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一起坠入海中。
我的座位早就安装了极其安全的保护装备,入水后很快就有人潜入水中,砸开车窗,塞给我氧气罩。他们一行人早就在岸边准备好了,但他们没有救大师,想必那也是大师事先的安排。在水下,我看到了大师的身体漂浮在驾驶舱内,他的脸与车窗进行了殊死搏斗,颈椎也撞歪了,面目却没有狰狞。他一心求死,没有一丝犹豫。浮出水面后,皓月当空,我第一次因为月光而感到刺眼,周围物体的具体样子我一半是看,一半靠猜,或许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也许是困了,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懒得猜了,于是晕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我已经在夜航飞机上。这是一架私人飞机,客舱我很熟悉,甚至连空少也是熟悉的面孔,他递给我温暖的毛巾和一个橘子。这是S的飞机,我坐过几次。有那么一次,飞机遇到强烈的气流颠簸,垂直坠落了很久,F吓得尿到了她昂贵的白裙子上。
我揉揉眼,用毛巾擦了擦脸,周围的物体终于不用靠猜了。我看到F坐在不远处,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正当我怀疑这一切是否是一场旅行间隙的梦的时候,F看我醒来了,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个精美的信封,然后又坐回原位。我打开信封,信是大师写给我的。一切这才彻底回到现实。
弟:
此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人间,去另一个空间继续修炼了。这封信是写在你我见面之前的。我一共写了三封,按照三个不同的结局写的,你拿到哪一封会根据我们之间的故事的最终走向来定。除了感恩,我无话可说。无论这三种结局有何不同,我最初的想法都没有改变。这封信只有你能看到,别人不可能也不敢看。其余两封此时应该已经被销毁,我相信我的身边人绝对不敢忤逆我的意思。两年前,也许是更久以前的某一天夜晚,在罗马,我同时得到了最好的消息跟最坏的消息。好消息是,在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我,也就是弟弟你的存在;坏消息是,我的脑部肿瘤已经确定是恶性。因为我坚信这封信的安全性,所以我可以坦诚地承认,我治愈不了自己。我尝过各种方法都无效,我可以治愈别人,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但我治不了自己。这是我的原罪,这是神帮助人的代价,我无话可说。如果我的脑袋坏掉,影响我的思维、我的举止,我看起来会像一个疯子,我的嘴角会歪斜,我的口水会随时随地流出来,我的记忆会消失,不用说神,就是作为人的基本尊严也会丧失殆尽。我自己无所谓,我不想我的教徒们失望,我是他们的精神力量。“熵”组织发展到今天,做了数不清的好事,拯救了数不清的人。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有着强大的你难以想象的坚强意志和资金链,足以支持我们的组织一直前行下去。
但我快不行了,最近我开始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我知道我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但造物主把你送给了我。我死了之后,你可以接替我的位置,把组织继续发展下去。除了几个永远不会开口的人,没人知道我死了。教会里,只有最核心的几位长老知道我的样子,以你的聪明才智,得到他们的信任简直易如反掌。他们会帮你安排好一切,你只需要扮演我的角色,维持过去的秩序。至于你我的秘密,连他们都不知道。弟弟,我们来自同一个受精卵,接受了完全一样的染色体和基因物质,我们连DNA都是一样的,由你来代替我再合适不过了。我知道你也许不肯,但这是哥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这一切的一切,都由你来掌管。组织有组织的命运,这些我不强求,我只希望你能通过接收组织明白,哥哥每天究竟在干些什么。我是一个透明的人,五脏六腑都可以被直视的人,我并不是骗子。
至于F,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不会知道我死了。她是个好女人,无论是作为她丈夫的妻子,还是作为你的好朋友。不要拆穿这一切。她的丈夫的确得了绝症,至于死神何时悄然而至,真不好说。我一直在努力帮她,也希望你可以继续努力,起码为她祈祷。
就这样吧,我在另一个空间等着你,我爱你。

我放下手中的信,开始吃橘子。F帮我倒了一杯烈酒。
F:“看完了吗?”
