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伽罗被晾在原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充斥全身,比难过还要难过,比伤心还要伤心。
他忘了,他曾亲口说过,闵朗对徐晚来的感情是,将她看得比世上任何一个人,甚至比他自己都更重要。
她没有把这个证据再拿出来与简晨烨对质,毫无意义了。
她只是在心里问自己:简晨烨有可能把我看得比其他人,包括叶昭觉都更重要吗?
过了一会儿,她心头清清楚楚地浮现了答案:不会。
跟简晨烨吵完架之后,叶昭觉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几天,以睡眠来犒劳疲乏的肉身。
至于未来的打算,呵呵,还是等睡醒之后再说吧。
她躺在床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端着笔记本刚想找个电影看一看,已经完全不记得上一次这么放松是什么时候了,然后,手机响了。
一个完全没有想到的名字。
一个脱离她日常生活轨道很久了的人。
“你在家吗?我在楼下。”
尽管叶昭觉心里满是疑问,但她还是很快地回答说:“我在家,你上来吧。”
“呜呜呜……昭觉,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邵清羽从进门见到叶昭觉就开始哭,哭得鼻涕泡一个接一个地冒,没法停下来,也没法好好说句话。
叶昭觉倒了杯水给她,然后一声不吭地把笔记本拿过来,继续对着视频网站找电影。
她就是要晾邵清羽一会儿,看她这次又想搞什么名堂。
“你怎么这么冷漠哦?”邵清羽呜咽着,断断续续地质问叶昭觉,“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
“我这个死穷鬼要怎么关心你这位大小姐才对呢?”叶昭觉看都没看邵清羽,继续维持冷漠的态度。
但其实,从她打开门看到邵清羽哭成那个蠢样的时候,她就已经不生她的气了。
“你好记仇哦……”邵清羽哭得差不多了,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现在她有力气跟叶昭觉对抗了。
“行了,说重点吧,这次又是男朋友劈腿吗?”以叶昭觉对于她的了解,来来去去就是那点事,不是吵架了就是要分手,玩不出什么新意。
却没想到这次邵清羽一反常规,开口就把叶昭觉震住了,“我被我爸我赶出来了。”
叶昭觉惊得差点儿没抱住电脑:“什么?”
邵清羽点了点头,又可怜巴巴地重复了一遍:“我被我爸赶出来了……”还嫌效果不够震撼,她再添上一句,“车啊,包啊,卡啊,全被没收了。”
叶昭觉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才消化了这件事。
和邵清羽认识这么多年,叶昭觉也目睹和参与过她桩桩件件大大小小的错事和蠢事,就她做的那些事,换作是别人家,早就应该大义灭亲了。
但邵清羽年幼丧母,她父亲一直心怀愧疚,加之家境优越,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没受到过特别严厉的教训。
这次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瞒着家里跟汪舸领了证,被我爸知道了。”邵清羽哭完之后,开始向叶昭觉倾诉自己的悲惨遭遇,“都是姚姨那个贱人搞的鬼,她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着想,怕我单纯被人利用被人骗,去他的,最阴险的人明明就是她自己。”
但叶昭觉听到的重点却是,你领了证,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没有让我知道!
你还当我是好朋友?
“我不好意思告诉你啊,”邵清羽看起来理直气壮,“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我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解释完之后,也不管叶昭觉是否接受,邵清羽继续说她自己的:“不过我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她找人查我,查汪舸,我也找人查了她,她瞒着我爸给邵晓曦买房子的事我也没客气地给她抖出来了,要死就一起死。”
“呵呵,”叶昭觉无法忍住内心嘲笑的声音,“那你爸怎么处理她呢?”
