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如若要杀周大少,一路上花街柳巷七弯八拐有的是时候下手,全然不必等到周府门前再拔刀。除非他本就潜伏在周府,眼见顾云山献身,此夜之后周府必定设伏,便再无机会下手,不如先掳走了周大少以图后计。途中不料有顾辰半路杀出,凶手才不得不在路上割断周大少咽喉,其中一刀浅一刀深,应是情急之作,与他身手不符。
周恕低头垂泪,苦口难言,“开山挖矿的,哪一个不沾血?更何况十年前那事,错本不在我。”
“长话短说——”
周恕道:“草民这辈子谨小慎微,银钱上计较些罢了,碰上人命官司,都是能避则避。这么些年,也就原山矿难那一回,死了人,一分钱没给,反判他诬告连坐。”
顾云山轻笑,“这事听着倒像是孙淮那狗东西干得出来的。”
话至此,院外顿生嘈杂,萧逸领人前来,恰遇上憋了一肚子火的顾辰,这一时电光火石,两人一路吵吵嚷嚷到内堂,把顾云山烦得低头揉眉心。月浓歪在椅上,喝着热茶,劝说:“再吵,人人都毒哑。”
顾辰有满腹委屈,眼看就要哭出声,“月浓姐姐,你不能怎么对我……”
“怎么不能?我可是个冷血杀人魔,人称江北血手京师魔头江湖第一毒师——”
“够了没有?”顾云山不耐烦,嫌她啰嗦。
“好嘛,那我不说了。你们吵吧,继续。”她摊手,表示置身事外。
顾云山道:“跟丢了?”
顾辰憋着嘴,点头,“太快了,快得我都跟不上。”
顾云山抬手支着太阳穴,并不再提被凶手刺杀之事,再闭着眼问萧逸,疲累至极,“人都派出去了?”
萧逸道:“蓟州府内借调八百驻军,整个连台县都成铁桶,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谁信?那人功夫极好,连阿辰都跟不住,更何况蓟州驻军,不过做做样子,吓吓人罢了。”
萧逸试探道:“那该如何是好?”
“等着吧,他总归还会回来的。”顾云山面容带笑,望向周恕,“你不还活着么?你活着就是最大的饵。”
活埋(十五)
第十七章活埋(十五)
周恕战战兢兢退后,面前有深渊万丈,等他跳。“顾……顾大人……”
“说吧,方才的事不是还没说完呢?”前一句懒懒散散,后一句阴冷可怖,“一五一十,一个字都不许少。”
“是——”喘口气,悲从中来,止不住簌簌落泪,但迫于官威,半个字不敢多说,死了儿子也比不上他铺他的青云路,“隆庆六年,原山矿洞日进万金,来矿上做工的人多,出事的也频繁,许多时候死了人,也就是给上二三十两银子了事。但那三四月死的人多,见得也烦,又有人密告,那姓师的故意拆了横顶带了火药进去,为的就是死在矿中,好讹上一笔。草民那时年轻气盛,咽不下这口气,也想着借此杀杀风,就将此事闹到官府去,那时候,正是孙大人任上,约一个半月,案子判下来,师必良讹诈,师家诬告,我这里横竖是一文钱不给,至于师家人,仿佛是判徒流之刑,不知下落。”
“你与李丰舟之间的纠葛如何清算?”
周恕愣了愣,想了半晌才说:“是有这么个事,但为着一个女人,哪里值当?恐怕并非由此而起。”
月浓忍不过,反问道:“怎么?女人就不是人了?”
周恕道:“女人不过是消遣玩意,当时多少浓情蜜意,转背就忘,你只听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哪有人为妻为妾屠人满门?”
月浓傻呆呆说:“当女人真惨。”
顾辰认同道:“是啊是啊,当女人真是命苦。”
萧逸拍他脑袋,“你点什么头凑什么热闹?”
顾辰翻个白眼,“要你管?马屁精。”
眼看又要吵,顾云山好歹一句话拉回来,“不论凶手是谁,他可是非亲手杀你不可了。”
周恕顷刻间跪地,苦求不止,“大人救命……求大人慈悲,救救草民吧……”
顾云山换个姿势,歪坐在椅上,唇角讥讽,“要抓凶手,少不得要让周大人死一回,如此一来,黄泉路上你们父子二人也有个伴儿。”
周恕面如死灰,跌坐在地。
顾云山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而吩咐其他,“萧逸去把衙门里的案卷翻出来,找找清楚当年这案子究竟是如何判的,师家人现居何处。阿辰去把高放找来,百十人捞了大半个月,怎么能半点踪迹都没有,笑话不是?”