我点点头,F拿过信,交给空少。空少拿出一个金属盘子,把信放进去,用打火机点燃了,一切化为乌有。
F:“大师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此时,飞机上的电话响起,F接起后,脸上荡漾起久违的笑容。她挂了电话,空少调暗了客舱的灯光后离开,F披着毯子躺在我身边。
F:“我前夫的病情好像控制住了,大师答应我的事儿做到了。”
我:“你答应他的事也做到了。”
F:“你是不是不开心了,因为我把你当成救我前夫的筹码?”
我:“那倒没有。”
F趴在我身边,嘴唇靠近我的耳朵。
F:“大师究竟长什么样子,你看到了吗?”
我摇摇头。
F:“我跟你说个秘密,那一年在罗马,在大师的车上,他的面具被突如其来的风吹起了一些,我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的侧脸,跟你一模一样。有时候我在想,会不会其实你就是大师,一直在用各种方式保护我、帮助我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几秒钟后,F在我身边沉沉地睡去,嘴角带着微笑,享受着温暖的梦境。这一次,飞机没有遇到气流颠簸,我们像躺在平静的湖面上,周围都是画,巨大的画。
玩偶之死
01
我讨厌坐飞机,不是因为怕发生空难,而是怕自己过于执着脑补空难时的具象场景,甚至有几次可以到达以假乱真的境界,窗外晴空万里,内心粉身碎骨。很多人不敢站在摩天大楼的顶层往下看,不是怕自己掉下去,是怕真的会想跳下去。
我坐过无数次飞机,也无数次幻想过空难,搞了半天反倒像我在期盼它发生一样,难免有那么几次会让自己产生困惑,尤其是在我整个人都不太好,或者遭遇巨大心灵颠簸的时刻,比如此时此刻。我躺在S的私人飞机上,F在我身边已经熟睡,得到了前夫的病有所好转的消息让她可以暂时获得安宁。虽然至今为止我依然困惑于泰国发生的一切,比如F面对我的时候的状态——是我不曾预想到的,看来每个人都是一座神庙、一条深渊。过于平稳的夜航飞行也不能避免我的强迫症,我脑海中冲刷着飞机爆炸的样子,我甚至看到我跟F的身体被冲击波拉扯,像是那年冬天我在家给她做油泼扯面。机身一片火海,犹如扯面的最后一步——泼上热气腾腾的辣子。面对着恐惧与饥饿的双重压迫,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S时的场景,她从那辆造型怪异的跑车里钻出来,环视四周,像在检阅着一切,最后目光极其不情愿地锁定在我身上。当时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这个刹那却怎么也忘不掉。
02
那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我依旧瘫软地坐在咖啡店的角落,窗外瞬间倾盆大雨,人群四散而逃,这一切对我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儿,我喜欢看到别人手足无措的样子,可以幻想自己以胜利者的姿态假象聊以慰藉。咖啡很好喝,按步骤进行完的早晨也无可挑剔。我本来应该像所有剧作家一样奋笔疾书,缔造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但我面对空空如也的文档,宛如一只被圈养的宠物猪,满足了食欲,却只能直视前方——因为生理构造,永远无法仰望天空。此时M导推开了咖啡店的门,带着一小股风雨交加的气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我,仿佛早已在窗外注视我很久。
M导:“哎哟,好久不见啊。”
M导是最近圈内炙手可热的导演,苦了那么多年,终于靠着一部小成本恐怖片翻了身,谁都没想到,眼前这个去年还吃不饱饭问我借钱的男人,现在成了娱乐资本追逐的宠儿。我跟他算不上很熟,有那么几次差点合作,但给的钱太少了,我接项目只看钱,钱到位,一切都到位。这完全是出于对自己专业的尊重,商业社会,尊重你,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给你应有的报酬,谈事儿谈事儿,只有谈到了钱,才算谈事儿,否则就是瞎聊。
我:“您不是去拍戏了吗?”
M导去帮我点了一杯咖啡,端过来,坐在我对面,经济条件的大幅度改善依然没有提高他的穿衣品位。
M导:“早杀了,做后期呢,最近忙什么大项目呢?”
