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你看来,我对感情的这种态度,不够高级……”陈汀笑得很温柔,这种温柔化解了话题中隐含的禁忌,“不过,我是很佩服你们这种女孩子的,真的。”
叶昭觉惭愧得要命,有什么好佩服的,说到底就是不识时务:一条捷径摆在眼前,她却偏偏要选择翻山越岭。
分别时,陈汀对叶昭觉说:“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帮你留意的。”
在当时,叶昭觉对陈汀说的那句话并没有抱什么指望。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大大小小的失败都教会了她,不要再轻信别人,不是怀疑他们的人品和操守,而是热情与能力。
陈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多大的能耐,有多少资源和人脉,叶昭觉并不了解,至于陈汀有多大的兴趣为了她叶昭觉去张罗这些事,她更加无从判断。
一个长期活在逆境中的人,很难再去相信“好运”这件事。
叶昭觉觉得自己又长大了一些。
然后,命运心血来潮,决定给她一个小小的奖赏。
“我在××路,这里在做婚纱展,你快来。”
叶昭觉接到陈汀这个电话时,有点儿傻眼,搞什么?婚纱展关我什么事,再说我还没下班呢。
陈汀在电话里也没说清楚:“那你下了班再来,”然后,又强调了一句,“来了就知道了。”
她语气里有种很明白的“我是为你好”的意味,叶昭觉踌躇了片刻,决定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婚纱展声势浩大,最近这些天,许多适婚年龄的女生都前去观摩了一番,拍了无数张照片发在社交网站上。
女孩子们的心思都被层层叠叠的蕾丝,雪白的轻纱撩得痒痒的,突然刮起一阵恨嫁的风潮,一时之间,她们的男朋友感觉压力巨大。
男朋友们很难弄明白:她们说想结婚,其实,哼,只是想穿那些云朵般美丽的婚纱罢了。
就连叶昭觉,明明眼下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想嫁人的意愿,也被这种气氛感染,站在一条鱼尾款的婚纱前挪不动脚步。
模特儿妆容浓艳,发型高雅端庄,脸上有一点浅笑,下巴,颈部到背部的线条让人隐隐联想到光滑美丽的瓷器。
“这儿像不像专门为女性造梦的工厂?”陈汀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叶昭觉回过神。
陈汀今天穿了一套Maxmara(麦丝玛拉)新款秋装,看到她这一身,叶昭觉才猛然意识到,啊,秋天已经来了,而过去的这大半年时间里,自己简直一事无成。
“是啊,梦工坊,”叶昭觉轻声地附和了一句,“雌性动物天生爱美,为了美,不惜付出所有啊。”
陈汀哈哈一笑:“没错没错,‘白富美’们人人手腕挽一只包,均价一万起,不过就是用来装点儿杂物而已。”
寒暄过后,陈汀开始说正事:“我有个交情还不错的朋友,造型师,在业界挺出名的,这次婚纱展化妆的合作方就是她的工作室。前几天我们喝下午茶,她无意中说起,现在业务量增大,人手不够,想再带几个学生,我就想到你了,你有没有兴趣?”
“我?”叶昭觉一愣,“我就会一点儿皮毛,也就只够我自己用,都是平时跟着时尚杂志学的,离专业化妆造型差得十万八千里呢。”
“就是因为不专业,所以才要学啊。再说,你基础好。很多女生眼线画得像蚯蚓,睫毛膏也不刷匀,苍蝇腿似的就出门了。还有,脸颊上的腮红,扑得像小丸子一样,你比她们还是强多了。”
叶昭觉愧不敢当,没好意思接话。
说起来,这要归功于她两位闺蜜。
邵清羽和乔楚,都是一生致力于追求皮囊之美的狠角色,待在她们身边,常年耳濡目染,再粗糙的人也会被感化。
陈汀说:“能够让别人变漂亮,同时自己还能挣钱,两全其美呀。”
叶昭觉心中忐忑不安,迟疑了片刻,她索性有话明说:“你有什么打算?”
