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导呆呆地望着手机里的照片,像个智力欠缺的残疾人。
我:“你俩以前好过吗?”
M导:“当然没有,我当初一无所有,没钱还不是最重要的,作为一个导演系的学生,我连基本的才华都没有,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考进去的。我连正眼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当年追她的男人多了去了,但她好像并不讨厌我,专业课后经常主动跟我聊天,还经常一起在天台抽烟……把别的男生都要气死了,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她喜欢你?”
M导冷笑了一声,再次点燃一根烟,右手轻微颤抖,像是刚刚听到一个噩耗。
M导:“怎么可能!我只是单相思。那个年代没有女神这个词,但她就是我的梦中情人,一辈子唯一的一个。”
我:“先不讨论这些,后来呢?为什么相隔这么久,你突然要制作一个她那样的玩偶?”
M导:“去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我终于接到了一个大制作,本来是做执行导演,那我也很开心了,因为眼看都要揭不开锅了,家都没脸回。但我没想到的是,那部戏的女主就是S,开始我没敢认,剧本会之后她主动来找我,说是老同学叙旧。我们俩在酒店的酒吧里喝了点,结果我没出息,喝多了,抱着她哇哇大哭。这一幕被玉儿看到了,她把我扶回房间,我借着酒劲儿把S过去的事儿跟她说了,她依然没有生气,反而听得津津有味。从那天后,我就不敢再直接联系S了,但一直忘不了她,而且这种感觉愈加强烈,于是就……就做了这个精致的玩偶,本来就想留个念想,结果我发现自己已经深入其中难以自拔了……这一切的一切我都跟玉儿坦白了,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M导陷入回忆中,我的目光继续环视四周,最后落在床对面的桌子上,上面有一个迷你的玩偶,是迷你版的S。
M导注意到我的视线方向。
M导:“那个是制作玩偶的人赠送的,挺可爱的吧。”
我:“你说房间是玉儿帮你租的,是她亲自来租的吗?”
M导:“也不是,那段时间她也在横店拍戏。”
我:“那她怎么租的?”
M导:“亏你还是编剧呢,她不能再委托人帮着租吗?反正她委托的人也不知道这间公寓的真正用途。”
我站起身,径直走向对面桌前,拿起那个迷你的玩偶,仔细端详着。
M导:“你喜欢啊?你喜欢我可以送你,反正我有……”
M导的话没有说完,我就一把撕碎了玩偶的身体,它的整个身体被我硬生生分为两截。
M导:“你有病啊……”
M导的脏话戛然而止,他看到有东西从迷你玩偶的身体里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捡起那个藏在小玩偶肚子中的玩意儿。
M导:“这是……”
我把那玩意儿扔给他。
我:“作为一个导演,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是什么。”
M导仔细打量着手里的玩意儿,脸色像手纸一样惨白。
M导:“摄像头……”
我:“里面的储存卡已经不见了。你在这里的每一个夜晚,跟你的秘密情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被人记录下来了,带走了。”
M导一脸惊恐,像是刚作完案就被迅速抓获的贼。
我:“你有没有想过,那部S主演的戏,为什么你本来是执行导演,后来却成了真正的导演?”
M导:“那个导演太耍大牌了,而且理念又过时,资方给辞退了,再临时找别的导演来不及,我就顶上了啊?”
我:“从那部戏开始,你的命运就开始转折了,对吗?”
M导:“的确,找我的投资方越来越多,如果没有那部戏,我现在连房贷都还不上。”
我:“咱俩认识时间也不短了,我就直说了。你觉得你真的配拍那部戏吗?”
M导:“你什么意思?”
