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这一顿午饭,已经过了申时,凤古说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难得碰见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再说,已经这个时候,就算继续赶路也走不了多远,不如在这儿过一晚再赶路,对此,茱萸十分同意。
黄昏无事,茱萸又去采了些果子回来,顺便把没熟的鸡撕成一片片,也放在石头上煎,没有盐就把果子挤点汁水滴上去,没想到味道居然不错,总算没把这只鸡浪费了,天终于渐渐黑了,两人敞着门并坐在藤床上看地上的月光,相顾无言。
茱萸很快靠着凤古睡着了,不知是太累还是吃的太多,居然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这姑娘毛病可真不少,将来还嫁的出去么?唉,其实多养她一个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虽他家族覆灭,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实在不差那么一点钱,但——罢了,到时候别再搭上她,无冤无仇的,他做什么那么坑人家呢,这姑娘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罢了,做一回善事吧。
照进门的月光忽然被一道黑影遮挡,黑影一句话也没说,默默的递过一个粗布包裹,里面有软的衣服还有一小袋钱,凤古接过放在床边,又把茱萸轻轻放倒,任她继续酣睡,自己轻手轻脚跳下床,一脚迈出门又停了片刻方才大踏步而去,很快就和凤期一起消失在树林中。
茱萸睁开眼睛,夜还是那样深沉,照进来的月光也还是那样惨白,她头旁边有一个包裹,几乎碰到她的脸,是凤古留给她的,他就这样悄悄走了,一句保重都没说。
脸上滑过一丝凉意,茱萸伸手擦擦眼泪,虽然是意料之中,可分离到来时仍旧让她很难过,凤古应该就是怕她哭得很难看才不辞而别吧。
“凤古先生,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要是死了,天底下就没那么好看的眼睛了。”茱萸又擦擦眼泪,自言自语说道。
夜,更寂静了。
同一时间,原本已寂然无声渐渐沉睡的苏府被大门口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正托着下巴打盹儿的门房吓得一个激灵从椅子上掉了下来,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一脸惊慌失措,敢半夜这样重砸苏家大门的人放眼燕国也没几个,还是速速通报老爷为好。
门房做了决定,还是先跑到外面隔着门硬声硬气的问是谁,没想到门外那人比他还硬气,让他快开门,有要事要禀告老爷,事关苏家命运,他敢阻拦的话就等着人头落地之类,门房老头儿是苏家老仆,见过的贵人多经历的事也多,对此人的恐吓之语假装呵斥两声,让他报上名讳,老实等着,他好去通报,那人不肯说,门房也不肯让,末了,那人恨恨说一句:你就告诉苏老爷,苏三老爷逃了。
苏老爷端坐外堂,脸上一派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他朝门房挥挥手:“让那个人回去吧,我知道了,回头必有重谢。”
门房一走,苏老爷重重的将手拍在桌上,桌上的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我看你们是要彻底毁了苏家才心满意足!竖子!”
门外,一个大丫鬟端端正正的出现了,立在那儿给苏老爷福身行礼,然后问道:“老爷,老夫人派奴婢来问问,刚才来的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还没睡下?也罢,我当面去向老夫人禀明。”苏老爷说道。

 

☆、烧伤

苏朝歌越狱之事第二天就传遍了燕都,苏牧廷自然也知道了,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蘼芜,虽不知她和叔叔到底什么关系,但她总归是投奔他而来。
“他如果被抓住会被处死吗?”这是蘼芜唯一关心的问题。
苏牧廷摇摇头:“不知道,燕王刚不明不白的薨了,还未安葬,太子殿下一口咬定是叔叔弑君,押为重犯,连我苏府都被限制不能出入,所以也不知道叔叔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叔叔为何会越狱成功,更不知道苏家会不会被此事牵连,蘼芜姑娘,我今早和父亲谈过,因为苏家情势所迫,他想送你到九公子府中,起码会比苏家安全。”
“一切听凭公子做主。”蘼芜一脸忧愁,对自己的安危似乎并不在意。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茱萸的。”神宫中的尸首虽然身份未辨,但凤古和茱萸已经不在神宫中是事实,凤古有些来头或许有人接应逃了,他一个瞎子应该不会再带着茱萸这个累赘,所以……凤古可能活着,茱萸很可能已经真的死了。茱萸本是蘼芜的朋友,况且人已不再,瞒着也没什么必要。
提到茱萸,蘼芜立刻紧张起来:“茱萸?茱萸她还活着?”
