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毓微笑着摇摇头:“非也。”
他拉她在身边坐下,给她讲起一段更久远的往事。那年他十五岁,还和母亲住在凤鸣山的别院,别院旁边是一座尼姑庵,常有善男信女上山来烧香拜佛。有一年冬天,他百无聊

赖坐在窗边看雪,大雪纷飞里,看到个大红色的身影正朝尼姑庵的方向走过来,像一滴血,又像落在地上的一片梅花瓣。那身影渐渐近了,他发现是个穿着红色大氅的漂亮小姑

娘,十步一叩头,像是在许什么大愿,她的脸冻得通红,额头上还沾着雪,却衬得眼睛越发的亮……
下山的时候傅兰君穿男装扮成个书生模样,辫子是顾灵毓给她打的,扣一顶顾灵毓少年时的帽子。顾灵毓扯扯她的辫穗儿:“你这模样让我想起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
十三四岁时候的俊俏少年或漂亮少女多少都是有点雌雄莫辨的,傅兰君感兴趣起来:“有没有留下照片?”
顾灵毓说照片在家里回去找给她看,两个人牵着手欢欢喜喜打打闹闹地下了山,进了城却发现街上突然多了很多衣衫褴褛的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五月里江浙一带闹水灾,不用问,这些多出来的人定然是从江浙一带逃难来的灾民。
有好心的米铺老板设摊子施粥,粥摊前排起老长的队伍。顾灵毓和傅兰君刚刚走过粥摊没几步,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吵闹声,扭过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灾民和施粥的人吵了起来,

施粥的人说这人刚刚已经领过救济,不愿意再给他第二份,那灾民却坚称自己是刚来。
傅兰君凑到顾灵毓耳边小声说:“我们刚经过的时候他就在啃馒头了。”
粥摊的伙计们出来合力驱赶,那灾民只得骂骂咧咧地走了。看完了热闹,傅兰君想走,却被顾灵毓拽住:“跟我走。”
他拉着傅兰君悄悄跟上了那闹事灾民。
不出他所料,那灾民竟然在偷偷尾随另一个刚刚领了馒头的灾民,他跟到僻静处,飞跑过去撞倒对方就要抢馒头,对方是个跛了一条腿的中年瘦弱男人,被他一下子就撞倒在地

,只能把馒头捂在怀里翻来滚去地护食。
顾灵毓快步走上前去,一手搭在那人的肩膀上,不知怎的,似乎也没有用大力,轻轻巧巧地就把那人提了起来,三两下制服了他,把他打翻在地上。
他一脚踢在那人小腿上,那人疼得抱着腿在地上打滚,受了重伤似的,顾灵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装模作样了,我用了几分力自己心里有数。你一个大男人,身强体壮四肢

健全,如何找不到一份正经谋生的工作?偏偏不走正道,靠人施舍就算了,竟还欺凌弱者,不觉得羞愧吗?”
傅兰君心里暗笑,这小丘八又开始说教了。
回去的路上,回想起顾灵毓制服那人的经过,傅兰君好奇起来:“你是怎么打赢他的?”
那灾民人高马大身板厚实,尤其是手臂上肌肉紧扎的,反观顾灵毓呢,他看上去清清瘦瘦斯斯文文的,竟然有那么大力气把对方打趴下!
顾灵毓好笑地看着她:“打架凭的可不仅仅是力气,我再怎么也是正经军人,何况还跟云山大哥学了这么多年的功夫。”
傅兰君眼睛一亮:“这么说来你是个武林高手?”
顾灵毓假意谦虚:“哪里哪里,会一点皮毛而已。”
傅兰君热切地盯着他:“你教我功夫吧!”
顾灵毓“噗”地笑了:“行啊,不过你得叫我师父。”
傅兰君嘁一声,不屑一顾:“你才大我几岁,还想赚个徒弟。”
顾灵毓妥协:“那叫小师父。”
傅兰君意兴阑珊:“什么小师父,听着跟和尚似的。”
顾灵毓“呀”一声,他的眼神暧昧地从她身上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出的话让她面红耳赤:“那可不成,我要是当了和尚,你可怎么办哪?”


