫化道:“我正是要靠你们的帮忙。你把辛十四姑远远引开,她一定叫那苗寨寨主帮忙来追捕你们的,你们拖得多久就是多久,我进苗寨救人,救人要紧,救了人再说报仇,你同意吗?”

  石棱道:“理该如此。但你一个人深入苗寨,不怕风险太大吗?”

  老叫化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已经知道韩大维、谷啸风等人被囚之处了,而且我又懂得苗语,倒是你要小心应付那个女魔头和苗寨寨主呢。”

  石棱道:“这里的地形我也很熟,我把他们引到那边山头上去,那女魔头和苗寨寨主或者会追得上我的,那些苗人,谅他们在一时三刻之内,决计不能赶到。”

  老叫化道:“好,咱们就分头办事吧。你看那边的火光,那些苗人已经出动了。”

  石棱心中自忖,自己可以勉强对付辛十四姑,武玄感、邵湘华、杨洁梅、龙天香四人想来也可以对付得了那个苗寨寨主,于是说道:“华儿,你们跟我过去,咱们故意现出身形,引诱他们来追。”

  他们走后,老叫化吁了口气,心情轻松许多,但也还有一重心事,暗自想道:“石棱的梁子化解了。但愿韩大维不要喝了那女魔头的迷汤才好。”

  韩大维此时正在静室中,盘膝而坐,做例行的吐纳功课。他中毒颇深,行动不能自如,但内功还在,每晚临睡之前,总要默运玄功半个时辰的。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他的心情却与往晚不大一样,无法宁静下来。

  来到这个苗寨已经三个多月了,辛十四姑每隔几天给他一颗解药,她外出的时候,就把解药留给苗寨寨主给他,不过解药的效力却只是能够令他痛苦减轻,不能根治。总而言之,是叫他死不去也好不了。

  据辛十四姑说她已经是尽力了,但韩大维却是不能无所怀疑,而且这份对辛十四姑的疑心,近来更是越来越重了。

  他隐隐听得芦管吹奏的呜呜声,大队苗人走出寨门的脚步声,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辛柔荑为什么又不来看我呢?出了什么事情,她也应该告诉我啊!前天她刚回来,这两天苗寨里就似乎有些异样,两件事情莫非有甚关联?

  韩大维愈想愈是起疑,叹了口气,又想想道:“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现在我是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若要害我,我也是没法的了。唉,瑛儿和谷啸风现在不知是怎么样?但愿在我有生之年,能够再见他们一面。”

  想起了女儿女婿,他是越发难过了,同时,对辛十四姑的疑心也更加重了。因为他曾再三请辛十四姑设法通知他们到这里来见他的,辛十四姑却总是说无法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正在韩大维心乱如麻,无法静坐之际,窗门忽地无风自开,一个人跳了进来!

  韩大维吃了一惊,喝道:“什么人?”

  窗门打开,月光射进屋内,虽然不够明亮,隐约也可看见这人是个老叫化。

  韩大维怔了一怔,心道:“这人怎的似曾相识?”

  心念未已,那老叫化已是哈哈一笑,说道:“韩大哥,咱们可有二十年未见面了,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张大颠呀!”

  “啊,大颠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韩大维不禁失声惊呼,几乎疑心自己是在梦中了!

  老叫化“嘘”了一声,低声说道:“别声张,我是特地来报你的大恩,救你出去的。”

  原来他们是少年时代的好朋友,韩大维年纪稍长,当时已经是交游甚广,颇有名望的武林人物了。

  张大颠初出道的时候,血气方刚,好勇斗狠,任性而使气,有时就不免皂白不分,流于暴戾。不知为了什么一件小事,他和武当门下四大弟子结了冤仇,幸得韩大维给他化解,方始没事。后来韩大维在洛阳隐居,张大颠抢了那份穴道铜人图解,也远走海外,避仇潜修。两人已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

  韩大维吃了一惊,说道:“救我出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大颠笑道:“难道你愿意老死在这里吗?辛十四站恐怕不是什么好伴儿呢!”

  韩大维听出他话中有话,怔了一仕,说道:“你知道了一些什么?”