我:“小东西。”
M导:“要不你签给我得了,来我工作室吧,以前我是没这个能力,现在手头的项目太多了,你来帮帮我,也不用非得亲自写,找一帮小孩儿,你负责把握一下方向就行,你说你入行时间也不短了,别越做越小。”
我:“咱俩之间合作挺难的,对剧本看法分歧很大,不是说谁对谁错,你懂我的意思。”
M导:“我知道你是对的啊,我肯定是错的啊,这我承认。但我能有票房啊,能赚钱啊,我知道你也想赚钱,但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以为自己很商业,其实比谁都拧巴。说句实在的,我觉得你有点眼高手低。”
我有点心烦意乱,好像一个刚能变成人形的小妖被道行更深的老妖精当面拆穿,从某种程度说上,他说得对极了,这更让我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在他来之前我仅仅是缺乏灵感,现在却已经开始如坐针毡。他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在精神层面上我其实一无是处,并没有比M导高明到哪儿去;而现实层面,我更是不堪一击,M导虽然还是穿着富有乡土气息的衣服,但骨子里已经完全变了,他变得极其自信,面对我,他成功地找到了一种俯视感。
M导观察到了我面露不悦。
M导:“算了,说了也白说,但我真的是为你好,聊点别的吧。”
我:“改天吧,今天我写得不太顺,回家继续。”
我站起身,忽然看到M导一脸严肃地盯着我,那种严肃是我之前从未见到过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此时窗外雷声滚滚,震耳欲聋。
我又坐了下来。
我:“外面雨太大,还是等雨小一点再回去吧。说吧,你想聊什么。”
M导:“我其实一直挺欣赏你的,我知道你不怎么欣赏我,没关系,但我拿你当我哥们儿,不说是最好的哥们儿吧,也差不多,因为在我最不堪的时候,你帮过我。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是个聪明人。”
我:“商业互吹就免了。”
我再次看向窗外,开始质疑自己对同性的要求为什么总是如此严苛,也不知道究竟哪来的底气。此时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风势起来了。
M导:“我有点私事儿,也不知道怎么跟身边的朋友开口。”
我把视线移回M导脸上,此时他一脸诚恳,褪去了那些趾高气扬,这让我相信他接下来的话起码不是主观臆造。
M导:“是这样的,你知道我跟我老婆感情不太好吧?”
我:“我为什么要知道?”
M导:“我以为你知道呢,周围的朋友都知道。”
我:“我算不上是你朋友。不仅仅针对你,严格意义上说,我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M导:“那你不会孤独吗?”
我:“不是要说你的事儿吗?”
M导点点头,喝了口咖啡。
M导:“我有一个秘密情人,我给她偷偷租了一间公寓。”
我:“然后呢?”
M导:“我是不是很渣?”
我:“不好说。”
M导再次环顾四周。
M导:“她太漂亮了,想看看照片吗?”
我点点头。
M导从手机里找出照片,递给我。
照片上的绝色女子的确堪称完美,五官极其立体,大得出奇的眼睛流出一丝忧郁,白雪一样的肌肤看上去吹弹可破。
我:“好看是好看,是不是整得有点太过头了,太假了。”
M导的脸上露出得意、满足的笑容,像是终于蒙混过关的偷渡客回首看着有惊无险的关口。
M导:“看来我的钱没有白花?”
我:“你帮她做的整容?”
M导微笑着摇摇头。
M导:“关于你,有一点我一直不太理解。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我从没有见过你的身边有女孩出现,有一阵子我甚至怀疑你的取向,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你对于女人缺乏耐心,缺乏欣赏的耐心,再美丽的事物,放到一个盲人面前,也只能默默无闻。你再仔细看看这张照片。”
我把照片放大,仔细看着这个美丽的、假得不像话的女人,终于明白了M导的意思,也明白了我为什么感觉这个人特别假,因为她根本就不是真人。这是一个高级仿真玩偶,连玩偶最难模仿的富有感情的眼神都惟妙惟肖,透过照片,我甚至能感到这个“人”在呼吸。我理解了M导口中的美,但与此同时,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我:“这就是你的秘密情人?”