第四章 宁安府 1907,光绪三十三年,丁未

『你要去日本?』
『刚刚离开的时候,我知道你醒着,那时候我想,如果你不阻止我,我就真的去日本。』
顾灵毓和傅兰君坐在书房里等傅荣睡醒午觉,天气热,姨娘端了水果给他们消暑,其中有一样黄黄圆圆的新鲜东西,说是傅荣的门生来拜访时送的,叫作黄菇娘。
傅兰君很喜欢这果子,可是她最近上火,嘴里溃疡,好死不死在舌根底下,凡进嘴的东西都要在溃疡处过一道,痛得她嘶嘶哈气,又贪这酸甜的口感停不下嘴,因此蹙着眉头,

吃得又幸福又痛苦。
姨娘出去的当口,顾灵毓逗弄她:“我教你怎么吃才不痛。”
他拿起个黄菇娘放进嘴里,头一歪,用半边牙齿嚼碎了果子咽下去:“这样汁水不会流过伤口,当然也就不会疼啦。”
傅兰君将信将疑地尝试,刚歪下头姨娘就走了进来,看到傅兰君的怪模样,“哧”地一笑:“大小姐这又作的什么怪?”
在一边的顾灵毓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她这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恼羞成怒地抓起一把黄菇娘朝着顾灵毓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一声重咳,丫鬟搀着傅荣走了进来,傅荣一脚踩在一个黄菇娘上,忍不住皱起眉头。
傅兰君敏锐地觉察到父亲情绪的不对,她扯一扯姨娘的衣角,轻声问:“我爹怎么啦?”
傅荣坐下来:“你爹人就在这里,要问什么还非得过一道别人的耳朵?”
姨娘摆摆手,识趣地走到傅荣身边,轻轻捶打着他的肩膀不说话。傅荣阴沉着脸:“你们两个来找爹有什么事?”
傅兰君撒娇弄痴:“爹您这话说得,没事就不能来看您啦?”
傅荣哼一声:“说吧。”
傅兰君只得敛了谄媚眉目,乖巧老实地说:“我想办女学,想让爹在衙门的学府里给我批个教室。”
打从去年里慈禧老佛爷谕学部准许开办女学,傅兰君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傅荣不假思索一口否决:“休想!且不说男女混学不成体统,你有多大的学问,还妄想当起女校长来!”
傅兰君顶嘴:“我是没什么大学问,但我好歹也是在务本读过书的……”
顾灵毓一个眼神制止住她,自己开口道:“爹,兰君的女学并不是真教学生们做什么大学问,只不过教她们认得几个字,这并没什么难的,以兰君的学问,肯定能胜任。”
傅荣掉转枪头看向顾灵毓:“读什么书识什么字,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跟着瞎胡闹。”
话已至此,看来他是决计不肯帮忙了,傅兰君站起身来,脸拉得老长:“阿秀,我们走。”
姨娘犹在做和事佬:“好容易回家一趟,吃了饭再走吧,姨娘有些事要同你讲,来,去我房里,让他们爷儿俩说说话。”
她推搡着傅兰君出了书房,留下顾灵毓和傅荣两个人。
书房门一关,傅荣的脸色和缓下来,他对顾灵毓说:“刚才我有点起床气,说的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
顾灵毓笑一笑:“怕不是起床气吧。”
心思被说破,傅荣长叹一声:“唉,昨天我听说了过几个月即将上任的新巡抚的消息。”
顾灵毓表情一动:“可是爹不喜欢的人?”
傅荣冷笑:“何止不喜欢,叶际洲,这个人你听说过吧?我和他可是老相识了,当年一起读的书一起入的仕,从年轻时候起我就和他不对付,谁承想,活了大半辈子,他竟然成

了我的上级!他这个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除了擅结朋党别无所长,十年前还不过是在山东当个小小知县,高升得这样快,无非是靠着舔洋人脓疮和续弦的妇人在朝里

有个好‘干爹’。嘿,这干爹和干女儿到底什么关系,打量没有人知道吗?”
顾灵毓面上不动声色。原来如此,老对头已经升了从二品,自己还只是个从四品,如果山南海北地隔着也就罢了,偏偏成了自己的直属上司,以后要对着一张自己厌恶了大半辈

子的脸喊“抚台大人”,难怪老头子一脸的不忿。
傅荣像是看透了他的腹诽,他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单为着叶际洲头痛?你毕竟是年轻后生,又是军人,对朝中纵横交错的朋党网理不清也不敏感。我只说一句,叶际洲在满

