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十四姑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把药酒送到韩大维手中,只不过要你冒一点儿风险。”

  奚玉瑾道:“若是救得他们父女,赴汤蹈火,我亦在所不辞,但不知是何办法?”

  辛十四姑正要说出办法,忽听得那大丫头侍梅说道:“侄少爷来了。”带了一个少年,走进这间画室,这少年约有二十五六岁年纪,满面风尘颜色,显然是远道而来。

  这少年叫了一声姑姑,辛十四姑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回来了,却怎的这样晚才到,事先也没报个信儿?我恰巧有客,侍梅没有告诉你么?”

  侍梅道:“我本来想告诉侄少爷说你有事,叫他明天才见你的。但侄少爷这么远回来,一定是很挂念你老人家了。请你别怪侄少爷,是我擅自作主带他进来的。”

  少年跟着笑道:“是呀,我一路惦记着姑姑,恨不得早一天回来见你。我想姑姑的客人想来不是外人,我也就顾不得莽撞了。这位姑娘是——”

  辛十四姑道:“这次你猜错了。这位奚姑娘芳名玉瑾,和我也是第一次见面的。不过,我们很是投缘,当真说得是一见如故。”少年笑道:“是么,这么说我也不算完全猜错了。奚姑娘,你不讨厌我来打断你们的谈话吧?”

  奚玉瑾落落大方地说道:“哪儿的话?是我来打搅了你们,倒是应该我向你抱歉呢。”辛十四姑道:“奚姑娘,你别客气,咱们都是武林中人,无须讲什么男女避嫌。请大家都坐下来说话,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这少年彬彬有礼,与奚玉瑾行过了宾主之礼,方始傍着他的姑姑坐下。辛十四姑说道:“我这侄儿名叫龙生,是江南武林盟主铁笔书生文逸凡的弟子。他是五年前去江南投师的,一直没有回来过。今晚第一次回来,就碰上你。你们也真的算得是巧遇了。”

  奚玉瑾听说他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弟子,不觉肃然起敬,说道:“原来令师是文大侠,久仰了。”

  辛龙生笑道:“我的师父名满天下,可我的本领还学不到师父的三成。”

  辛十四姑道:“不是我夸奖自家的侄儿,龙生在师门的年月不算得长,在他的上面还有几个师兄,但因他专心学艺,文大侠似乎特别喜欢他,听说前年已将他立为掌门弟子了。这是真的吧,龙生?”

  辛龙生道:“姑姑,你的消息倒很灵通。不过,师父喜欢我这是事实,但我自己却很是惭愧,论才论德,我都不足做同门的表率,论理是不应立我为掌门弟子的。”

  辛十四姑道:“少年人谦虚一点是好的,但太过客气就变成虚伪了。我倒想问你,你既然新做了文大侠的掌门弟子,何以有空回来?”

  辛龙生笑道:“挂念姑姑嘛!五年不见了,姑姑你可还像从前一样,一点没老。”

  辛十四姑道:“瞧你小嘴儿说得多甜,说是挂念我,五年来也没捎个信儿。说正经的,你这次回来,一定是另有事情,你不要骗我了。”

  辛龙生道:“姑姑料事如神,这件事情,侄儿不说,姑姑也会想得到的。”

  辛十四姑笑道:“你就是会讨我喜欢,多谢你的高帽了。好,那我就猜猜看。你的师父身为武林盟主,这次叫你回来,定然是为了什么国家大事了。”

  辛龙生道:“一点不错,就是为了蒙古兴兵侵犯中原之事。师父深知鞑子的野心不小,这次用兵,恐怕不仅是要吞金,而且还要灭宋。金宋虽有长江之隔,百姓则是一家,武林同道,更有守望相助之责。是以师父遣我回来,叫我和北方的武林领袖联络,沟通南北两边的意见,大家才好采取同一步骤,抵御强敌。”

  辛十四姑道:“你的师父果然是很看重你啊,把这样重大的任务交托给你。但你却怎么有空跑回来看,不怕误了正事吗?”

  辛龙生道:“我已经到金鸡岭见过了北五省的绿林盟主柳女侠,这次是来和丐帮的陆帮主联络的,听说他已经到了洛阳。不料昨日我到了洛阳城下,守兵却不肯开城。”

  辛十四姑道:“为了何故?”

