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梦挥退众人,老太医才跪地作揖恭喜,口称夫人有喜了,这才说及原来朱瞻基见她久不受孕心下着急所以搜罗了天下各种奇珍药材制为药丸以调理,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知梦摸摸自己的肚子,做梦一般。
“老奴这就告退急奏皇上得知。”老太医说道。
“慢着,太医,这事除了奏知皇上暂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知梦说道。朱瞻基不在宫中生杀大权便握在张太后手里,若她知晓自己怀有身孕难保不会趁机除去。
她的孩子,好不容易得来的,说什么她也要保住。
老太医退下了,仍旧留下了那些药丸,知梦也不敢做的太仔细,只是一切做了如常的样子。

胡氏来看她,说在太后宫里听太后问及太医她身体状况,太医说暑气太重有些发热,所以她来看看,知梦也顺着太医的话编了下去:“大概是前两天睡不着开着窗绣荷包闹的。没事儿,太医已开了方子,药也吃着。”
“坐得这样近我觉得好像还有些热,皇上不在,你自己可要好生注意着。”胡氏说道。
知梦谢过。

胡氏走了知梦便有些忐忑,几个月来太医看完了孙妃才来瞧她,太后一直不问如今问起必有因由。
一个晚上知梦睡得不踏实,总梦见张太后来剖她的肚腹拿出血淋淋的胎儿,惊醒了几回,满额头的冷汗。
“菩萨保佑朱瞻基即日班师回朝。”病急乱投医,知梦湿哒哒着额头跪在床上祈祷。
因为太后的一句话知梦连饮食都倍加小心,非自己用银簪子试过的绝不入口,连老太医呈上来的药丸都不肯再多吃一丸。
她急切地盼着朱瞻基回来,那时候她和腹中的孩子才是真正安全的。

知梦见过初有身孕的孙妃,那时候她说每日里总是困倦,睡多久都不够,如今知梦也有这样的症状,她虽不会自己看什么喜脉滑脉,可她这些日子也分外嗜睡,应该是真的。想着自己终于也会有血脉相承的孩子知梦除了担心更多的则是喜悦,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为孩子裁衣制鞋,可又怕引人怀疑便只好暂且作罢,每日里轻手轻脚地去翻书轻轻念出,虽知道孩子此时尚未成形但总觉得可以感知她的心跳一般。

孙贵妃终于临盆了,知梦在乾清宫里看太监宫女们引颈期盼的神情很是想笑,朱瞻基的嫔妃们怕也是在各自宫里这样焦急地等着结果吧?此时,她也有些明白,也许孙妃的担心是怕自己生了公主吧?
不多想了,生了什么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像她倒盼着生个小公主。
折腾到上灯时分终于有太监回来报了,孙妃诞下了一位公主。知梦说不清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有些失望于大年夜的祈祷未灵验但还有些隐隐的高兴。

贵妃产女,在后宫怎么都是大事,按例知梦前去探望。
出乎她意料的,孙贵妃脸上那强颜欢笑不见了踪影,抱着婴孩儿她笑得十分开心。
这下子知梦倒彻底弄不明白了,看一眼胡氏,胡氏似笑非笑。
小小的婴儿还认不得人,大部分时间在睡着,醒了便要吃,知梦和胡氏坐了半天告辞出来了。
知梦心里虽有这个疑问但也不好问胡氏只得兀自存着疑问。

因为见了那个小小的婴孩儿知梦十分艳羡,晚上躺着睡不着便想着自己孩子的模样,一会儿是像朱瞻基的儿子,一会儿又是像自己的女儿,哪一个都让她不自觉地想笑,幻想着幻想着知梦沉入了黑甜的梦中。
梦里知梦梦见自己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疼终于生了个如自己一般无二致的女儿,她躺在襁褓里还对着自己咧着小嘴笑……

知梦早起只觉得头晕,腹部隐隐传来痛感,吓得知梦咬紧了嘴唇,倚在桌边抚着肚子她难得厉声命令宫女快去宣太医。
来的不是王太医,宫女说王太医不在太医院,正在贵妃宫里伺候,贵妃早产几日正虚呢。
瞒不住了,张太后要知道了。知梦咬着牙。
缓缓伸出手腕知梦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下腹的坠胀感愈发强烈了。
把完了脉知梦只听得帐子外的椅子翻倒了,接着是“噗通”的跪拜声,那太医连声音都颤着像是得了寒症的人。
“夫、夫人……怕、怕是、小、小产了……”太医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知梦眼前一黑。

