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从那个早晨,他们在咖啡馆分别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空前的转变。
她知道自己做得过了火,可当时情势危急,只能用非常手段,她担心自己再不出手,闵朗就会被那个叫乔楚的女生彻底抢走。
我有什么办法!
徐晚来气急攻心,我不过是想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而已。
“利益”,她一直自欺欺人地用这个词定义闵朗在她生命中的意义,虽然她明明知道,这不是事实的全部。
承认自己爱他,承认自己的内心需要他,这太不符合徐晚来一贯的行事作风,她自作聪明地认为,用一个最世俗的词语去定义他对她的意义,便能够使自己所有过分的行为变得合理。
那些欣赏她、仰慕她的人,谁也看不出她只是一个来自工薪阶层,平民家庭的小孩。人人都当她是天生的“白富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走了一段很远,很远的路。
走到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她绝不能感情用事,毁掉自己的心血。
但是,再精密的机器,偶尔也会出现故障。
她终究也有自我怀疑的时候:如果说我得到的一切都已经足够,为何夜深人寂之时,心口仍有澎湃的疼痛?
她有多想念闵朗,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想打电话给他,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想见见他,不一定非要做点儿什么,就是见一见,像以前那样,面对面地坐着,喝杯东西说说话,也很好。
当她这样想的时候,便已经这样做了。
电话响了很久,语音提示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不甘心,又打了两次,仍然还是一样的结果。
可是,如果直接去白灰里……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可以,那也太卑微了。
她坐在沙发上,就是那张沙发,抱着猫咪玩了一会儿,心里七上八下各种情绪、猜想搅和在一起,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她从前完全不知道,心乱如麻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幸好,在她的理智崩盘之前,闵朗回电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一点儿喜悦或是意外,像打给一个送餐员或是快递员:“手机静音了,刚刚才看到未接来电,有什么要紧事吗?”
像有一枚果核卡在喉咙里,徐晚来好半天没接话,要紧事?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但从前有关她的一切都是他的要紧事。
“很久没见你了,”她还是很擅长举重若轻这一套,“忽然想起来,给你打个电话,忙吗?”
“还好吧,你呢?”
她沉吟着:“我,今天不忙,要是你有空的话,碰个面,去吃点儿东西?”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她以为是信号不好,预备重复一遍,这时,闵朗讲话了。
他的声音不大,听得出犹疑,但最终还是坚决地拒绝了:“改天吧。”
正在这个时候,像是背景音一般传来一个女声:“帮我倒杯热水,肚子疼死啦!”
一瞬间,徐晚来握着手机,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头的闵朗也没料到乔楚会突然大声讲话,他回头看向卧室里的乔楚,她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在宣告,我是故意的。
他瞪了她一眼,却又被她瞪了回来。
“不好意思,是我太欠考虑了。”徐晚来轻轻地笑起来,只有十秒钟的时间,她的软弱和伤感便烟消云散,又恢复了张弛有度的节奏,对,这才是我的常态。
“那,下次再约。”
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迫使闵朗开口追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徐晚来怔了怔,是,她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反正不会是明天,也不会是后天,可能是两个月后,或者小半年?
她也不知道。
“闵朗……”她顿了顿,想说的话都已经被乔楚打乱,如此,那便不说了吧,“我挂了。”
闵朗没有马上回到乔楚身边,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脑海中有万马奔腾。
他有种近乎想死的怨怒,对他自己,即便已经无比清楚地了解了徐晚来的自私和无情,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想要尽快去她身边。
“是她吧。”乔楚冷冷地说,并不是发问,“你想去见她吧。”
闵朗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你刚刚说什么?肚子又疼了?”