人亲贵中的靠山,是醇亲王。”
顾灵毓眉头一皱,傅荣见他开悟,鼻子里哼一声:“本省巡抚与袁世凯有干亲,袁世凯刚刚被卸了军权调任什么花架子外务部,这边醇亲王的人立刻走马上任成了本省督抚,算

盘打得很响哪。功高震主,可见上头已经对袁世凯起了疑,朝中政局,恐怕要有大震荡。”
顾灵毓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傅荣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也不上心?若是袁世凯真失势,对你我翁婿前途恐怕都难说没有影响!”
顾灵毓云淡风轻地一笑:“我只是个军人,只懂打仗,对政治上的东西无心也无力。兰君办女学这件事情,爹若抽不出空来帮忙,那我就全权代理了。”
傅荣无奈,只得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确定了办女学不能靠岳父之后,顾灵毓全权担过了所有责任,最难解决的问题无非是校舍。他满宁安府地打听,终于赁到了一处不小的空宅院。
对于办女学这件事情,全家人都是反对的,傅兰君这女学是私学是义学,毫无疑问,上头既不会给拨款,学生们也不会交束脩,所有经营费用,全靠办学者家私承担。顾灵毓的

母亲明面上以金钱为反对的借口,在被顾灵毓以傅兰君自己嫁妆丰厚驳回后,私底下对顾灵毓说:“你不担心她做这个女校长把心也给做野了?”
顾灵毓笑一笑,不以为意,继续帮傅兰君各方面张罗。
赶在中秋之前,校舍拾掇完毕,课程也都拟定好。傅兰君拉了阿蓓来做自己的助手,又在翼轸的《针石日报》上刊登了消息,招募学生也招募老师,只等老师学生募齐就开课。
有天晚上,睡觉前傅兰君突然跟顾灵毓提起来:“今天有个人来找我,请缨要做学校的外文老师,教学生们日文,你猜是谁?”
这还用猜?满宁安府内,受过教育的女人才有多少,懂日文的更是寥寥。顾灵毓心知肚明,却不敢直接说出来,天知道这小娇妻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可不想大半夜的熏一身

醋,他佯装懵懂:“谁?”
傅兰君说:“你认识的,程璧君。”
顾灵毓点点头:“她是懂日文。”
傅兰君叹口气,皱着眉头挺苦恼:“那我是要她还是不要?”
顾灵毓捋一捋她散下的发尾,就势搂着她的腰躺下:“你招的不就是老师吗,各取所需,有什么好为难的。”
傅兰君聘请了程璧君作为女学的日文老师,其他几科的老师也都由本府受过教育的名媛们担任。当然,各位名媛都是冲破了一定的家庭阻力的。
问题最终出在了生源上。
招生的消息在《针石日报》上刊登了一个星期,上门报名的学生寥寥无几,一只手能数得清。
顾灵毓来的时候,傅兰君正和阿蓓坐在办公室里对坐着托腮发愁。顾灵毓放下手里的糕点盒子,从傅兰君的手肘下抽出那张学生登记单,瞬间就明白了妻子的苦恼来自何处。他

笑一笑,打开糕点盒子:“你们放宽心,学生多得是,倒是这鼎记新出炉的糖糕可经不起等。”
他的话十分灵验,过了两天就陆续有人来报名,上至三十多岁的已婚妇女,下至十几岁的小姑娘,学生登记表填完了满满一张。傅兰君觉得好奇,晚上问顾灵毓:“这些学生都

是哪儿来的?”
顾灵毓笑一笑:“我这个管带,手底下多少也管着些兵,这些兵里也不乏娶妻生子的,总有人有老婆,总有人有女儿……”
傅兰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顾灵毓笑着说:“在军营里我管他们,在学校里你管他们的家眷,咱们俩这就叫里应外合,夫唱妇随……”
校舍、老师、生源的问题一一得到解决,女学开课后的一切都很顺利。唯一让傅兰君觉得不高兴的是,学校房间有限,所有老师只好集中在一个办公室里,这样一来,她每天就

有大半天的时间要和程璧君共处一室。
程璧君对顾灵毓有点别样心思,这傅兰君几乎是可以确定的。因为这点子别样心思,她对傅兰君也就有点微妙的敌意。办公室里傅兰君坐在靠门的位置,程璧君坐在角落里,傅