等知梦有了意识,未睁眼已听到了几道熟悉的声音,是胡氏和孙氏。
“醒了?”
两团风围了过来,一只微凉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知梦费力睁开眼睛,是胡氏,她眉头轻皱着,脸上扯着一个勉强的笑,转转头,是同样表情的孙妃。
知梦不语,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换过了。
“没了,是吗?”被子里的手紧紧攥着,手心扎得生疼。
两人各自扭过脸去。
“果然没了,没了。”知梦拉起被子,“两位回吧,我没事。”
知梦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炎热的八月,自己脸上身上都冰凉凉的,眼睛疼手心疼却抵不过心疼。
天亮到天黑,多少人来来去去知梦全然不理会。
“夫人,奴才求求您别再哭了,如今还在小月子里,将养着要紧。”是海涛的声音。
听起来很是遥远飘渺。
她不想哭,可是眼泪止不住。

胡氏和孙氏天天来看她说着千篇一律的劝词,对知梦来说这些话都像水面飞过的水鸟——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鸟之不在影之不存。
孩子不在了她还活着做什么?她连那样小小的一个生命都保不住。
她活在世间是上天的败笔,她总以为自己能做些什么,可到头来什么也不做成,不仅如此还会累及无辜,她这样的人早早被老天爷收回才是最好的。
两天来不断的眼泪忽然便止住了,掀开被子,新换的枕头又已濡湿了一片,那形状怪异的水渍看起来有些像狞笑。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如果有一天本文完结了……

 


五十七章

对镜,无心贴花黄,倒见了脸色堪比黄花,颊边的几绺头发也纠结在一起,猛然让知梦想起自己当年被从死牢中带到汉王府中的样子,就是这般凄惨,那时嘴角还有血迹,在牢中被打的。
朱高煦当时便端坐一边的椅子上瞧着自己。他说:好好的人怎么给弄成这样,太不象话。
那时候她真以为他是一位心存仁善的好王爷。

如果,他真的是位明辨是非的好王爷多好,那她也许此时便在民间过着平安的日子了。忽而又想起朱瞻圻,被撵去凤阳守灵有近两年了吧?那个鲁莽而短见的青年因一时气愤在朱高炽面前揭发了父亲的不轨行径。这样的人去守灵也算是个平安的营生。
宫女自她手中接了梳子过去为她弄了平日里的简单发髻,镜中的人除了两个红肿的眼总算不那么鬼气了。
“夫人,皇上正在班师回朝的途中,大概不出十日便能回京了。”宫女说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消息。
“嗯。”回京?不自觉又低头看看,这件事终究会如何呢?她连凶手都不知道,当然,或许根本就没有凶手,只是观音娘娘把孩子放错了肚子又收回了而已。

张太后赏了些补品,知梦偷偷倒在花盆里了,把那几盆好端端的花浇得日渐枯萎。
八月十五,因为乐安平定加之小公主诞生的原因张太后格外开心,早就下令今年中秋后宫要好好热闹一天,很意外的,张太后也命太监早早来知会她前去。
此时,知梦倚在窗边看渐渐昏暗下的天空。
宫女捧着衣服过来了,鸦青色的料子,绣着几朵暗纹,看着很是端庄,又簪了几样首饰,看看快到时辰知梦才带了一个宫女往宫后苑来了。

