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带来的陪嫁损失得差不多了,除了小梨、小萍,其他人都被各种理由打发或者隔离在外面了。
小梨和小萍一会儿要醒酒汤、一会儿要热水,又要好克化的点心果品,折腾了小半夜才伺候景华睡下。
小梨蹑手蹑脚退出房门,只用气声和口型对门口守着的二等丫鬟示意,“王妃睡了,你们也下去歇着,轻声的,不许吵着王妃。”
小柳也是其中之一,闻言安静退下,王妃娇弱,若是主持大型家宴,肯定要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她们已经习以为常。
说完,小梨退回房内,侧耳倾听,丫鬟们悉悉索索的走动声,慢慢听不见了。
房中,原本该休息的景华却穿着一身鲨鱼皮水靠站在屋中,贴身的衣料显得她身姿玲珑,头发也梳上去,利落被包裹在同样材质的帽子中。小萍也是同样的打扮。
小梨脱下外面的衣裳,露出一样的打扮,三人相视一笑,携手坐在床上,拉下厚厚的床幔,做逃离前的最后等待。
“咱们为何不直接里应外合,今夜多好的机会,直接摆个鸿门宴,什么事儿都省了。”小萍有些紧张,忍不住没话找话。
“名不正则言不顺,朝廷自有法度。若是对东海王玩儿海盗袭扰那一套,只会失了权威。”景华轻笑,“谁说今夜的宴席不是鸿门宴呢?”
又等了两炷香时间,整个东海王府都沉入黑暗和安静中。畅饮家宴的主子们已经安睡,熬着困劲伺候主子们歇息的奴仆也抓紧时间补眠,侍卫们在这团圆佳节难免放松警惕,只

有空中高悬的明月见证着,三个穿着水靠、头戴面巾的女人从正院和前院中间的隐蔽矮门出来,走入景观湖。水面荡起一阵涟漪,很快,水波恢复平静,只有月光映照着粼粼波

光。
第二天中午,丫鬟叫门总不见有人应答,无法只能报到二等丫鬟中领头的柳姑娘处。
“无人应答?”小柳一下子惊醒,怪不得自己总觉得浑身乏力,先前还以为是昨夜喝酒又累着了,如今一想,肯定是中圈套了。小柳在丫鬟的惊呼声中拔下头上簪子狠狠扎了几

下大腿,精神完全振奋起来,才撕下一截白布裹伤,一边收拾仪容,一边吼那丫鬟:“傻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到了房门口,小柳却不敢直接闯进去,王妃的骚操作太多,万一和之前的壮阳药闹剧一样呢?小柳只能先敲门,柔声道:“王妃,快午时了,王爷该回府了,奴婢伺候您起身?


叫了两声无人应答,小柳又提高了音量。就算王妃睡得沉,小梨、小萍这伺候人的总该醒了吧。小柳再叫几声无声无人应答,直接推开房门闯了进去。安静、整齐的房间让小柳

的心越来越沉,衣柜和床底都看了,无人!
“王妃和两位姐姐去哪儿了?怎么不让我们侍奉?”小丫鬟还天真发问,小柳已经发足狂奔,背上全是冷汗,出大事了!
正院里,只有小柳隶属暗探,其他下人虽是王府的,可并不警醒。小柳越想越觉得后怕,王妃天真愚蠢的形象是如此深入人心,哄得王爷撤走了正院的暗探,纵得下人们懒散随

意。
小柳跑到侍卫班房亮出腰牌,“我要见何侍卫长。”
那侍卫进去通禀一声,领着小柳进去,班房却是一片混乱,所有人手忙脚乱得穿戴盔甲、装配武器。
“长话短说,朝廷打过来了。”何侍卫长一边帮兄弟们穿戴,一边示意小柳有话快说。
“王妃不见了!”小柳狠狠一击掌,“肯定是早有预谋。”
“废话,若非里应外合,咱们外围弟兄不会消失得无声无息。”何侍卫长吩咐道,“你回去,帮着副统领护着公子、小姐们,是护送出海还是据府死守,我再传令给你们。”
大战一触即发,还在山上的东海王接到这个消息,惊得从刘氏床上滚下来。“怎么会?朝廷大军不是集结在泉州吗?怎么突然打过来了!”
手下侍卫已经顾不得了,直接冲进来帮东海王穿戴,“王爷,布在外围的探子和先锋军都被扫干净了,朝廷大军分水陆两军已经杀过来了。海外诸岛也传来求救信号,海上的形

