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国的真实军力在这一次的征伐中爆发了,赤旅雷骑以闪电般的速度直逼秋叶山城,仅仅靠着云梯和飞杆这种简单的攻城工具,甚至徒手爬上城楼,这座北方重城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被攻占了。
嬴无翳按照“灭族血诏”,灭绝了秋氏的所有男子,只余了一个女人,也就是他后来的妻子。
东陆诸侯们不得不重新审视势力格局了,一匹炭火色的烈马冲出重围,马背上的男人就是嬴无翳。
离国跻身东陆强国之列。


盛大的凯旋式背后,是因为过度支出军粮,离国果然在次年爆发了饥荒,饿死数万人之多。离国从国力上还是个弱国,只是军力畸形地强大起来了。
嬴无翳因为这件事被监国的老师李桐骂得狗血淋头。
在李桐自刎谢罪之后,嬴无翳对于老师痛骂自己已经很习惯了,并无任何反抗,老老实实地领受了。这也是世上最后一个会如父亲那样痛骂他的人了。
但他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李桐是一个很好的相国,却不是军事家,嬴无翳是。
为皇室征伐晋北国看似支出了大量的军费,但离国赤旅雷骑在这一役中得到了实战的机会,和北方的强国晋北国浴血厮杀。
一支要用来挞伐天下的军队,必须以鲜血来训练,赤旅雷骑至此才算是成熟了。


[赤潮奔涌]


这之后在位的是胤喜帝,虽然耽于诗画,却是个颇为敏锐的皇帝,他即位之前就意识到离国有点不对头。
其实只要多花心思,不难看出嬴无翳的反心,他统治着一片密林山地,要保家卫国就该多练一些轻步兵,雷骑兵这种东西,在密林里根本施展不开。轻骑最好的战场,是开阔的平原或者高原才对,帝都所在的地方,是东陆最平整的高原。
但那时嬴无翳实在是太顺从了,简直是诸侯里忠心爱主的楷模,喜帝不要意思直接责问他,于是派了使者前去离国封赏嬴无翳并且暗中观察。
嬴无翳觉察了喜帝的用意,在九原城安排了盛大的仪仗迎候使者,每日里招待使者宴饮,并且带他乘马打猎,向他介绍自己豢养的诸多名马,每次出猎皆有雷骑相随,这支红色的骑兵在使者看来简直是天生为狩猎而建的,是嬴无翳帐下的一群猎手。嬴无翳带着使者和表弟燃陀以及数百雷骑深入密林猎取珍贵的野兽,作为献给皇帝的礼物,又向使者馈赠妖娆的越人少女,每个晚上都幕天席地地痛饮。
越州的风物和嬴无翳的好客完全迷惑了使者,他收了嬴无翳的好处,只觉得这位离侯玩乐之心太盛,不管野有饿殍,一味地好酒嗜猎,还总要拉他作陪,搞得使者也觉得身体有点支撑不住。
使者回到帝都,对喜帝再三表述嬴无翳的忠诚,并说,离侯所以豢养骑兵,只是性格贪玩,最大的爱好就是名马和骑射,胜于爱妇人……
喜帝虽然怀疑,但还是暂时地安心了。
这位使者的目光短浅历史上已经公认。男人爱好厨艺的多半是因为贪吃,男人爱好经商的多半是贪财,嬴无翳这种爱好名马骑射的,练成了之后,怎么可能不去最大的猎场试试身手呢?
天下,才是这个男人真正的猎场。