  辛龙生说道:“因为蒙古骑兵已经攻下荥阳,汜水亦已发现敌踪。难民纷纷拥来,洛阳的总兵官怕城中粮食不足,不肯开城。我在城中碰到一个丐帮弟子,听说陆帮主此际已经不在洛阳,到别处公干去了,不过,过两天还要回来的。又听说蒙古的骑兵已经在汜水停顿下来,暂时似乎未有南侵的迹象。洛阳丐帮分舵的刘舵主已在和总兵官商量,可能准许难民进城。陆帮主既然要过两天才能回来,目前我又不能进城,这两天我正好偷空回家,向姑姑请益。”

  辛十四姑道:“原来外面的局势已是如此紧张,我在这幽谷之中还是一点都未知道呢。我是个与世隔绝的人,对国家大事一向不闻不问,管他是谁打来都好,只要不打到我这儿,我就不用担心。”奚玉瑾听了这话,当然是不以为然,但也不便驳她。

  辛十四姑接着说道:“你在文大侠门下学了五年,想必已学到不少高明本领了,还要向姑姑请益什么?”

  辛龙生道:“侄儿得到师父提拔,还是多亏了姑姑教我的这身武功。我是带艺投师的,师父考察过我的武功,对姑姑教我的剑法,大为赞赏。”

  辛十四姑甚是高兴,道:“你师父以一双铁笔,技压武林,居然也称赞我的剑法么?”

  辛龙生道:“师父的点穴功夫自是武林第一,但在剑法上他却是很谦虚的,自承当世剑术比他高明的,至少有五家之多,咱们辛家就是其中之一。故此他因材施教,把一套点穴笔法传给我,叫我自己融会贯通,化到剑法上来。所以我用的兵器仍是长剑而不是判官笔。”

  奚玉瑾听得出神,不觉插嘴道:“这样的教法倒很新鲜。”辛龙生道:“家师对于武学一道,素来是不拘泥门户之见的。他常常说若然只知墨守成规,那就是没有出息的弟子。”

  辛十四姑忽地笑道:“恭喜,恭喜。”辛龙生诧道:“何喜之有?”辛十四姑道:“恭喜你年纪轻轻,就能够自创一门武功啊。你师父这样教法,不就是要你把家传的剑法和师门的笔法融会起来,自创新招么?”

  辛龙生说道:“目前我还只是在摸索而已,哪里谈得到自创武功。姑姑,你老是夸奖自家的侄儿。不怕外人笑话么?”辛十四姑答道:“你不是说过奚姑娘不算外人么?”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奚玉瑾不禁心中一动:“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是知道我和啸风的事情,似乎不该和我开玩笑吧?”

  辛龙生也似有点不好意思,忙把话岔开道:“对啦,我正想向姑姑请教一招剑法。若是碰到高手以金刚掌的‘连劈三关’攻我,我应如何应付?我所拟的招数是用‘长河落日’剑式,其中暗藏师传的‘直指天南’一招笔法,但师父说如此应付,雄浑有余,轻灵不足。师父说若论剑法的轻灵,当以百花谷奚家的剑法第一。他说‘百花剑法’之中有一招‘游蜂戏蝶’,倘能揉合在我的自创新招中,那就最妙不过了。可惜这一招的精妙变化,师父也是知而不详。姑姑,咱们家传剑法之中,可有像‘百花剑法’中‘游蜂戏蝶’这样的招数么?”

  辛十四姑笑道:“这位奚姑娘正是百花谷的衣钵传人,你何不向她请教?”

  奚玉瑾面上一红,说道:“前辈取笑了,我这点本领,哪配与辛少侠切磋。”辛龙生正正经经地作了一揖,说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三人同行,必有吾师。请奚姑娘不吝指教。”

  辛十四姑说道:“是呀。彼此武林同道,相互琢磨,取长补短,又有何妨?”奚玉瑾一想,若再矜持,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只好把这一招的变化和辛龙生说了。

  辛十四姑道:“你到过表姑那里没有?”辛龙生道:“恐怕没空去拜见她了。不过,刚才我经过她家,路上却碰到一个她家的客人,此人甚是横蛮无礼,一见我就盘问我的来历,不许我过去。初时我不知道他是表姑的客人,气不过和他动起手来,刚使出了刚才所说的自创新招,稍微吃了点亏。幸亏表姑的一个侍女出来,说清楚了,他才向我道歉。”

  辛十四姑笑道:“怪不得你要急于向奚姑娘请教一招剑法了。原来如此。这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红面老头吧?”辛龙生道:“不错。”

  辛十四姑说道:“这人名叫西门牧野,是当今之世有名的五大魔头之一。你能够和他交手而不受伤,已是很难得了。以后别再招惹他。”辛龙生皱皱眉头,说道:“表姑为什么请来这些妖邪客人?”正是:

  太惜桃源境,却招恶客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巧扮丫鬟投古堡

  痴情公子赠奇珍

  辛十四姑道:“说来话长,反正明天你还是在家里的,是么?”

  辛龙生何等聪明,一点即透,说道:“对啦,我倒忘了姑姑还有客人。既然说来话长,待姑姑有空,再说不迟。”

  辛十四姑点了点头,说道:“你一路奔波,也该早点歇息了。”

  辛龙生极为有礼,当下鞠躬告退,说道:“奚姑娘,你也早点安歇吧。我们明天再见,我陪你游山,好么?”