势也肯定不好。”
这个侍卫还在禀报,另一个侍卫又冲进来道:“王爷,府上传来消息,王妃和两个贴身丫鬟都不见了。”
“海上有确切消息了,昨夜三更,一齐受到朝廷大军攻打,只有零星几个大岛有人逃脱前来报信。”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不断传来,东海王接过腰带自己边走边系,“贱人该死!肯定是冯氏勾结朝廷!”
东海王走得匆忙,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刘氏。
刘氏缩在床脚,看人都走远了,才放下捂着嘴巴的手,刚才用力过猛,现在脸上还有些痛呢。刘氏庆幸自己没有被人注意到,立刻翻滚着下床,从衣柜最底下翻出一个毫不起眼

的樟木箱子,取出里面的衣服鞋袜换上。衣服是下仆穿的厚麻布短打,只是在中衣、外衣几层上都逢了金叶子,鞋底也藏了金子,冯氏原地跳了跳,有些重,但还能坚持。
头上的饰品都摘了,金耳环也换成茶叶梗,从妆台里翻出从来没用过但也从来没丢的小瓷瓶,倒出一些药油,把自己的脸和露在外面的脖子、手都擦成黄黑色,又在脸上点了写

晒伤斑。
妈祖庙里的男人都走光了,陪东海王迎战去了,只有听到消息的女眷乱成一团。一个灰扑扑的普通婆子无人在意,刘氏牵出早藏在树林也的马,疾行下山,她要去接自己的儿子


刘氏想了好几遍台词,准备到了王府,亮出腰牌,自称是王妃派来接三公子的婆子。可惜这些都没用上,王府守卫全部撤走,有头有脸的管事也不见踪影,刘氏顺利进了王府。

王府中到处都是被抢掠过的痕迹,也不见主子们,只有几个没来得及跑的仆役,一边翻捡值钱的东西,一边嘀嘀咕咕说闲话。
“三公子也是遭报应了,这时候居然和大公子抢功,直接被大公子打断一条腿,血淋淋托上船去。”
“到时候王爷也不好计较吧,毕竟是三公子已经废了,不过好歹能保住一条性命。”
“谁说不是呢?论起来,大公子才是嫡长子呢。”
“三公子也不算庶出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躲在深宅计较嫡庶,朝廷大军都打过来了,还是各自逃命去吧。”
“可咱们王爷也不一定输啊。”
“输不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刀兵不认人。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想博个出身也要有那本事,反正我是要回乡下渔村躲着的。”
刘氏就在背后听着他们议论,心中发冷,也是事出突然,王府彻底乱了,她才有机会混进来。
刘氏是个非常果决的人,不但心有谋算,且行动力极强。听到这个情况,她也不浪费时间去寻找自己的儿子,立刻返回山上。
妈祖庙和山下王府一样,只留下抢掠后的颓败与荒凉,明明没过几个时辰,景象却大不一样。零星有几个仆妇看见刘氏的马,还想上来抢掠,可看着刘氏倒提在手中的钢刀,又

缩回了脖子。刀上还有血迹呢,也不知杀了多少人。
刘氏很满意自己捡来的钢刀吓退了那些有心无胆的贼人,一路寻到王太妃的院子。不出所料,只有两个老仆护着王太妃躲在房里,王太妃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卸干净了,很明显是

匆忙扯下,连头发都散乱了,可以想象当时仆从哄抢的场景。
王太妃听到开门声一阵哆嗦,看到逆光而来的人提着钢刀,更是连连求饶:“我一个老婆子身上没有银子了,我只是个粗使婆子,我没银子……”
“母妃,是我,我来接你了。”刘氏打断王太妃的话,关上门,走近让她看清楚自己。
“刘氏?怎么是你?你怎么才来?可是我儿回来了?”王太妃一见是熟人,立刻放松下来,指使刘氏带她去找东海王。
“母妃,儿媳正是接您找王爷去。”刘氏对王太妃点点头,又对旁边两个年迈的婆子道:“你们护着母妃的功劳,王爷和我都看在眼里,日后定不亏待,你们去找两身粗布衣裳

来,换装后才好走。”
那两个婆子是王太妃的心腹,在家也是养尊处优的老太太,经历一场大乱,能保住王太妃已经耗尽心力,见有人做主,立刻有了主心骨,立刻连连应是,相互扶着往外走。刚走