嬴无翳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多,喜帝的猜忌下,第二个使团很快就会来探查他的动静,他决定动手了。
他面临的最大难关就是殇阳关,“东陆第二雄关”,“帝都南锁”。这座雄关横亘在中州和宛州之间,城墙高厚,守军精锐,无法快速攻克。七百年之前,胤朝的开国皇帝白胤以十万人死伤的代价才攻克这座关卡进入帝都。嬴无翳没有十万大军,就算有,他猛攻殇阳关的时候背后也会被忠于皇室的楚卫国进攻,没有丝毫胜算。
嬴无翳决定翻山。
翻越雷眼山,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极限挑战,因为根据记载雷眼山是无法翻越的,是“天堑”,诗人这样形容雷眼山,“雷眼山,连天堑,鹰飞不得渡,渊中骨相连。”
雷眼山高度惊人,是一座雪峰,几座主峰终年被积雪覆盖,越州的山跟雷眼山比起来只能算作丘陵,没有什么人类能在雷眼山地区生活,人迹罕至的密林中隐藏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凶兽,有几种是在古书中录为“神兽”的,所以自古以来,也没有什么被记录下来的“道路”。雷眼山山脚附近被“河络族”所占领,这个智慧种族的人数虽然远不如人类多,却掌握着精深的冶炼技术和机械技术,他们的武士个头矮小,却携带致命的连击弩,可以连续发射二十支短矢,贯穿力强大,金属武器的锋刃可以轻易地切开离国引以为豪的“越人刀”。河络族说不上喜欢人类,除了和少数人类商队交易获得一些必需品之外,他们对人类异常警觉,在河络看来,人类是“无信者”和“渎神者”,而河络是笃信神明的,所以人类踏入河络族的领地,结果不堪设想。
但是跨越雷眼山进军,要比绕道殇阳关更快,只要能翻过雷眼山,帝都天启城仰首可见。
开国皇帝白胤曾经在雷眼山的北麓设置了一座关隘,这座城由三千人驻防,名为“眠龙城”,这座城市建立的初衷就是防止有人翻越雷眼山进击帝都。白胤这个人的决定有时理由很奇怪,他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并不太和人讨论,在他极大的权威之下,这座看起来远没有必要的“眠龙城”耗费巨资建立了,白胤下令说,此城“万世子孙不得毁弃,永为帝都金汤之固”。但是这座城坚持了大约两百年就荒废了,城还在,守军却撤出了,因为三千人徒守一座山城,两百年来没打过一仗,实在是不小的开支。后世子孙还是把白胤的“金汤之固”给撤了。
谁也不知道白胤何以有这样的先见之明设置这座城市的,如果后世子孙能够听他的话……
谁也不知道嬴无翳怎么翻过雷眼山的,他用了足足半年时间,带着他的五千雷骑军,全部轻装,徒手翻越。这群以强悍著称的战士安然经过了河络族的领地,经历了高度和严寒的考验,在崇山峻岭中硬是摸索出一条道路,以冰凿和匕首攀上坚冰,以绳索坠下绝岭,最后安然地踏上了中州土地。
仅仅折损了三十个人,可见雷骑军个人素质的强横。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失败,嬴无翳连返回离国的路都没有。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国中只有李桐一力独撑,反对嬴无翳的势力正在酝酿。前面只有一条路,通往帝都,拿下帝都,就能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带兵上京的诸侯。
因为无法带着战马越过雷眼山,所以嬴无翳提早就在中州准备好了五千匹北陆血统的良马。这是历史上的一大悬案,五千匹战马是一个庞大的马群,一般贩马的大商户一次也就带千余匹马上路,如何能够把五千匹马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雷眼山下等候嬴无翳,着实不容易。但是嬴无翳做到了,说明他这次武力进京预谋已久。
人马汇合之后准备向着帝都发起冲锋了,这时候嬴无翳才发现荒废的眠龙城。
嬴无翳当时惊呆了,因为从来没有机会实地考察雷眼山以北,他仅仅是从一份地图上得知那里荒无人烟树木浓密,而走出森林之后,荒野上一座大城仿佛天降般矗立着。
嬴无翳带兵入城,看到其中井井有条的设置,不禁赞叹说白胤确实是一位罕见的军事家,“奈何子孙无德,此天意以帝都授我!”
再无阻碍了,“赤潮”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正值天启开城,曙光中这支大军自东而来,沐浴一身霞光。守城的军士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连关闭城门都来不及,离军奔涌入城,“赤旗所至,狮子咆哮”。


[狮子猎天]