我:“你自己都承认了,作为一个导演,你连最起码的才华都不具备,为什么那么大的制作团队,会放心让你领导,明明你之前拍的那些东西都上不了台面。”
M导:“我承认,我都承认,但这就是老子的命啊,老子就是命好!没才华怎么了?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挺有才华吗?可惜你没这命啊?羡慕嫉妒恨啊?”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M导有些不好意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谈话。
我:“我的命好不好不重要,你的命好不好也与我无关,我刚才说那些话,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儿。你能成为那部改变你命运的戏的导演,这一切的背后,一定与S有关。以她的影响力,用她自己的方式逼迫资方挤掉原来的导演换成你,也不是不可能的。”
M导:“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可能喜欢我啊……”
我:“是的,她不喜欢你,过去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M导:“那是为什么?”
我:“因为她可怜你。”
M导没有说话,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像被拿掉氧气管的病人。
M导:“那是谁在玩偶里安装了摄像头?”
我:“是你老婆。”
M导猛地站起身,睁大双眼企图看清这个他一直没有看清的世界。
我:“那天晚上,玉儿在剧组的酒店里看到你趴在S的身上哭,她当然很难过,但也说不出什么。你也没有完全跟我坦诚,这些年你身边的女孩绝不在少数,光我听说的就好几个。所以玉儿早就习惯了,习惯了你的所作所为,而且你也真的帮助了她,让她从一个群众演员成为真正的演员,她很爱你,也很感恩。但当你决定要做一个S那样的玩偶,甚至要租个房子与这个秘密情人幽会的时候,玉儿无法忍受了,你的老婆从来就不算她的敌人,她知道那个女人在你心里早就死了。别的女人她也无权干涉,毕竟你俩没有名分,只要你自始至终会回到她身边就足够了。但这次不同,她竟然输给了一个假人,一具玩偶,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你对S的迷恋程度已经超乎了玉儿的想象,这触碰了她唯一的底线,于是她决定反击。她把你跟S及玩偶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你老婆,你老婆本来对此毫无兴趣,她只盼着早点跟你离婚,早点分钱。玉儿让你老婆帮着租房子,在适当的地方藏一个针孔摄像头,这样记录下你跟玩偶所发生的一切。然后,她就可以勒索她真正想要报复的人了。”
M导:“S……”
我:“对,如果这件事上了媒体被大众知道,如今影视圈最炙手可热的新锐导演背着老婆,秘密约会的地下玩偶情人,居然是根据当今大明星S的脸仿造的。你觉得以后,大家会怎么看待你?”
M导:“会觉得我是变态。”
我:“S背后帮你上位的事儿你自己不知道,玉儿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某些方面的感知,只有女人跟女人之间才能了解。玉儿知道S在乎你,想帮你,于是把监控视频发给了S,这件事传出去,对S也会有不利的影响,对你更是毁灭性打击,S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这么一出闹剧给毁了,还是那句话,她可怜你。于是S决定拿钱消灾,息事宁人,你的老婆也得到了想要的,你的玉儿也报复了自己想报复的人,还算相对完美的结局。”
M导:“那……玩偶的头是谁拿走的……”
我:“是S。”
M导:“她……她亲自来过这里?”
我:“这可能是她跟玉儿提出的要求吧,要亲自到这个房间看一看。她想仔细看看那具玩偶,但她最终失望了,S这才明白,你迷恋的不是现在的她,而是曾经的再也无法挽回的她,她输给了自己的过去,这让她无法接受。于是她割下了玩偶的头,气愤的她想抽烟,于是在抽屉里找到你大学时代曾经用的打火机——她一定对这个打火机印象深刻,毕竟你们曾经经常在一起抽烟。她觉得你不配再拥有这个打火机,不配再拥有她过去的回忆,也不配再被她可怜,于是她又砸烂了打火机。”
04
一周后,还是在那家咖啡馆的门口,我看到S从造型怪异的跑车里钻出来,我们四目相对了一会儿,没有任何感情波澜,像是一对年少时的劲敌,经历过蹉跎岁月之后,最终选择了互相遗忘。
S:“我不想进去了,就在这儿聊几句吧,M导把你的事儿跟我说了,我就是想来看看,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M导现在怎么样了?”