兰君背对着程璧君,总感觉时不时有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让她心里不舒服。
她勒令顾灵毓,每天都要来女学接她回家。
这一天,顾灵毓照旧来接傅兰君回家,傅兰君跟同事们道别,得意扬扬地用余光瞟一眼程璧君,挽起顾灵毓的手刚要走,程璧君却开口喊住了顾灵毓。
在学校里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避讳,直接喊他小名:“阿秀,后天是我生日,想请你……”
她看一眼傅兰君,不情不愿地说:“想请你和兰君一起去吃个饭听个戏,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
傅兰君的脸忍不住挂下来,顾灵毓瞥她一眼,果断拒绝以表明立场:“抱歉,那天军营里有事,脱不开身。”
饶是他拒绝得这样果断,回去的路上傅兰君还是一脸的不高兴,顾灵毓只得主动交代:“我和她真的不熟。”
傅兰君哼一声:“不熟?那她管你叫阿秀?”
顾灵毓苦笑:“我可没让她喊我阿秀,是她自己听到云山大哥喊我阿秀,非要鹦鹉学舌,我有什么办法?”
傅兰君表情有些松动,顾灵毓坐近了,捉住她一双手,软言道:“我连和他哥哥都只是点头之交,又怎么会和她有什么牵扯?”
傅兰君好奇:“你和程东渐不是同学吗?”
顾灵毓“哧”地笑了:“我公学的同学加上参谋学堂的同学,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哪里能是个同学就是朋友?”
傅兰君越发好奇:“你不喜欢他?”
顾灵毓淡淡地笑:“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他不欲多说:“你只要记住,我和程璧君之间并没有什么。以后心里有什么事直接同我说,每天都让我去学校接你,目的就是做给程璧君看,你打量我是个傻子,猜不出来你想

干什么?”
十一月底是顾灵毓母亲张氏的四十寿辰,因为是整寿,办得可谓隆而重之。宴请了宁安府大半的名流不说,还为积福开了流水席。
一大早,客人们还没来,顾灵毓和傅兰君穿得一团喜气地给母亲敬茶上寿,祝母亲福如东海。张氏接过儿媳的茶,啜一口,做训示:“你们夫妻俩早日给我生个一男半女,不用

敬茶,我也能多活个十年八年。”
傅兰君脸一红,走出母亲房门,迎面撞上挑东西进来的人。她瞟了一眼,悄悄在顾灵毓手臂上拧了一把,小声说:“你看那个人。”
顾灵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被他们看的那人也正在看他们,顾灵毓眉头一蹙,那人抢先一步,放下担子问少爷少奶奶好。
“少爷少奶奶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去年见过你们一面,还因为抢人家的馒头挨了少爷一顿打,少爷说我年纪轻轻身强体健的无论如何不该活得这么龌龊,少爷教训得是,我现在

就靠一把力气吃饭呢。”
跟在身后的管家老张忙解释:“这是家里新招的伙计陈皮,在厨房帮工,过了太太眼的。”
顾灵毓点点头,没有说话。
宾客们陆续来了,傅荣带着姨娘,程东渐携着程璧君,佟士洪单独一人,还有张氏娘家的亲戚们……满满当当坐了十几桌,莫管真情假意,场面上到底是其乐融融。顾老太太只

象征性地出现了一面便假借身体不舒服让二婶搀着回了房,张氏也不以为意,笑盈盈地接受着亲朋好友们的祝福。有什么可生气的?她的儿子如今是当家人,她才是这顾家名正

言顺的老太君。
宾客们正吃喝着,突然门口又报有客来,傅兰君好奇地朝门口望去,看到来人,瞬间呆住。
是南嘉木。
他手里挽着个精致的盒子笑盈盈地走进来,两三年不见,他看上去越发英俊温润。他径自走到张氏面前:“顾太太千秋,我来晚了,您不会怪我吧?”
张氏脸上得体地笑着:“哪里能呢,你们年轻人都忙得很,肯抽空来给我这个老太婆祝什么劳什子的寿,已经是我天大的福分啦。”
顾灵毓站起身来,接过他手里的贺礼递给下人,按着他的肩膀在自己身边坐下:“你来晚了,可得罚酒。”
南嘉木爽快地接过酒一饮而尽,亮亮杯底,赢得一片叫好声。
满桌子人没有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傅兰君觉得蹊跷,她装作不经意地问:“南公子来得这么晚,难不成是刚一下船就赶过来参加寿宴了?”
南嘉木笑一笑:“嫂夫人这话说笑了,我都已经回国两个月了,是为装裱礼物才迟了。”
原来他已经回国两个月了!怎么竟从没听顾灵毓提起过?傅兰君忍不住朝顾灵毓看过去,顾灵毓神色如常,一脸的若无其事。
傅兰君的心里忍不住泛起些异样。
这股子异样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觉得好像胃也不舒服起来。她勉强坐了片刻,想要把这种感觉压下去,却越坐越觉得难受,于是站起身来告辞:“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