乔楚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打开Appstore下载了一个专门记录女孩生理周期的APP。
“你干吗在我手机上下这个啊?”闵朗伸手去抢手机,却没抢到。
乔楚忍着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其他时间你爱跟谁在一起我管不着,但是我生理痛的这几天你一定要陪着我。”
“那你也不用在我手机上下这种东西吧,神经病啊。”闵朗终于把手机夺了回来,“我这就删掉。”
乔楚看着他的背影,没再说话。
从Nightfall走出来的时候,徐晚来已经把高跟鞋换成了平底鞋,她有点儿茫然,想要忘记之前自己干的那件蠢事,可是内心的羞耻感却无法在短时间之内清除干净。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夜幕,不知怎么回事,今晚的月亮仿佛离地球特别近,一个又大又圆的黄色瓷盘悬挂在前方,似乎再走几步就会正面撞上。
但她的目光收回来时,
闵朗就站在她面前,不超过五米,比月亮还要近。
“你来了?”她是真的震惊,同时,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胜利者的快感。
但很快,这种快感就被打破了。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闵朗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警惕,那是一个人看待自己不喜欢的,反感的,敌对的事物的眼光。
这种眼光让徐晚来感到愤怒,她不甘示弱地回敬道:“我求你来了吗?”
“那你以后都不要再找我。”
“好啊,那你也别找我。”
“我要是再找你,我就是王八蛋。”
“你给我滚。”
对骂过之后,两人好半天都没再吭声。
在这过程中,他们各自往前走了两步,这下,他们之间的距离连五米都不到了。
这么近,闵朗很清晰地看到了徐晚来脸上的眼泪,他呆住了。
眼前这个卸了妆,面目素净的她,跟当年那个哭着说“反正你以后活成什么样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高中女生重叠在一起,他几乎就快要分不清楚了。
这种恍惚令他的怒气慢慢消散,几乎没有任何过渡就演变为了一种巨大的愧疚和黯然,他伸出手去,却被徐晚来一把推开。
“我到底有什么错?”她慢慢地蹲下,像她养的那只猫咪,发出细碎的呜咽声,“从小到大不肯努力的那个人是你,放任自流的那个人也是你,我做错了什么?
“我多少次跟在你后面叫你不要逃课,叫你好好念书,你从来都不肯听。你从来都没有衡量过,如果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背负多大的压力。”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在刺着他。
“我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来就不是。你当然,值得,跟比我好一百倍的男人在一起。”
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在压抑了这么多年之后,终究还是由闵朗自己亲口说了出来。
“你以为我不想?!”徐晚来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简直有几分凄厉。
“那你就这么做好了,你联系我干吗?”
徐晚来听到这句话,忽然不哭了,她站起来,步步逼近闵朗,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巨大的矛盾感,落差感,极度的克制混着极度的失控。
她的脸贴近他的脸,她的嘴唇贴近他的嘴唇,千分之一秒,闵朗听见她说,“因为我贱,因为我一直爱着你这个王八蛋。”
她手腕上的镯子在月光底下散发着寒冷的光。
那一刻闵朗忽然觉得,在失望和绝望的经验里,他,乔楚,徐晚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第十四章

回到公司之后,叶昭觉恢复了忙碌,只是在一些工作的间隙里,比如在茶水间的时候,或是在洗手间对着镜子补妆的时候,她会想起,确定饭团烧店完蛋了的那天,她对乔楚说的那句话:我走到绝路了。
当时看起来,真的就是那么回事。
可是,此路已绝的时候,往往也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开端。
她必须承认,重新回到齐唐创意,即便只是一个过渡期,都让她的身心好过了许多。
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遇上重大项目,一群同事集体群策群力加班加到凌晨,工作结束之后,老板请吃夜宵,她也嘻嘻哈哈地跟着大家一起去。