S:“跟老婆离婚了,净身出户。那个玉儿也跟他分了,新戏也因为投资问题暂时搁浅了,他出国散心去了。”
我点点头,此时空间仿佛瞬间缩小,S与我似乎被什么东西绑在一起。
S:“你编的故事还挺有意思。”
我:“我说对了吗?”
S:“当然不对,不过已经不重要了。让我有兴趣见你只有一个原因,有一点你看得很准,就是我对M导的态度。”
我:“你可怜他。”
S:“是的,虽然他并不值得可怜。”
S摘下太阳镜,面露微笑地盯着我。我知道此次会面即将结束。
她:“你是职业编剧吗?”
我点点头。
她:“来我这儿吧,我缺人。”
我:“什么待遇?”
S戴回太阳镜,再次钻进跑车。
S:“跟着我,就是最值得的待遇。”
我:“你也是可怜我吗?”
S:“我相信你值得我可怜。”
S的跑车扬长而去,恼人的轰鸣声如约而至,我回到咖啡厅内,忽然灵光乍现,双手开始不停地在键盘上敲击,好像之前曾经失忆,如今痊愈。
潮湿
01
迄今为止我依然记得那天空气中那股强烈的湿润,一种在北方很难玩味的潮湿感。明明一滴雨都还没有下,我跟W已经被由外而内地彻底浇透,她拉着我的手走入早已预定好的民宿房间,我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凛冽刺骨的冬夜。我毫无经验地租了一个最冷的房子,没有暖气更没有空调,电力第二天才会恢复,我跟W紧紧相拥,整个人都在颤抖,我那时已经连续高烧好几天,但坚决不回温暖如夏的学生宿舍,我告诉她,考验我们俩感情的时刻到了。那时候空气中极度干燥,仿佛几声咳嗽就可以把一切点着燃烧。第二天我因为肺炎住院了,那年我们大二。
极端的环境下孕育出雷同的心境,宛如初生与死亡时有大抵相同的恐慌。回忆起这些并没有让我觉得感动,因为曾经真挚地感动过,如今想起来,更像是在看别人的演出,而且演技拙劣。大学毕业后我们分手了,但却经常保持联系,她经常说再也不会有人像我那样去爱她。其实她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她对自己的认知模糊,因为那时我们彼此的爱意不相上下,像是两个业余摔跤手,技巧平庸,却把胜负看得比命都重要,从她之后,我也从未见过拿命爱我的人。
我知道她这几年过得很不好,但我实在不忍心去拆穿一个残忍的现实:曾经的我是如此爱她,是因为不知道除了用生命去爱一个人之外,我还有任何活着的意义。我想她那会儿也是如此,我们曾经一无所有,疯狂相爱只是为了证明彼此存在。W说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跟我去旅行,那会儿实在太穷了,如今她马上要走了,想跟我旅行一次,而且一定要是穷游,她想要找到曾经的痛觉。她选择了中国地图上最南方的一个角落,一个我闻所未闻的偏僻小镇,仿佛要去举行某种神秘的仪式,我本想拒绝,但还是答应了,一种强烈的坏预感逼迫我必须答应下来。
02
我们走进事先定好的民宿,W用密码锁打开房门,却看到一个女人躺在客厅的地上,嘴巴张得很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上方,仿佛结束她年轻而富有活力的生命的凶手就藏在天花板里。W哇的一声叫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故作镇定,伸手探了一下那个女人的脉搏,这是我在现实世界里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人,并没有预期的震撼感。我拿起手机报警,详细地报告了我们的位置,警察说因为这里过于偏远,前几天通往这里的道路边山体出现滑坡,所以他们必须绕道前来,最快也要三个小时。
虽然我一再叮嘱W不要破坏现场,但她好像置若罔闻,去卫生间洗了个澡,不一会儿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裹着房间里的浴巾走了出来,她打开行李箱,拿出面膜敷在脸上,面对着一具未知的尸体。
W:“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
我:“我也是。”
W:“刚才我真的要吓死了。”
我:“我没感到你很害怕。”
W:“等警察到了,估计天就彻底黑了吧?”
