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福苦着脸,坐在地上干嚎。他嫌吵,拉上月浓便往厨房里去。“给老爷下碗面。”
“就吃面啊?要求这么低?”
“见过杨昭死状,我还能吃得下?你当老爷跟你一样,是个榆木疙瘩。”
日落之时,一人一碗面,六个人围坐在顾云山昨夜休息的房间,谁也不敢独自行动,当然,这里的谁要除去月浓。
顾云山彭涛傅启年几个围桌落座,高放喜福红玉依次坐在地上,月浓一个人占了一张春榻,迷迷糊糊要睡。
顾云山这时说道:“我一直有个念想,或许船夫已死,这岛上根本没有其他人。”
彭涛面容憔悴,问:“怎么说?”
“我们来理一理,上岛第一具尸体由多人拼凑,涂脂抹米分吊起来唱戏,第二具尸体则是阿禾,被人削掉眼耳口鼻割喉而死,第三,就是杨小侯爷……”
“云山兄,你究竟是何意,不如明说。”
“彭大人,这一连两日,日日见死者,你难道没有似曾相识之感?”
“你是说!”
“正是如此。”

 

第35章 孤岛(十三)

第三十五章孤岛(十三)
傅启年横插过来,“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都这个时候还打什么哑谜?”
彭涛掩不住兴奋,再平凡不过的脸上亦散发光彩,“从李香君到杨昭甚至是哑仆,每一个受害人都能对应上京城内外经年不破的旧案、大案。小说 隆庆元年,京郊荣云县祠堂内悬挂一人,正是如李香君一般着戏服上戏妆,扮的是李亚仙唱的是《绣襦记》,等卸下来才知道,也是拼拼凑凑一具尸,总共死了五个人,其余却连尸首也找不着。这陈年的旧案,十余年来乏人问津,我也是翻阅卷宗时偶然一瞥,如不是云山兄提醒,我恐怕也难想的起来。”
顾云山接着他的话头,继续说:“至于阿禾之死,早年间有连环杀人案,凶手杀人之后割耳取之。一年之内连杀九人,却在年末突然收手,再不见踪影。”
彭涛道:“其余人等亦是如此,与积年旧案都能一一对上。”
傅启年纳闷,“他这么干,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什么?”顾云山冷笑,目光从彭涛移向傅启年,“想想你我是什么身份,一个大理寺卿,一个顺天府尹,还有你,刑部左侍郎,哪一个不曾主管刑案?如我不曾猜错,凶手势必想要以此羞辱你我执掌刑律之人。官居高位,掌生死无数,在他面前却一样要束手等死。”他捏着桌上青瓷茶杯,眼珠一转,将身旁众人都看透,“你现在……一定很是得意,当朝当世掌案之人都被踩在脚下任意羞辱,陈年美酒、豆蔻少女也比不上这一刻,是也不是?”
彭涛的脸色益发难看,而傅启年仍未参透,“云山,你跟谁说话呢?神叨叨的。”
他放下瓷杯,目光在屋内绕上一圈重回傅启年肩头,“知道案子不难,但凶手作案手法、细节,仅在衙门案卷中能查得到,你猜,我方才是在跟谁说话?”
“你……你是说……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怀疑。岛上是否有第十二人,仍是未知之数。我与你、杨小侯爷都是初次登岛,但彭大人似乎是常来常往熟识得很,倒是忘了问,原打算你我几人登岛,为何出发之日彭大人会突然出现?”他眼神透亮,望过来似一面镜,照得人无处藏身。
傅启年道:“这……本就是彭大人提起我才知道世上还有留仙岛这么个地方,自然是要靠他引荐随他一同登岛了。”
顾云山勾唇冷笑,望着彭涛,静默不语。
时间忽而一停,烛光越发暗淡,照得人人鬼鬼分辨不清。
傅启年想要伸手去给自己倒一杯水,却发觉止不住手抖,拿不住杯盖,一个不小心推倒一片。顾云山耐着性子帮着他一个一个捡回来立端正,略显轻佻的桃花眼定定望住他,等他陡然乱跳的心脏恢复平静,听他干咽一口,艰涩道:“凶手……多半就在你我之中?”