没有男朋友在家等着,即使晚归,也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
月薪比从前高了一些,午餐吃个赛百味也不用再掂量是否有点儿过分。偶尔休假的时候逛逛街,看到喜欢的衣服、鞋子、包,内心盘算一下,如果不是太过昂贵,也会买来送给自己。
这是大多数白领未婚女青年的生活常态,叶昭觉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除了依然高悬在她头顶上的那笔,齐唐从来不提,她却从来不敢忘记的债务。
要怎么定义她和齐唐现在的关系呢,有时候,就连叶昭觉自己也觉得模棱两可,谁也没有把话说破,可是又好像已经无须再把话说破。
两人在工作时间都表现得很专业,上司下属界限分明,一个暧昧的眼神都没有出现过。
相比起其他人和齐唐之间尊卑不分的轻松,随意,叶昭觉小心谨慎的姿态,很像个胆战心惊的职场新人。
可是除了工作时间之外的任何时刻,他们之间的那根界线都很模糊,并且,越来越模糊。
她已经不再扭扭捏捏,同事们私下里拿他们开玩笑,她也不再急着否认,那样做的话,显得她多小气啊。
有时,加班到太晚,齐唐开车载顺路的员工一程,绕来绕去,她总是最后一个。
她坐在副驾驶时,等交通灯的间隙,他顺势握一握她的手,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立刻抽回或是全身僵硬。
这好像已经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有几个下雨的晚上,等雨停了,两人坐在他家的阳台上,一边看星星一边聊些漫无边际的话题,没有意义,但令人愉快。
他们是两个过分有耐心,过分节制的家伙,一切已经昭然若揭,可他们都不急着揭,心照不宣的默契让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
叶昭觉并不了解,对于齐唐来说,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生命体验。
他确实有过不少女伴,回想过去,他最深切的感受就是:吵,太吵了。
要钱,要包,要陪伴,要宠爱,要名分,个个都是索取的高手,这些东西他都有,也愿意付出,只要她们觉得开心就行,可是时日一久,他难免觉得枯燥。
叶昭觉不同,她什么都不要,你想给她,她还要拒绝,以“穷人的自尊”这么奇怪的理由拒绝。
可她越是这样,他偏偏就越想要多给她一点儿,关心,帮助,感情,什么都好。
齐唐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
叶昭觉身上最难得的,是一种接近极致的安静,一种仿佛可以将整个世界的嘈杂都收纳其中的安静。
一种立地成佛的安静。
她不说话的时候,她低下头眺望远方的时候,她凝神思索的时候,看起来跟一座雕像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种安静并不意味着没有内容,相反,它是静水深流,是被命运反复锤炼过后的大音希声。
齐唐为这种静所着迷。
因为心底里的这份偏爱,在越来越多的场合,齐唐会携叶昭觉一同出现,有时是出于工作需求,但更多的时候,他就是单纯地觉得带上她,自己高兴。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叶昭觉真的只是齐唐的助理,到后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的关系绝不仅此而已。
一旦有一小部分人注意到这件事,便自然而然地会引起更多人对她感到好奇,可是,每当这些目光从四面八方聚焦在叶昭觉身上时,她都有一种被狙击手包围了的感觉。
她从来都不擅长活在众目睽睽之中,也许很难有人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从小到大都不曾做过明星梦的女孩子,可是,叶昭觉就是。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出风头,让所有人都注意自己,从来没有过,一分一秒都没有。
有时,相熟的人跟齐唐开玩笑,半真半假地问,“到底是助理还是女朋友,你可不要假公济私”又或是,“换新女朋友了啊,怎么也不给大家好好介绍一下”。
类似的情形之中,齐唐往往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可是那一个“换”字,总令叶昭觉感到有一些,说不清楚的屈辱。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几次之后,叶昭觉终于按捺不住,直接向齐唐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以后这种外派的工作,您还是交给其他人吧。”
齐唐却持另外一种看法:“这些人说的话,你根本不必听进去。”