“还只是个念头,不成形,但我确实有个想法。”
虽然陈汀停顿了下来,但是,很显然,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过了片刻,陈汀接上之前的话头:“我们一起做个新娘造型工作室,我投资,你来运营和管理,怎么样?”
这句话拆开来,每一个字,叶昭觉都听清楚了,可是它们组合在一起,她却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啊,”陈汀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你身上有种特质,我说不好究竟是什么,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独立,或者自重吧……”
远处天花板上的聚光灯次第熄灭,气氛变得有点儿紧张,也有点儿神秘,叶昭觉因此有点儿目眩神迷。
“那种特质,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帮助你啊。”陈汀终于全说完了。
要等到很久之后,叶昭觉回想起来,才会“呀”的一声发现,原来都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啊。
非要等到那个时候,她回想起自己与陈汀的相识,想起那次不算顺利的合作,想起自己为了让项目顺利进行而付出的心力和耐心,以及事后陈汀托齐唐转交给她的礼物。
当所有散落的珍珠被穿成一串项链的时候,她才会了解,每一颗珍珠都包含着命运安排的深意。
在已知的范畴里,一扇门被打开,街口一个红灯亮起,便利店售出今晚最后一盒快餐便当,在更遥远的地方,有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一群大象悠闲地踏过草原,无名的河流改变了原本的方向。
到那个时候,叶昭觉仍然记得这几分钟里所有的细节,甚至包括陈汀微小的动作和神情。
仅仅只是一种直觉,一种本能,让她的记忆在浩瀚的一生中攫取了这个片段。
而这个片段究竟意味着什么,则需要用更长,更长的时间才能获得解答。
然后,Frances出现了。
那晚齐唐要去参加一个小型聚会,据主办人说只有几个老友参加,地点定在郊区的别墅。
车开到一半,油量过低。
拐进一个加油站,齐唐这才发现,钱包和驾照都遗留在公司,只得打电话叫叶昭觉过来救命。
二十多分钟后,叶昭觉拉开了车门,把东西扔给齐唐。
加完油,齐唐也不着急了,嬉皮笑脸地逗叶昭觉:“陪我去一下吧,就露个面,然后我们一起溜好不好?”
“不好,”叶昭觉很不合作,“我还没吃饭呢,你自己去。”
“我也没吃啊,那边肯定有吃的。”
“那我也不去,不自在。”
“这样,你先陪我去,我打个招呼就走,也算到场了,然后咱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叶昭觉没说话。
“别这么傲慢嘛,最近我们都这么忙,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僵持了半天,最终,叶昭觉没犟得过齐唐。
他们的聚会过程,就如叶昭觉预料的一样无聊。
和从前一样,他们永远围绕着“前几天见了个创业团队,有几个项目有点儿意思”展开,以“过几天找个时间,我牵个头,大家一起聊聊”作为结束。
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叶昭觉背过身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看了看手机,剩余电量不到20%,电池图标已经变成了危险的红色,她闷得快要发疯了。
齐唐悄悄瞥了叶昭觉一眼,他当然察觉到了她的无聊和不满,可是,他又瞥了一眼正在讲话的人,大家一直在兴头上,他找不到开溜的机会。
说是老友聚会,性质却更像是个风投项目会,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他就不来了。
主办人看出了齐唐坐立不安,忽然一笑:“人还没到齐。”
还有人要来?
齐唐有点儿茫然,哥们儿几个不都在嘛,还有哪位缺席?
不多时,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走了进来:“迟到太久,真是不好意思,这地方也真不好找。”
明面上是致歉,实际上却是撒娇。
大家纷纷起身:“Frances终于来了。”
这下才算是人到齐了。
可是Frances一出现,齐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震惊。
叶昭觉原本困意沉沉,陡然看见齐唐这副反应,一下子就精神了,她好奇地看着这位姗姗来迟的贵客,一身小香风的套装,拎Fendi(芬迪)包,长卷发,手腕戴一只著名的螺丝手环,叶昭觉认识这个手镯,邵清羽也有个一样的。
Frances转过身来,不经意地把头发撩至耳后,露出整张面孔。
极漂亮的一张脸,恰到好处的笑容,明艳照人。
热热闹闹地打了一圈招呼,她最后才走到齐唐面前,轻声地说:“好久不见。”
齐唐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语焉不详地回应了一声:“嗯。”
Frances往前迈了一小步,微微侧着头,凝视着齐唐,声音比先前问候任何人都要温柔:“你好吗?”