说到这里,邵清羽又垂头丧气了。
当着父亲、妹妹和继母撕破脸,互相揭底的场面确实是太难看了,虽然各自手里都握着对方的把柄,但是,显然,她手里这张牌跟姚姨手里的那张,不是一个重量级。
尽管邵凯对于妻子擅自购置房产一事也很生气,但相比起来,女儿未经自己允许,私自与人结婚……这才是令他雷霆震怒的“家丑”。
回想起姚姨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邵清羽就恨得咬牙切齿。
“我调查过那个男孩家里的情况,怎么说呢……算不上多困难,但也绝对不阔绰,就普普通通吧。清羽,你从小到大没吃什么苦,你是受不了那种日子的。”姚姨的话里其实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真心,可惜邵清羽早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听不进去。
“关你屁事!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这么不要脸,为了钱不择手段,硬是挺着大肚子嫁给一个比自己老这么多的男人。”
就是这句话,为她招致了人生迄今为止的最大危机,有生以来第一次,父亲动手打了她。
那一耳光把她打蒙了,也把她打醒了。
“这里早就容不下我了,我知道。”她望着父亲,笑了笑,“我一直都是这个家里多余的成员。”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被邵凯一句话拉住了,“你必须离婚。”
邵清羽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邵凯,像是头一次认识自己的父亲,如此专制,如此霸道,如此武断。
“我是成年人,你没有权力要求我做任何违背我个人意愿的事情。”邵清羽一字一顿地说。
她很庆幸这个长句子说得简洁顺畅,不拖泥带水。
然而,邵凯比她更简洁:“那你就从这里离开,不能带钱,不能开车,我会停掉你的信用卡,直到你离婚为止。”
在这场跟父权的较量中,邵清羽输得一败涂地,但最重要的东西,她保住了。
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她钱包里只有几百元现金。
当她坐在出租车里,车子开往叶昭觉家的方向时,她觉得,或许,自己一生到现在为止,才算真正地有了人格。
但叶昭觉还是很不爽:“既然你都结婚了,那你去汪舸家啊,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邵清羽一副我知错的表情:“现在去他家不合适嘛……昭觉,你不要生我的气了,过去都是我不对,你看我现在这么惨,你就原谅我呗。”
“我当然会原谅你”,但是叶昭觉没有说出来,她依然板着脸,恶狠狠地说:“你现在断了经济来源,我也穷,你赖在这儿我们就只有一块儿饿死。”
“怎么会呢,你以为我傻呀,”邵清羽笑得贼兮兮的,一看就知道心里攒着坏主意,“我当然会想办法呀。”
半个小时之后,敲门声响了。
叶昭觉走到门口,狐疑地看着邵清羽,后者露出了那种得意洋洋的笑容:“你开门就是啦。”
门开了,与叶昭觉的猜想有一点儿出入。
她原以为会是汪舸,正准备要大骂邵清羽一顿,可是面前站着的,是齐唐。
“我来给邵小姐送点儿钱。”
齐唐笑着对叶昭觉说。
看到他的笑,叶昭觉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她低下头,也轻轻笑了起来。

第十三章

齐唐在收到邵清羽的求助信息的第一时间,什么都没问,直接过来叶昭觉家给她送钱,但搞清状况之后,他还是把邵清羽狠狠地骂了一顿。
“你爸只是断了你的经济来源,算很客气了。你要是我亲妹妹,我都要揍你。”
此刻邵清羽虽然寄人篱下,拿人手短,可是面对齐唐的斥责却分毫不肯退让。
她声音比齐唐更大:“你也是受过西方教育的人,讲出这种话来你丢不丢人?”
她眼珠一转,想起一桩陈年旧事作为还击:“你年轻时候干出来的事比我可过分多了,我至少没有醉醺醺地去抢别人未婚妻吧。”
她此话一出,顿时,齐唐的脸色铁青,他一语不发,只是指着邵清羽。
邵清羽吓得立刻噤声。
这是齐唐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算得上是他的大忌。
邵清羽胆大包天,竟敢踩他雷区,尤其可恶的是,偏偏还在叶昭觉面前。
一晚上闯了两次祸,邵清羽实在蹦跶不起来了。她不敢再继续跟齐唐顶嘴,于是也没和叶昭觉打招呼,自顾自地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甩手关了门。
他们俩争执的时候,叶昭觉一直没有插嘴,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电脑屏幕。
她没有看他,但她知道他在看她。
气氛僵持了片刻,叶昭觉假装才回过神来:“咦,你们吵完了?”
