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啸风笑道:“江湖上用握手来较考对方的武功,那也是常有之事。但这位老前辈明知我的武功与他相差太远,自是不必如此相试。至于暗算,那是更不会了。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哪里知道,其实他已是受了宫昭文的暗算。只因宫昭文的“七煞掌”早已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可令对方毫无知觉,一天之后,方始发作。
韩佩瑛道:“你没有受到暗算就好,咱们现在应该审问余化龙了。”
谷啸风道:“不错,我正是有满腹疑团要他解答。”
余化龙给宫昭文用一枚铜钱打中后心穴道,谷啸风将他从草丛里拉出来,试了好几次,方才能够解开他的穴道。
谷啸风叹道:“这位老前辈的打穴手法真是奇妙无比。”韩佩瑛笑道:“你能够解开他的重手法打穴,也是委实不错了。我曾听爹爹说过,这位黑风岛主的点穴功夫亦是武林一绝呢。”
过了好一会,余化龙的面色方始恢复正常,谷啸风喝道:“余化龙,你别和我再耍花枪了,快说实话!”
余化龙道:“你要知道什么?”
谷啸风道:“这样快你就忘记了么?好,我再说一遍,第一,你是因何缘故要造我的谣言?第二,你私通鞑子,我的舅舅知不知情?先回答我这两个问题!”
余化龙汗滴如雨,蓦地一咬牙根,说道:“我如今已落在你的手中,也不怕和你说了,你这两个问题其实只是一个问题。”
谷啸风喝道:“那就快说吧!”
余化龙缓缓说道:“这都是你的舅舅指使的!”
谷啸风虽然对自己的舅舅亦是早已有点怀疑,但听了这话,仍是不禁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说道:“你这话当真?”
余化龙冷笑道:“当然是真,半点不假!”
余化龙接着说道:“你的舅舅岂止仅知情而已,和那两个魔头串通了来劫夺韩家宝藏的也是他,我不过是供他奔走的人罢了。”
谷啸风半信半疑,说道:“那日我们运宝遇劫,我的舅舅也曾受了伤,这是我亲眼见到的。”
余化龙冷笑道:“你亲自验过他的伤势吗?这是假的!”
谷啸风道:“你不在场,你又怎么知道?”
余化龙道:“这都是我们预先商量好的。好,我索性都告诉了你吧,他是要藉口受伤留下,等我回来和他分赃的。”
韩佩瑛道:“你和他约好了在哪里分赃?”
余化龙道:“就在你的家里。可是因为恰巧那天碰到上官复和你们都来到这儿,这才把他吓跑了。”
韩佩瑛道:“原来你已经见过包灵了?”
余化龙道:“不错,正是包灵告诉我的,包灵现在也正要找他呢!”
谷啸风更为惊骇,说道:“这么说,包灵和他也是同党了?”
余化龙道:“一点不错。包灵就是给他联络的人!包灵是暗中受雇于蒙古国师尊胜法王的。”
谷啸风究明真相之后,不由得呆若木鸡,想不到人心竟是如此难测!像他舅舅这样“道貌岸然”的人,却是个私通蒙古的奸细!
余化龙只求自己免罪,不惜把一切供了出来,于是继续说道:“你的舅舅本来是想斩草除根,假那两个魔头之手,将你也杀掉的。总算是你吉人天相,命不该绝,但你要追究元凶祸首,却应该向你的舅舅算帐才是。我造你的谣言,自知不合,但我只不过秉承师父的意思做的。现在我已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谷啸风恢复了冷静,说道:“看在你只是从犯,我不杀你。但死罪可兔,活罪难饶!”说罢一掌拍下,用分筋错骨的手法捏碎了余化龙的琵琶骨,说道:“我废了你的武功。免得你恃以为恶,说不定对你还大有好处呢!”琵琶骨捏碎,余化龙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韩佩瑛道:“你的舅舅与我爹爹不和,我以前还只道是意气之争,谁知他早已是包藏祸心,甘为虎伥!”
