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梦,你莫胡思乱想,这定是海涛与孙妃联手的一个阴谋,当年毒杀先帝一事只自己与海涛知晓,自己没说那定然便是海涛说的。
海涛。
一定是海涛。
朱瞻基定然不是在孙妃宫中的,否则他怎么舍得让自己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去弑君?他对她那么好,救了她两次命了不是么?
朱瞻基再狠的心也不会这样对自己的,他刚刚还为了护着自己而挨了刀不是么?他说了生死一处不是么?
知梦生生地把那怀疑的念头压了下去,只是心里对海涛却全然防备起来。
朱瞻基听说她亲自送东西给孙妃之后也未见得怎样高兴,只是淡淡瞧她一眼:“只这一次,下次让下人们去送。”
“为何?”知梦问道。
“这宫里御赐的东西不要随便送、吃食不要随便送,容易惹是非。”朱瞻基说道。
“我是打着你的旗号去的,谁要是无中生有想必也不敢。”知梦说道,她今天抬出朱瞻基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顺着海涛的话去让孙氏觉得朱瞻基不是不重视这一胎罢了,于今她真是该庆幸说了这话。
“那也只准这一回,以后让旁人去。”朱瞻基道。
知梦点了头又问他伤口如何了,朱瞻基低了头立刻又抬起,满脸正色:“大概用了力所以不小心扯开了些,不过不要紧,只约略渗了点血,于活动还是无碍,夫人不必担心。”
“若活动无碍就把这礼单看了吧,晋王府的。”知梦说道。
未料朱瞻基却顺手撕了那大红的礼单,知梦错愕,这又是怎么了?
“容儿,把晋王府的东西扔了。”想想又摇头,“不,下旨赏赐给朱济熿的兄弟们吧,救济日子。”
“晋王又做了不堪之事?”知梦问道。记得成祖时候这晋王便闹得不像样子,逼得家府的一个老太太忍无可忍上京告御状,斥其篡夺爵位囚禁兄长并淫烝庶母,可谓劣迹斑斑。
“容儿知道?”朱瞻基问道。
“永乐二十一年晋王府有人上京告到了成祖爷面前,确实不像话,成祖爷当年令其将原封地还给其兄,不知道如何了,如今又是犯了哪桩?”知梦问道。
“哪桩……皇考大行他不仅不来京吊唁,朕登基之后他居然在府中聚集些来路不明的巫士做法要咒死朕,如今还有脸上折子祝朕万岁。成祖爷看着老王爷的面子最终不了了之任他去了,朕可不容,此风不息,以后天下王爷们都来咒朕死,这天下岂不是要乱?”朱瞻基捏着那礼单扫一眼扯个冷笑,“刮了不知山西百姓多少民脂民膏供他一人淫 乐了。”
“既然要如此,那这礼还退?倒不如让暂且他以为自己所做神鬼不知,这样或是抓人或是搜证都能让他措手不及,免得他揣测了圣意将人、物毁去,到时候便白白兴师动众一把。”知梦说道。
“嗯,就依容儿。”朱瞻基扯扯她的手:“得此贤内助夫复何求。”
知梦抽回手:“别闹,此时人来人往的。”
贤内助,知梦心里无奈,她算哪门子贤内助,不过都是干些杀人害命的勾当,区别在于亲自动手还是出主意而已。
海涛这几日见了她也是欲言又止,似有万般难处一样,知梦也不急,静观其变,若真是孙妃与海涛联手断然不会就此罢休的。
孙妃岂是胡氏那般囿于诗书礼义之闺阁的女子。
想到胡氏知梦才想起来自上次挨了太后训斥自己从未主动踏进坤宁宫一步,虽她来乾清宫看过自己不过也是略略说了几句闲话而已,不知她的笛子是束之高阁还是进步神速了。
想去看看却没什么由头知梦便作罢了,刚出了孙妃的事她还是与后宫诸嫔妃保持些距离以策安全的好。
终是到了除夕。
知梦虽也换上了新衣裙但心里也没什么过多的喜悦,着新衣过旧年独与烛火对愁眠怎么高兴的起来?朱瞻基忙得这一天都没见人影儿,只午膳时分着海涛回来特意叮嘱她好好吃些东西。
传完了话儿海涛却双膝一软跪在了知梦面前,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儿。
“海涛,你这是干什么?大过年哭着不吉利。”知梦说道。
“夫人,奴才有话要说。”海涛额头触地。
“高兴讨喜的话便说,不高兴的待年后再说吧。”知梦说道。
“奴才怕不说清楚明白夫人心里存了嫌隙,奴才无妨,奴才是怕您心里不舒坦。”海涛说道。
“说来不过是想表白自己冤屈,不过海涛,在宫里说冤屈就不必了,你我都是宫里过了许久的人这一点不用我再教你,大家做了什么心知肚明。”知梦说道。
海涛还要说什么知梦便关了房门。
说什么,这宫里的人今日联手明日为仇的事还少么?只是这海涛倒也有趣,难道真是笃定孙妃肚子里的是位皇子而她萧知梦便定然不能生养?
