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棱叹口气道:“这份图解害死了杨大哥,害死了高杰,我也给它害得险死还生。如今连那个蒙面人是谁都不知道!”

  杨洁梅笑道:“已经知道了。”石棱大喜道:“是谁?你何不早说?”

  邵湘华笑道:“爹,我也是才知道的,我刚要告诉你呢。不过我只知道这个蒙面人是个老叫化,听说在松风岭和辛十四姑打过一架。谷啸风也曾和他交过手的。”

  当下邵湘华把从王宇庭那里听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父亲。石棱甚是诧异,说道:“这么说,这老叫化又不是和乔拓疆一伙的了。奇怪,辛十四姑何以和他也是作对的呢?”竹林前面,两峰夹峙,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幽谷。两峰相距不过数丈,悬空有一条石梁是天生的,不过只有尺余宽,不能两人并肩同走。

  石棱忽道:“让我先过去,到了那边,你们再来。”

  石梁狭窄,不过虽然不能并肩同走,一个跟着一个,四个人还是可以同时踏着石梁的。邵湘华有点奇怪,正想问他爹爹,石棱已是一个鹞子翻身,身形平地拔起,落在石梁的中间了。

  忽听得石棱喝道:“哪位朋友躲在这里?请现身吧!”

  话犹未了,陡然间只见石梁上现出一个人来,正是王宇庭向邵湘华他们描绘过的那个背着个红漆葫芦的老叫化!

  原来这个老叫化是吊在石梁下面,双手攀着石梁的边缘的。他只凭十指之力,悬空支持体重,而且陡然间便能翻身跳上石梁,这份功力,石棱见了也是不禁心头一凛。

  但待他定睛一瞧,看清楚了这老叫化时,却不由得大怒如狂了。

  那晚他虽然没有看见那个蒙面人的面目,但身材体态,他却是不会忘记的。尤其是那人的手掌比常人粗大得多,伸开来好像蒲扇一样,石棱和他交过手,更是印象深刻。

  石棱大喝道:“你就是那晚偷了我们那份图解的人!好呀!我正要找你!”

  那老叫化哈哈笑道:“石棱,果然是你,我只道你已经死了呢。你来得好,我也正要找你,你听我说……”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石棱哪里肯听他说,提起长柄铃铛,呼的便向他胸膛戳过去了!正是:

  说到恩仇心事涌,谁言往事是云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历劫归来如再世

  前因细说化深仇

  在这石梁之上,转身也难,根本无从躲避,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老叫化抓着了长柄铃铛,往内一夺,喝道:“撒手!”石棱则用力前挺,喝道:“下去!”

  双方功力旗鼓相当,争夺这柄铃铛,各不相让,铜铃响个不停,忽听得“咔嚓”一声,长柄铃铛断为两截。石棱抛开断杆,双掌便向那老叫化的面门劈去!

  老叫化一个“大弯腰,斜插柳”,双足牢牢钉住石梁,头向后仰,竟然在这绝险的处所使出“铁板桥”的功夫。石棱双掌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门削过!

  说时迟那时快,老叫化陡地挺起腰来,扭着石棱双臂,左足向前一勾。喝声“倒也!”

  石棱冷笑道:“未必!”他的下盘功夫极为坚固,使出了千斤坠的重身法,老叫化勾着他的足跟,不能摇撼分毫。石棱一个“金蝉褪壳”,只听得声如裂帛,他穿的那件本来就是破破烂烂长衫给老叫化撕开,可是他的双臂却已滑似游鱼地从老叫化掌握之中滑脱出来。