我:“应该是。”
W:“你现在真的是对我越来越冷淡了。”
我:“发生这么大事儿,你还能洗澡敷面膜,心够大的。”
W:“什么叫心大啊?又不是咱俩杀的人,怕什么,等警察来处理好了。”
我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喝了一口。
我:“也只能这样了。”
W:“那我们就这么干等着?”
我:“那还能干吗?咱俩不是说好了,绝对绿色出行,不能做任何超友谊的行为?”
W:“你想什么呢!根本没戏我跟你说,死了这条心吧!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是以前特别喜欢看推理小说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俩就看看能不能破案吧!”
我:“破案?”
W:“哎呀,你现在怎么变得跟冷血动物似的,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玩儿这种破案游戏吗?”
我:“那是游戏,这里可是真的出了人命。”
W:“那这样,你就当作是你在写剧本,现在给你这么一个开头,一对恋人,不不,一对曾经的恋人结伴外出旅行,住在一家民宿,结果发现房间中有一具女尸,如果最终的结果是这对曾经的恋人通过推理找到了凶手,作为一个编剧,中间你会怎么编?”
W兴高采烈地问我,甚至有些眉飞色舞,要不是脸上的面膜限制了她的动作,她也许会手舞足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兴奋,过去她给我的印象一直是胆子特别小,恐怖片都不敢自己看,看来这几年虽然我们有联系,但彼此的变化早已翻天覆地,这种陌生感从在机场见到她的时候就出现了,我们互相拥抱,却丝毫不为彼此所动。想到这里,一种对我自己深深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像是我们从未分手,我却背地里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儿,为了避免这种情绪的继续蔓延,我决定听从她的意见,把注意力转移到女尸上来,只要能让她开心一会儿就好,因为我隐约地感受到她早已绝望,只是想在最终绝望来临之前找回一丝过去的温暖。如果我连这也给不了她,我都不会饶了我自己。
03
我们很快地把整个房间搜索了一遍,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异常,唯一有点异样的就是在卧室的桌子上,发现三盒崭新未开封的安全套。
我:“这应该是死者留下的,我们就从这个开始推理吧。”
W:“我们?没有我,只有你,我可不会什么推理,我只想看你的表演。”
我:“但我需要别人配合,起码要跟我交流,提出质疑,尽量减少逻辑漏洞。”
W:“哇,好!”
我:“这个牌子的安全套并不便宜,而且她买的都是大包装的,什么样的人会需要这么多的高级安全套?”
W:“难道是做那一行的?服务业?”
我:“如果在她是单身而没有伴侣或者丈夫的情况下,一次性买这么多备用的确有做那一行的可能。”
我走到女尸身边,缓慢地趴在地上,闻了闻她身上和手上的味道。
我:“身体乳和护手霜的味道。加上她是一身睡衣,她本来是想睡觉的,结果死在了梦里。”
W:“那也应该躺在床上啊,为什么会在地上?”
我:“身上没有明显的致命伤,应该是死后被人移动过。”
W:“为什么要移动她?”
我:“这个目前无法解释。”
我再次回到卧室,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空药盒,盒子上并没有标注是什么药。抽屉里还有相关病历。
我:“病历上显示她是三天前去这里县医院开的安眠药,这有点奇怪。”
W:“哪里奇怪了?”
我:“现在很少有医生会一次性给患者开整瓶安眠药。”
W:“所以呢?”