两人皆领命而去,只剩下月浓,傻傻问:“大人,那我呢?”
“你?背我回去。”
“不要。”真是臭不要脸,这样的要求都能说得出口。她想也不必想,张嘴就是拒绝。
他挑眉瞪眼,“老爷的吩咐也敢说不?”
月浓道:“我看你滚得顺溜,要不我给你蹬一脚,让你滚出牌楼大街不是正好?”
事情闹到后半夜,一上马车月浓便困得睁不开眼,顾云山却异常清醒,脑海中漫山遍野跑马根本停不下来。一会儿李丰舟一会儿孙淮周恕,一张张脸孔次第交替,变幻如云。
一抬眼瞧见月浓窝在角落里睡的正香,少女的脸蛋娇艳如花,未施粉黛已艳过九月牡丹园。不自觉便看得入迷,坠进馨香馥郁满园春,忍不住伸手捏住她鼻头,小姑娘没办法呼吸,下一刻就醒了,睁开眼茫茫然看四周,还不知是谁下毒手,扰了她的好睡眠。
不等她气恼,顾云山先声夺人,“不许睡!”
“又不许?”大梦初醒,声音里不自觉染了酥酥软软的娇,任是铁石心肠也要软作绕指柔。但顾云山并非一般人,他嘴角端着恶意满满,细看去竟然还有梨涡一只孤零零挂在左脸,更衬得像个混世魔王,穷凶极恶。“老爷说不许就不许,坐直了,盯紧我,万一再有刺客怎么办?”
“你好烦啊——”她揉着眼睛,还是犯困。
“你这傻帽,成天就知道睡觉。”
“你聪明你倒是把案子破了呀。”
他忽然间笑得神秘莫测,遮遮掩掩半晌,只留一句,“此案已破。”
月浓却道:“装神弄鬼。”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顶回县衙,负责在梁河下游打捞尸体的高放连夜快马赶回衙门,好好一匹马给压得腿都要折断,才换来他先一步在院中等。见面并无闲话,顾云山径直问:“有结果吗?”
“没有。”
顾云山停在院中老树下,深思道:“一片衣裳一只鞋都没捞着?”
“没有。”
“问过同行押镖的人了?”
“问过了——”高放喘着气抹着汗说道,“说是那天夜里露宿在外,李丰舟半夜起来去林中小解,回来就像中了邪似的谁都不理,一床破绒毯裹在头上,哆哆嗦嗦喊冷。谁也没料到,李丰舟会忽然家发疯,一路不停地奔向梁河,猛冲下去,就此销声匿迹。”
顾云山提步向前,匆匆道:“我记得李丰收说,当夜乌云遮月遍地无光,此话是真是假?”
高放道:“确是如此,好几个镖师都曾提到,那夜漆黑,风刮起来山中幽鸣,瘆人得很。”
他僵立原地,目光落在墙角青苔上,怔怔道:“既然以死掩遁,缘何不挑个明月高照之日,露出全貌再往河中跳?”
“这……”高放亦答不出来。
“你找一队人守住李丰收。”他旋即转身,急急向门外跑去,却也不忘拉上月浓,“我要去义庄一趟,你跟着。”
可怜她瞌睡得眼睛都看不清,路也走不稳,眼中流着泪,没奈何地跟上。
马车就停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撤下去,他利落登车,催促马夫快行快走。下马车时月浓已然醒了瞌睡,物极必反,同清早起床一般精神,气鼓鼓跟在顾云山后头抱怨,“我已经连着两晚没睡了,在这么下去我可就要死在连台县——”
哐一声,门关了。他独自一人密闭在停尸间,不许她再进半步。
她被关在外间,百无聊赖,回头瞧见看守义庄的老头醒过来,正坐在床上,一双昏聩老眼朝向斑驳墙面,动了动嘴皮子,说的是,“咄,哪来一对狗男女,偷情都偷到义庄来。”
月浓上前两步,伸出手在他眼前晃荡两下,脆生生说道:“老人家,我可不是狗,我是仙……说起来我倒真带着条京巴狗,成日里汪汪汪的难伺候。不过,你可别凶,我能治你的眼疾你信不信?”