闻言,苏牧廷眉头不可察觉的微动了下,蘼芜姑娘不问茱萸在哪儿,反倒先关心她死没死?而且神色那样慌张,难道她之前所说的“一概不知”的说辞都是骗人的?
“前几日神宫走水,茱萸大概被烧死了。”苏牧廷说道。苏府的人虽不能自由进出,但苏老爷在朝经营多年,眼线遍布朝野,这种小事怎么能难倒他?
蘼芜先是一惊,身体向后晃了晃,随即脸上一片哀戚,忍不住用双手遮住脸低低抽泣起来。
“都是我不好……”蘼芜低声咕哝一句就不停的哭。
苏牧廷劝了两句无用,就说声“保重”推门出去了。
清晨的阳光照进小屋,照在盘腿而坐的茱萸身上,她已经换了凤古留下的粗布衣裳,在屋后的小溪里洗好的头发还没干,一绺一绺纠结着滴着水珠,把后背弄湿了一片,茱萸也不在意,只是仅仅攥着凤古留给她的钱,两串铜钱和几块碎银,不是很多,但省吃俭用的话足可以支撑好一阵子。
钱的难处解决了,真正的难处是她要去往哪里,盘算良久,头发干了她就一边编辫子一边做了决定,向西,按照凤古所说,去晋国,不论怎么样,她总要给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未来的日子是要靠自己的。
绑好辫子跳下床,将钱财贴身放好,小包袱背好,茱萸迈着大步,带着一些忐忑走向她未来的人生。
凤古说过他们很快就会走出树林,果然如此,不过半日路程就已来到开阔地界儿,远处有山,山腰那壮丽堂皇的一片宫殿应该就是燕国神宫,她和凤古几日路程并未离开燕都多远,她也不知道放了那把火要烧死她和凤古的人有没有继续派兵来追捕,一切只能小心行事了。
对茱萸来说,在走出树林之后又走了一天的路程才到达一座小镇已是万幸的事,镇子不大,只有一家小小客栈,茱萸本想花钱要一间房,可转念一想,天色这么晚,她又是独身而行的姑娘家,一定会惹人起疑,退一步说,就算没有追兵会注意到,出门在外鱼龙混杂,单身姑娘被坏人盯上也不奇怪,她还未离开出云山时刘媪那些个在镇子上做老妈子的狐朋狗友经常会来跟刘媪说些乱七八糟的事,茱萸记得清楚,她们说过镇子上那家明月楼新来了个姑娘,样貌气质都是一等,拒不出卖色相,还一直坚称自己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被恶人所骗卖到明月楼,她家人会来接她云云,结果被老鸨打个半死,打了半个月终于服了软,也开了脸,在明月楼先做了清倌,弹琴陪酒,然后几个老婆子又贼兮兮凑在一起说都肯陪酒,离卖身还不就一步?
所以,一想到这些,茱萸就打了退堂鼓,趁着天气还暖和,她还是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夜吧,一来安全二来也省下了住店的钱,借着夜色的掩护茱萸正要离开,远远看见一辆混乱载满麦秸的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小二从店里迎出,和那赶车的打着招呼,车夫大着嗓门说要住店,把马给他栓到后院再喂点上好草料。
这一车秸秆里睡着应该还舒服的吧?总比她黑夜里到处乱窜在人生地不熟的镇子上找落脚处省力的多吧?思考不过片刻的事儿,在车夫把缰绳和鞭子交给小二时,茱萸已蹑手蹑脚走到车后偷偷爬进秸秆堆里。
虽然秸秆有点扎手,但不要钱还这么软,茱萸觉得满意极了,至于店小二把马车赶到后院后马厩里传来的不怎么好闻的马粪牛粪味,对茱萸来说就更不是问题——她可是跟鸡一起住了近十年,还会怕粪味儿?总之,茱萸很满意。
店小二动作麻利的把马卸了牵去马厩喂草料,估摸着停在边上的这车秸秆也不会再有人来骚扰,那她就早早睡吧,明天还要趁人家套车之前偷摸离开呢。
就是,有点饿。进镇子的时候已经很晚,街上没有卖馍卖饼的,有酒馆,她吃不起也不敢进,于是肚子里还是中午填的几颗酸果子和野菜,这会儿听到客栈厨房里菜下热油锅的滋滋声,闻到阵阵香味,肚子跟着咕噜咕噜的叫。
因为时有人来,客栈厨房过了午夜才熄了火渐渐安静下来,茱萸也终于狠狠咽下口水合眼睡觉。