到门边,却接连传来“赫赫”的粗气声血液随着钢刀流出,低落在地上,很快汇成一滩不详的血色,尤带着温热的腥气。那两个婆子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第150章 抄家现场14
“啊!”王太妃短促的尖叫声被刘氏递过来的尖叫吓回嗓子里,哆哆嗦嗦道:“你,你居然敢杀人。”
刘氏微微一笑,“母妃,儿媳也是为了您的安全啊。您前脚刚走,后脚这两个婆子就出卖您的行踪怎么办?走吧。”
刘氏嘴上客气,动作却不见丝毫恭敬,扯着王太妃踏出房门,鲜血染在鞋底,染在院中石板上,一步一个血脚印,看得王太妃胆战心惊,看这往日任由自己磋磨的儿媳也如地狱

恶鬼一般。刘氏也回头一看,满意微笑,这两个婆子仗着自己是王太妃心腹,往日没少给自己添麻烦,自己费了多少心里才在后院挣扎中保下儿子,自己的婆婆,也没少添堵呢


王太妃被刘氏阴森一笑吓得后退两步,可胳膊被刘氏紧紧扯着退不开。王太妃也不敢摆架子,瑟缩着跟在刘氏身后。
王太妃被刘氏扶上马,两人一骑飞快赶到刘氏早就准备好的私宅中。刘氏把那颠得七荤八素的王太妃绑在屋中,她自己出门打探消息。到了这个时候,王太妃就是再傻也看明白

,刘氏并非好意救她。
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大战在即,百姓早就躲在家中。刘氏还是那套王妃派来接三公子的说词,小心谨慎找小股士兵打听自家儿子的下落。
很快,东海王派来接母亲的卫队就找到了刘氏,检查过腰牌无误,又问了几个问题,证实的确是王府中人后才问,“太妃和刘王妃在何处?”
“在妈祖庙的地窖中!王妃当机立断,带着太妃和几位管家娘子躲在地窖中。大人快派人去接吧,那些杀千刀的抢了东西就走,太妃和王妃怕是要饿肚子啊!都是尊贵人,哪里

受过这样的苦啊!”刘氏一边表功一边诉苦,小心询问:“不知三公子如何了?王妃派老奴去王府接三公子,却没找到人……”
“行了,这些也是你能问的?!”那领头的侍卫推搡一下,把刘氏推到路边,吩咐手下:“回营里赶了马车,备些干粮,马上去接太妃。”
刘氏弓着腰腆着脸小声问道:“老奴可否跟着……”
“跟什么跟!自己找个地方躲着就是!”小头目不耐烦喝斥两句,刘氏装作胆小害怕的样子躲到一边。
刘氏躲躲闪闪跟着那队侍卫到了军营,也不敢跟得太近,侍卫也知道她跟着,看在同出一府的份上也不太驱赶她。刘氏瞅准机会,看见刚才那队里有个侍卫落了,连忙跟上去。
小树林里,那侍卫吓得猛然提起裤子,慌乱道:“你这妇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
“大人见谅,大人见谅,小妇人就是想问问我们三公子如何了?您行行好,告诉一声,小妇人也好和王妃有个交代。”说完,刘氏鬼鬼祟祟凑过来,黑黄色的脸上全是谄媚的笑

意,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往侍卫手里递:“大人,这里面是银子,实心的。您笑纳,您笑纳。”
那侍卫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接过木簪掂了掂,又左右看看,才小声道:“三公子断腿没熬过,已经去了,你也趁早自谋出路吧。”
“大人说的可是真的,王妃只三公子一个依靠,恐怕会受不住啊。”
“嘿,我骗你作甚。三公子没了,王爷也难受呢。这回来接王太妃,王爷也说了,若是刘王妃清白还在,也一并接走。”
“在的,在的,王妃一直伺候着王太妃,冰清玉洁、守身如玉……”
“行了,你和我说这些没用,赶紧的,回去和王妃说一声,不要在王爷跟前说有的没的,女人就要柔顺,王爷不会亏待的。瞧在你也是忠仆的份上,跟着我们也行,保你不受劫