“当真?”
“自然当真,只要你按我的方子吃药,过几日就能有好转,虽说痊愈是难,但模模糊糊能看得清眼前总是可以的。”
“老夫家贫,吃不起药。”
“都是寻常草药,不至于吃不起的。”
那老头干干瘦瘦,衣衫褴褛,背却是直挺挺的,撑住残余人世间最后一口气,“仙姑不知,因经年遭灾,老夫家中如今只剩下一个瘫痪在床的儿子,要吃要喝全从我这星点俸禄里来,实在是……吃不起药。”
月浓想不明白,“虽说河北大旱,但朝廷年年都拨粮赈灾,也不至于……”
那老头咳了几声,平静开口道:“这么些年,从没听过朝廷赈灾,也不晓得如何熬过来。倒是记得孙女落地就送去对面老李头家里,他家又抱来个足百日的小胖娃娃,生得可真是俊…………下午儿媳从山上拾掇柴火来,这才烧上一锅滚水………”
鸡叫天明,城南周大员外痛失爱子,一病不起,连台县的郎中都敢去周大员外府中会诊,连蓟州府的大夫都遣人去请,多副药下去,仍不见起色,眼看就要追黑发人而去。
月浓苦等一夜,终于等来绵长婉转一声门响。顾云山拉开两扇老旧的木门,站在初晨的微光中,板着脸对住月浓,“我饿了。”
那老头听见响动,扶着床沿站起来,问说:“仙姑,这位是?”
月浓道:“这是同我一起来的,修炼多年已化作人形。时候不早,我们得回天上去,药我晚些时候派人给你送来。”
他随即冲着门外空地拜谢,“多谢仙姑,仙姑大恩大德,老夫永世难忘。”
顾云山也没个好脸色,一见面就当她是惹事精,“仙姑?你又干了什么?”
“哎呀,没干什么,咱么边走边说成不成?”好不容易把他推到庄外,她这才老实交代,“我看他可怜,给了他一锭银子,还答应给他治眼睛。”
“你倒是好心,我问你,你两手空空跟来大理寺,哪里来的银子赏人?”
月浓让他问住了,面有难色。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一圈,还没想出个说法来,只好拿出女儿家撒娇的本领,跺跺脚,瘪瘪嘴,“哎呦顾大人,你能不能不问啊?”
谁晓得他两只眼瞪得更大,活生生似铜陵如牛眼,“跺什么脚,娘们兮兮,像什么样子!”
“我本来就是娘们儿。”
“老实交代,钱从哪儿来,不然罚你三天三夜不许睡觉。”好嘛,这下反倒让他拿住软肋。
她无计可施,只得缴械投降,嘴里含含糊糊,“是%¥%&给%¥%的。”
“舌头捋直了,说清楚!”
“萧逸给我的。”这句京片子说得真真漂亮。
顾云山纳闷,“萧逸为何给你银子?”
月浓照实说:“他给我一百两银子让我自己跟自己远走高飞永不回京。”
“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
“那你还在这儿待着?”
“我骗他的。”大家小姐耍脾气,根本不当一回事。
顾云山无言可对,闷着脑袋快步往县衙去。
活埋(十六)
第十八章活埋(十六)
太阳慢慢爬上屋顶,田垄中已发人声。路边一只老黄狗为死守阵地,任你谁来,冲着马车一阵乱吠,汪汪汪好大阵仗,几乎要闯进梦里。月浓醒着,顾云山盯着乌青的两只眼,望着角落出神。
路上鲜有行人经过,春是待开的花,也是垂落卷曲的叶,风还带着冬末的凛冽,吹散所有旖旎风光。
放眼去,天地一片肃杀。
马车内摇来晃去,顾云山开口声明,“我饿了——”一张脸是雕塑也是玉石,冰封湖面一样没起伏。
月浓没搭理他,她还想着义庄老头的话,回味后透着彻骨的凉。
突然开始害怕,害怕这个烈狱一样的人间。
而他继续,不屈不挠,“我饿了,晚上要吃绍兴红烧肉,你给我做。”
她觉着身边是个学步小童,日日都要你耐着性子哄,“今晚不是得宿在周家么?周员外现如今卧病不起,周家又在办丧事,我们这里大鱼大肉的,不好吧?”