抚摸下平坦的肚子,生养,对她来说难道真是遥不可及的么?
房门又被轻轻叩响并轻轻唤着“夫人。”
“何事?”知梦问道。
“皇上传您去赴宴,皇上说了,即便不舒服也请您去露个面。”宫女说道。
这道旨意让知梦有些为难,那大宴的场合她去了便是扰了兴致自己又招得不自在,实在是不想去。
虽如此还是要去,对镜仔细看了看并无什么异常便随宫女来了。
两盏羊角灯笼前头照路,宫女太监脚步轻巧只有窸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倒是那丝竹之声愈发清晰了。
站定,等宫女去通报,见到过来迎接她的人知梦愣了下。
躬身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妹妹多礼,来,随我进来。”胡氏显见是高兴的,拉着她的手步入殿内。
知梦便故意慢了她半步的距离。
因是低着头所以暂时还见不着这殿中都有些什么人,待行了礼皇后拉她在旁边坐下她才微微抬了头环视殿内。
这一看,眼前便如有雷电爆开震人心魄。
作者有话要说:前方有点虐……(偶都赶上复读机鸟)
五十五章
那下首几案边坐着的人不是朱高煦是谁?多年未见他已颇显老态,想必是心内郁郁所致。知梦只敢看这一眼便急急收回了目光,这样的场合真是难堪。
胡氏让身后的太监为她斟了酒,同时小声说道:“一路走来甚是寒冷,先喝杯酒暖暖。”
酒是暖的,喝下去却暖不了身子,心里的凉一时甚过一时。
好在接下来没什么和朱高煦直面的机会,知梦一直略低着头时而与胡氏小声说几句话,这宴会之上的目光流转传情达意她也全然不去理会了。
宴会并未通宵达旦,二更初上便结束了,众人也来处来去处去了,本来坤宁宫与乾清宫便不甚远胡氏便请她去坤宁宫闲话小叙。
说小叙其实是要给她瞧瞧一卷新的曲谱,细细的一卷用红丝线扎着,从两边纸头儿来看纸张已老旧,泛着黄,还有股子霉味儿,正欲打开胡氏一笑:“不急,我先吹奏给你听,你听听曲子可好?”
胡氏用的是她送来的那只竹笛。
知梦发现这些时日未见胡氏竟进步了许多,吹奏之间的顿滞之感少了不少。
一曲毕,胡氏看她,神情竟有些紧张,握着竹管的两手也有些微的用力:“怎样?”
知梦含笑点头:“娘娘进步了许多。不过,这曲子我倒是我没听过,是什么?”
胡氏示意她打开,知梦便轻轻一挑那红丝线便轻飘落了下去,展开,好在墨迹还浓,工尺谱不至于看得不清楚,那一端写着三个蝇头小楷“水龙吟”。
“《水龙吟》?这曲谱不是已然失传了么?娘娘竟寻到了,果然是有缘人。”知梦说道。
因为这三个字她忽而便想起朱瞻墡来,他曾问过自己可曾知晓这曲子,还说若知道定告知他。
“我哪里是有缘人,是五弟妹听说我喜欢送与我的,说是从滇南搜集而来。”胡氏说道。
知梦心中一动便问道:“五王妃亦是此中高手?”