下。”
她快步离席,刚刚回到房里就吐了,吐在了梳妆台上,一片狼藉。她忙找东西擦拭污秽痕迹,拉开抽屉,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抽屉角落里的那朵金玫瑰。
怔怔地看了半天,傅兰君鬼使神差地把金玫瑰拿了出来。这是当年南嘉木送给她和顾灵毓的新婚贺礼,婚后佩戴了没多久,从凤鸣山下来后,她就把金玫瑰摘下来放进了抽屉。
现在看到了金玫瑰原本的主人,又无意间翻出了这早已尘封的金玫瑰,傅兰君心里百感交集。
正把玩着金玫瑰,门“嘎吱”一声突然被推开,伴随着顾灵毓的声音:“我看你脸色不好……”
话头戛然而止,顾灵毓的眼睛盯住她手里的金玫瑰,半天,嘴角挑起个自嘲的笑。他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污秽,转头喊人:“桃枝,来收拾下房间!”
然后他一甩手转身就走了,傅兰君的心思随着那半扇门晃来荡去。他这是什么意思?连问都不问一句转身就走!
一直到晚上送走了宾客,回到房里,顾灵毓都还阴沉着一张脸,他沉默着洗漱、看书,傅兰君忍不住先开口:“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和要跟我说的吗?”
顾灵毓转过头,脸上冷淡淡的看不出表情,他反问傅兰君:“你该跟我交代什么,我又该跟你交代什么?”
一股邪火从心头蹿上来,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傅兰君转过身去,用被子蒙住脸,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傅兰君醒来的时候身边是空的,问过桃枝,桃枝说姑爷一大早就醒了,现在已经上军营里去了。
傅兰君闷闷不乐地起身,心事重重地去了学校。
在办公室里呆坐了半天傅兰君才觉察到不对劲,今天办公室里没有那来自角落的探究目光,程璧君今天竟然没来!
午饭时间她问阿蓓,阿蓓告诉她,昨天程璧君跟自己请了假,说今天是她生日,要做一整天的生日,故而请假一天。
哦,是了,前天顾灵毓来接自己的时候她邀请过顾灵毓,被顾灵毓给拒绝了。
这一天的时间仿佛格外长,傅兰君熬刑似的终于熬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她看看手表,再过几分钟顾灵毓就该来了,顾灵毓每次来接她下班都及时得很,在守时这一点上,他最像

个军人。
然而这次顾灵毓却失约了,傅兰君眼看着时间过去了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同事们一个接一个地跟她告别:“顾管带今天怎么还没来?”
傅兰君心里着急,嘴上却说:“他昨天就跟我说今天军营里有点事,会迟来。
你们走吧,我在这儿等等他。”
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阿蓓,翼轸最近去了上海,阿蓓回家也是无事,索性在学校里待着。
天色擦黑,阿蓓小心翼翼地问:“顾大哥他真的是军营里有事吗?别是你们两个之间有事吧。”
傅兰君颓丧地问:“你知道,南嘉木两个月前就回国了吗?”
阿蓓想了一想:“知道啊,听翼轸说,他如今也在新军里做事。”
原来他如今还和顾灵毓是同事,傅兰君喃喃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可顾灵毓没跟我说。”
阿蓓惊奇:“顾大哥为什么要巴巴地告诉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回国的消息?”
阿蓓原是不知道自己和南嘉木、顾灵毓之间那点往事的,跟她说也没什么用,傅兰君恹恹地挥挥手:“算了,不等了,我自己回去。”
傅兰君和阿蓓道了别,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家走,路过琼花剧院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琼花剧院前门庭若市,海报上列着今晚演出的剧目,一出出都是热闹到极致的戏。她不由得想起昨天婆婆的寿宴,也是这些热闹戏,满舞台翻跟斗的孙悟空,眼花缭乱的刀马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