掠。”
刘氏连连应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妇人一定劝着王妃些。小妇人回家收拾,马上回来,马上回来,大人千万等我。”
刘氏得了准确消息,千恩万谢的离开。
转过头,刘氏就沉下脸来,不必布巾裹头,天然一张黑脸。儿子,她的儿子,刘氏愤怒又伤心,她想咆哮,她想怒吼,可是,她不能。
缩着腰背,快速回了那私宅,刘氏推开柴房门,扑面而来一股便溺的腥臊味儿,王太妃裤子裙摆都湿了。关在柴房几天,人不吃不喝还能熬一熬,五谷轮回却是不能避免的。可

怜王太妃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如今倒在屎尿堆里熬了几天。
看见刘氏回来,王太妃嗷嗷挣扎几声,她也不太喊得出来,放在身边的鱼干和清水已经吃干净了,可食物太少,不足以让她保持体力。
刘氏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不看王太妃瑟缩着后退的害怕模样,猛得扑上来,冲着胸口猛刺两下。
“朝廷大军打过来了,你儿子败了,你也活不了。与其痛苦活着受刑而死,不如儿媳给您个痛快,您肯定愿意一死保全名节的是不是?您往常不是这样教训我的吗?往日我受的

那些磋,今日不计前嫌送你一程,你死后可千万要瞑目啊。”刘氏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我的儿子死了,你的儿子也不该活。”
刘氏转动这匕首,结束了压在自己头上十多年的大山,刘氏以为自己会害怕、会手抖,居然都没有,只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看着王太妃的尸身,刘氏没有丝毫留恋,她要活着的王太妃,是为了换回自己的儿子,既然儿子已经不在了,那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在私宅换了衣裳,重新装扮,刘氏坐在桌前想,我的仇人是谁?我该如何报仇。
泉州,知府衙门。
景华带着小梨、小萍从东海王府中莲湖潜水到外面,早等着接应的人直接连夜送他们出了东海王的地盘,又一路乘官船到了泉州。泉州是完全掌握在朝廷手中的海贸大港,一直

是商贸中枢和对抗东海王的前线堡垒。
景华在泉州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不仅因为她公主的身份,更因为她在这两年中屡立奇功。
景华没有功成身退的意思,反而正装出席了海战之前的商讨会。
“殿下,消息过来了,东海王卧床不起,大公子已经掌权了。”指挥此次大战的统帅是赵国公,曾在海上立下无数功勋,不仅是宿将更是名将。
“东海王中的毒,是北地矿物毒,南方没有解药,不可能卧床不起,这个时间应该毒发身亡才对。东海王的儿子,大约分成三派,嫡长一派以大公子为首,海商一派以二公子为

首,还有以宠爱立身的三公子一派。如今三公子已经死了,就是大公子和二公子龙争虎斗,若是能放出大公子谋害生父的流言,二公子不会放过夺权的机会。”
“如此正好,敌人内乱,才是我们的机会。”赵国公颔首。
“国公谬赞了,阴诡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我在这里,不过给诸位将士提供一些东海王方面的消息,最终结果,还要靠诸位真刀真枪打出来。”
“公主太谦了。您亲自见过东海王海船演练军阵,论起知己知彼,比老夫都强些呢。”
景华自然又要谦虚,她很明白自己就是间谍,正面战场不堪一击,坐在这里大约是个吉祥物,并不多发表意见。
赵国公心中感叹,冯老头儿虽然家事糊涂,可养出这样一个孙女就值了。某些没脑子的将官还嘀咕什么女眷出席军方战前会不合规矩,蠢话。一个能倾覆一方势力的女人,是普

通女人吗?怀德公主的情报让朝廷大军如开天眼,这样的能耐居然还有人看轻,也不知是怎么混到今天的。
朝廷大军分水陆两路并进,稳扎稳打,以正克奇,一方是堂堂正正的朝廷水师,拥有大义名分和周全准备,一方是夺权混战中的藩王势力,内部四分五裂,勉强凑出一支军队。

即便东海王一方占据地利,依旧被朝廷大军稳稳压制。
战局已经非常明显,朝廷步步推进,胜利在望,可就是没有抓住东海王的全部子嗣。东海王当年夺位的时候,把兄弟都屠戮干净了,只有他的儿子能代表他收拢残部。可大海宽