这种把戏太过拙劣,齐唐一眼便看穿她的矫饰,邵清羽那句话,她分明是听到了,不仅听到了,而且还往心里去了。
谨慎小心,步步克制的两个人,好不容易各自往前迈了一点儿,因为这个小小的意外,距离一下子又被拉开了。
齐唐心里恨不得杀了邵清羽。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值一提。”他不想解释,也不想过多地辩白,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这样一个事实,“我也有过年少轻狂,但是都过去了。”
叶昭觉笑了笑,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但心里又确实很不舒服:“不关我的事。”
齐唐被她的态度弄得很恼火,女生就是这么麻烦,明明心里在意得要死,偏偏硬是要装出一副Idon’tcare的样子。
接下来很久,两人都没说话,一种铺天盖地的尴尬弥漫在房间里,“你是不是吃醋了?”齐唐忽然说。
叶昭觉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差点儿连杯子都砸了,她转头愤恨地瞪着齐唐,一种虚张声势的愤恨,一种被人猜中了心思的愤恨:“胡说八道!”
果然是。
齐唐心里一阵暗爽,叶昭觉勉强算是个聪明姑娘,但要跟他比,还差得远呢。
确定了这件事,齐唐反而不着急了,他拿起车钥匙,愉快地准备告辞。
但叶昭觉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你不要血口喷人啊,齐唐,我只是欠你钱,我会还你的……”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因为感情而如此手足无措,“你走什么走,我们把话说清楚你再走。”
齐唐打开门,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个忍俊不禁而又余韵悠长的眼神,令叶昭觉瞬间哑然。
“不用送了,改天再来看你。”齐唐的声音回响在楼道间。
“看个屁!”叶昭觉不甘示弱地对着电梯的方向喊了一句,她知道这很乏力,可是为了面子,不这么喊一句不行。
齐唐走了之后,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邵清羽换上了叶昭觉的睡衣,打开了卧室门,她怪声怪气地说:“听你们俩打情骂俏真是够了,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叶昭觉又被气死了,“你们都给我滚!”
邵清羽没有在叶昭觉家寄居太久,现在,她已经是汪舸的妻子,邵家没有她的立足之地,汪家有。
她离开自己家时没有带任何行李,离开叶昭觉家时,却凭空多出一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里面塞满了她向叶昭觉“借”的衣物。
“你还有点儿人性吗?”叶昭觉拉开旅行袋的拉链,被邵清羽的自作主张给深深地震惊了,自己衣柜里为数不多的几件稍微像样的,能穿得上台面的衣服,几乎全都被邵清羽据为己有。
“算我借你的行不行?我现在没法回去拿,又没钱买新的。”邵清羽哭丧着脸,拽着旅行袋不肯撒手,“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你才是狗呢!”叶昭觉也不肯放手,“你把我的衣服都带走,我穿什么!”
“齐唐会给你买新的啊!”邵清羽几乎是在哀号了,“你叫齐唐给你买新的啊!”
“你有病吧!你给我放手!”