胡氏摇摇头:“她说也不过是见五弟吹奏有趣闲暇无事跟着学了几天而已,比我还半吊子,倒是五弟据说是日益精进,一直也在搜罗民间散落的曲谱呢。”
知梦点点头没再言语只是细细看那曲谱,默默记在心间。这是断然不能接回去的,让朱瞻基发现又是多心。
又闲聊了会儿吃了些点心宵夜知梦告辞出来,这个不大令人高兴的晚上终于让她有了一丝暖和气。
《龙吟曲》竟然真的找到了。可见,世上没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只是做与不做的差别。
朱瞻墡精进了许多?她倒是真想亲耳听一听,那个像香泉河水一样清澈的青年若是白衣飘飘吹着笛子定会是有如萧史般的仙人之姿吧。
回到乾清宫看看铜漏,已快三更了,朱瞻基不在,太监说海涛公公回来过,说贵妃娘娘因爆竹受了惊吓腹中有些疼痛,皇上过去了。
腹痛……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因是年节,知梦知道私下里宫人们也是要聚聚闹闹的,所以便只留了两个人伺候其余的一并遣退了,只嘱咐明早不许耽误事,宫人们便高兴谢恩自出去了。
知梦闲着无事,想起那曲子大概已记得差不多,可惜手边没有笛子没法自己亲自吹来,想了想便出了内寝准备找纸墨记下免得改天忘了。找了纸张及笔墨知梦便到厚重的书柜后头去了,那里有为朱瞻基准备的一方小小几案,他偶尔会喜欢斜卧在那里看闲书。
刚刚记下了一小部分便听外面宫女单薄的“见过皇上”的请安声。
“下去吧。”朱瞻基的声音,待停顿片刻才问道:“你刚才说那事查清楚了?”
“是,皇上,查清楚了,此事与汉王并无关联,而且属下收到乐安来报,这两个月来汉王确实卧病在床没有不轨行为。”那个声音知梦有些印象,是那里在宫外遇刺时来护驾的。
“朱济熿呢?”朱瞻基问道。
“这……属下还未收到密报。”
“无用,办事如此拖沓,难道非要朱济熿咒死了朕才有消息?”朱瞻基不悦,口气甚是严厉。
“属下无能,属下立时就去督办。”那声音里带了惶恐。
“唯此一次。下去。”朱瞻基道。
殿中静悄悄了,知梦这才发现自己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憋得很是难受,轻轻换口气思忖着要怎样出去才能不惹朱瞻基怀疑。
未等她想得明白朱瞻基的脚步声已往暖阁去了,来不及细想知梦忙将纸折了塞进袖口起身小跑着跟了过去。
她跑得有些急脚步声便有些重,前头行着的身影听见了声音便停了脚步回头看。
“容儿?”朱瞻基待她来到面前便迎住她,“海涛说你去了坤宁宫,怎么待到这时候才回来?”
知梦摇摇头:“你没瞧见我穿这身衣服?早回来了,刚才在那边闲翻了几页书,刚才……”顿了顿又说道,“你和侍卫的话我不是故意听去的,只是我还未来得及做声便……”
“这事儿,这事我也是提着一颗心,如今放下了,总算与二叔无关。”朱瞻基牵起她的手:“怎么想到去坤宁宫坐坐?”
“皇后娘娘邀请我去,又不好推辞。”知梦说道。
“嗯。”朱瞻基牵着她踱到寝宫,那里已摆着两个小小的气死风的红灯笼,朱瞻基笑笑:“本想着今天早点散了咱们出去走走,一番折腾又是这时候了,不过,趁着时辰未过,出去走那么一两座桥也算心意。”
原来他还惦记着提灯走桥祈福的事。
“北京百姓似乎不兴这个风俗。”知梦说道。
虽这么说也还是利索地为两人穿戴整齐了,出了殿门知梦四下里张望非要带着侍卫不可,朱瞻基也不反驳,命侍卫暗中跟着,不许扰民。
宫外一样热闹,可惜没有雪来点缀,北京城内也不像南京那样有很多的小桥,朔风之中灯笼似乎也没有南京时明亮。
朱瞻基仍旧牵着她的手,暖暖的。
“容儿,你祈祷什么?”朱瞻基问道。
“灵验了再告诉你。”知梦说道。
那么她祈祷孙贵妃为朱瞻基生个儿子,是真心而非假意,不管自己还能不能生养,让他有个先有一个能承香火的子嗣吧。
“灵验了……好。”朱瞻基说道。
今天,朱瞻基似乎没什么精神。
“容儿,将来我们老了去做什么好呢?”朱瞻基问道。
“老了?”知梦侧头看他,“离老了还有很远很远呢,你是一国之君,到老了想必也是要每日与朝政为伴,我呢,就还是为你研磨铺纸折衣铺床。”
“嗯,好。”朱瞻基道。
静静地走了片刻朱瞻基说:“容儿。”
“嗯?”