谷啸风道:“我真是惭愧,有这样的舅舅。为今之计,只有赶快到金鸡岭去见柳盟主,揭露他的真相,免得江湖上的侠义道再受他的欺骗。”
不料事与愿违,他们恨不得插翼飞到金鸡岭,却想不到第二天谷啸风就在路上病倒了。
初时谷啸风还是毫无异状的,行走之间,忽然觉得胸口隐隐作痛!正是:
客路英雄遭暗算,殷勤却幸有红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忍病逞强怜蜜意
装聋作哑显雄风
韩佩瑛见他脚步踉跄,满头大汗,不禁吃了一惊,说道:“大哥,你的面色好像有点不对,歇一歇吧。”
谷啸风初时犹自逞强,说道:“没什么,只不过胸口有点作闷,或许是我刚才喝冷水喝得大多的缘故,过一会就没事了。天色未晚,咱们还可以赶一段路程。”
不料越来越是不对,一会儿发起高烧,一会儿又冷得牙关禁不住打战。他以为是患了疟疾,当下便试运真气。他是练有少阳神功的,以为只要把病毒发散出来,就可以好了。哪知不运功犹自好些,一运玄功,只觉浑身如受针刺,痛得竟然不能走路。谷啸风这才不敢逞强了,说道:“看来我是真的生病了,但这病来得好奇怪呀!”
韩佩瑛吓得慌了,失声道:“莫非你是中了毒?”谷啸风道:“不像是中毒的模样,你别疑心。”他知韩佩瑛是怀疑他受了黑风岛主的暗算,此时其实他自己也是有点疑心的了。不过一来的确是没有中毒的迹象,二来他也不愿意韩佩瑛为他忧心。
原来黑风岛主宫昭文的七煞掌神妙莫测,既可以用来施展毒功,也可以不令对方中毒只是生病的。
有病的人当然不能露宿,韩佩瑛只好扶他去找人家投宿。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黄河南岸,北岸就驻扎有蒙古军队。村庄里的人十有八九逃难去了,留在这条村子里的只有三户人家。
韩佩瑛先找两家房子较好的人家投宿,那两家人家见她一个少女却带着一个病人,都是怕惹麻烦,不敢收留。
最后那一家农家只有一个老头,偏偏却是又聋又哑的。韩佩瑛和他打了半天手势,他方始明白她的来意。这老头倒是十分和善,愿意收留,呀呀呀呀的指点韩佩瑛帮忙他收拾一间房间,腾出来让谷啸风养病。
村子里找不到郎中,那聋哑老头找了一些草药煎给谷啸风喝,他的药倒还颇有功效,过了几天,谷啸风虽然每日里还是寒热交作,但病情已是渐见减轻。
这几天里韩佩瑛衣不解带的服侍谷啸风,谷啸风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一日握着韩佩瑛的手说道:“我对你不住,你却对我这么好!”
韩佩瑛道:“你又忘了,咱们约好不提旧事的。你是我的哥哥,我不该服侍你吗?”谷啸风甜丝丝的,但却也有一点失望,想道:“她只是愿意和我做兄妹,做夫妻却是休想了。但能够有这样一个妹妹我又复何求?”
谷啸风道:“现在我似乎可以运气了,但真气仍然未能凝聚,你可以帮帮我的忙吗?”
韩佩瑛喜道:“你能够运气,这就好了。但不知要我如何帮忙?”