顾云山不同意,为了吃,他从来不管他人死活,“老爷要吃肉还管他死儿子还是死亲爹?”
“你这人怎么这样?”她至此无言以对。
他勾了勾唇,因眼下乌青皮肤苍白,便显出些久病近妖的异态,近乎与女子,却又不觉得过于媚。而他言语机锋无不嘲讽,“我如此放肆,只因我能放肆。他如此窝囊,只因他只能窝囊。唉,算了,你这个脑袋,看来是听不明白的。”
“仿佛你这个脑袋有几多矜贵……”
“横竖是要贵过你。”
月浓想,顾云山这个嘴贱的毛病,想来是永远也好不了了。
贱死了活该,可别指望她临了能大发慈悲拉他一把。
马车再慢慢熬上一段,终于近周府,远远听见吹拉弹唱嘈杂声响,入巷落车才发觉是满园缟素哭声凄厉。顾云山边走边说:“倒真是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娶新妇,要遍撒红绸谢乡里了。”
月浓跟在他身边,捂着耳朵大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没所谓的笑了笑,悄声说了句,“小傻瓜——”毫无意外地被湮没在刺耳的唢呐铜锣声中,只留给月浓一双轻轻开合的嘴唇,似舌尖一点残存的麦芽糖。
但是她了解得清清楚楚,到了后院追上来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肯定又趁机骂我呢。”
“嗯……我骂了。”所以,那又怎样?
迟早毒死你——
放完狠话,还是没奈何。她认命,转身去厨房准备顾大人亲点绍兴红烧肉。
时间过得太快,低头是天明,抬头时日头躲在云层之后,连傍晚时分都不曾露脸,悄无声息落入晦暗丛山。夜沉沉,闹丧的队伍终于肯歇口气,还天地一片清净。顾云山酒足饭饱之后心心念念听一曲弦歌,观一场乐舞,定睛一看身边只剩一个余月浓,专心致志舞着一柄长*剑,封闭的房间内一出手把纱帐都割裂。
蹭一下收回剑,他闭着眼,听见她嘟嘟囔囔说道:“破剑,跟双龙剑没得比。”
他驾着腿,假寐,双手搭在小腹上,食指曲起,有节奏地点着手背,“双龙剑?那剑庆亲王可是来大理寺报过案的,你见过?”
完了,露馅儿。
被问住要害,她心生警惕,“哪……哪里见过?偶然间听人提起而已。你可别胡乱冤枉人!”
“嘁……”他懒得同她争辩,转而问,“你手上的剑哪来的?”
她提着剑,坐到春榻上来,“今夜凶险异常,我可得好好保护大人您。”
“剑哪儿来的?”
“大人放心,我一定把你捧在手心上细细……”
“不问自取视为偷——”
这还怎么聊?她意兴阑珊,意志消沉,瘪瘪嘴,“那我总得有件趁手的东西吧,万一遇上歹人,我总不能扯着老爷的肉身往上扑。”
顾云山没睁眼,“出息了,偷东西不算,还敢威胁你老爷我,亲爹也不要了?”
“要……”她垂头丧气,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这就还回去。”
“等等——”
“又怎么了?”
“等过了今晚再说。”
她又溜达回来,小姑娘的脸是三月的天,方才是阴云密布,这会已然笑逐颜开,盈盈来问,“那……大人言下之意是……不用还了?”
“不是。”他答得残忍无情。
她老老实实抱着剑坐回原处,忽而又说:“其实我还是双刀用得顺手,只不过双刀这个东西,有点儿难找……”
“又琢磨去哪家后院开库房呢?”
“要你管,吃你的红烧肉吧!”