顾云山颔首,傅启年心中轰然如大雨倾盆雷电交加。
他甚至不敢回过头看一眼彭涛。
没人说话,红玉紧贴着墙壁,缩成一团。月浓跑跑跳跳一整天,早已经撑不住,趴在案几上昏昏然入睡。
彭涛冷然,神情扭曲难以言喻,沉默过后抽了抽嘴角,无不嘲讽地开口道:“云山兄怀疑是我?”
顾云山始终平静,如同秉烛夜谈,寂寂私语,“顾某仅是猜测,彭大人也可谈一谈你心中猜测,事态紧迫,也要兼听则明。”
傅启年只觉手脚冰凉,先前一幕幕画面在眼前回放,他记得李香君脸上诡秘难测的笑,也记得被割去五官阿禾横尸当场的模样,他只管望着顾云山,仿佛是背后有鬼,目光不能有片刻游弋,“你记不记得……昨儿晚上走出小树林的时候……听见一段唱词……”
顾云山将唱词变作长诗,慢慢吟,“恰便似桃片逐雪涛,柳絮儿随风飘;袖掩春风面,黄昏出汉朝。萧条,满被尘无人扫;寂寥,花开了独自瞧。正是《桃花扇》中【得胜令】唱段,说起这昆曲技艺彭大人才是行家,不如请彭大人断一断,顾某方才说的是也不是?”
茶已凉透,彭涛轻抿一口,淡淡道:“顾大人好记性,偶然过耳,竟也能说得一个字不差。”
傅启年却说:“你勘验‘李香君’时曾说,刀口整齐利落,缝合完整紧密,那银线是大内秘供的东西,寻常人等酬万金而不可得。地下密道又是彭大人自红玉口中审问而出,红玉与彭大人又是旧识,下午搜山,只你们二人最后出现。我们几时下密道、几时搜山、往何处去,凶手有再高的功夫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咱们的去向只有自己人最清楚。”
彭涛也换了面貌,轻挑嘴角,早没有平日里的憨实可靠,“现如今是坐实了罪名只差下判书了?”
顾云山道:“既然谜题摆在眼前,猜一猜又有何妨?”
“好,那便也容我猜上一回。”他放下茶盏,与顾云山对视,“阿禾之死,窗外松树承重有限,在座的人当中只有你身边余姑娘才有可能登上树枝跃进三楼房间,我想,凭着余姑娘的功夫,想要不惊动彭某人并非难事。而离岛登船之时,是谁拉住顾大人?如不是明知船上有诈为何会突然止步,放弃离开留仙岛唯一的机会?至于杨小侯爷,出事时谁离得最近?是顾大人你。石门外突然起火,当时只留着余姑娘一人在外,如不是她还能有谁?要说喜福之死更是巧得离奇,咱们这知道化尸水的,我猜,左不过是余姑娘。”
顾云山道:“彭大人所述在理,但也别忘了红玉姑娘,她是何底细我们都不如彭大人清楚。密道一事从她口中而来,此事不假。是无心还是有意,就要等彭大人来猜了。”
“我要杀人,指甲盖儿上动一动就完事,哪用得着这样折腾。”
三人齐齐回头,一并望向斜倚在榻上的月浓,彭涛嗤笑道:“好大的口气。”
她笑了笑,或是因瞌睡缠身,又或是骨子里透着轻蔑,半眯着眼,望着右手圆圆指尖,话到一半才抬眼看彭涛,“是真是假,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不可放肆!”沉着嗓子严厉喝止的人当然只有顾云山。
她气不过,撇撇嘴从春榻上跳下来,“不可放肆偏要放肆,彭大人您一路升官发财造就多少冤狱我不管,倘若要给我安罪名,先问过我手中双龙剑!”
彭涛大约是怒极攻心,反而不做回应。料不到傅启年一声惊叹,“双龙剑?可是庆亲王被盗多日的传世之宝?”
“是……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被打个岔,气焰全无,接下来都是虚张声势,纸老虎一只,“总之,总是我要去睡觉了,谁也别想拦我!”
彭涛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是歇息还是另谋杀机?余姑娘难道忘了,是顾大人吩咐各位,在此非常之时务必待在一处,免得再给凶手可乘之机。”
“可是我快困死了,我娘说过我一个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怎么能跟你们一群臭男人凑一块儿?我的闺誉还要不要啦?”