……
拉锯战以叶昭觉失败而告终。
当汪舸打电话来告诉邵清羽,他已经在叶昭觉家楼下等她时,邵清羽使出前所未有过的蛮牛之力,一把将叶昭觉推倒在床上,然后飞快地拉上旅行袋的拉链,接着飞快地穿上鞋,逃命似的跑掉了。
屋内恢复了安静,叶昭觉在床上懒洋洋地趴了一会儿。
其实她并没有很生气。
很奇怪,经历了前几次有意无意的互相刺激和互相伤害之后,她和邵清羽谁也没有向谁道歉,谁也没有向对方低头,双方都没有郑重其事地说过对不起,但是,她们和好了。
她们心照不宣地绕过了原本存在于彼此之间的芥蒂,隔阂,关于新年夜,关于何田田和蒋毅,她们只字不提。
像两个成年人应有的样子:让过去真的成为过去。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很多时候,是非对错的界限并不分明,判定是非对错的标准也并不一定来自于客观事实,而是来自于自身所处的立场。
邵清羽最无助的时候,选择了来找叶昭觉,这个行为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叶昭觉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你经历的所有都没有白费,那些苦痛和挫折让你变得慈悲,而慈悲之心,让你更懂得体谅他人的艰难,以及原宥的可贵。
回到无业游民的行业,叶昭觉闲散了几天,又开始疯狂地焦虑。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意外地,又重新回到了齐唐创意。
然而,来找她的人不是齐唐,而是苏沁。
“你就当回来帮帮我咯,你走了之后,我给他招了三个助理,全被开了,他太难搞了你知道吗?”苏沁一说起这件事就气得牙痒,“也不知道是该说齐唐太挑剔,还是现在笨蛋太多,其中有一个还被骗子骗了几万元钱,自己又赔不起,最后还是由公司来赔偿。”
叶昭觉回想起自己初入公司那一阵子,大错是没有,但小错零零碎碎也犯过不少。她从来没有问过齐唐对于她的工作表现有什么看法,因为,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个傻帽啊。
“昭觉,就当我求求你咯。”苏沁噘起嘴,一副“么么哒”的样子,“招不到合适的人,那份活儿就得我来干,你忍心看我累死吗?”
“可是……”叶昭觉为难极了,一方面苏沁实在太过诚恳,可另一方面,她又不便将自己和齐唐的关系告知苏沁,心一横,把齐唐推出来挡枪,“齐唐不见得会同意啊。”
“他当然会同意啊!”苏沁眼睛瞪得老大,“他求之不得好不好,等等……”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不会,以为,我傻到,没察觉,你们的,奸情吧?”
叶昭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满脸通红之余,辩驳也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你……你……不……不要乱讲,我们没……没什么好吧。”
“滚滚滚。”苏沁倒没有结巴,“齐唐每天都让我去买几十个饭团,我再蠢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铁证如山,叶昭觉只能低头认罪。
苏沁看她认罪态度还不错,便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两人终于达成共识。
“那我们说好了,你回来帮忙。”
“我只是先替你顶着,你招到合适的人我马上就走。”
“OK。”
搞定这件事,苏沁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人一放松就容易放肆。
既然已经把话说开,那不妨深入地八卦一下老板的感情进展:“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啊?谁主动的?应该是齐唐吧,我分析了一下哦……”
“你给我闭嘴!”
先是邵清羽,接着是齐唐,现在又加一个苏沁,叶昭觉实在招架不住了。
苏沁回到公司,径直向齐唐报告:“我说服她了,不过她并没有意向长期待在这里,我也许诺了她会一直物色更适合的人选。”
齐唐微微一笑:“我也并没有想要她长期待在这里,缓兵之计而已。”
“平心而论,昭觉确实是个靠谱的人,她肯回来帮忙,我也轻松多了。”这番话是苏沁的肺腑之言。
从前叶昭觉在的时候还没觉出些什么,直到招来那几个不省心的家伙,她几乎每天都要被他们连累,每天都要被齐唐骂一顿,想想都窝火。
相比之下,苏沁觉得自己其实比齐唐更盼着叶昭觉回来。
“任务完成得不错,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尽管说。”齐唐心情大好,愿意任由苏沁勒索。
“真的吗!”苏沁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看到齐唐点头之后,她几乎笑成了一朵花,“那我要个包,谢谢老板!”
锦绣大厦B座23楼,出电梯之后便是那四个熟悉的黑体字。
叶昭觉站在门口,凝视着这四个字,齐唐创意。
前尘往事并不如云烟:她和简晨烨分了手,他有了新女友,她开了店卖饭团,然后店又倒闭了,她先是欠了乔楚一笔钱,然后又欠了齐唐一笔钱……
她有点儿不确定,这些事情,究竟是她臆想的还是真实发生过?