不只如此,最让叶昭觉感到不适的,不是生意场上的这些应酬,而是齐唐和他的朋友们聚会时,他们谈论的那些话题,开的玩笑,她既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他们提起的那些人,她不认识,他们说起的那些事,她也不曾参与。
什么叫“局外人”,她就是了。
偶尔,有些齐唐留学时的好朋友来中国,又或者是老同学回国,他们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用英文交流,语速飞快,就像是没有字幕的美剧。
对于叶昭觉来讲,这场面就像一场噩梦。
离开校园之后,她没有太多机会需要用到英语,她原有的水准仅仅只够日常交流,要想在齐唐他们的聚会上对答如流,这对她实在是太过勉强。
每当她身处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环境,都只能尽量装聋作哑,摆出一副很爱玩手机的样子,把头深深地埋下,脸几乎贴着手机屏幕,出于礼貌,她不便擅自提前离开,只能把自己摁在位子上,枯坐在其中。
每次聚会结束,她也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作为齐唐的附属,她即便是想说一句“再见”,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再也没有比这更浪费生命的事情,叶昭觉深深地觉得。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不再忍让,必须把自己真实的感受告诉齐唐。
她用了一种近乎文艺腔的语调:“每次我在旁边看着你,你谈笑风生,从容自得的样子,你们谈论的一切,所有的细节,都在提醒我,你和我原本就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
她说的完全是事实,他们的确不是。
不同的家世,不同的生长环境,不同的教育背景和经历所造成的文化差异,甚至是悬殊的财务能力所衍生而来的消费方式……
这些都是不容辩驳的事实,齐唐也承认这一切。
“可是,这和我喜欢你,有什么狗屁关系?”
齐唐一旦动气,便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安抚得了的事情。
“你不想做的事,以后可以不做。不想去的场合,也可以不去,但是,”他压了压自己的火,“但是不要往不相干的事情上扯。”
末了,他忍无可忍地加上一句:“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又不是我能够选择的,我家有钱又不是我的错。”
以他的敏锐,他当然看出来了,问题的核心不是叶昭觉是否愿意陪同他聚会,而是在他们的感情好不容易有了一些实质性的进展之后,她又因为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犹犹豫豫地想要往后退。
面对齐唐的牢骚,叶昭觉哑然失笑,一种很酸楚的,懒得讲明白的笑。
他们曾经达成一致,认为沟通和交流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而现在,他们用自身证明了这一点。
叶昭觉沉默了,既然说不通,那就不说了吧。
通常情况都是他把她当小孩儿看,因为她虚弱,她无助,她遇到的挫折总是很多。
其实他幼稚起来,发起横来,倒是很像个未经自己允许,家人就把自己喜欢的玩具送给别人的小孩儿。
他不明白,也很难真正相信,关于生命本质的悲哀,她的理解毕竟比他要深刻得多。
从这时起,叶昭觉开始认真地考虑离开齐唐创意这件事。
这个念头其实从她回公司的第一天就存在于她的脑袋里,只是这一系列不愉快的体验,又加速了它的生长。
不同于第一次从这里辞职时的心情,那一次,她的生活发生巨变,一切都太糟糕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短时间之内很难调整好,所以不愿尸位素餐。
而这一次,她的动机非常明确:不能够仰仗和依赖着齐唐对自己的感情,渐渐地习惯这种温吞的生活。
如果要顾全生存大计,她的确不应该意气用事。
可最根本的原因是,她一天不离开这里,她和齐唐之间,就一天不可能真正的平等。
然而,开店的惨败,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吃多了苦头,自然就长了记性,想到这里,不是不悲哀的。
下班之后,她去商场转了一圈,家里的护肤品都已经见底,得赶紧买新的。
但是专柜价和代购的差价这也太大了,她有点儿犹豫,贵这么多,怎么办,到底买不买?
正为难着,忽然背后有个女声,带着一点儿试探的语气:“叶小姐?”
只有工作关系的人才会这样称呼她,她一回头,一个原本就只有过一面之缘,而又久未谋面的面孔,“真的是你呀,”陈汀笑得很惊喜,“我还担心看错了,好久不见,你好吗?”