  老叫化赞道:“石兄,你的功夫大大长进了啊!”口中话说,手底招数丝毫不缓,骄指如敦,便点石棱穴道。

  此时邵、杨、武、龙四人早已来到石梁那边,邵湘华的双足且已踏上石梁了。可是这条石梁不过尺许宽,他的父亲和那老叫化互相扭打,邵湘华想要上去帮忙也不可能。

  邵湘华知道这老叫化的点穴功夫天下无双,见他骈指如戟,堪堪的就要点到父亲身上,不禁大吃一惊,“啊呀”的叫了出来。

  石棱陡地一声大喝道:“我和你拼了!”横掌如刀,“抹”老叫化的颈项,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老叫化霍的一个凤点头,身形略斜,双指恰恰在穴道点个正着,石棱只感到一阵酸麻,运气三转,已是没事。

  老叫化说道:“这位想必是令郎了,你们父子团聚,当真是可喜可贺!嘿,嘿,石兄,但我为你着想,你方得家人团聚,却又何苦和我拼命。我老叫化无牵无挂,死了倒是不打紧的啊!”

  石棱怒道:“你害得我好苦,我就是要和你拼命!”

  不过石棱虽然愤怒,在愤怒之中,却也不由得心中一动,想道:“看来这老叫化并非怕我,难道他当真是有心与我和解的么?”原来他刚才给老叫化的双指触着身体,他是个武学大行家,立即便感觉得到这老叫化用的并非重手法点穴。当然若是给他点个正着,身子是不能动弹的,但却不至于有什么伤害。

  但此际在这绝险之处搏斗,石棱亦已无暇推敲了。

  老叫化叹了口气,说道:“石兄,你这样打法,只怕咱们可要同归于尽了!”

  石棱冷笑道:“反正我这条性命是侥幸拾回来的,和你拼了,又有何妨?”

  老叫化不再说话,两人各展生平绝学,在这尺余宽的石梁上斗得难解难分,把邵湘华等人看得心惊胆战!

  忽听得“蓬”的一声,四掌相交,石棱和那老叫化都好似着了定身法似的,掌心抵着对方的掌心,大家都是动也不动,像僵了的石像。

  原来斗到此际,双方已是变成了内功的比拼,不再是招数上的决胜争雄了。

  内功的比拼全凭双方实力,绝无可以取巧之处。这是最凶险的搏斗,败的一方固然不免丧命,胜的一方,也必重伤。若是双方旗鼓相当,那就可能同归于尽,至少也是两败俱伤。

  邵湘华吓得一颗心都好像要跳出来,颤声叫道:“爹爹,你就与他和解了吧!”要知高手比拼内功,除非是有一个功力比他们更高的人来化解,否则是只能让他们拼斗到底的。功力不济的上去化解,非但帮不了忙,自身也必受累重伤。

  石棱本来是怒气填胸,不惜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如今到了这个生死关头,听得儿子这么说,却是不禁心中一酸,暗暗有点悔意了。可是在内力拼斗之际,是谁也不能相让的。石棱唯有全力运功,根本不能分神说话。

  老叫化好似知道他的心意,忽地笑道:“石兄,咱们好好谈一谈如何?”

  石棱见对方能够好整以暇地说话,不由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我苦练了二十年,不料这老叫化的功力还是远胜于我。他居然能够说话,再拼下去,时间一久,我一定要丧在他的掌下了。”

  就在此时,石棱忽觉对方的压力似乎稍稍放松,他喘过口气,也能说话了,说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

  老叫化笑道:“石兄,我想问你,你是恨我多些,还是恨乔拓疆多些?”

  那晚石棱给蒙面人点了穴道,夺了宝图,但害得他家破人亡,自己也险死还生的却是乔拓疆。而乔拓疆之所以来害他,则是因为误会那份图解仍在他的手中。

  石棱想了一想,说道:“我与乔拓疆仇深似海,但追源祸始,不是你夺了那份图解,我也不至于与乔拓疆结下如此大仇。”

  老叫化道:“如此说来,你和乔拓疆的仇总是深过我了,虽然你对我还是不能原谅。”

  石棱道:“也可以这样说吧。”老叫化又问道:“那么你恨不恨辛十四姑?”

  石棱冷笑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老叫化道:“这么说,你也是深恨辛十四姑的了?”