喜帝在太清宫中,听见外面人马喧嚣,知道有变,但此刻他已经找不到群臣了,手中可以调用的军队不过虎贲百人和金吾卫数百人。
国难当头群臣无用,这是皇帝最深重的悲哀,但是喜帝没有退避,这个年轻皇帝的坚毅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也正是这种坚毅的性格,导致他在几年之后忍无可忍,带着金吾卫冲击嬴无翳的府邸,被乱军所杀。
喜帝手中仅剩的武器,是皇家的威严。他认为皇帝对于嬴无翳还是有用的,因为毕竟离国的军力跟诸侯加起来的兵力相比还是太弱,嬴无翳只有挟天子而令诸侯,只要嬴无翳想要挟天子,那么总也得对天子有点尊重。
喜帝命令内监把皇宫“剑阁”中的名剑都捧出来,这些古剑都是历代皇帝曾用过的,无一不是罕见的利器,皇帝死后,有些佩剑就以紫檀白玉装裹,藏在剑阁中,子孙可以选择佩剑以适应不同的场合。他命宫人为他穿上天子甲胄,怀着佩剑,在太清殿上等着嬴无翳。
嬴无翳大步上殿,本来期待看着皇帝瑟瑟发抖捧着国玺等他,可国玺却捧在内监手里,而年轻的皇帝站在数十柄玉装剑中央,横眉立目。
嬴无翳吃了一惊。
喜帝要的正是这种效果,大步上前,指着当先一柄长剑怒喝说:“嬴无翳听着!这是蔷薇皇帝佩剑‘承影’,乱世之剑,杀伐之刃,杀十万人,乃澄清玉宇!”
“这一柄,是风炎皇帝佩剑‘烈光’,以此剑在太清宫前投杀作乱的白城王,诛其满门!帝皇一怒,血流成河!”
“……”
最后喜帝指着嬴无翳的面门,厉声斥曰,“逆臣!看我白氏历代祖先之锋!尔得无畏乎?”
这时候喜帝发现嬴无翳毫无期待中被震慑的表情,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逆臣!尔得无畏乎?”喜帝只得重复。
“陛下,臣五千雷骑军,殿外护驾。”嬴无翳回答。
喜帝觉得这个乡下诸侯大概是不太通文化,迄今没有搞懂他的意思,再次重复说,“逆臣!尔得无畏乎?”
嬴无翳终于没辙了,只好说真话了,“陛下,臣有杀人刀五千,陛下示我玉装剑数十,以五千刀对数十剑,臣不知畏从何出?”
陛下,我五千把刀在外面扛着呢!您给我看几十把好剑,我到底怕你什么啊?
喜帝往外看去,五千雷骑立马,灼目赤旗飘扬,那是一支越人组成的军队,他们的眼里,根本不是煌煌帝宫,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喜帝的热血一寸寸地凉了下去,怒气和傲气缓缓地抽离,只剩下浓烈的悲辛。
嬴无翳直视喜帝的眼睛,没有一丝畏惧。
对于嬴无翳这样的男人,先皇英灵不过是团空气。他也曾俯首翘臀地充当皇帝的忠狗,只是那时候他麾下的刀还不够多,如今他刀够多了,都翻脸打到帝都来了,他还怕鬼?
不畏苍天,更不畏鬼神。
“抱紧了,我还用得上!”他对捧着玉玺的内监说完,转身出宫。


喜帝输了,诗画皇帝跟尚武流氓们讲条件,是很难找到共同语言的。
次日,诏书降下,离国由侯国升为公国,嬴无翳加公爵,此外,一个前所未有的头衔被授予嬴无翳,“天启守护使”。一个诸侯,被皇帝任命来守护帝都,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像是一个笑话。这个头衔的隐含意味是,在胤朝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被皇帝承认的“诸侯霸主”,横空出世!
七百年来,不是没有人想要称霸,不是没有人在心里觊觎帝位,甚至不是没有人试图把兵锋指向天启城。
但是没有一人能够仰望天启城的城墙。
嬴无翳做到了,做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同时把大胤朝长达七百年的世家政治体系撕开了缺口,这是身为皇帝的白清羽也未能达成的。
真正的乱世降临了,从此家族血统不再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乱世英雄,靠的是手中长刀、胯下骏马和身后飞扬的五千面赤旗!


诸侯连夜汇集大军,漫天烽火,狼烟飞腾,数以十万计的大军正在前来讨伐的路上,嬴无翳以一场豪赌而得的功业可能在一个月后就会易手。此时此刻,那个曾经任性地剃光头发、在自己头皮上纹“我本南蛮”的离国少年,披着赤甲扬着赤旗,满心期待地站在天启城的城墙上,望着勤王军来的方向。
他已经决意把数量远胜于己的勤王军灭杀在王域之中。这是他人生的下一场豪赌,即将开始。