听宫女说,宫妃、王妃、诰命一干女眷是在内宫热闹,王爷大臣们在外宫,兴许到时候会来给太后磕头。

中秋宴果然热闹。
知梦被安排坐在影妃之后,张氏冷冷扫来一眼见她安稳坐着便也不理会她了,倒是坐在太后下手的胡氏时而瞧过来。孙妃的位子空着,宫女说小公主正哭闹,贵妃说一会儿来给老祖宗请安,张氏便立刻说:“不妨事,让她好生照看着公主。”
王妃诰命们也来了,一拨拨的问好请安——到了知梦这里只是轻描淡写的两句,丝毫不及胡氏和影妃那里的热络。
可能自己天生就长了张冷脸,怪不得别人。
这样热闹的氛围,知梦觉得自己其实多余,杵在这里有些碍眼和碍事,正想着怎么偷偷走了,堆秀阁上忽然响起笛音。
婉转悠扬些许的欢快,比胡氏的水平高出许多。
这曲子《水龙吟》。胡氏在座,那这吹笛之人当是襄王妃吧。
果然,曲毕,襄王妃高氏自堆秀阁卷起的珠帘后露出了面容,既而袅袅娜娜地顺着那挂满红灯笼的石阶游廊走到近前来了。
女人们一番夸奖,张太后自然也喜不自禁,女眷中有善识音律的提及这曲子未曾听过,襄王妃便说是王爷教的,乃是早已散佚的水龙吟之曲,自然又是一番真真假假的夸赞,什么琴瑟和鸣神仙眷侣之类。
大概是宫女拿的衣服单薄了些,知梦有些冷,轻轻打了个喷嚏,胡氏瞧过来然后又回头与宫女说了两句什么,未几,胡氏的宫女走过来说,皇后娘娘问夫人可要紧?若不舒服便回宫歇着,她与太后为她告假。
既有如此美意知梦便顺水推舟离席而去。

回了乾清宫知梦让宫女下去了,自己拔下首饰换了平常衣衫想到床上歪一会儿,一扯被子却眼见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掉了出来,知梦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两行字:汝为悦己者容,梧桐树下待芳踪。
汝—为……
梧桐……
这个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不仅知道萧悦容,还知道仁寿宫那个僻静之处。
知梦不寒而栗。
这一团混乱的时候又出现这么个不知敌友的人怎能不让她胆寒。
待芳踪,是指今日么?
沉思半晌知梦下床披衣,然后拿下灯罩将那字条化成灰烬。
是友她得去,是敌她就更得去——毕竟,麻烦早解决了早放心。

跟宫女说有些气闷去外面坐坐,知梦在宫里转了大半天确定无人跟着才往仁寿宫那角落里来了。
梧桐叶未落,此时却无人。
知梦亦不言语,放轻了脚步走到木椅边坐下。
风吹得梧桐叶子沙沙的响,在这种时候听来有些吓人。
知梦坐着,想这人的身份,那个几次带给她噩梦般记忆的太监,难道是他?那张脸,太像,只有那太监自若不解的眼神不像。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可如今再也抑制不住。
若真是他,那只好让他再死一次了。
“来了。”知梦未听到脚步声,听到这一声问话时声音就在身后,“别回头。”
“你是谁?”
“你猜呢?寓儿。”那人说道。
知梦肩膀都僵了。
“你、你、怎么没死?”那股寒意是心里冒出来的。
“因为你第一次杀人没有经验,你看,你再杀人的时候手多稳。”声音里带着阴冷。
“你要怎样?”知梦强作镇定。
“帮你。”
肩头多了一只手,知梦只觉得这是鬼怪的手,要带她去地狱的。
“我不需要。”知梦说道。
那人桀桀怪笑,一根手指轻轻伸过来在她脸颊上划过:“不,你需要,难道你不想知道谁让你没了小娃娃吗?那可是你一步登天的筹码!”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不是贸然结文……这个结局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就设定地……奸笑,某人和某人,哈哈

 


五十八章

知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张承,你想怎么样?”知梦问道。
“寓儿,别说这么伤感情的话,你知道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怎么会对你怎样呢?即使你动手杀过我,但我对你的心可是没变,只要你愿意……”令她作呕的气息就在脸侧,“我仍旧为你做任何事。”

“做任何事?包括假扮椿芽儿的声音引我出去再火烧绣楼么?张承,我不信你。”知梦稍稍侧过头,“而且,我曾经想杀了你,即使你侥幸活了,如今也已经不是个真男人了,这一点已经足够你恨我到将我碎尸万段了,摊牌吧,你和我只有一个人永远消失此事才能真正完结。”
“寓儿,你的心肠越来越硬了。”那只手又缩回去搭在她肩膀上,“我虽然恨你,但实在还是舍不得你死,怎么办呢?我倒是有个主意你看如何?”