迷迷糊糊中,好像自己被什么给使劲推了一下翻了个身,茱萸想睁眼看看,无奈太困,眼皮都睁不开,想着左不过后院里都是些大小畜生,没事儿,于是又继续睡了。
而推了她一把将她拨开的那个人此时站在马车边,看了眼砸吧砸吧嘴没醒的茱萸,然后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但也不过看了这么一眼他就小心在马车之间躲闪,然后翻身跃入客栈后墙跳进一扇半开着的窗户。
后院里安静极了,除了偶尔有马喷下鼻子发出“突突”声,茱萸睡着睡着身上渐渐觉得发冷,就往秸秆下又钻了钻,隐约似乎听到有脚步声,茱萸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脚步声很快听不见了,应该走了吧?又等了会,茱萸才敢继续往身上盖秸秆,没想到这东西还真挺热的。
哔哔啵啵!好像还有烟味儿和一种奇怪几不可闻的怪味,茱萸觉得不对,猛地坐起身体才发现秸秆堆被人扔了火星,正开始蔓延,而她刚才觉得“挺热”的小腿部分的裙子也火光闪闪,情急之下,活命要紧,茱萸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双手撑着马车栏板跳到地上用双手扑打火苗,眼看火苗越窜越快,小腿开始有灼烫感,茱萸飞速跑到马厩里,什么形象全然不顾,翻身跳进牛马饮水的水槽。
火苗灭了,小腿开始钻心的疼,疼得她头都有点晕,此时客栈里有人发现了火光,开始大呼小叫“着火了着火了”,还有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得赶紧走,如果被抓住就说不清楚了,茱萸这样想,不知是不是因为疼导致的浑身无力,翻出水槽都费了好大力气,直接扑通掉在了地上。
眼前越来越模糊,茱萸趴在地上却动弹不得,完了,这不白之冤她背定了,要是再被送回燕国,必死无疑……她这个多舛的命啊。
拎着水扛着锹胡乱披着衣服的人们赶到时,那一车秸秆并马车已熊熊燃烧,就算灭了火马车也废了,于是人们不想浪费体力,只是把附近的马车拖走,住店旅客们又各自去安抚了下自家因为火光而受惊的马匹就各自回去睡了。
杂乱之中,之前开着的那扇窗户迅速的开了下马上又关上了,人杂,没人注意到。
火虽然起的有点蹊跷,但人家马车主人都没出来闹腾,旁人自然也不追问,店主一边暗自庆幸一边派了店小二又检查了一遍火种,店家打定了主意,反正今天客人没闹,明早要是来闹的话他就一口咬定是客人自己疏忽的原因,最好一枚铜板也不用陪。
被店家“盘算”的马车主人,此时正在一楼最角落的客房里看着床上那湿淋淋不知死活的女人,床边还站着一个人,赫然就是茱萸睡着之后从马车里爬出的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如果茱萸醒着,她肯定也认识,苏朝歌。
“老爷,这……”虽然特意打扮得像个车夫,此时拿去那顶大得几乎遮住整张脸的草帽,苏玉那张虽不白皙但绝非风里来雨里去做粗活的脸和衣服就特别不搭,若此时有人进来,除非是瞎子,否则一定会起疑,苏玉看着那姑娘,完全不认识,他实在无法明白为何在逃亡的过程中三老爷还要救一个陌生姑娘,“老爷,我们的马车已被烧掉了,这个姑娘恐怕不方便带着。”
“不方便也要带着,凤古逃跑时既然都不怕累赘带着她,应该会告知自己的去处,如此我们才能抓住谋杀燕王的凤古,洗脱我的不白之冤。”苏朝歌声音冷酷,似乎带着深深的恨意。
“可是,老爷,她独自一人,应该是被凤古扔下了吧,那她也许不知道凤古的去向呢?”苏玉忍不住问道,这种时刻,多带一个人就多一分风险,尤其这姑娘看起来状况又不好。
“就算不知道,她也还有别的用处。”苏朝歌说完就不肯再解释给苏玉听,苏玉很识趣的也就不追问了。
“这位姑娘的腿好像烧伤了,如果不处理一下,天气这么热也许会恶化……”苏玉看着那姑娘沉睡的脸好心说道,虽素不相识,但既然决定带着了,也不能忍心她就恶化到时候烂了腿吧,好歹是个姑娘家。
苏朝歌不置可否坐到一边椅子上闭目养神:“你看着办,但是不要让任何人起疑。”


☆、毫不怜香惜玉