  张大颠道:“咱们没工夫细说了,我让你先见一个人,你就明白了。”

  韩大维苦笑道:“我怎么能够走出去,我已经是半身不遂了。”

  张大颠道:“不用担扰,我知道你是着了酥骨散的毒。我这里有一朵天山雪莲,你把它嚼碎服下。天山雪莲能解百毒,纵非对症解医,也可以令你行走自如。”

  天山雪莲是极为难得之物,韩大维心想张大颠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方始采得这朵雪莲,心里感激,但大恩不言报,也就不和他说什么客气话了。当下嚼碎雪莲吞下,默运玄功,配合药力,道引气血,不过片刻,果然便觉气达四肢,功力虽然未能恢复,却是可以走动了。

  韩大维跟张大颠走进园子,只见他左转一个弯,右转一个弯,绕过假山,穿过竹林,对这地方竟似甚为熟悉,韩大维不由得暗暗惊诧,心想:“不知他要我去见的这个人是谁?”

  心念未已,只见面前现出一门石屋,门外直挺挺的站着两个苗人,僵尸似的,眼珠也都定住,动也不会一动,韩大维是个武学大行家,一看就知是被人点了穴道。心道:“原来他早已准备妥当,才带我来的。但这种点穴的手法极为高明;我亦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别二十年,想不到张大颠竟学会了这样高明的点穴功夫,倒是可喜可贺。”

  张大颠笑道:“这是一个你非常想见的人,你进去吧。”“呯”的一掌,击碎两扇厚厚的板门。

  黑黝黝的屋子里,一个人跳了起来,叫道:“是谁?”

  韩大维一听得这个声音,可当真是喜出望外了!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曾再三请求辛十四姑替他找来的爱婿谷啸风!

  韩大维喜极叫道:“啸风,当真是你?佩瑛呢?怎的你一个人到了这里,却又给他们关了起来?”

  这刹那间,谷啸风也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了定神,说道:“岳父,当真是你老人家么?唉,一言难尽,我是给辛十四姑捉来的。”

  韩大维大惊道:“我是叫她请你来的,她怎的将你捉来了?”

  张大颠笑道:“你们翁婿谈谈,我再给你们找个人来。到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孟七娘被囚在一座石牢中,这石牢是在山腹中辟建的,比谷啸风那座牢房坚固百倍,四面石壁高达数丈,上面开有一个小洞,可以把装盛食物的小篮子吊下来。辛十四姑是因她武功较高,所以分外小心,把她囚禁在这座石牢,令她插翼难飞。也正是由于料她插翼难飞,是以没有另外人守卫。

  孟七娘正在闭目养神,忽听得有“笃、笃、笃”几声声响,似乎有人敲击上面的石壁,孟七娘怔了一怔,颇觉诧异,抬头一看,忽见火光一亮,上面那个小洞吊下一根长绳。那微弱的火光,想必是那个人擦燃火石的亮光了。但那根长绳垂下,却并没有吊着竹篮。

  孟七娘大为奇怪,心里想道:“现在已是三更时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送食物来的,而且只放下一根绳子,这却是什么意思?”

  心念未已,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抓牢这根绳子!”

  孟七娘怒道:“你们捣什么鬼?”那人说道:“救你出去呀!”盂七娘骂道:“谁信你的鬼话!你们要杀便杀,我可不能任由你们戏耍!”要知道这个小洞是只能容得一个小竹篮吊下来的,一个人怎么能够出去?

  哪知话犹未了,忽听得“轰隆”一声,那个山洞突然间扩大了十倍不止。抬头看上去,已经可以看得见头顶的星空了。

  原来石牢上面,是用一块大石头压着的,这块石头重逾千斤,没有张大颠这样深厚的功力,别人也推不开。

  孟七娘惊疑不定,但想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比囚在石牢里更坏,心道:“好,我且出去看看,看他们弄什么玄虚?”

  抓牢绳子,那个人果然把她扯了上去。月光之下,只见是个衣衫褴楼的老叫化。孟七娘问道:“你是谁?是丐帮的吗?”

  张大颠道:“你不必管我是谁,跟我来吧!你应该相信,我既然救你出来,就决不会害你!”

  孟七娘心里想道:“不错,反正大不了是一个死,管他是好意还是恶意,我且跟他去看个明白。”张大颠业已跑在前面,不再说话了。孟七娘日前一战,元气大伤,尚未恢复,好在她的轻功底子甚好,落后十多步,也还可以勉强跟得上他。

  此时在谷啸风的那座囚房里,谷啸风也已经把别后的遭遇,以及他所知道的所有关于辛十四姑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岳父了。

  韩大维听了他所说的前因后果,越听越是吃惊,说道:“这么说害我的人竟是辛十四姑了?”