叶昭觉从微妙的氛围中感受到了,很不对劲。
在她的想象中,此刻,自己大概就像一只全身的毛都竖起来的猫,双眼含着阴冷的光,警觉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第十五章

接下来的好几天,叶昭觉和齐唐之间……有点儿诡异。
那晚在别墅里目睹的一切,就像是卡在叶昭觉喉头的一根鱼刺。
她用力咽了,却没咽下去。
那次聚会,齐唐实在不该拉着她一起去,既然去了,便不应该在Frances来了之后,又匆匆忙忙拉着她走。
回去的路上,齐唐一语不发,神色凝重,全然忘记了之前自己曾承诺过叶昭觉“请你吃饭”。
叶昭觉忍着胃里空洞的疼,一直沉默着。
车从近郊开进城市,一路上的灯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视线范围中的一切越来越清晰,可是车内的气氛却越来越凝重。
显然,Frances的意外出现完全打乱了齐唐的节奏。
他平时动辄就爱教导别人“保持冷静”,可是Frances一句轻柔的问候,他的“冷静”就遁于无形。
“你,早点儿休息。”停车之后,齐唐这样嘱咐叶昭觉。
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多说什么。
叶昭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下车,往家里走。
她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引擎声,这是头一次,齐唐没有等她回到家再离开。
越是沉默的谜,越是吸引人的好奇。
周末下午茶。
叶昭觉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完整地对邵清羽讲了一遍,她确信自己没有漏掉任何细节。
“Frances?”邵清羽的反应有点儿夸张,“你确定是叫Frances吗?”
叶昭觉不太喜欢她这个反应,但为了面子,还是得硬撑:“我不确定呀,你知道我英语一般般,听错了也有可能。”
邵清羽沉思着:“按照你描述的,应该是她没错。”
“噢……”叶昭觉的尾音拖得很长,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扼住邵清羽的脖子,那你快说啊,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清羽喝了口咖啡,半天没出声,思量着该如何措辞。
她是有些顾忌齐唐,可是离家出走时,是叶昭觉收留了自己。
邵清羽在落难之后,领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这种时候,一定要端正态度,选对立场:不管是谁的错,局外人一定要站在女生那一队!
因为,只有女生才会记仇。
“你还记得我那次在你家,齐唐对我发脾气吗?Frances就是那个‘未婚妻’。”
叶昭觉原本前倾的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她猜对了。
穿小香风套装的Frances,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却仍然散发出连同性都无法忽视的性感。
那晚离开别墅时,她们打了个照面。
那个瞬间,叶昭觉从Frances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诧异。
见叶昭觉面露忧思,邵清羽连忙安慰她:“其实你不用担心,也别胡思乱想,Frances早就结婚了。而且这些年来,齐唐和她根本没有来往,要不是你提起她,我都忘了这个人了。”
“清羽,无关紧要的话就不说了。”叶昭觉轻轻笑了笑,微微有点儿苦涩涌上心头,“你不如干脆给我讲讲,当年是怎么回事。”
到这时,邵清羽才明白,躲不过去了。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好对不住齐唐了!