茱萸气喘吁吁爬上山,眼看就到神宫后门,怀里那只小兔子扭动了下,弄得茱萸痒得直笑,把这只雪白的小兔子送给蘼芜她一定喜欢,她不是一直说想要一只毛绒绒的兔子吗?想到这儿,茱萸加快脚步,这个时候蘼芜静修时间要结束了,就去她房外等着好了。
神宫里安静极了,连守门的都不见了,茱萸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小心翼翼推开了门,一路也没遇见个什么人,吓得她直奔蘼芜房间而去,蘼芜房间里灯火通明,茱萸便松了口气,好歹蘼芜还在,轻轻推门,只见迎面一道比人还高的火舌窜了出来,直奔她的脸,那火舌如有生命一般,像藤一样将她缠住,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挣不脱,于是眼睁睁看着额自己身体被点燃烧起来……
“啊!”茱萸猛地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时才感觉到小腿处传来的钻心的疼,因为太疼,茱萸急于看到伤口,一时都没注意自己身处的环境,她挣扎坐起,一眼就看到自己光溜溜的两条小腿,不,光溜溜只是说没有裤子和裙子遮蔽,事实上她的腿上红通通一片,有的地方有透明的水泡,有的薄薄的皮卷着,还有透明的液体不断渗出,露在空气中,钻心的疼。
茱萸想起了那场火,明白自己是还是被烧到,就算跳到水槽里灭了火还是没什么用,想到水槽茱萸终于发现不对了,她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湿漉漉,但刚才躺着的地方可是干爽的,不是水槽不是马车,茱萸头皮一紧,立刻双手撑着身体向床角缩去,一边惊恐的打量床以外的空间。
她的举动被坐着的两个人看在眼里,对上她惊恐的目光。
看到坐着的其中一人,茱萸牙齿都要打颤了,她记得,是和九公子一起审问她的苏朝歌大人,可是他不是被太子抓起来了吗?他不是谋杀了燕王吗?那现在……
苏朝歌显然对她心里想什么完全不感兴趣,他冷着脸,张口问道:“凤古在哪?”
茱萸摇摇头,凤古先生不辞而别,根本没有告诉她会去哪里,再说,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告诉苏朝歌的,是敌是友都不知道,谁知道他是不是要害凤古。
“是凤古带你从神宫逃出来的?”苏朝歌继续问。
茱萸点点头,趁着大火,他们俩算是互相扶持着一起跑出来的吧。
“神宫虽没有戒备极其森严,但若无接应,只凭你和凤古是逃不出来的,接应你们的人是谁?”
接应?茱萸迷惑了,那天火势很大,他们住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浓烟,她扶着凤古,摸着墙根跑出院子就……茱萸此时有了疑惑,是啊,跑出了院子,神宫她虽然抱着琴走了一圈,但她尚且不知道神宫大门朝哪里开呀,况且到了晚上,那么黑,她怎么带着凤古那么顺利就找到了出路逃出来了?而且一路上一点阻拦都没碰到?怎么想这也都太顺利了!
看她疑惑的表情不像装出来的,苏玉皱眉,主人说这姑娘有用,现在看来,她似乎不知道凤古的去向,那留她何用?一路上只会拖累行程罢了。
“老爷,她……”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要放火烧死你们吗?”苏朝歌换了方式,他心里很是笃定,凤古既冒着危险连她这个累赘一并带着,肯定在心里这姑娘是有些不一样的,就算现在不知什么原因不见凤古,他有意无意的一定也会跟茱萸说过去向,这个,就要自己去问再结合蛛丝马迹去查了。
茱萸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
“就、就算知道,也没、没办法报仇。”往好处想,起码她和凤古逃出来了,自由了。
她的答案让苏朝歌略微怔了怔,茱萸与他生活的世界不同,他一时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有仇不报”!