M导:“这是我拜托了最伟大的艺术家,花了大价钱,用了很长的时间打磨细节,才为我做出的完美情人。我爱她,不是随口说说那种爱,是真真切切的爱,像鲨鱼爱着鲜血。记得这个比喻吗?这是你最喜欢的。”
我:“你为了一个玩偶租了一间公寓?”
M导:“当然,我总不能把她带回家吧?而且,她也应该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我:“那里就是你们秘密幽会的地方?”
M导:“是的,我这大半年累死累活地干活儿,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开心的。是不是觉得我很变态?”
我:“没有,你想跟我分享的就是这个?”
M导:“我不是要跟你分享,而是要你帮我找出凶手。就像你以前剧本里写的那样,找出真正的恶人。”
我:“恶人?”
M导极其沮丧地看着手机里的情人。
M导:“有人闯进了那间公寓,趁我不在的时候,把她的头带走了。”
03
我上了M导的车,冒着狂风暴雨,来到他给秘密情人租的公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假人的房间比我家要好很多,只是内部城乡接合部洗浴中心的装饰风格完全符合了M导的个人喜好。我忽然意识到,这里才是M导真正的内心世界,他现在有能力了,可以将内心世界实体化。想到这里,我不知道是应该嫉妒他还是可怜他。
此时M导的情人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呈大字形,身上的精致衣服被撕扯到一边,露出了具有逼真质感的身体。科技有时候真的令人心惊胆战。唯一违和的就是,她的头不见了。
我:“这算入室盗窃,你应该报警。”
M导:“别闹了。”
我:“我说真的。你去物业调监控了吗?”
M导:“去了,但这是刚刚开始入住的新公寓,看着有摄像头,其实都是没使用的。我们家附近也就这么一栋像样的公寓了。”
我:“公寓里少了什么贵重东西吗?”
M导:“本来就没啥贵重东西,现在谁还在家里放现金啊?”
我:“不一定是物质上贵重的,对个人来说贵重的有吗?”
M导蹲下思考。
M导:“要说对我个人重要的,我丢在这儿的一个打火机找不到了。”
我:“很贵重的打火机吗?”
M导:“本身倒不贵,但对我意义很大,从大学一直珍藏到现在,坏了无数次,又翻修了无数次。最近找不到了,应该是落在这里了,反正我自己家里没有。”
很快,我们发现了第二现场,阳台。
老式zippo(芝宝)打火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阳台上,已经被摔砸得变形了。雨还在下,打火机躺在一片湿润中,更加显得锈迹斑斑。
M导眼泪差点出来了。
我:“你现在仔细回想一下,这几年的感情生活里,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女人。你要仔细认真地想,如果你真的想找到凶手的话。”
M导:“我老婆算一个,她一直想跟我离婚,但我不同意,我说离婚起码要等到女儿上了大学再说。她太贪心了,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她真的有点歇斯底里,早早就开始计算离婚后的财产分割。说句实话,我的律师早就介入了,我这个人最看重的就是感情,你对我真情实意,我的命都是你的,但你要想整我,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你自己。”
我:“还有谁?除了你老婆之外,别的女人。别跟我说再就是你这个秘密情人了。”
M导:“你怎么确定我还有别的女人?”
我:“如果你没有真的外遇,那你这个秘密情人就肯定是你老婆干掉的,你也不需要问我的意见。现实世界中,一定会有一个对你来说不一样的女人,除了你老婆之外。”
M导:“还有一个叫玉儿的女演员,全名我就不说了,你肯定知道。以前是跑龙套的,后来认识我之后慢慢地好起来,现在也是戏约不断,钱没少赚。我跟她一直都有关系,但她特别懂事,知道我的家庭情况,从没有问任何不该问的,当然,我对她也不错,她现在已经是准二线了。”
我:“你爱她吗?”