“还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
“你别打岔!眼下我脾气大得很,当心我揍你。”说着真抬起手,随时要出招。
顾云山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同彭涛说道:“彭大人见谅,她是个顶顶厉害人物,我也管不了。”
烛火几近消亡,彭涛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处,在光与影的操控中化作食人的怪兽,嘴角一抽,更像是背后拔刀,这就要扑上来取她性命。“余姑娘不怕死,谁又能拦着?不过此人极擅用毒,彭某人在此多嘴提醒姑娘一句,做人做事万不可掉以轻心。”
她眼珠子溜一圈,浑然不曾放在心上,“那就让他来试试,看看谁才是真真的毒中之王,别忘了我可是江湖上…………”
顾云山插*进来,“行了,我都能背了,你省省吧。”
她正想走,又被彭涛拦住,“无论行凶者是谁,姑娘都不宜独自一人。”
“想找个人看住我?”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害怕过,照她的想法事情简单的很,除顾云山高放同她之外,把其余几个捆起来看管好,只等京城派船来接即可,怕他什么?“好呀,那就让彭大人的红颜知己红玉姑娘陪着我不就好了?”
顾云山皱眉,“不可,她嫌疑太大,你不要拿性命开玩笑。”
“我才没有开玩笑,你们猜来猜去疑点都落在我同红玉身上,倒不如让我们俩凑合一夜,安安稳稳自然好,明儿早上如果我们俩谁死了,另一个就是凶手。”她言之凿凿,并非赌气之言。
顾云山这厢正要开口,立刻被她顶回去,“她要真能杀了我,这么些年我也白活了,死而无憾。顾大人别再啰嗦,江湖人的事情你们不懂。”提上红玉边飞出去,到隔壁把门一锁,径直就往床上躺。
红玉仍然虚弱,浑身上下瑟瑟发抖。她喉头咽了咽,尝试着唤月浓,“余姑娘……余姑娘……”
没回应,倒数三二一立即睡过去,睡得死死的,雷打不动。
说好的决一死战呢…………
留下隔壁一扇被撞得左右摇摆的门,还得顾云山亲自起身拉上,晃着脑袋连声叹,“看见没有,我早说了,我管不了她。”
傅启年问:“云山兄,那……咱们几个怎么办?”
“哎?”烛火彻底灭了,此夜无月无光,漆黑如临地狱。

第36章 孤岛(十四)

第三十六章孤岛(十四)
烛火亮了,高放新点燃一只小臂粗的蜡烛,罩在纱制的灯罩里,朦朦胧胧之间透着男男女女或女女男男的暧昧。
傅启年在黑暗中被吓出一身冷汗,一只手横在小圆桌上,安安静静喘气。
顾云山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棋,挪开了茶具将棋盘摆上,傅启年问:“你打算下一夜棋?”
他颔首,“正是,不然长夜漫漫要如何打发?”转而望向彭涛,“彭大人可有兴致?”
彭涛淡笑道:“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难不成顾大人还打算放我一人回去?”
“你床上‘连血带肉’,恐怕也睡不安稳,不如我等三人杀上几回以慰良夜?”
“甚好,那……我先来?”
傅启年一让,“话太密,让我先歇口气。”
高放与喜福都老老实实坐在原处,几乎是一动不动。
顾云山执黑,彭涛执白,一攻一守,棋盘格上厮杀。
彭涛捏起一子久久不落,“顾大人当真如此笃定,彭某人就是幕后真凶?我思来想去,杀这么多人,如果是我,那目的为何呢?”
傅启年道:“同朝为官,难免不在暗中置气。”
彭涛苦笑,“在二位眼中,我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顾云山摇了摇头说:“信与不信都不重要,等凶手杀到只剩最后两人,真相不辩自明,只不过不晓得你我是否有命撑到那一步。”
傅启年道:“你有余姑娘护着有什么可担心?”转而又想,“余姑娘与红玉两个人……你真能放心?”
顾云山在棋盘格上落下一子,意在突围,“担心如何不担心又如何?她身边少了我这么个累赘,还有你这么个大累赘,反而更安全。”
“说的在理,不过……”
“还要不过什么?”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
“无奈我憋不住,你就让我问吧。”傅启年思来想去不能不问,“你跟那余姑娘之间,是动了真心了?”