纵览嬴无翳的一生,成败都在于他的赌性。
他是个有耐心能等待的赌徒,但是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就会不计代价。他会把自己的一切坦然地放在赌桌上博取十倍百倍的回报,因为他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南蛮人,他要的东西很多很多。他的心太宽广,茫茫天下都无法容纳,这就是所谓“野心”,对四野八荒的渴求。
胤末乱世里的英雄很多都是嬴无翳的学生,他们直接或间接地从嬴无翳那里学会了“铁腕”,以及“天下之眼”——意指眼中能见到天下的广阔而非一时一地——这些辉耀史书的名字包括:燮羽烈王姬野、“雪国白虎”雷千叶、“御殿羽将军”息衍……
但失败也源于此,他进军从来不顾后勤,他开战很少顾及国家的现状,他乘胜追击的时候甚至无惧陷阱。一次又一次的豪赌,总有一天会在赌桌上输得分文不名。
其实嬴无翳自己未尝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但他血管里流淌着激荡飞扬的越人血,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
嬴无翳这种男人,总要对世界证明的无非是他在,他昂首于天地间,他的长鞭所指、马蹄所至,迎接他的应该是一次比一次更盛大的光荣。
他是乱世风云的引领者,是狮子,也是魔王,有他在的时代,他是整个东陆的敌人,他逝去之后,每个敌人都缅怀他。


大燮神武元年,燮羽烈王姬野成为乱世的新霸主。这位嬴无翳霸业的真正继承者于若干年后再一次叩开帝都的大门,逼迫皇帝把“燮王”和“安国摄政王”的名号授予他,他登位的仪式在宫中举行,皇帝好似要禅让一般捧着冠冕在太清阁上等他。
姬野的这一举动并不为嬴无翳的旧臣们欣赏,姬野废掉了“离”的国号而代以“燮”,等若开辟了自己的国家。旧臣们有的甚至是被刀抵着后脊来参加这场盛典的,场中弥漫着阴霾和愤怒。
但是,宫门洞开,姬野身披嬴无翳曾穿过的火色铠甲而出,缓步登上玉阶。旧臣们沉默片刻之后,跪拜于阶前,涕泪俱下,唱颂声如山呼海啸。
时隔多年,恍惚中,他们再次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背影,那个只为天下而活着的男人。
死去的是他的身体,活下来的是他的精神。
嬴无翳极盛的时候,“右骥”谢玄曾在酒醉中和他讨论下一步的战略说:君侯,天下偌大,我们所向披靡,可总得有个进军的方向,若天许你马蹄所到之处皆是离国的土地,你便要向哪国哪地而去?
“管他什么方向,就给我准备一千匹骏马,我要前奔,一路前奔!昼夜不息,倾我毕生之力,跑到天之尽头!”


【附录】


[乡下诸侯]


“乡下诸侯”这个词是大国诸侯的戏谑之言。在经常被暗指为“乡下诸侯”中,最有名的是“晋北”和“离”两国,因为它们实在太偏远了,远到连皇帝都懒得过问。


[斗马]


斗马是相当血腥和残忍的,发情的雄马们为了雌马彼此踢踹和撕咬,它们强有力的蹄击可以敲碎狼的头盖骨,所以结果常常是两败俱伤,一匹好斗马也很难活过两三年。


[胤末兵家必读书目]


《蔷薇二十四人纪》:这本书选择了蔷薇皇帝身边的二十四个杰出人物,记述它们的生平。虽然是记述胤朝开国皇帝丰功伟业的书,但是坊间很难找到,因为这本书里大肆宣扬这些人“寄性命于弓马”的亡命徒精神,详细记述造反过程,但因为讲的是老祖宗的丰功伟绩,是一本皇室不好意思直接禁掉的禁书;
《兵武安国四卷书》:这是本出自云中叶氏的兵书;
《裂国纲》:这就是本赤裸裸的禁书了,讲的是“从龙之道”,是历代造反家必定研究的专业书。


[胤朝诸侯继位程序]


在胤朝,一位老的诸侯故去,新诸侯继位要经过这几道程序,少了一步,就是有违礼法,不被承认的。
首先,继位的新诸侯要是死去的诸侯亲自指定的继承人。东陆胤朝实行的是世家大族统治,要是老的诸侯过世得太过突然,没来得及指定,则可以由该国宗庙提出一个继承人。如果老的诸侯指定了继承人,那么同样,这个继承人往往也需要得到宗庙的认可。尤其大的宗室,比如百里家,虽然分家占据了唐国,但是主家却是在帝都天启,所以唐国的国主更替,都需要得到天启主家的同意,才能算是“正统”。
当前两步完成以后,一封盖着家徽的信件就会被递送到帝都天启,之后会经过宗正寺的审批核准,呈到皇帝的面前。诸侯都是皇帝的臣下,替天子管理一方土地,因此最终的决定权还在皇帝那里,在此之前,新任诸侯都只是代国君。
当皇帝也批准这个任命之后,就会有“天使”从天启出发,将任命的消息带回各诸侯国。同时还有宗正寺派出的官员,随行前往属国,亲眼看见新任诸侯在诸侯国的宗庙前完成继任仪式,这才算是结束。