谷啸风说道:“我把少阳神功的运功口诀背给你听,你听不懂的问我。然后请你如法施为,助我打通经脉,凝聚真气。”
原来谷啸风是借这个题目把少阳神功传给韩佩瑛的。要知武林中的规矩,本派功夫固然不肯轻易传给外人,稍有身份的人也不肯偷学别派的功夫。是以他们二人的关系虽不寻常,谷啸风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把少阳神功传授给她。
不过虽然这是一个藉口,但若要使谷啸风凝聚真气,早点恢复功力,却也的确需要韩佩瑛懂得少阳神功的运功方法,方能助他。否则若以别派内功助他打通经脉,那就反而无益有损了。
韩佩瑛心里想道:“啸风知道我曾受过修罗阴煞功的伤,而少阳神功则正是可以克制修罗阴煞功的,虽然我喝了九天回阳百花酒,所受的寒毒业已祛除,但也恐防会有后患。啸风也想必是为了这个缘故,怕我不肯接受,故而用这个办法,把少阳神功传授给我,叫我不可推辞。”她懂得了谷啸风的用心,不由得暗暗感激。
一来他们为了要揭露任天吾的缘故,必须尽快的赶到金鸡岭去见蓬莱魔女;二来韩佩瑛当然也希望谷啸风早日恢复健康,方能走动。是以她就不说破他的用心,接受他的传功。
韩佩瑛懂得了运功的方法之后,两人各以掌心相抵,韩佩瑛把本身真力从谷啸风的掌心输送进去,助他打通经脉。
以上乘的内功助别人打通经脉,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因为必须全力施为,决不能突然中断,因此倘若有敌人来犯,他们二人都是无法抵抗的。运功到了紧要关头,那就更是一点都不能分心,甚至连话都不能说的。
不知不觉到了三更时分,正在紧要关头,忽听得有车马的声音,越来越近,到了这家人家的门前,方才停下。
跟着便听得拍门之声,那个聋哑老头子开门出去,来人问道:“我的朋友生了病,想借宿一宵,不知老丈可肯应承?”
韩佩瑛本来是不该分心的,但听了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却是不禁吃了一惊,想道:“此人声音好熟,他是谁呢?他也有一个生病的朋友,这可真是无独有偶了!”
来人最初可能不知道主人是又聋又哑的,见他摇头,又再求道:“敝友病得很重,请老丈做做好事,我必定报答老丈。”
这次因为韩佩瑛比较用心来听,听出来了,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护送过她的那个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孟霆。
韩佩瑛想起孟霆保护自己前往扬州完婚之事,当时自己也是有病在身,不觉暗暗好笑,心里想道:“这位总镖头专保怪镖,生病的那位朋友想必又是他今次所保的‘镖’了,却不知是谁?”
此时孟霆已经知道屋主是个聋哑老头,似乎正在猜测他的手势,说道:“你是没有空余的房间,都住了人么?不要紧,我们只须借你的院子避一避就行了,看这天色,恐怕会有风雨。我还要服侍病人吃药,也得向你老人家借几根火柴。”他是一面大声说话,一面用手势配合的。
农家房屋简陋兼且失修,韩佩瑛住的这间房板壁上就开有裂缝,但韩佩瑛正在以全力相助谷啸风运功,可不敢分出大多的心神从板缝张望。不过从孟霆的口气听来,那聋哑老人一定是继续在打手势,表示拒绝。
孟霆道:“哦,你是说你的屋子也有病人,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不许别人骚扰?唉,你一定不愿收留我们,那也只好罢了。”说到这里,似乎他已经揭开了车幔,探望病人。只听得他接着便是问那病人道:“奚相公,你感觉好一点么?咱们走吧。”那病人发出几声呻吟,却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
韩佩瑛听得一个“奚”字,不觉吃了一惊,心里颇为着急。她想向屋主人求情,允许孟霆进来,可是运功正在到了紧要关头,她是不能张口说话的。
就在孟霆想要驾车离去的时候,忽听得远处隐隐似有马蹄得得之声。屋于里的韩佩瑛也听见了。
孟霆大惊之下,不顾那聋哑老头的阻止,抱起了病人,便跑进他的院子来。
院子里有一堆禾杆草,高逾人头,孟霆说道:“这位朋友借你的地方躲一躲,请你帮帮忙,不要泄漏秘密。”他是总镖头的身份,做事必须有个交代,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故此明知这聋哑老人听不见他的说话,还是把话说了。
韩佩瑛知道孟霆已经抱着病人,进了院子,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下她的好奇心,当下扭转了头,便向板缝偷望出去。
这晚正是农历十五的晚上,月亮明亮,从板壁偷望出去,虽然还不是看得十分清楚,但亦已可以辨认得出那个病人是谁了。
这病人不是别人,正是奚玉瑾的哥哥奚玉帆!
韩佩瑛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要失声惊呼!蓦地觉得谷啸风掌心一凉,脉息也似有散乱之象,韩佩瑛只好忙再镇摄心神,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