广、岛屿无数,又有以船为家的无数胥民掩护,东海王大公子迄今为止都没有被找到。
有遗孤就有春风吹吹又生的风险,朝廷有派船在海上搜寻,但一直不得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自称原东海王侧妃刘氏的女人求见,说有大公子的消息。
赵国公亲自见了她,根据她说的消息,果然在一处胥民聚集的小岛上,从某艘渔船里找到了中毒又负伤的东海王大公子。自此,东海王的子嗣全部被抓获,后患全除。
只这刘氏不好打发,她是东海王内眷,可也受了不少委屈,据说被死亡了两年,因此才愤而投奔朝廷。这些内宅事情,赵国公不好处置,只传消息给怀德公主,请她处理。
景华是知道刘氏的,如同刘氏也知道她,东海王不是个好东西,可景华和刘氏之间也算不上和气。
刘氏被带到泉州,没了之前打探消息故意装扮的丑陋模样,恢复了白皙面庞和冷静气质。“妾身刘氏,见过公主殿下。妾身有几句话,想私下禀告公主。”
“嗯,你们先下去吧。”景华从善如流。
“不可。”小梨立刻反对,事实上,从刘氏进来的一刹那,原本站在景华身后的小梨和小萍已经悄悄站在景华身侧,准备好一有不对,立刻冲上前来保护。
“行吧,你个小管家婆。”景华轻笑一声:“其他人下去,小梨和小萍留下。”
等人都走了,景华才对刘氏颔首致意:“她俩与我犹如一人,有什么话便说吧。”
“你俩也站过来些,不要挡着刘娘子。”景华也安抚两位忠仆,让她们站到自己身后。
“妾身想送公主一份大礼。”


第151章 抄家现场15
没新意啊!谋士想要进言受到重用,总会说“主公,你大难临头啊!”投奔的人想要受到庇护,也要说自己是来送礼的。你若真有什么大礼相赠,自己留着吧。景华很想这样把

人撅回去,可做人不能这样不留情面,所以景华微笑颔首,“多谢刘娘子。”
嗯,你送礼,我接着,谢谢你了,不必客气。
然后就没有然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对于这个东海王女眷,朝廷会怎样判决依旧怎样判决。
就这三两句话,刘氏就明白怀德公主在东海王府的一切表现都是伪装,事实已经证明公主不是天真蠢笨之人。可刘氏私底下猜想,即便是骗人,只要也有三分真,不然如何取信

于人?没想到公主这般天赋奇才,演绎了一个与自己全然不同的人,没有丝毫可以借鉴参考的地方。
刘氏麻溜跪下,叩首道:“妾身求公主殿下收留。妾身虽为东海王侧室,可早在两年前就脱离王府,于妈祖庙清修,对东海王的一干恶行也愤然于胸。此次向朝廷检举大公子,

就是为了报效朝廷,也为咱们沿海百姓除一祸患。”
“恩,这套说辞不错,若是你能说服我,以后对外就这么声明吧。”
刘氏微微一笑,“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妾身想以检举的功劳,求一个立身之地,放眼望去,如今只有殿下有这个本事了。求殿下高抬贵手,容妾身有个立锥之地。”
“想要片瓦遮身不难,可你要交待清楚,怎么突然反了东海王。听说他对你不错,侧室扶正,对三公子也宠爱有加。什么脱离王府,那是我算计的,你清楚,我也清楚,说实话

吧。”
“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被扶正,是我辛苦筹谋而来。先王妃在世时,我受的磋磨又何曾少过。我一共怀胎四次,诞下孩儿三次,最小的女儿是在先王太妃手上没的。东海

王多疑,后院争斗也查的一清二楚,他虽知道,却从不曾保护过我。所谓宠爱,不过遮羞布罢了。”
“公主大约觉得,自作聪明的人从来不记恩德,只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小聪明得来的。公主天潢贵胄,不知民女疾苦。我是胥民之后,生在船上、长在船上,我这一张脸,一艘

小船是保不住的。张开之后,被辗转献给东海王,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而最大的辛苦与磨难,都是东海王给的。若是没有妈祖庙清修这两年,我大约也会如寻常妇孺般,

恨着夫主,也爱着夫主,依托他而生,最好的结局不过在他死后过几年松快日子。”
“活着听到自己的死讯,殿下不知那种悲凉。自那时起,我就对东海王死心了。我出身卑贱,不足挂齿,我的儿子也是他的骨血,他为何眼睁睁看着我儿惨死。大公子打断他腿