[歌无畏]


极端的尚武精神让很多后人误以为嬴无翳是个狮虎般的莽夫,粗陋不文。
其实嬴无翳的诗文词曲都还不错,尤其是醉中即兴赋词,往往有佳句。
“越千山兮野茫茫,野茫茫兮过大江。
过大江兮绝天海,绝天海兮路漫长。
越千山,
过大江,
绝天海,
路漫长。
收我白骨兮瀛海旁,
挽我旧弓兮射天狼。”
这首雷骑军军歌是由嬴无翳亲自填词的,酣战中,嬴无翳往往杀性勃发,和越人男子一样嘶声高唱。他就是高唱这首军歌,带着一众离国男儿在锁河山下突出重围,复而冲阵斩将,杀了堂堂诸侯,从而大败诸侯联军。
显然老师李桐在教他做人之余,也教了文化。


[白雪夫人]


嬴无翳的正室夫人,秋络,是他从晋北抢来的女人。秋络是被嬴无翳攻破家国的晋北国主秋燝的女人,少时便以文才出名,肤质胜雪,又因为冷艳若冰霜,因此得了雅号“冰姬”。
在“出嫁”以后,“冰姬”便升级成了“白雪夫人”。


[赤潮]


“赤潮”,是离国的对手对赤旅战法的称呼。赤旅的主要战法,是跟在雷骑之后,从对手防线撕裂的口子里涌进去。这就要求赤旅拥有高度的机动性,在短途冲刺一项上甚至能够跟得住骑兵的速度,否则,前冲的雷骑很容易被敌军斩断,陷入四面包围之中。

  当赤旅动起来的时候,他们快速得像是巨浪打过来。越人天生的野性,使得他们并不需要过多的军事操练,天生地拥有单兵的优势,而凶蛮的打法,能够极大挫动对手的军心。在赤旅以潮水般不可阻挡的势头分割、歼灭敌人的部队之后,他们得到了对手的尊敬,或者说恐惧。列国将领将赤旅的冲锋称之为“赤潮”。


[嬴无翳琐事]


一件足以说明嬴无翳“雅爱音乐”的事是,占领帝都的时候,他对“八大国手”之中的琴师风临晚多有照拂,不但亲自下令任何人不得侵入风临晚的“瑟然听莺居”打搅她练琴,而且请她为雷骑军重谱军歌,束金赏赐,又赠以唐国文学巨匠文睿国主曾操的名琴“柳上莺”。
这件事直到他离开帝都之后还有余音,有帝都贵族少年有意于风临晚,求取皇帝旨意,希望能把风临晚许配给他。
皇帝不允,取笑说:“汝欲得狮女,岂不畏獠牙利爪?”
“你想娶狮子的女人,不怕他的獠牙利爪么?”
风临晚以琴艺独步胤末,又以“国色”闻名,无怪有人猜疑嬴无翳宠爱她绝不仅仅是爱才,而是爱色。是以后来坊间有部《莺居艳闻》,号称记述了嬴无翳和风临晚的艳史,把风临晚描写成一个绝世的媚女,身娇体柔,嬴无翳恋其美色,神魂颠倒,两人终日携手,如胶似漆。
其实只要细心些考据,就不难发现嬴无翳宠爱风临晚,确实是爱才。一则风临晚列身“八大国手”的时候小得出奇,只有区区十三岁,嬴无翳最“宠爱”她的时候,她才十四岁,比嬴无翳的爱女嬴玉大不了多少,在嬴无翳面前根本就是个没长成的幼女;二则嬴无翳有个最大的弱点,他很怕老婆。
虽然贵为离国诸侯,嬴无翳载明于史册中的女人也有七八个,但是出人意料地,这位霸主个人生活相当检点,尤其是再九原城的时候,根据离国内史官《起居注》,招幸侍妾的次数跟他陪伴夫人的次数比起来,十中有一而已。换而言之,这位堂堂诸侯在一生的九成时间里,都过着乡农般一夫一妻的本分生活。
而且这位“夫人”事实上没有任何名分,根本不是嬴无翳堂堂正正娶进门的,还不如那些妾室有身份。以诸侯之礼而言,嬴无翳的后半生里,为他主持后宫的是个地地道道的野女人。
“白雪夫人”,秋络。
这是嬴无翳从晋北抢回来的女人。
后世史学家评价嬴无翳,说此公一生,先是“雄武”二字,后是“荒唐”二字。
他的性格里还有其他“荒唐”的地方,譬如子女中他最宠爱的是长女嬴玉,常把女儿放在马鞍上征战,总摸着她的头说:“你为什么不是我儿子呢?”但是这个夺尽了兄弟姐妹所有宠爱的玉公主却不知道是谁生的,翻遍了离国官史和内史,硬是找不出这位母亲的蛛丝马迹。前后经过大概是有一天嬴无翳抱了一个孩子回宫,对宫人说这就是我的女儿嬴玉,以后要按公主的礼仪对她,再过几天嬴无翳命令宗祠长老改了家谱,从此嬴玉就是公主了。
好在嬴玉性格确实极肖其父,初见的人都不会怀疑她是嬴无翳的女儿,所以渐渐地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件事。
反正怀疑也是没用的,嬴无翳从不是个虚心听谏的君主。


