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奚玉帆竟然如此凑巧也到了这家人家!
孟霆把奚玉帆藏在禾草堆中,说道:“你老人家不必惊慌。关上门吧。”聋哑老人倒是看得懂他这个关门手势,孟霆出去之后,他果然就关上门了。
韩佩瑛自从离开百花谷之后,就没有和奚玉帆再见过面。在百花谷之时,奚玉帆曾向她献过殷勤,她也知道奚玉瑾有意帮她哥哥撮合。
韩佩瑛对奚玉帆是颇有好感的,但也只是“好感”而已,压根儿她就不曾想到“婚事”上面,更谈不上对奚玉帆有什么爱意。
不过奚玉帆总是她的好朋友的哥哥,如今奚玉帆受了伤,就躲在与她一板之隔的外面,她当然也不能不为他着想,为他担心的。看孟霆刚才那样慌张的神气,不用说来的一定是甚为厉害的敌人了。
谷啸风正在到了紧要关头,本来是应该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但他的修为可还没有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境界,当他知道了孟霆抱进来的病人是奚玉帆之后,吃惊得比韩佩瑛还要厉害,心头也禁不住为之一震。
这一震不打紧,业已凝聚了的真气却又涣散了,韩佩瑛紧紧捏着他的手心,摇了摇头,示意叫他切莫在这紧要的关头乱了心神!
谷啸风心里想道:“不错,只有待我恢复了功力,方能助他!”当下强摄心神,把涣散的真气再行凝聚。
虽然如此,究竟还是不能无所关心,因此他们一面在加紧运功,一面还是免不了要稍稍分神,听听外间的动静。
快马的奔驰的蹄声越来越近,终于在这家人家的门前戛然而止。
只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孟大镖头,咱们又碰上了,你想不到吧?嘿嘿,你这一向在哪里发财啊?”
韩佩瑛听了这个人的声音,不觉又是一惊。原来这人就是曾给她刺瞎了一只眼睛的“野狐”安达。那次在淮右平原伙同了程氏“五狼”中途截劫孟霆的“镖”,要抢她作新娘子的那个人。
韩佩瑛心里想道:“这个采花淫贼居然还敢如此胡作非为,可惜我现在不能够出去料理他。”
这个“野狐”安达的本领虽然比不上她,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二流角色的,韩佩瑛又不禁暗暗为孟霆担心了:“只这一个野狐,已是足够孟霆对付,听马蹄的声音,来的一共是四个人,但盼谷大哥快点打通经脉,恢复武功,否则孟霆只怕要糟!”
孟霆亦是自知不妙,但他毕竟是个惯经阵仗的人,丝毫也没露出慌张神色,听了安达的说话,便打了个哈哈说道:“我的镖局早已关门了,哪里还能发财啊?”
安达哈哈一笑,说道:“不对吧,我倒是听说孟大镖头接了一位大财神呢!”
孟霆吃了一惊,却淡淡说道:“安舵主说笑了,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哪里还有大财神光顾我的小镖局?”
安达说道:“孟大镖头过谦了,谁不知道虎威镖局是洛阳鼎鼎有名的大镖局?”
孟霆道:“可惜虎威镖局的招牌早已给你老兄和程老狼他们斫了,谁还肯光顾失过事倒了霉的镖局,所以我早把它关了。这样的事是瞒不过人的,不信,你们可以到洛阳去看。但我想各位都是耳目灵通的人,不用看也早就应该知道。”
和安达同来的人说道:“我知道,贵镖局是因蒙古大军来了,这才歇业的。这笔帐似乎不能算在安大哥身上。”
另一个道:“虎威镖局虽然卸下招牌,孟大镖头的威名还在,就凭孟大镖头一人就可以保得了镖,哪愁没有财神光顾?”