  石棱哼了一声,说道:“乔拓疆是我的第一个仇人,第二个就是辛十四姑,哼,你,你 ——”

  老叫化哈哈一笑,说道:“你不说我也明白,我就是你的第三个大仇人了,是不是?”石棱冷冷说道:“一点不错!今日你杀不了我,我就还要报仇!”

  老叫化笑道:“石兄,多谢你把我名列第三,以后你要找我报仇那是以后的事,今日咱们倒是大有商量的余地了。”

  石棱道:“商量什么?”

  老叫化道:“你自忖能够胜得了辛十四姑吗?”石棱道:“胜不了她也未必就会输了给她!”心里却在想道:“刚才她若是一开始就和我斗,只怕我还是不免要败在她手中。但这老叫化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对老叫化的来意,隐隐猜到几分。

  心念未已,那老叫化已接着说道:“好,即使你能够和辛十四姑斗个不分高下,她有那些苗人帮忙,你是必败无疑的了。据我所知,令郎是要进苗寨救人的,那么就更不用想了。石兄,老叫化是直话直说,你不怪我小觑你吧?”

  石棱说道:“我成功也好,打败也好,却又与你何关?”

  老叫化道:“大有关系!因为老叫化孤掌难鸣,自忖也斗不过辛十四姑和这些苗人。”

  石棱说道:“你和这女魔头也结有梁子?”

  老叫化道:“实不相瞒,她要抢我这份图解,我不肯给她,她恨我只怕比恨你还更厉害呢!”

  石棱道:“哦,原来你是想和我联手,共同去对付辛十四姑?”

  老叫化道:“不仅如此,咱们以后还可以联手去对付乔拓疆。我不过是你的第三个仇人而已,倘若我能够帮忙你除掉第一个大仇人和第二个大仇人,石兄,咱们的这个梁子我想也应该可以化解了吧?”

  石棱给他说动了心,但一时之间,却还不敢贸然答允。心里想道:“就不知这厮是否真有诚意?”又再想道:“我若与他化敌为友,那份穴道铜人图解我就不能向他讨回了。却又怎对得住当年一片苦心孤诣,想保护这份图解而死掉的杨大哥?”

  老叫化似乎知道他的心意,缓缓道:“当年你们是想把那份图解送回南宋的皇帝老儿,让它归还内库,是吗?我抢了去,你们当然是恨我的了。不过,你们这件事情也幸亏没有成功!”

  石棱怒气又起,说道:“你抢了去,还说风凉话儿?”

  老叫化正容说道:“这可不是风凉话儿,其时秦桧虽然死了,做宰相的可还是秦桧一手栽培起来的史弥远,你这份图解纵然归还内库,结果恐怕仍是不免要落在奸臣手中。你想一想,与其落在奸人手中,何如让它留在武林人士手中。”

  石棱怒道:“你也不配据为私有。”

  老叫化哈哈一笑,说道:“不错,老叫化无德无能,的确是不配把这部武林秘笈据为私有。唉,当年我是不度德、不量力,但这份自知之明,现在却是有了。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咱们和解之后,我把这份图解交给你,由你作主,将它送给一个你认为最适当的人!这样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石棱呆了一呆,说道:“你当真愿意这样做,咱们还有什么化解不了的仇恨?好,我相信你,这份图解你也不用给我了。事情过后,请你亲自送到金鸡岭上,交给柳女侠柳清瑶便是。”

  老叫化道:“一定遵命!好,现在咱们可以和解了,请你慢慢收减内力。”

  双方各自缓缓收减内力,终于四掌垂下,免了两败俱伤之祸。

  邵湘华大喜过望,上前和那老叫化见过礼,说道:“爹爹,咱们有了这位老前辈帮忙,成功定然有望了。”

  石棱道:“对啦,丐兄,我还没有请教你的高姓大名呢。”

  老叫化道:“我姓张。我未做叫化之前,人家叫我做张疯子,我就自号大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