叶昭觉也有点儿惊喜,她的朋友们最近都悲惨兮兮,陡然见到陈汀这样浑身不带一丝清苦气息的人,简直如沐春风。
“我啊,就那样吧……”想想自己一言难尽的际遇,叶昭觉没法昧着良心说“我很好呀”,又问对方,“你好吗?”
陈汀一直笑着:“老样子。你有约吗?没有的话,一起吃个饭?”
叶昭觉刚摇了摇头,陈汀便立即打电话给相熟的餐厅订了位子,接着,又吩咐专柜的服务员:“请把这位小姐要的东西包起来。”
她转过头,对一直摆手拒绝的叶昭觉说:“小心意,就不要推辞了。”
这次之后,叶昭觉和陈汀的联系便多了起来。
吃过几次饭,喝过几次东西,闲聊之中,陈汀得知了叶昭觉分手,辞职,开店,开店失败,重回公司的全部过程。
虽然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叶昭觉都是平铺直叙,语气也是云淡风轻,但陈汀设身处地地想想当时的境况,大致也能推测出其中有几多艰难。
虽然只打过一次交道,但叶昭觉的行事果决,周到细致,都给陈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陈汀之所以将自己非常喜欢的胸针送给叶昭觉,却不仅是因为她的敬业,而是因为叶昭觉尊重她。
不是合作方之间的尊重,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一个个体对另一个个体,最基础的尊重。
“既然现在你回到齐唐这里了,也算是柳暗花明。”
没想到叶昭觉听到这句话,面上露出微微难色。
“怎么?”陈汀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
叶昭觉抬起眼来,深深地看了陈汀一眼。
她们在一家欧式咖啡馆,厚重的木头桌子上摆着一盏蒂芙尼彩色玻璃台灯,灯光折射在叶昭觉的脸上,她的迟疑落在深深浅浅的光影里。
陈汀看出她的顾忌,身体往前倾了倾:“昭觉,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久,但你帮过我,我也是真的想和你交个朋友。你要是有什么苦恼,可以对我吐一吐,即便我帮不上忙,你说出来,自己也好过一点儿。”
陈汀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昭觉也就不好意思再藏掖。
她轻声叹了口气,将自己心里的那些沟沟壑壑,曲曲折折,挑拣了些能说的都说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向齐唐解释那种心态,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并没有明显的感觉,但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我就觉得自己天生比人矮三分……”叶昭觉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说清楚,“所以我得出一个结论,只要我不和他在一起,我就不会那么自卑,不参与到他的生活里,我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敏感。”
“可是,你爱齐唐吧?”
这真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陈汀这种丝毫不做铺垫的提问方式,让叶昭觉瞬间傻掉了,她连表情都来不及转换,一脸的欲盖弥彰:“什么啊,啊哈哈哈,乱讲什么啊你。”
陈汀从她的手包里拿出一盒女士烟,烟身细长,点燃之后,她轻轻吐出一口烟雾,脸上浮起一个得逞的笑:“果然是这样。”
叶昭觉静了静,忽然意识到,其实,没有掩饰的必要。
不肯主动向他求助,不肯接受他的感情,故意拉开和他的距离,却又一次次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痛苦和挫败,重回公司是为了多一些和他相处的时间,想要离开他的庇护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
种种不得章法的错乱行径,都说明了一件事,是,她爱齐唐,虽然嘴上没对任何人承认过,但自己心里早已经清楚这个事实。
陈汀笑了一下:“你这种女孩子吧,很奇怪的。我喜欢一个男人就会很直接地表现出来,让对方知道我很依赖他,很需要他。而你们喜欢一个男人,却会绕一个大圈圈,”她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就像你啊,你要用不需要他,不依赖他的方式去证明你其实是喜欢他的,多别扭啊。”
叶昭觉没吭声,她记得陈汀的生活环境,也记得她那个不太光明的身份,但陈汀对此似乎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