的时候,东海王可以推脱不在身边,可到了船上,为何不救他?我儿在船舱哀嚎的时候,东海王忙着争权夺利,甚至因为大公子势力庞大,就放任我儿伤病死去。这样的委屈,

我受不了。”
景华静静听着她剖析心路历程,岂止是委屈,这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啊。
“你的仇人是谁?”
“是东海王和大公子!他们一个动手,一个放任,害死了我儿子。朝廷和殿下替我报仇,我自然要报效。”
“你的仇人是谁?”景华起身,逼近她,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很多人说谎的时候,嘴巴和眼睛不能配合,嘴上侃侃而谈,眼睛却慌乱得不敢看别人的眼。
“还有太妃,她手上也有我儿子的血。”
“你的仇人是谁!”景华再次逼迫,刘氏下意识躲闪,不敢看她。
景华把刘氏的头扳过来,再次逼问:“你的仇人是谁?”
“我,我亲手杀了王太妃,对,我杀人了,我把她从妈祖庙救出来,原本是为了换我儿子,既然没得换,我干脆杀了她报仇。”刘氏宁愿把亲手杀了婆婆的把柄递到景华手中,

也不愿意正面回答仇人是谁的问题。
“回答我!你的仇人是谁?”
“是你!”次次逼问,终于把刘氏逼到了心中的墙角,避无可避,刘氏终于大喊出来:“是你!”
“要不是你算计,我怎么会沦落到山上清修!……可我知道东海王才是罪魁祸首,即便没有你,有朝一日色衰爱弛,我最好也不过这样的结局。你的出现,让这样的现实早几年

到来。东海王难道会主持公理正义吗?后院里,谁受宠,谁就是道理。可我有今天,都是因为你吗?不是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推波助澜、助纣为虐才有今天的我。杀子之仇好

报,我自己的仇怎么办?我的仇人太多了。”
“我是被父母卖给鱼贩的,我和网子里的海鱼没什么区别。我恨他们,明明当时我已经和岸上一家船主的儿子定亲了,是他们贪图二十两银子卖了我。我恨那些买走我的人,他

们用贩鱼的眼光挑走了我,训练我形态举止,视我为禁脔,是我拼死一搏攀上东海王。王府的日子你们都知道了,不过换个地方搏命,与海上打鱼的风险一样大,还不如死在海

浪里,至少清白。王府里的每个人都是我的仇人,我不受宠时,王府侍卫也曾调戏过。”
刘氏瘫软在地上,这些话应该埋在心里,死也不要说出来。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刘氏也破罐子破摔,“我的仇人太多了,我不想,我报不了这。”
“你想杀了我吗?”景华轻声问道。
“不,我想看着你,看看你是什么下场。你与我有何不同?我看过你的消息,冯家落难,你最好的结局不过小吏之女,一样被家人出卖,你与我有何不同?”
“读书多寡吧。”
嗯嗯?严肃认真讨论仇恨、人性呢,读书是怎么冒出来的。不仅刘氏,小梨和小萍也满头雾水。
景华轻笑一声,“你留下吧,做什么活计,日后再安排。你给我的大礼,不就是拿自己当招牌,洗清我杀夫的名声吗?不必了,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人说。”
“姑娘,怎么能行,万一她暴起伤人怎么办?”小梨是一百个不赞成,没听刘氏说,她认定姑娘也是她的仇人吗?怎能留下!小萍嘴慢,没插上话,但也狠狠点头附和。
“没见她时,我也以为她是来刺杀的……”
“那您还见?”小梨惊呼。
“刘氏有句话说的不错,我与她没什么不同,与这天下女子也没什么不同,她想看我下场,就近看吧。”
景华在心里补充,她素来崇敬的太子妃,其实与自己也是同一类人。太子妃、自己、刘氏,景华也想看看,不同的选择,最终能走到什么样的终点。
刘氏反而比两个侍女更明白景华的意思,她们性格是如此相似,不甘心、不认命,她们都靠着自己爬上了高位。
刘氏看着景华缓步离开,忍不住问道:“若我真是来杀你的呢?”
景华回头一笑,“那你就知道我武功也练得不错。”
刘氏彻底颓然倒在地上,性格是假的,和东海王游湖怕水不敢上船是假的,连娇弱都是假的。刘氏怀疑,这位公主真的是尚书府女公子吗?为何比她这渔女还坚韧泼辣。
朝廷大军凯旋,景华也受到礼遇,在宗室聚居的街区,得了一座御赐的公主府。
这三年,冯家没有浪费景华的牺牲。大老爷重新科举入仕,如今已是四品大员,当初对皇帝判断没有错,他的确格外欣赏平地起势之人。第二次科考多么新鲜的事情,在帝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