顾云山被这话噎住,提子的手僵在半道,难得一回木呆呆没表情,“生死攸关的时候你就想着问这个?”
傅启年捏着扇子敲打桌面,蓦地兴奋,“你这可是铁树开花水倒流,万万年难得一见,身边竟然多出一个水嫩嫩小姑娘,自小乔之后你有多长时间没正眼看过女人?要不是今儿遇上余姑娘,我还真以为你就打算这辈子左边萧逸右边阿辰混天黑地往旱路去——”
“胡说八道,你早年间答应过我什么?都是放屁?”
“那……我也是一时情急提到她,你生什么气?还不知道活不活得过明天,小云云你就不能给我句准话?”
顾云山瞥他一眼,低下头继续琢磨棋路,彭涛捏着黑子低头窃笑,前一刻厚重的死亡阴影一扫而空,傅启年对于顾云山的私密事抱有常人不可想象之热情,不管对方如何冷言冷语,他依然锲而不舍,“难不成是真的?哎哎,虽然一路上我也对余姑娘之英雄气概心生仰慕,但朋友之妻不可夺,让给你又如何?”
顾云山无奈道:“你若想要也不是不成,正巧小月浓腿刚好,闲来无事可以踹你练脚法。”
傅启年顿时间被打击得偃旗息鼓,彻彻底底焉了,再不吭声。
本以为终于能清净少许,谁知道竟然换彭涛上阵,“我看余姑娘对你可是情真意切,顾大人千万不要辜负了余姑娘一番情意。”
“哪来的情意?不过是看她力气大干活利落罢了。哎?怎么尽说我?不如还是聊聊凶手,彭大人,你以为凶手下一个目标是谁?”
彭涛落子,合围,“当然是你。”
“我?”
“负心汉,人人得而诛之。”
傅启年却道:“彭大人此话不妥,你若是早几年认得他,恐怕要当他是世间难寻的痴情子,可怜可叹,可怜可叹哪……”
“我劝你闭嘴,这种境况下越是话多越是死得快。”
“好,我闭嘴,您二位慢慢琢磨。”
一会彭涛又道:“那凶手身上难道不带任何行凶物件?反正只剩几个男人,不如搜一搜。”
顾云山颔首,“这法子不错。”
“搜?我这辈子还没被人搜过身,谁来搜我?可不要毁了我的清白之身。”傅启年却打个呵欠,突然间困得发慌,上下眼皮打架,一下倒在桌面上,说睡就睡。
“怎么回事?”顾云山与彭涛对看一眼,心知不好,刚要起身,眼见他一样软倒在桌上,双眼紧闭,再无动作。
初夏,日光明媚。
顾辰坐在房檐上,荡着一双细长的腿,监督萧逸打扫鸡舍。
萧逸扛着扫帚蒙着面,头上紧紧裹着褐色头巾,每一跟头发丝儿都仔仔细细藏进布巾里,生怕沾染了一星半点的鸡屎味儿。
“臭死了臭死了!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好好的屋子不住,非……住鸡棚里!”
顾辰晃了晃腿,摸了摸怀里那只小公鸡,“你小点儿声,吓着我儿子了知不知道?”又咕咕咕地安抚他亲儿子一阵,反击道:“愿赌服输,叶子牌你打输了就得给我扫鸡棚,不然你就是专吃狗屎的癞皮狗孙子。”
“老子不干了!”萧逸甩开扫帚,大跨步走到鸡棚外面撤掉蒙面巾吭哧吭哧喘气。
顾辰爱怜地抚摸着阿毛的鸡脑袋,十分好心提醒他,“你小心一点,我最近新练一种功夫,能够隔空把眼珠子一起挖出来,你想第一个试?”
想也不用想,萧逸当下一定是吓白了脸,喉咙嗓子里骂骂咧咧咕咕哝哝。顾辰低头继续抚弄阿毛,“乖儿子,你为什么发抖?”