罢了,她出身微寒,胆小怕死难免,罢了,带着吧,若实在找不到凤古,就用她吧,反正她能活命至今也是因为她微不足道却还有那么点用。想到这儿,苏朝歌对她说:“你的腿被火烧伤了,苏玉帮你剪掉了裤管,今日天晚,明天苏玉会去帮你弄一些药膏涂抹,之后,你就跟我一起上路吧。”
茱萸犹豫的探究的看着苏朝歌,本该坐牢的人就在她面前,还救了她让她免遭纵火怀疑,但他追问她凤古的下落,带着她,是为了要找到凤古吗?他到底要对凤古做什么?虽然在神宫时他来与凤古谈了两次,但凤古可没说他们是朋友啊……不管怎么样,茱萸决定守口如瓶,半点关于凤古的消息都不会透露给他。
“睡吧。”苏朝歌和苏玉很淡定,两人坐着和衣而眠。
茱萸一来害怕他们,二来腿疼得身体都在抖,根本睡不着,于是,一晚上就窝在墙角看着那两人。
苏朝歌其实也没睡,习武之人感觉都很敏锐,何况对面还有个不错眼珠恨不得把他脸上看出两个洞来的女人,苏朝歌一挥手熄灭了烛火,但那种被盯视的感觉实在不舒服。
忍忍吧……
房中微亮光时,苏朝歌睁开了眼睛,这姑娘瞪了半晚眼睛,真像死不瞑目的人,苏朝歌一醒,苏玉也立刻醒来,到窗户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向外打量了一下回头向苏朝歌点了点头:“老爷,无人。”
苏朝歌“嗯”一声,直直向床边走来,他步履缓慢又轻,但每一步都让茱萸恨不得缩到墙里面去,对苏朝歌,她本能的怕。
“过来,我们该走了。”苏朝歌轻声说,有不容违抗的意味。
真要了命啊,她现在这腿……虽然很吓人,但怎么说也是光着的,这样怎么出去?昨晚被他和苏玉看到是因为她不省人事,可现在她醒了啊!哦,她怎么给忘了,她的小包袱里还有一套粗布衣裳。
“我、我换、换条裙子。”
苏朝歌了然,点头,和苏玉两人只是转过身齐齐面向墙壁,丝毫没有离开房间回避一下的意思,茱萸一咬牙把里面裙子齐膝撕掉一圈,再把另外条裙子套在外面,热是会热一点,但有里面裙子撑着点儿,走路的时候不会被磨到伤口。
穿好,把撕下的裙子放进小包袱里仔细系在背上,茱萸几乎咬碎一口牙才忍住疼挪到床边穿了鞋子站起:“好了,可以走了。”
苏朝歌回身打量了她一眼又走过来,强烈的压迫感让茱萸差点腿一软又坐下:“苏、苏大人……啊!你……”
“闭嘴。”苏朝歌语调仍轻轻的,但很有用,茱萸紧紧闭起嘴巴,只是惊惧无比的看着苏朝歌,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浑身硬邦邦的如死尸。
他怎么能抱着她呢?他可是男人!
“这是权宜之计,除非你自己能走又不被人发现拖累我。”
茱萸僵硬的点头表示明白。
苏玉又观察了下窗外这才打开窗,苏朝歌抱着茱萸跳出窗外,几个起落连客栈的后院都跳出去了,客栈在镇子的中心,但这个时候,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我自己走……呀!”
“闭嘴。”
东方的云彩渐渐被染成了红色,是太阳正在酝酿升起,此时,茱萸和苏朝歌就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没错,一棵树上,跟她和凤古躲避追兵是一个套路,加上苏朝歌“鬼鬼祟祟”的行径,茱萸对苏朝歌何以不在监狱有了大概的了解。
路上渐渐有了行人和车马,苏朝歌板着脸坐在树枝上闭目养神,茱萸靠着最粗壮的树干看着苏朝歌,他打算把她带到哪去?算了,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找机会跑掉,凤古虽也是走了,但没有弑君,但苏朝歌不一样啊!况且苏朝歌一看就不是善心人,等哪天觉得她无用……应该不会像凤古那样不辞而别,只会一刀将她毙命,想想就可怕。
“不要想着逃,逃不掉。”苏朝歌眼未睁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忽然被点破心事又把茱萸吓了一跳,急忙否认:“没、没有,我没有。”
“没有最好。”苏朝歌睁开眼打量茱萸,看见她一夜未睡眼睛熬出的红红血丝,因疼痛而惨白惨白的脸正带着惊慌失措,看起来真是可怜,他都不由得有点要同情这姑娘了:永远身不由己,妥妥的蝼蚁命!
被苏朝歌冷冷的打量,茱萸低了头不敢与他对视,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相对,直到近一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由远驶近,苏朝歌如之前一样,横着抱起一动不敢动的茱萸跳到地面,等着马车来到面前。
苏玉换了辆舒服的马车,虽然看起来仍然破旧,但好歹有方形的车舆能遮风避雨,苏朝歌将她挪进车舆坐好,苏玉从前头那小小的透气窗里递进来一个粗朴的小陶瓶,简单的告诉她:药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