我:“也许死者与这个医生认识,或者是别的隐秘关系。”
我看了看死者留下的病历,大夫的字迹并非传统意义上龙飞凤舞般的草书,而是一手漂亮的娟秀字体,医生签名叫孙佳佳。我打开手机,迅速搜索着有关于这个医生的一切,幸好这个医生比较勤劳,经常利用间歇时间在网上帮助患者看病,我迅速查到了她的相关资料,以及她的样子。
我把孙佳佳的照片递给W看。
W:“很普通嘛,干吗?别说你怀疑这个人就是凶手。”
我:“我认为的凶手未必就是真的凶手,而且你不是也说了,我只是在创作,在写剧本而已,这一切无非只是咱俩在等待警察来之前打发时间用的小游戏。”
W:“可就算是游戏我也希望你认真对待啊。”
我:“我挺认真的。”
W:“得了吧,刚才我也以为你很认真,这么草率就推理出了凶手是谁,还能叫认真吗?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我:“我没有。”
W:“我知道你不想陪我来这儿。”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W冷笑了一声,扯下了脸上的面膜,走进卫生间。
W:“听说有个女明星看上你了?”
我:“什么叫看上我了?我是去人家公司工作。”
W:“那就是看上你了。”
我不想与她争辩,但眼前的女尸更让我心烦意乱,此情此景让我想起过去。那时我们总怕一切都来不及,只能在黎明之前结束,狂暴的欢乐也伴随着狂暴的争执,像是同一个受精卵分裂成的两个胚胎,虽然染色体序列完全相同,但却是两条截然不同的生命。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是彼此的生命之火,其实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对红尘世界一无所知、因为惧怕外界而进行自我鼓吹的一种当仁不让。我们吵过无数次,甚至动过手,我的胳膊曾被她抓得体无完肤,像是常年迷恋割腕自杀的重度抑郁症患者。我也曾经给过她一耳光,她的嘴角甚至流出了血,那一刻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耻辱时刻,值得被永远唾弃,尽管后来我用多种方式企图强行自我解脱,比如我那会儿还是个孩子之类的屁话,但我依然无法原谅自己,像是大手术之后身体上留下了刀疤,会变淡,但绝不会凭空消失。
W:“你想什么呢?”
W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身内衣,虽然她的身体我曾经是十分熟悉的,但此时的她宛如新生。她的身材并不完美,甚至还有些缺陷,但总会让人觉得很舒服,并不是说要立马做些什么,而是单纯的视觉放松。我是一个特别容易神经紧张的人,平常懒散惯了,进S的公司后想痛改前非试试看,看看这无望的人生里还能有什么意外惊喜。但老实说这段时间我过得十分焦虑,有种无从下手的错愕,更让我焦虑的是,我并不想停下来,而且有种越战越勇的精气神儿,这并不像我,虽然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我在想,我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W:“哪一步?当初为什么分手?”
我:“是你跟我分的。”
W:“我只是说出了你想说的话而已。”
W嘴里叼起了一根极细的烟,像是一杆微型鱼竿。
我:“这里是犯罪现场,不要在这里抽烟。”
W根本不在乎我说的话,我也没有指望她能在乎。
W:“那会儿我的确是跟别人好了。”
我:“我知道那个人。”
W:“你知道?”
我:“没有人能在我眼前撒谎。”
W:“这倒是真的,您是谁啊,聪明人!”
我:“你喜欢他什么?”
W:“我不喜欢他,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能离开你。他现在长什么样子我都要忘了。”
我:“离开我?你开始讨厌我了,那时候?”
W:“没,我一直很喜欢你,不,是很爱你,你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能确定的一场爱。但跟你在一起太可怕了。”
我:“可怕?”
W:“我也说不上来,你经常会变得很可怕,你知道吗?这种可怕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你突然对我怎样,而是你并不想让我知道,你也不想让我跟你一起面对,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当你预感自己要‘变身’的时候,就会找借口暂时离开我,开始我以为你背叛了我,几次偷偷跟着你之后,我看到你一个人……”
我:“别说了!”
我猛地站起身,像是没有铺垫就喝了一大口劣质白酒,不想当众丢人现场吐出来,只能靠着意志力硬压着胃里的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