顾云山咂咂嘴,仿佛舌底仍有无穷回味萦绕齿间。想来这姑娘除了人傻、嘴笨,手艺还是不错的,长得么……偷偷瞄一眼,马马虎虎咯。
晋王那个自命风流的蠢货怎么就看上她了呢?几时看对眼的?看她这傻得冒泡的样子恐怕根本不知道吧。
琢磨着琢磨着,子时将近。
前院已静无声息,偶有两声啼哭,是跪在灵前的未亡人,哭命运多舛,未来漫漫数十年,孀居守寡,如何熬得过去。
顾云山身上盖着锦被,久无响动,仿佛早已经入睡。月浓在窗下,撑着下颌望着月亮,生出愁绪满腹。她觉着自己命苦,却好像比死了丈夫的周大奶奶好些,庆幸自己好命,但无奈沦落到这步田地。想想真是好矛盾,人一辈子多少起起伏伏欢心苦楚,得吟诗一首赋哀情才对。
“唉…………”她长叹。
他立时警醒,“叹什么气?晚饭没吃饱啊?”
月浓一怔,“你不是睡了么?”
顾云山拉开被子坐起身,伸个懒腰打车哈欠说道:“人人都跟你似的,找个圈儿就能当自己家睡。”
这人嘴也忒毒了,月浓告诫自己,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究竟在等什么啊?我可困死了。”
“等破案……”
“又在装神弄鬼。”
他这下已然穿好鞋袜,慢慢踱到窗下来,“周恕要死,也一定得死在他手上,不然他处心积虑十余年,岂不白费?”
月浓道:“明知是圈套他也会来?”
“谁说是圈套?只有你我知道是,他是半信半疑,却也必定要冒这个险。”他笃定,片刻后已从周恕房中传来激烈打斗声。
又是黑衣行凶。
顾辰与黑衣人自周恕居所缠斗至后院山石之间,老树掩映中刀光剑影来回反复。骤然间瞥见院外人声已至,或是自知势弱,他决意不再与顾辰颤抖,突击之中从腰间掏出一把白色粉末撒向顾辰。
顾辰逃脱不及,被糊了满眼粉末,火烧似的疼,再也睁不开眼。
黑衣人本就轻功了得,趁这档口一段纵云步消失在黑漆漆夜幕之后。
月浓迎上去,仔细查看顾辰双眼,沾了些许粉末在指间碾磨,继而撇撇嘴不屑道:“是石灰,这人真下作,打不过就放毒。”
“哎,这不正说的是你么?”萧逸也提着刀从院外冲进来,抓紧时间刺上一句。
“再多嘴,毒傻你!”
萧逸往后退三步,捂住嘴,再不敢发声。
而顾云山这一时温柔至极,拉开顾辰的手,叮嘱道:“别揉,当心烧坏了眼睛。萧逸,找厨房要罐子菜油来,给阿辰洗眼睛。”
“噢——”萧逸小声咕哝一句,转身去了。
顾辰扶着顾云山,一面摸黑向前走,一面自责,“七爷,都是我没用,两回都没抓着他,真是个长年吃白饭的废物。”
“人没事就行,案子破不破到没所谓。再说了,要说道常年吃白饭的……”不出所料,他将目光转向月浓,“你可比不上你月浓姐姐。”
顾辰却道:“七爷别这么说,月浓姐姐很厉害的。”
顾云山阴阳怪气,“她要是真厉害,怎不见她抓住凶手?”
这话激得月浓胸口那一簇小火苗猛窜上来,一跺脚,气壮山河,“我现就去把他抓回来你信不信?”
三人回到房中,萧逸也端着菜油进屋。顾云山又从袖口掏出他那些个永远用不完的小手帕来,沾了菜油轻手轻脚地给顾辰洗眼睛,仍不忘挖苦月浓,“敢问这位女英雄,你打算上哪抓人?”
这回轮到月浓理直气壮,“哼,你不是还在这游手好闲瞎晃悠么,你要不留个后招,能是这副模样?恐怕早就跟前夜一个样,在周家大门前又哭又叫。”
“谁哭?”
“你,你你你——小娘们儿!”
“大胆,放肆!”他最最听不得这一句,登时气得吹眉瞪眼,把桌面拍得啪啪响。顾辰的眼睛复明,一睁眼就瞧见这两人斗得正酣,就是两只鸡,梗着脖子咯咯咯打鸣。
“回头就把你送给季平。”
“又是这一句?威胁人也不能换个新鲜的?”
“你——”
顾辰红着眼睛说:“别吵了,七爷,咱不是还要抓人么?”
顾云山适才忍下这口气,息事宁人,同时也算得上是见好就收。他坐回原处,气呼呼说道:“抓,自然要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