孟霆道:“我这辆破烂的车子就在这儿,各位不信,可以搜搜。”
安达笑道:“也不用这样着忙,孟大镖头,我和你商量一件事情,谈谈正事之前,先给你介绍几位朋友,这位是金狮谷的金舵主……”
安达话未说完,孟霆已是接下去说道:“那么这位想必是饮马川的娄舵主了,两位舵主孟某虽未曾会过,但也叫过小局的镖师拿了孟某的拜帖拜过山的,说来也总算是有了交情的了。”
原来在江湖上吃得开的镖局,不能只靠镖师的武艺高强,最紧要的还是各方面都要有面子,要有面子,那就得对黑道白道的稍微有名的人物都送人情了。这就是孟霆曾差遣手下的镖师到过金狮谷和饮马川送拜帖拜山的缘故。
金狮谷的舵主名叫金发,饮马川的舵主名叫娄人俊,两人的山寨距离不远,一向交情也好,经常联袂行走江湖的。故此孟霆一听说其中一人是金狮谷的金舵主,便知道另一个人是饮马川的娄人俊了。
娄人俊哈哈笑道:“不是孟大镖头提起,我都几乎忘了。”
金发却道:“我就是看在和贵局有过交情的份上,所以才邀了安大哥和孟大镖头好好商量、商量,免得伤了和气。”
第四个人是个约莫五十岁的汉子,跟着也哈哈笑道:“孟大镖头的确是交游广阔,但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孟霆留心一看,发现那人的衣角绣有一条奇形怪状的鱼,孟霆心头一动,道:“阁下可是长鲸帮的楚帮主?”孟霆的镖局是只走陆地的,和水道的帮会人物并无交情,也没有见过鲸鱼。但他这一猜却猜对了。
韩佩瑛心里想道:“原来黄河五霸中的楚大鹏也来了。那两个什么金狮谷和饮马川的舵主本领如何不得而知,这人的本领却是不在安达之下。”楚大鹏就是韩佩瑛那次在禹城仪醪楼上所遇见的人,当时他把韩佩瑛误认作黑风岛主的女儿,还曾请她吃了一桌仪醪楼有名的酒席。
楚大鹏哈哈笑道:“孟大镖头端的是好眼力,佩服,佩服!”
安达朗声说道:“好了,现在大家都相识了,咱们该说正经事啦。孟大镖头,你做的是保镖生意,我们干的却是没本钱的买卖,所以有时也就难免结点梁子,但这乃是各为本行所结的梁子,并非深仇大恨,你说对吗?”
孟霆道:“不错。安舵主有何指教,请明说吧!”
安达说道:“好,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想与你商量一桩交易,百花谷的少谷主奚玉帆是不是请你作保镖?”
孟霆说道:“你老哥说笑了。奚少谷主是剑术名家,本领远胜于我,何须要我保镖?”
安达冷冷说道:“你不是也曾给韩大维的女儿做过保镖么?那臭丫头的本领似乎也比你高明得多呀,嘿,嘿,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据我们所知,奚玉帆是因为受了重伤,才要你保他回百花谷的,他给你多少镖银?”
孟霆淡淡说道:“现在暂且不管有没有这桩事情,我倒是想劝你们一劝。安舵主,你以前抢韩姑娘乃是你因为不知道她是韩大维的女儿,以致吃了大亏,但也犹可说。如今你是明知奚玉帆是百花谷的少谷主,何以还要打他的主意?百花谷奚家和洛阳韩家都是同样不好惹的呀!这种冤仇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结吧!”
安达面色一沉,但想了一想,仍然是勉强抑下怒气,说道:“百花谷奚家吓不倒我们!不过,这也是我们的事,用不着孟大镖头你替我们操心!”孟霆道:“那就请说,你们和我做怎样的一桩交易?”
安达说道:“这次我们不是想分你的镖银,恰恰相反,是送一炷财香给你。只要你把奚玉帆交出来。”
孟霆颇感诧异,说道:“你们要奚玉帆有何用处,可以告诉我吗?”
安达说道:“咱们既然要作交易,我也不妨说给你听。不是我们要他,是蒙古的元帅要他。你交了出来,愿意做官就有官做,愿意发财就有财发。你若想在洛阳重开镖局,他们也可以给你便利。这样对你有利的交易千载难逢,你做不做?”
孟霆勃然大怒,冷笑道:“原来你们几位都已经改了行替蒙古人做事了,失敬,失敬!但请恕我不识抬举,孟某人一不想做官,二不想发财,更不想在蒙古人手下讨饭吃,蒙古人在洛阳一天,虎威镖局的招牌就不会再挂!莫说奚玉帆在什么地方我并不知道,就是知道,也决不会和你们做这桩辱没祖宗的买卖!”
安达变了面色,喝道:“那你是敬酒不吃,定要吃罚酒啦!”
楚大鹏却做好做歹的劝道:“盂大镖头,俗语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蒙古大军所至,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吞金灭宋,指顾间事。如今难得蒙古元帅给你这佯大的一个面子,你还不领情?再说,你不答应,我们也会自己拿人的。那时动起手来,恐怕就顾不了交情了!”
原来镇守洛阳的蒙古元帅因为孟霆是洛阳有名的人物,是以要拉拢他回去以利于统治,故此安达等人才一劝再劝,不想硬来。
安达哼了一声道:“也不用说这么多话了!你若顺从,就有功名富贵;否则,就是自取杀身之祸!孟大镖头,你选哪样?”
孟霆亢声说道:“大丈夫死得其所,又何足惧?”
安达大怒,独门兵器,折铁扇一张,就想动手。楚天鹏道:“先把奚玉帆搜出来再说,谅这位大镖头也跑不了。”
安达道:“好!孟霆,我们对你可说是容忍之极,你再不知趣,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话之时,金发和娄人俊已动手搜孟霆那辆骡车,说道:“奇怪,真的没有人!”
安达说道:“没什么奇怪,想必是藏在这间屋子里,咱们进去搜!”