邵清羽理了理思路,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Frances和齐唐的那些陈年旧事,大概地讲了一遍。
“其实我知道的那些,都是听小爱讲的。
“小爱是齐唐高中时的女朋友,聪明,漂亮,还很乖巧。这么说吧,就是我们以前念书时最烦的那种女同学,懂了吧?但她和我的关系还不错,因为齐唐以前老带着我跟他们一块儿玩。
“小爱真的很喜欢齐唐,但我感觉齐唐对小爱没有那么喜欢,怎么讲呢……就像是那种,人人都觉得他应该和她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呗,所以后来他们一起去留学,主要是因为小爱不想和齐唐分开。
“我那时候觉得他们以后应该会结婚,齐唐他父母很喜欢小爱,我也觉得她挺好的,然后还想着他们结婚我可以做伴娘什么的……好啦,这不是要先交代人物关系嘛!”邵清羽一番东拉西扯,眼看叶昭觉的耐性快要耗光了,连忙拐回正题。
“有一年小爱独自回来,特别消沉。齐唐他父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挺担心的,就派我去找小爱探探情况。
“我见到小爱,吓了一大跳!”邵清羽吞了一下口水,挑着眉毛,面部表情充满了喜剧色彩,“她整个人啊……憔悴得不行,像是吃了很多苦似的。但是她风度很好,平心静气地跟我讲‘齐唐和我分手了,他爱上了别人’。我现在还能想起她说那句话的样子,特别平静,又特别绝望。
“我当时很难相信这件事,可能是因为幼稚吧。然后我又很较真,也不管小爱有多难过,非要问个清清楚楚。小爱没和我计较,但我猜她也确实需要一个宣泄委屈的机会,就把他们分手的始末告诉我了。
终于到了关键部分,叶昭觉就是为了听这个,才忍受了邵清羽毫无章法,逻辑混乱,想到哪儿说哪儿的叙述风格:“求求你别他妈废话了,快说重点!!”
邵清羽翻了个白眼,接着说:“小爱给我看Frances的照片,说她认识齐唐那么久,从来没见过齐唐那样喜欢过一个女生,喜欢到了神魂颠倒的程度。我印象中Frances很漂亮,身材也很棒,要胸有胸,要腿有腿。实话实说啊,对于当时那个年纪的大多数男生来说,Frances肯定比小爱有吸引力得多。
“齐唐是在一次留学生聚会上认识Frances的,那天小爱也在场,她说自己一看到齐唐和Frances说话的样子,心里就有不祥的预感了。昭觉,你别看齐唐现在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他以前也蛮青涩蛮腼腆的,尤其不善于人际交往。小爱说,齐唐和Frances讲话会脸红,Frances看到他脸红就一直浪笑,根本不把一旁的小爱放在眼里。”
“那岂不是,摆明了要勾引齐唐?”叶昭觉皱了皱眉,想起那晚在别墅里,Frances匆匆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虽然只是一个错身,但自己应该没有看错,Frances的眼神里,不是没有一点儿轻蔑的。
“就是啊,当着小爱的面勾引齐唐,你说Frances贱不贱?但这还不是最贱的,”邵清羽眯起眼睛,“她的手段并不只用在齐唐一个人身上,小爱后来打听过,像齐唐这样的傻子还不少,在他们那个社交圈里,Frances几乎可以说是女生的公敌,大家都严禁自己的男朋友和她来往。”
“可是小爱说的这些,难道齐唐不知道吗?”叶昭觉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有点儿难以置信,齐唐当年竟然那么愚蠢?
“他知道啊。”邵清羽又翻了个白眼,“哎呀!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要拿现在的齐唐去代入这件事!他那时候还小啊,屁都不懂,很蠢的!他知道Frances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对Frances的好感,结果三天两头和小爱吵架,小爱就哭啊,闹啊……你知道,女生走到这一步,男生就只会想躲,而男生一躲,女生就闹得更凶……”
光是想象一下那种场景,也知道齐唐和小爱分手是必然的事情。
叶昭觉半天没作声,除了震惊之外,她心里还有些微妙的情绪。
她认识的齐唐,是一个稳妥、持重、克制、很多方面趋近于完美的人,她不敢轻率地接受他的感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而她从来没有想到,一丝一毫都不曾想到,在他成长为现在的他之前,竟然有过那么愚蠢的岁月,那么轻浮,草率,轻薄的经历。
以及,一颗真心也曾不被人珍视、随意践踏过。
在叶昭觉过往的人生中,无论是自己的恋爱,还是朋友们的恋爱,从没有一个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抱着“随便玩玩好了”的心态去和对方交往。
所以,即便最后弄砸了,失败了,但共同经历的时间,流过的泪,甚至是不得已而造成的伤痛,也仍都是干净的,值得的。