“你先告诉我是谁害了我的孩子然后再说你的主意,若不值得交换我岂不是赔了?”知梦说道。
“还用得着我告诉你么?你真的不知道吗?这些日子谁与你最是亲近?你又直接威胁到了谁的地位?寓儿,其实你心里明镜儿似的,对吧?”
“张承,你就这么点儿本事还想糊弄我?胡氏再傻也不会此时动手,道理么与你讲的一样,若我真出了一些问题皇上第一个便会疑心是她,你当她疯了么?说点有用的吧,你倒不如说太后要害我我会更相信。”知梦说道。

她不是没想过,可是一团乱,每个人都有理由来害她,可胡氏,她宁愿不信。
“你果然不再轻易上当了。没错,是太后,你道孙贵妃为何生了公主还那般高兴?”张承的声音缓缓的。
“说来听听吧。”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声音却做出不紧不慢状。

“这都要托了把你捧在手心里的皇上的福,他虽未明讲,但曾暗示过孙贵妃,若她此次生得龙子便过继给你,然后顺理成章为你争一个妃子的名份,若生了公主她便自己抚养,孙妃不敢反驳皇上便去求了太后做主,太后说若孙妃生了皇子那么就留你这一胎,反正即便是皇子也不会有所威胁,若是她生了公主便必定不会留下你腹中这个隐患,正巧,皇上又不在宫中,此时下手当真是神鬼不知。”张承说道。
“既如此说,孙贵妃的嫌疑不是比太后还大?只有她才最有理由除掉我的孩子不是么?张承,我倒忘了问,你如今的主子是谁?”知梦问道。

“这宫里的奴才主子不都是皇上吗?我现下里不在哪一宫当值,只是手下管着些人就是了,这都要托你的福,当年成祖薨了你与几位大人商议暂不发丧反密令人送信回京与太子爷知晓,你可知道,那送信的人便是我?可惜啊,这些年来我看着你你却不知道我,试探过你两回你却见鬼一般,寓儿,你就真的如此想我死么?难道一点也不念旧情?”那作呕的气味又来了。

“我看着你死你又死而复生我怎么能不害怕,人之常情而已。张承,你不想告诉我就算了,不必随便编排哪个人,你有嘴能编排我自然也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想,如果你告诉的仅仅是这些就别说是帮我了,你自己留着当秘密吧。皇上回宫自然会给我一个公道。”知梦站起身,转身,缓缓抬头对上那张脸,当年还有些清秀的面容如今寸须不生,一张白面,两道疏眉,看着人不人鬼不鬼。
知梦本来是十分惊恐,可这样四目相对她倒不怕了——既知他是人还有什么好怕?她不怕人,只怕鬼。

“那你便等着公道吧,看看皇上是否会为了你跟太后翻脸。”张承笑了,又近一步,“也许,皇上还会怀疑是你自己搞鬼呢,呵呵,呵呵……既然你不信就算了,我们等着瞧。哦,还有,忘了告诉你,你的皇上骗了你,他不仅没宽恕投降的汉王而且早早便在西华门建了一处逍遥宫要囚禁汉王的,哈哈。”
那样的笑声此时听来极像等着觅食腐肉的鸱枭,令人心生不祥。
知梦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袖子里的剪刀已经温热,可惜,现在她不确定能否让他一下子毙命,她不想做没把握的事。

一脚迈进乾清宫的门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噩梦又要开始了。
“夫人,您脸色不好,要不要传太医……”仍旧是小心翼翼的海涛。
“不用。”知梦坐下,海涛忙倒了滚烫的茶奉上。
“海涛,你在宫里也听了什么传闻?”知梦问道。
“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您是指……”
“我的孩子。”
海涛躬身:“太医说是因为夫人本就体弱,皇上东征,夫人担心皇上安危殚虑太过所以导致龙胎不稳以至于小产。”
“哦,如此啊,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知梦说道。
难道这真要成为一桩无头公案了?
她不甘,真的不甘心。
此时,她无暇再去想朱高煦的事,即便是囚禁也胜过于死吧,毕竟还有命在。