[帝王之剑]


胤朝皇帝历代的佩剑都会被放在“剑阁”之中,剑阁和玺阁分列在太清宫两侧。剑阁最开始供奉的是白胤的“承影”,他的子孙们都会去拜祭宝剑,追思祖先文治武功,后来渐成定制,历代皇帝的佩剑都会供奉其中,被白玉雕刻的架子和紫檀剑鞘装点的美轮美奂。这些剑被认为是白氏皇族武名的象征,虽然胤朝并不是一个以开疆辟土为主流的朝代,可是白家皇族还是心中尊崇着那些勇武的身影,并在不同的场合佩戴不同的剑来彰显威严。根据《白氏剑谱》和《胤礼注疏》的记载,白胤的承影多数用在出征的时候,“血河”则经常赐给派到诸侯那里震慑的钦差大臣,最经常出现的反而是中兴皇帝白渝行的佩剑“正则”,它因为形状庄重,是每年祭天时候常用的佩剑。


卷五 |风·虎|


风行虎掠,将星凌空,虎与蛇的勾连盘错,划出东陆北疆风云涌动。


风炎北伐之后,淳国作为最接近北陆的诸侯,也是最尚武的国度,同样面临着巨变。权臣崛起,旧主黯落,冉冉升起的将星华烨,在内忧外患之下,以长门之心,掌风虎铁骑,誓守护淳国千里河山。


[牧马人]


风炎皇帝的光彩已经渐渐黯淡,离国未来的霸主嬴无翳还在积攒着自己的力量,大胤似乎正进入一段平静的日子。这确实是一段轻松的日子,商业开始复苏,与北陆的关系虽然还很冷淡,可是精明的宛州商人已经开始驾着长船开始交易茶马。
淳国的风虎骑兵虽然曾大战铁浮屠,姬扬更是蛮族人心中的凶神恶煞,可对这些淳朴的蛮子来说,战争既然已经结束,从毕止开来的商船就依然是交换茶叶和丝绸的好商家,这一点上他们要比坐在金帐里的大汗王们和天启里的长老们都看得开。在白清羽死后仅仅一年,有记载的一次毕止单次交易量就达到了四千金铢,更何况最大宗的交易还未见是发生在毕止。
即使东陆和北陆的统治者都认为对方是大敌,可是在明面上,双方也确实签订了合约,表面功夫总是要做一做的。
在风炎北伐中,淳国的风虎堪称东陆第一骑兵,并被姬扬带去作为先锋军使用,也正因此,它的折损率也相当惊人,淳国倾国之力打造的冷锻鱼鳞钢铠也几乎损耗殆尽。鱼鳞钢虽然难得,毕竟只要耗费时力还能打造出来,可是军马的损失就难弥补了。蛮子虽然不怎么记仇,可也不是傻瓜,卖给东陆的骏马虽然还是很高大威猛,但清一色都是骟过的。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四十多年。在这四十多年里,淳国的国主敖毅川已经病故。他的父亲敖庭慎是风炎北伐的坚定支持者,但是却死于对铁浮屠的一战,他并没有因此对蛮族不共戴天,反而将这悲剧归咎于白清羽的穷兵黩武。不得不说这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只是他所做的事未免有些狠绝:在天启宗祠党的授意下,淳国成了对付北伐军的排头兵,姬扬被褫夺兵权擒下,白清羽和公山虚都被分头软禁,这一切都发生在淳国的土地上,敖毅川也被天启视为“可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