孟霆说道:“我并没有这支‘镖’,你们不信,尽可把我拿下,杀剐听便,何必骚扰民居?”
孟霆起初不知来的是这四个人,以为自己可以应付得了,如今却是有点害怕连累屋中那聋哑老头了。
安达喝道:“站过一边。”乓的一脚就踢开了农家的板门。楚大鹏和娄人俊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孟霆旁边。
孟霆是拼着豁了性命的,可是不想连累屋主人,心里想道:“且博一博彩数,待他们搜出了人,再与他们拼命不迟。”当下跟安达他们走进这家人家。
那聋哑老头满面惊惶之色,安达问他,他喉咙咕咕作响,连连摇手,孟霆道:“他是又聋又哑的可怜人,请你们别吓他了!”
孟霆固然吃惊,躲在房间里的韩佩瑛比他吃惊更甚!
谷啸风的脉息已经没有初时那样凌乱,渐渐恢复正常了,但奇经八脉尚未打通,危险关头尚未度过。韩佩瑛又惊又急,暗自想道:“倘若他们硬闯进来,只怕就是功亏一篑了!”
那聋哑老头站在院子当中,满脸愤怒的神情,咿咿呀呀的喊叫,看来他虽然又聋又哑,亦已知道闯进来的是一班强盗了。不过,他的表情只是愤怒,却似乎并不慌张。
安达看见院子中那堆高逾人头的稻草,说道:“先搜这堆稻草!”金狮谷的舵主金发应声而上。
孟霆“哼”的一声,一掌便向金发打去,可是在他旁边的楚大鹏出手比他更快,孟霆肩头一动,楚大鹏立即便是一招“鹰爪”的“大擒拿”手法向他的琵琶骨抓下来,喝道:“孟大镖头,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孟霆擅长的是一套铁牌功夫,擒拿缠斗的功夫却是比不上楚大鹏。不过他身为虎威镖局的总镖头,这门功夫虽非所长,他还可以应付,双掌相交,“啪”的一声响,楚大鹏身形一晃,孟霆连退三步,只觉手腕火辣辣的作痛。
不过楚大鹏想要抓碎他的琵琶骨却也不能。安达“嗖”的张开折扇,挡在孟霆面前,喝道:“孟大镖头,你再一动,可休怪我不讲情面!”
孟霆正想不顾一切和他们拼命,不料忽有一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金发弯下腰刚要搜那一堆稻草,忽觉腰眼一麻,竟是不由自主的立足不稳,朝天跌了个仰八叉。他是给那聋哑老头推跌的。
金发的武功虽然算不得是第一流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总是有数的人物了,虽然他没有防备,但给一个聋哑老头一推便倒,这件事情却是不能不令安达等人大大吃惊了。
安达身法快极,一个移形换步,立即到了聋哑老头的身边,折扇指着他的穴道喝问道:“你是谁?”
孟霆大喜过望,心想:“不料这聋哑老头竟是武林高手,我和他联手,说不定可以抵敌得过对方四人。即使不敌,至少也有了希望。”当下笑道:“他又不会说话,你问他也没有用,咱们干脆动手吧!”
娄人俊扶起金发,跟着也走上前来。他仔细的打量了那聋哑老头一眼,忽地失声叫道:“你不是乔松年么?嘿,嘿,我找了你许多年,你却躲在这里!真人面前,你还要装聋作哑么?”
那“聋哑”老头蓦地发出一声长笑,说道:“我并不是为了躲避你的,不过既然是碰上了,咱们就顺便算一算旧帐也好!”话犹未了,娄人俊和金发已是双双扑上。
乔松年随手在稻草堆旁拿起一把禾叉,喝道:“来得好!”禾叉画成半道弧形,使出了“拨草寻蛇”的招数,拨开娄人俊的长剑,叉尖直指金发喉咙。
金发用的是一柄大斫刀,重达三十多斤,当胸一立,护着咽喉,只听得“当”的一声,大斫刀竟然给他的禾叉拨开了。金发虎口隐隐作痛,原来这并不是一把寻常的禾叉,而是百炼精钢打的。重量和金发的那柄大斫刀也差不多。
娄人俊一个移形换位,剑随身走,喝道:“今日誓报你一掌之仇!”剑光如练唰的便向乔松年胁下的“愈气穴”刺来。
原来约在十年之前,娄人俊在冀北道上截劫一伙客商,商队的保镖敌他不住,正在危险万分之际,恰值乔松年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娄人俊给他重重打了一掌,打落了两齿门牙。这十年来娄人俊苦练一套八仙剑法,为的就是报这一掌之仇。
乔松年见他剑法不俗,心道:“这厮果然是今非昔比了。”当下不敢轻敌,禾叉一抖,径搠过来,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见识见识我的点穴功夫!”禾叉的三股叉尖都对准了娄人俊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