萧逸在院子里叉着腰大喊,“你他妈爬那么高,你儿子吓得打抖。”
“胡说,我儿子才不像你那么没出息呢。”他平躺下去,换个姿势把阿毛举在胸前,驾着腿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琢磨说,“不知道七爷怎么样了,有月浓姐姐在,又是那种阿毛都不敢去的地方,七爷一定少不了一顿打……”
“拉倒吧。”看起来,萧逸似乎是深谙此道,对顾辰这类小毛孩儿很是看不起,“那是**窟英雄冢,我们大人这样的英雄人物也不能免俗。余月浓这个死丫头摆在京城还能看,去了留仙岛立马被比下去,活生生一个烧火丫头,大人才不会多看她一眼。”
“不许说月浓姐姐坏话!”顾辰坐起身,咯吱窝里揣着阿毛,死死瞪住萧逸。
“说她又怎么地?”
“你敢说她我就把你摁在地上给阿毛骑。”
“呸!臭不要脸!”
好家伙,一语不合,大理寺后院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热闹。
留仙岛仍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重重阴云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在黑夜已过,黎明破晓,阳光洒在森森白骨之上,遍地烁金。
傅启年头一个醒来,先坐直了定一定神,继而是顾云山揉着额角坐起来,两人相视无言,顾云山睁眼头一件就是环顾四周,见高放喜福彭涛傅启年都是全须全尾地睡着,高放那死胖子鼾声雷动,也亏得他昨夜能睡得着——
不对!
一着急起得太猛,头晕目眩径直跌坐回原处,傅启年把彭涛推醒,捏着后劲问他,“你急什么,这不都好好的吗?”
顾云山顾不上搭理他,三两步跑去隔壁,一抬脚把门踹开,“余月浓!”
看清了,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她呆呆坐在床边,沾了满身血。他进门时她正盯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双手发愣,似乎没能明白过来这间屋、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没再犹豫,径直冲进来握住她双肩,力道大得连她都觉得受不住,一双空落落的眼睛也终于有了神采,她望着他,还是没能领会,“好多血,好恶心……”
顾云山却在她身上翻来翻去,“你受伤了?伤了哪儿?手?肚子?还是脑袋?”他的手指微凉,把她原本柔顺的长发揉得像鸟巢,寻寻觅觅也没找到伤口,直到他终于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她身后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是红玉。
他放开她,伸手去探红玉鼻息,再而是脉搏,“死了。”
彭涛与傅启年也一并闯进来,望着满身是血的月浓,双双愣在当场。
许久,才听见月浓喃喃道:“死了?谁死了?”
“红玉!”顾云山急得跳脚,“她就死在你身边,你竟一点也没察觉?”
“我……我晕了。”她如恍然大悟,扶住他肩膀掀他衣襟,“你没事吧?万幸,喉咙还是好的。”
“什么意思?”
她正要开口,彭涛从后方斜插过来,将死在小床内侧的红玉粗略勘验一遍,郑重道:“她身上共有十一处刀伤,匕首仍留在腹内,流得满床都是血,余姑娘你别告诉我你昨儿晚上就这么睡过去,丁点响动都没听着。”
“没有。”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人家怎么问她就怎么答,辩解的话都不多说一句,急得顾云山满脑袋冒汗。
既然抓到蛛丝,彭涛的审问怀疑则变得顺理成章,他继续问:“余姑娘自称用毒高手,昨夜可曾与我们一般中了迷药?”
月浓摇头,“我没中毒,迷药这种东西粗鄙得很,我不可能闻不出来。”
“好得很。”彭涛步步紧逼,“昨夜又是谁坚持与红玉一道离开?”
“是我没错,可是——”
“不必可是,我只有最后一句。余姑娘,今日一早你与红玉之间必死一人,活下来的就是凶手,这句话是不是出自姑娘之口?”
“我……我怎么知道…………”
彭涛后退一步,站到傅启年身边,“真相已明,还有什么好说?顾大人,做决断吧。”
月浓站起身,抬手拂开耳边乱发,也蹭得侧脸一片血红,她双眼冒火,下一步就要持剑劈了彭涛。
“人不是我杀的。”
彭涛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船夫!”

第37章 孤岛(十五)

第三十七章孤岛(十五)
“船夫?”“怎么可能?”“多半已死,余姑娘凭空捏造的本事不错。喜欢就上”疑惑、讽刺,样样都来。
“我没有撒谎!”她这一生都不曾如当下,蒙受不白之冤却如坠热锅,偏这些青天大老爷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似乎只要她坐实了凶手之名他们就能安安稳稳登船离岛。“半夜我曾醒来过,船夫拿剑指着顾云山喉头,逼我杀了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