“没什么。”
“朱瞻基,是不是有难办的事?今天你总是欲言又止,跟我也不好说么?”知梦问道。
“容儿,我会处理好。”朱瞻基说道。
“是……关于汉王吗?”知梦停下脚步,“我前些日子让你为难了是不是?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汉王的事是朝政大事,该怎么做臣子们公议决定就是,不必考虑我,自古明君皆不因女子废朝政。况且,我虽是女流也知道不以一人祸乱百姓的道理。朱瞻基,该怎么做不必顾虑于我。”
“嗯。走吧,起风了,回吧。”朱瞻基说道。
知梦总觉得他是有什么话未说。
因为折腾了这么长长的一天知梦实在有些倦,草草梳洗了便和衣睡下,预计着明早起来换了外衣就是了。
她睡下了,睡得沉。辗转之中袖中那本就匆忙塞好的纸张落了出来,朱瞻基展开瞧瞧,工尺谱?
琢磨片刻仍旧把那纸折好了塞回她袖中。
“长长久久……一定会长长久久。”
年过完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孙妃的肚子上,张氏多次去到祖先面前上香祈祷。
朱瞻基也忙,忙臣工重新安置忙天下百姓忙邦交大政忙平叛谋逆,总之很忙。
此时,知梦站在朱瞻基身后,龙案上堆满了起自山西晋王府的信札书简之类。
朱瞻基靠着椅子微闭着眼睛:“杨大人,你们把这些拿下去看,然后将公议处决之法呈上来交与朕批复。”
太监们又把这山一样的东西搬走了,杨士奇等人也告退出去。
未及两日公议呈上来了,两份折子,旁边还有挑拣出来的几封信。
朱瞻基看了第一份折子,拿了朱笔批阅完毕。
第二份折子,朱瞻基拿在手里打开又合上又打开,如是反复几次说道:“暂且先留中吧,朱济熿狗急跳墙,无非是想多拽几个人当垫背,事关重大,要细细查访才是。下去吧。”
大臣们下去了,朱瞻基示意知梦拆开那些信件。
知梦看了,只觉得遍身寒意,都看完了直觉浑身如三九天浸冰水。
重又装好信件知梦退至一边:“大局为重。”
朱瞻基点头:“谢谢你,容儿。”
知梦摇头,成祖爷担心的这一天还是来了,当年的一时之不忍终究让他走到了绝境。
其实,她什么也不能做,像当年不能说服成祖爷夺他爵一样,如今,大势已成定局,朱高煦怕是难以再死里逃生了。
她还能做什么?抄几遍地藏经?
什么都不用做了,这些自有人去做。
她只希望朱瞻基会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等待中,冬去春来,万物复生,朱瞻基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那留中的折子似乎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宫里,应着草长莺飞的景儿各处也新植了许多的花花草草。
孙妃的肚子日已凸起,成为宫中的焦点。
太医每日来宫中问省,先是孙妃宫里,隔几日便来乾清宫也看,给知梦仍旧吃些不知名的药丸。知梦虽不晓得是什么但每每瞧见朱瞻基盼望的神情便还是一口吞下。
播种的时节,朱瞻基带她微服出宫到东坝御马苑说是教她骑马,黄昏归程时见田间劳作的农人夫妇便下马牵马缓行。
朱瞻基说:“容儿,你可羡慕他们?”
知梦便一愣:“不羡慕,日出而作很辛苦。”
不羡慕便不会觉得遥不可及。
“我很是羡慕,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鸡栖于埘牛羊下来,牧童歌而归家,多好。”
“不好,常年劳作所得尚不能果腹衣尚难蔽体,有什么好的。”知梦道。
“如陶潜般呢?”
“不好。重阳尚且无酒庆祝,还要待有人赠与,与嗟来之食有何分别。不好。”
“那如何是好?”
知梦笑笑:“个人按个人的命走下去最好,不违天道。只是,我们的朱公子今日怎么忽生躬耕田亩之心?”