“那,后来呢?”叶昭觉有些于心不忍,她又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齐唐和小爱分手后,就开始明目张胆地追Frances,但Frances态度很不明确,加上情敌又多,有几次齐唐就想说要不还是算了。可是他稍微一松懈,Frances立刻就给他一些鼓励,一些错觉,反正折磨得齐唐挺辛苦。他从小到大异性缘都很好,说起来,也就在Frances手上栽过跟头。
“再后来Frances家里就安排她订婚了,好像有些什么利益关系在其中。齐唐也知道没可能了,但伤心还是很伤心的嘛,就一个人去北欧旅行散心,谁也没想到,Frances竟然跑去找他……
“反正那一两年,齐唐真是被这个女人整得好惨。他父母本来因为他和小爱分手的事就很生气,后来知道了原因就更生气,一度对他实行了经济封锁。不过你也知道,他跟我又不太一样,自己能挣钱嘛,但是总的来说,代价还是挺惨重的。
“再往后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Frances的婚礼是在英国举行,齐唐也去了,婚礼头一天晚上喝得烂醉,叫嚣着要去抢人。幸亏他几个好朋友当时都在场,大家合力阻止了他,但也够丢人的……
“对于齐唐来说,这件事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所以拜托你,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是我告诉你的!”邵清羽双手合十,一脸恐惧的样子。
“我觉得,齐唐一直以来都很清楚Frances的品性,只是感情这种事,当局者迷吧。”
她讲完了。
可是,叶昭觉并没有因为弄清来龙去脉而觉得畅快,相反,她感觉到有一团恶气憋在胸腔里,整个躯体仿佛都在不断地往下沉,下沉,沉入另一个空间。
暮色四合,夕阳瑰丽壮观。
晚风拂过,叶昭觉忽然想起整个故事里最无辜的那个人:“后来小爱呢?”
邵清羽皱了皱眉:“我也不清楚,她和我要好是因为齐唐,后来断了来往,也是因为齐唐。我觉得,她那时候应该也很恨齐唐吧……她本身也很优秀啊,却受到那样的打击,而且还在异国他乡,那段日子一定很难熬。”
“是啊,一定很难熬。”叶昭觉不自知地重复着邵清羽的话,喃喃自语一般。
她的目光望向更遥远的天空,想起“小爱第一次见到Frances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叶昭觉有点儿嫉妒Frances,但更多的是憎恶,这个Bitch曾经竟然那样对待齐唐。
当天晚一点的时间,齐唐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对方只说了两个字,“是我。”
电流自耳畔无声地流窜,他并不惊慌,也不觉得意外。从那天晚上意外的重逢开始,他就预料到会发生这一幕,不奇怪,Frances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她常用的招数。
他早就料到了。
过去的这些年里,他喜欢的,交往过的女孩子,多多少少有些Frances的影子。
那次,苏沁在概括他历届女友的特质时,他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在他最年轻、荷尔蒙最旺盛的年纪,周围的女生皆是一派清汤寡水的模样,乍然之下见到她,美艳,丰腴,野性,甚至,放荡。
所有关于成熟女性的幻想,都在Frances的身上得到了验证,甚至,比他幻想中还要更加美妙。
在和她的纠缠中,他获得的痛苦远远多过快乐,但无可奈何的是她出现的时机,太早了,也太巧了,所以一切都无可逆转。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确信叶昭觉对于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这是一通沉默占据了大部分时间的通话,直到最后,Frances才轻声问:“见个面好吗?”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齐唐的声音也很轻,但态度十分坚决。
他并不是担心往事会重演。
今非昔比了,那个热血,冲动,为了爱情干出一大堆荒唐事的懵懂少年,早已消失在岁月尽头。
她曾经的确很重要,但也只是曾经。
齐唐避而不见,却挡不住Frances主动现身。
一个全体加班的晚上,会议结束之后,众人鱼贯而出,眼尖的叶昭觉看见前台待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那一头栗色的长卷发,叶昭觉不会认错。
听见身后嘈杂的脚步声,Frances缓缓起身,她的轮廓从黑暗中慢慢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