她一出现在公司,立刻被同事们团团围住,她有点儿感动。
就像一个先前转学走了的人现在又转学回来了,班级还是从前的班级,同学还是从前的同学,你不需要硬着头皮自我介绍:“我叫×××,来自×××。”
热闹过后,各归其位。叶昭觉也坐回到位子上,电脑已经换了新的,以前的小摆件小贴纸也都不见踪影。
一切确实真实发生过。
拉开抽屉,她怔了怔,抽屉里有一个纸质笔记本,还有一支昂贵的凯莉签字笔。
本子封面贴着一枚小小的便笺条,那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欢迎回来,即便只是暂时”。
齐唐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的表情。
他每次笑之前,都会先垂一下眼,像是故意要掩饰笑意,因为老是笑的人,总显得不够高冷不够酷,但如果没忍住的话,左边嘴角会挑得稍微高一点,眼睛旁边有几条细小的纹路,随着笑意而加深。
叶昭觉静静地坐在再次属于她的位子上,静静地感应着咫尺之外那扇门背后的那个人的气息,她现在不会承认,但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在拼命抵抗的那件事,已经不可逆转地发生了。
Nightfall的名气与日俱增,美女设计师徐晚来依然单身的消息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不胫而走,即便是先前不认识她的人,在听到那些认识她的人谈论她时,也会产生浓厚的兴趣。
“那个徐晚来,很美吗?”
“五官只能算中上,但气质太好,又有能力,综合素质超过那些花瓶女太多。”
“啧啧,条件这么好,怎么会单身?”
“就是因为条件太好,所以不急着胡乱找个人把自己打发了呀,总得和个足够相配的人在一起才好吧。”
“道理也对。那追她的人多吗?”
“多啊,当然多啊,你要是对自己有信心,也可以追追看啊。”
……
坊间这些传言与真实情况基本吻合,徐晚来的确已经成为城中不少青年才俊追求的对象。
她家世清白,受过高等教育,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亦取得不俗的成绩。她有目标,尽最大努力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独立精神叫人不能不尊敬。
而为人处世方面……
据她店里的常客们讲,她知书达理,对待任何人都周到客气,即便从来没有买过衣服,只是偶尔来喝杯咖啡的那些客人,她也一样笑脸相迎。
难道还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一个女生?
当然有,
她心底里的那个自己。
那些宾客都散场,而她也没有约会的夜晚。
在离开Nightfall之前,她凝望着工作室里陈列着的一件件时装,凝望着巨大的穿衣镜里自己的面孔,会有那么一些时刻,排山倒海的窒息感,紧紧地扼住她的喉咙。
她不太认识眼前的这个自己了,过去那个清高,孤傲,喜恶形于色的徐晚来,被描上了黑色的一字眉,涂上了血一样红的唇膏,戴着Tiffany的耳钉,身体被塞进了2号套装里。
她不敢多吃一口碳水化合物,日常饮食都以蔬菜水果为主,虽然每天都有新鲜出炉的饼干、甜点、蛋糕被送来工作室,可是她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她身处这个江湖,就得严格遵守这个江湖的规矩:一个不能忠贞于“美”和“瘦”的女人,如何能在时尚界立足。
是的,她一贯都有做某件事情之前先制定计划的习惯,从小就擅长自我管理:今天记多少个单词,做多少张模拟试卷,看多少页书。计划完成之前,无论有多疲倦,她都不允许自己休息。
在少女时期,过度的自律和严苛,让她显得比同龄人要老成很多,有些时候,也让她显得不那么可爱。
可是成年之后,她所具备的这些特质的优势,开始渐渐显山露水。
社会是一个遵循着逻辑而运作的巨大机器,它不像心灵鸡汤里那样温情脉脉,也不像励志故事里那样总有逆袭的情节发生,它不见得一分耕耘便有一分收获,但你如若连这一分都不耕耘,必然没有任何收获。
它有制度,亦有规则,不近人情,却也奖惩分明,它比童话残酷,却比命运仁慈。
要想满足生存之上的种种需求,感性是无力的,非得依靠强大的理性才行。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和闵朗联络了,这在过去十几年中,是前所未有的。
是啊,过去,即便她再忙,再累,再相隔两地疏于维系,闵朗总是会隔一小段时间便主动问候和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