  辛十四姑笑道:“明天恐怕你见不着奚姑娘了。”辛龙生怔了一怔,问道:“奚姑娘一早就要走么?我给你送行。”

  奚玉瑾正感到难以作答,幸而辛十四姑又再给她解围,说道:“以后你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奚姑娘与咱们来往,不愿意让表姑那些客人知道。所以你不必送行了。”辛龙生深表遗憾,道:“既是如此,那我只好盼望后会有期了。”

  辛龙生退下之后,辛十四姑给奚玉瑾倒了一杯热茶,说道:“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更,你困不困?喝杯茶提提神吧!”奚玉瑾道:“我在家里也是常常很晚才睡的。”

  喝过了茶,辛十四姑笑道:“给龙生打断了话柄,刚才咱们说到哪里?”

  奚玉瑾道:“你说有一个办法,可以把九天回阳百花酒送到韩大维手中,不知是什么办法?”

  辛十四姑道:“这个办法不但要你冒点风险,而且还要委屈你的,你可愿意?”

  奚玉瑾道:“我已说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辛十四姑道:“我想委屈你充当我的侍女,我将你送给我的表妹,这样你就可以进入那座堡垒了。”

  奚玉瑾面有为难之色,辛十四姑抱歉道:“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太委屈你了!”

  奚玉瑾连忙说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若真的得做前辈侍女,欢喜还来不及呢,哪会觉得委屈?不过,我和朱九穆这老麾头前几天恰巧见过面,这老魔头既然在堡垒之中,恐怕他是一定会认得我的。”

  辛十四姑道:“原来如此,这倒无妨。我有绝妙的改容易貌之药,给你换了一个装束,包管你对着镜子,自己也认不出本来面目。”

  奚玉瑾道:“这就最好不过了,但凭前辈安排。”

  辛十四姑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孟七娘早几年就央求过我,请我代她物色一个懂得琴棋诗画的侍女,给她作伴,解她晚年寂寞。奚姑娘,你若不嫌委屈,那就正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辛十四姑接着说道:“那坛九天回阳百花酒如今已是给孟七娘抢去,依我推测,这坛酒她一定珍藏起来,绝不会将它毁掉。”

  奚玉瑾道:“不错。如果她要毁掉的话,也就不必费了偌大的气力,从那位宫姑娘手里抢来了。只是我却有所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辛十四姑道:“你是不懂我为什么还要叫你盗酒吧?因为孟七娘抢了这一坛酒,可能就是要拿去送给韩大维的,是么?”

  奚玉瑾给她猜中了心思,连忙说道:“我并不是怕冒险,请前辈不可误会。”

  辛十四姑道:“你这推测很有道理,与我之见正是相同。也正因为这个推测合理,故所以我非得借重你不可了。”

  奚玉瑾道:“请前辈明白指示。”

  辛十四姑道:“孟七娘之所以囚禁韩大维,这是因爱生恨,她不会让他死去的。她最盼望的当然是韩大维向她低头。这坛酒是她用来要挟韩大维的武器,所以我说你的推测不错,只要韩大维肯向她低头,当然无须咱们再费气力盗酒。但韩大维的脾气想必你亦略有所知,他是个宁折不弯的硬汉。这次他遭孟七娘生擒之辱,莫说要他低头,就是孟七娘毫无条件的求他喝这药酒,他也一定不肯沾唇。”

  奚玉瑾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前辈非但要我盗酒,还要我劝韩伯伯喝酒。”

  辛十四姑道:“你改容易貌,做了我表妹的侍女之后,以你这样聪明,定能讨得她的欢心和信任,盗酒应该不会很难。”

  奚玉瑾笑道:“不错,劝韩伯伯喝酒,可能比盗酒更难。”

  辛十四姑道:“好在你与他的女儿情如姐妹,他决不会怀疑你真的是孟七娘的助手的。他只是不愿接受敌人的恩惠而已,是你把酒偷出来的,你说明了真相,劝他喝酒,也就不难了。”

  奚玉瑾心里想道:“我却不知他们父女是否还在恨我?但这却值得一试。”当下说道:“我愿意冒这危险。不过,韩伯伯不仅是受了修罗阴煞功之伤啊。前辈刚才好像说过,他还受了那个西门牧野的化血刀之伤。”

  辛十四姑道:“化血刀的毒性猛烈,但却比较容易治疗。我有一包药粉,可解血毒,虽非对症解药,但有韩大维那样深厚的内功根底,得了此药,化血刀之毒对他已是无妨。这包药粉,你可以溶化在九天回阳百花酒之中,让他喝下,功效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