朱瞻基手一指,田垄间年轻的农人夫妇一人荷锄一人提篮正哼着小调儿渐行渐远。
眼瞅着到了六月,孙妃已怀孕近八个月,张氏高兴的神情与影妃的冷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知梦瞧胡氏,她脸上倒没什么特别的不悦,只是淡淡的高兴,比之孙妃那日益明显的强颜欢笑顺眼的多。
孙氏的强颜欢笑很值得商榷,知梦想着。
五十六章
未及知梦想明白,乐安那一湖表面看着沉静的水有了波澜,朱瞻基不瞒她都说给她听,越往后知梦的心却越是平静,像是一锅沸水因撤了木柴而渐渐沉寂下来一般。
朱高煦的命便是那木柴,如今他自要抽去也无人能拦,那就让这水冷却吧,于是,自此不听乐安的事,生生死死个人造化,随他去吧。
七月里,有乐安逃出来的小官吏举报汉王纠结山东指挥使等人谋反,臣工力主御驾亲征。朱瞻基似有不忍之心。
七月里,北京也热得人难受,好在殿里各处都放了许多的冰,刚拿来的那些还发着轻微的声响,在知梦听来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二叔他为何如此苦苦逼我?”朱瞻基握着朱笔踌躇而未落下,拳头和毛笔在烛光的照射下在折子上形成了一团淡淡的黑影,显得那白纸上的黑字更加清晰,也更加触目惊心。
知梦知道,这折子上最重要的几个字是“御驾亲征”“平乱”。
乱国者必施以极刑,朱高煦竟把自己推到了这个位置。
炎热如斯的天气里知梦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朱瞻基的朱笔终是没有落下而是放到了笔架上然后展开宣纸,拿起蘸了墨水的毛笔细细写来。起首是:“叔父大人,敬禀者。”
知梦移开视线,朱瞻基这是放低了姿态要动之以情吧?不知道这天子手书家信能否令朱高煦停手。
知梦并不特别怀有希望,朱高煦那样刚愎自用的人是不会轻易言败的,更大的可能是他将朱瞻基的低姿态被他愈发瞧扁。
“我去取些凉茶来。”知梦说道。
朱瞻基点点头,仍旧疾笔行书,待她出了殿朱瞻基放慢了速度,收了笔想了片刻又接着写下去。
“汉王,你应该不会为这叔侄之情所动的吧?那最好……”
知梦捧了茶回来朱瞻基已折好了信正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乐安。
“容儿,一个月时间怎么也够二叔用了,无论是悔过抑或是厉兵秣马,作为一国之君,我只能给他这一个月时间了。”朱瞻基说道。
知梦倒了半碗茶递给他:“汉王不会住手。”
“但愿能,毕竟,同室操戈非我所愿。”朱瞻基说道,饮了茶,嘴角边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孙妃的肚子快九个月了,脸上愈发的不乐。
在孙妃快要临盆的时候,朱瞻基御驾亲征乐安了。
朱瞻基对她说只要叔父有一丝悔意我都不会为难于他。
朱瞻基走了,京城有郑王和襄王理政,内宫自然还是太后做主,知梦为免麻烦也尽量闭门不出,太后自然也乐得不见她这个人,两相倒也相安无事。
那太医依旧每次给孙妃看完肚子再来呈送药丸。
“王太医,这药丸到底是治什么的?还要吃多久?”知梦其实不喜欢那药丸,那形状与颜色总是让她想起用来毒死朱高炽的金丹。
“回夫人,只是用于调理的药丸,本是开了方子的,可皇上说药汤太苦,喝久了必然不适,所以命下臣制成了丸药呈进。”太医说道,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却只围着药丸和药汤转,对那个重要的却一句带过。
“调理?调理什么?”好不容易得了机会知梦自然想要问明白,虽是朱瞻基下的令,可是药三分毒,每日里吞服总是让人担心。
“下臣不能说,望夫人见谅,臣告退。”老太医颤颤着告退了。
不能说……
知梦的心立时便悬了起来,不能告诉她的,还与身体有关,这不能怪她立刻想到自己的肚子。
朱瞻基知道了什么却瞒着她?
知梦这两日有些发热,太医又来的时候与太医说了,老太医面上马上有了紧张的神情,连隔着帘子和绣帕给她把脉手都是微微颤着的。
许久,久到知梦忐忑不安听见帐子外老太医低声自语:“老天……不负……”听得亦不是很清楚,知梦问及,老太医忙起身鞠躬:“夫人,老奴有要事禀,可否屏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