朱瞻基马上便到京了,朝中忙着接驾事宜,内宫里,已多日不曾认真打扮的妃子们开始了淘镫胭脂水粉的活计,各宫里针线上的人又忙碌起来为主子量体裁新衣,坤宁宫派人来请说皇后娘娘预备着做新衣,正巧夫人也一并做一套。
知梦不好推辞便来了,胡氏穿着半旧的襦裙在给花儿浇水,不知道在想什么,花洒里的水浇到自己鞋上也没有察觉,直到宫女过去跟她说了她才回过神来对着知梦歉意一笑:“你看我,什么都做不好,浇个花儿也不会。”
“娘娘去换了鞋袜吧,凉了脚可不是闹着玩的。”知梦说道。
“嗯,知梦你暂且先坐着,我马上就换好。”胡氏进内里换鞋袜去了,知梦瞧瞧便拿起花洒继续浇剩下那几盆花儿,看来,主人是近来没有好好打理,枝枝蔓蔓的,心里有了事自然顾不及其他的,这美丽的花儿便跟着遭了殃。
胡氏出来了,折腾一番量完了了尺寸两人坐下来说话,说着说着便说到朱瞻基要回京的事,胡氏低头瞧茶碗低低说一句,又像是自言自语:“皇上东征身边也没个人照看,当初你便该跟着去。”
“不是还有太监们跟着么,反正皇上凯旋而归了,看来也无事。”知梦说道,心里却在忖度着“你该跟着去”一句,真耶假耶?
如今她也猜不透了,这些天分析着张承的话已让她头疼不已了,这诸多的人在她脑中吵个不停笑个不停。

朱瞻基终于回宫了,只是未到后宫便先升殿议事待回到乾清宫中时已是上灯时分,进殿见到知梦第一眼他笑了:“容儿瘦了。”
“你也瘦了。”知梦说道。
第二眼,不顾在场的诸多宫人他揽她入怀在她耳畔低声说着:“容儿,我想你。”
“嗯。”这个有力的怀抱让知梦觉得一下子便安了心,可惜,此时她不能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了。
“嗯是什么?是想还是不想?”朱瞻基问道。
“车马劳顿,先用了膳然后去给太后请安然后再去看看小公主,还没赐名呢。”知梦说道。
“嗯。”朱瞻墡拉着她坐下又细叙一番离情,只字不提这宫中的事。
也许是太忙碌,也许是……也许是没有接到王太医的折子吧。
虽这样宽慰自己,但知梦心里仍旧有些不是滋味。
用过膳,朱瞻基去仁寿宫请安了,二更快尽了他身边的太监来传话说皇上十分喜欢小公主,所以今晚便留宿贵妃宫中了。

知梦躺下了,觉得胸腔里一团火,烧得她直疼,疼得受不了便缩起身子死咬着嘴唇。
她知道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她知道他欣喜于有了子嗣,她都知道,可……疼,疼得想死,耳边好像有一个软软的声音在跟她说话:娘亲,你来陪我啊,我一个人好没意思……
睁开眼却只有昏黄的烛火和影影绰绰的影子。
不,孩子,娘亲还不能来陪你,娘亲要为你报仇的,你等等,再等等娘亲……
闭了眼,耳边便是咯咯的银铃般的笑声。

知梦早早起了,挽好头发顺便看眼镜中的人,冷冷清清的样子,伸手摸摸眼角,没有肿,心疼得要死居然没有一滴眼泪了。
按照习惯推开窗子,八月末了,空气里浮动着凉气,远眺,仍旧是魆黑的宫殿,望不到边也望不到人。
“容儿!”有人叫她。
知梦回头,嘴角一抹淡淡的笑:“这么早,今儿还要上朝么?”
她听得到自己声音的平淡无波,像一汪死水。
朱瞻基旋风般冲过来抱住她,想要把她拦腰截断一般的力气。
“怎么了?”知梦问道。她很讶异为何自己心里没了委屈眼里也没了眼泪。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一声不吭?”
“都过去了,汉王的事摆在眼前,国事为重。”知梦说道,拍拍朱瞻基的背,“梳洗过了么?我去让他们准备早膳。”
“容儿,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朱瞻基仍旧不肯松手。今早贵妃告诉他的时候他只觉得五雷轰顶,他留她一个人待在那空落落的殿里。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么?”知梦说着,忽然觉得,这个怀抱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温暖和安全。
“容儿,我会查出来的,你放心,我会给我们孩子一个交代。”朱瞻基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逝者已矣,况且,太医说是因为母体太弱所以保不住,跟别人没有关系。”知梦说道,“要误了上朝的时辰了。”
“朕今日不上朝,朕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朱瞻基说道,命人押老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