M导拿出一根烟,到处找打火机,我递给他。
M导是个烟鬼,一口气抽下来,整根烟的四分之一都没了。
M导:“我也不知道,但有她在,我很安心。她把我当男人,你懂吗?”
我点点头,自己也点燃一根烟,看着依旧蹲在地上的M导,垂头丧气,像是自家田地被严重虫害的老农,眼前一片荒芜。我见过M导的老婆,一个面相凶狠的女人,虽然M导婚内出轨很恶心,但要面对那样的老婆也确实是一种悲哀吧。我能理解M导的话,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是一个男人,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我:“还有别人吗?”
M导缓缓站起身,揉了揉腰。
M导:“没了,别的根本不重要,也不会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
我:“你老婆知道这个玉儿的事儿吗?”
M导:“我不知道,也许吧,也许她早就不在乎了。”
我:“你应该也能感觉到,这不像你老婆干的事儿。”
M导:“对,她是那种一言不合恨不得把房子点着的人,如果她真的发现了这些,会第一时间找到我,跟我拼命,而不会干这种……”
我:“你老婆不是肢解你情人的凶手,但理由绝对不是这个。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了,你明白吗?一个跟你闹了很多年要离婚的女人,一个明知道你在外面有女人的女人,是不会因为一个玩偶就大发雷霆的,我必须承认这个玩偶很漂亮,甚至堪称艺术品,但玩偶就是玩偶,它只对你才有重要的意义。”
M导:“那是玉儿干的吗?不会啊,这些事儿她都知道啊。”
我:“她知道玩偶的事儿?”
M导:“岂止知道,这间房子都是她帮我租的,那会儿我在横店拍戏,一待就是小半年,没白没黑的,根本没时间处理这些事儿。这么说吧,除了拍戏之外,我身边所有的事儿,几乎都是玉儿帮我处理的,她办事儿特别靠谱,这也是我离不开她的原因。”
我:“她没有生气吗?”
M导:“她为什么要生气?我跟你说了,玉儿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她连我老婆都不在乎,会在乎一个玩偶?”
此时我才明白,M导才真的是对女人一无所知。那个玉儿清楚自己的身份,虽然M导有老婆,但毕竟有先来后到,她既然接受了M导,就必须接受他的一切,只要她心知肚明M导只爱她一个人,或者再直接点说,只有她这么一个情人就好。但M导对一个玩偶念念不忘,玉儿肯帮这个玩偶找房子住,帮M导“照顾”这个玩偶,并不代表她可以接受这一切,因为这并不是她必须要接受的。自己的位置竟然遭到了一个假人的挑战,玉儿可能不会说出来,但内心也许失望,也许愤怒,M导想得太简单了。不过,即便是这样,肢解玩偶的“凶手”也不会是玉儿,我隐约感觉到玉儿是个冷静隐忍的女孩,虽然不甘,虽然不满,她也不会为了一个玩偶就跟M导撕破脸,不值得。
我仔细端详着玩偶失去头颅的身体。
我:“把玩偶的头再给我看一下。”
M导把手机递给我,我仔细看着那张完美的脸庞,一丝熟悉感油然而生。
我:“这张脸……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是某位明星吗?”
M导:“天哪,这都看得出来,准确地说是某位明星年轻的时候,其实她现在也不算老,这只是她更年轻更漂亮的时候。”
我终于意识到照片里的假人真正的属性了,是S,是那个全国皆知的S,天天在电视里、广告里、影院里出现的女明星。岁月的确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某些痕迹,我没想到S更年轻的时候,原来是如此惊艳。
我:“为什么要做一个她的玩偶,你喜欢她?”
M导:“你知道她的真实年龄吗?”
我:“没兴趣。”
M导:“她其实跟我一样大,我们都是那年电影学院的学生,她其实是导演系的,没想到吧?她毕业后就失踪了,又过了很多年才从国外回来,没人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脸也基本都整了,名字、年龄都改了,网上曾经有人扒她的料,但都被她花钱抹掉了,她好像很不喜欢别人提及自己的过去,虽然她曾经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