  谷啸风道:“是呀,正是她在九天回阳百花酒中下的毒,却令你疑心是孟七娘和奚玉瑾所为。不过,她也未必是存心害你,据孟七娘的猜测,她是要令你逃不出她的掌心,心里却还感激她是个好人。”

  韩大维一生不知经过了多少风浪,此刻也不由得心中颤栗,寒意直透心头,咬牙说道:“我早已对她有点疑心了,却还未想到她竟是如此的阴险毒辣!如此说来,只怕你的岳母也是她下手毒害的了?啊,这件事情我好像尚未告诉过你,你的岳母是死得不明不白的,你知道么?”

  谷啸风道:“瑛妹已经告诉我了,我们猜测,恐怕——”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用不着猜测,我来告诉你们吧!”原来是孟七娘和张大颠来到,正好听到他们说到这宗无头公案。

  两人都是惊喜交集,韩大维失声叫道:“七娘,原来你也在这里!”

  孟七娘道:“我也想不到居然还能够再见到你,都是多亏了这位叫化子大哥。”

  韩大维道:“他是我的好朋友张大颠,大颠兄,多谢你救了我,还帮我揭开了二十年来藏在心里的闷葫芦!”

  张大颠笑道:“韩大哥,我知道你们有许多话要说,你们慢慢说罢。待你们把真相都弄清楚之后,你所服的天山雪莲,药力也可以运行全身了。那时你也就可以行动自如了,现在我要去会一个人,待会儿你们到前面的山头找我。”

  不出石棱所料,他和武玄感等人在山头现出身形,果然把辛十四姑和苗寨的寨主蒙得志引来,蒙得志手下的苗人跟不上他们,一时间还未能到达山顶。于是石棱按照原来的计划,由他和辛十四姑单打独斗,武玄感、邵湘华等人联手抵敌苗寨寨主。

  石棱那柄长柄铃铛已经毁坏,仗着深堪的内功,以绵掌功夫抵敌辛十四姑的青竹杖。

  本来两人是各有所长,但石棱失了兵器,可就不免要屈处下风了。辛十四姑的青竹杖矫若游龙,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着着攻向敌人要害。石棱给她打得只有招架的份儿。不过她对石棱雄浑的掌力多少也有点顾忌,虽占上风,一时间亦是未能取胜。

  苗寨寨主蒙得志的武功甚为怪异,和中土所传的大不相同,他用的是月牙弯刀,刀中夹掌,每一掌劈出,带着一股腥风,中人欲呕。武玄感、邵湘华的内功造诣较深,还不觉得怎样,龙天香、杨洁梅二女斗了一会,却是渐渐感到头晕目眩,呼吸不舒。蒙得志手下的苗人亦已上到半山。

  石棱暗暗叫声不妙,“那老叫化怎的还未到来?倘若他也被困在寨中,可真是糟糕透顶了!”

  正在吃紧,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长啸,张大颠如飞跑来,哈哈笑道:“石兄别慌,老叫化来了。”

  半山上的苗兵张弓搭箭,向他射去,却哪里阻得住他?只见大笑声中,流矢四散,张大颠双袖挥舞,冲开箭雨,当真是翩如飞鸟,片刻之间,就到了山顶。从半山射上来的箭,也都落在他的身后了!

  辛十四姑大吃一惊,冷笑说道:“好呀,你们总也算得是个成名人物,若要倚多为胜,不怕天下英雄笑话,那就并肩齐上吧!”

  张大颠呼的一记劈空掌发出,把辛十四姑震退三步,说道:“我的身家性命都几乎断送在你这贼婆娘手上,和你这贼婆娘还讲什么江湖规矩!”

  石棱喘过口气,说道:“张兄,请你去助他们几个小辈一臂之力,这个贼婆娘我还勉强可以对付得了。”

  张大颠瞿然一省,笑道:“也好,这贼婆娘其实也用不着你我对付她,自然有人会来对付她的。”

  蒙得志一刀向张大颠刺去,紧接着朝着他的面门又是一掌。张大颠挥袖一拂,锋利的月牙弯刀竟然割不破他的衣袖。张大颠深深吸了口气,哈哈笑道:“哪里刮来的这股香风,好香,好香!”

  蒙得志的五毒掌是用蛇、蝎、蜈蚣、毒蛛、金蚕五种毒物的毒汁练成的,见张大颠吸了他的毒掌所发的腥气,面不改色,居然还赞好香,不禁大吃一惊,喝道:“今日冒充苗峒总峒主使者的就是你这个老叫化么?”

  张大颠把背着的红漆葫芦拿下,交给了武玄感,道:“你们把这葫芦里的酒分喝,喝了就没事了。”待武玄感等四人退下之后,他才回过头来,对蒙得志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