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必是有话要说吧?那就说吧,哀家听听。”太后说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后宫的事儿,想必您也知道了,大臣们一致反对知梦为后,唉,儿子难办啊!”朱瞻基说道。
“为后?喝!大臣们反对自然有他们的道理,那皇上看要如何呢?”太后问道,眼光掠过知梦,划得知梦面皮生疼。

“知梦这些日子不停劝慰儿臣,说因为自己的事而搅得君臣不合她实在有愧,乃至涕泪皆下。朕想想也是,知梦的身份还是有诸多忌讳,为后确有些不妥,所以儿子今日特来向母后请命,于贵妃与皇后之间设皇贵妃位,如此问题便迎刃而解了。”朱瞻基说道。
知梦叫苦不迭,朱瞻基你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太后尚且不容她为妃又何况这皇贵妃?
果然太后沉了脸色。
“皇上要违逆太祖爷的规矩家法?哼!哀家不同意,皇上去问问大臣们吧!”太后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水溢了,在桌上形成小小的一滩水渍,像是眼泪。
朱瞻基做无奈状点点头,撩起袍子起身,眉头紧皱着,却在转身面向知梦的时候微微笑了下。
知梦此时仍旧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出了坤宁宫走到无人处知梦小声问道:“这就是你的主意?”
“还没完呢,别急。”朱瞻基还笑。
“是不会完了,这下子太后恨死我了。”知梦说道。
“反正她本来就恨你,怕也没用。”朱瞻基说道。
“还笑……”

没过两天知梦终于知道朱瞻基的意思了。
乾清宫里朱瞻基与大臣们议事,知梦照例站在一旁端茶倒水研磨打扇。
朱瞻基刚开始还笑着,夸大臣们近来于公务上十分用心,一切重又走上正轨都是大臣们的功劳,总之是夸得大臣们十分舒服,虽嘴里说着不敢脸上却都是自信满满的神情。然后朱瞻基便脸色一转,轻飘飘捏了几道折子让太监拿去给大臣们看。
知梦不知道折子上写了什么,反正传看完了折子好几位大臣便跪下了,口中直说“皇上恕罪,臣知错。”
难道是捏住了人家的小辫子?
“知错?犯错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儿这一天啊?还是觉得朕登基不久你们可以浑水摸鱼?告诉你,朕不是先皇,没那份慈悲的心肠。这事,既都知错了,该得什么惩罚朕依大明律例已做了朱批,若还有谁觉得冤屈了,没关系,敲那宫门外的登闻鼓,朕听得到。”朱瞻基不紧不慢。
那叩头的早已匍匐在地不敢多言语一声。
朱瞻基拍了拍手早有侍卫进来架了他们出去。
“好了,说完这事朕还有件小事。”朱瞻基瞧瞧知梦,放在龙案下的手跟她摆摆。
“请皇上明示!”大臣们倒是齐心,话一样儿,动作也一样,头都微微低着。
“各位爱卿不必拘谨,接下来这事是朕的家事,小事一桩,不会夺谁的乌纱。”朱瞻基又笑,似乎刚才他就没冷过脸一样:“朕与太后请示过,于皇后、贵妃之间设皇贵妃位,萧氏聪明伶俐端庄大方,正是皇贵妃的不二人选,太后说让朕来问问各位爱卿的意思,各位觉得如何?”
“老臣觉得不妥!”瓮声瓮气的。
“这违背了洪武爷祖制,不妥。”有人附和。
“开朝以来未有此事,不妥。”声音大了点儿。
……
齐刷刷的均是不妥,知梦觉得有些难堪,朱瞻基你这又何必,太后那里过不了你又来招惹大臣们,不作他想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不妥?爱卿们都认为不妥?”朱瞻基站起身负手走到丹墀之下在躬身的大臣们之间走来走去。
他这一走,大臣们不敢与皇帝比肩,立时齐刷刷跪下了。
“必然不妥?”朱瞻基又问道。
有那脾气硬的答了句:“确实不妥,望皇上三思。”

“好吧,不妥就不妥吧。这设立皇贵妃的事兹事体大,朕还是三思的好。各位爱卿请起。”朱瞻基还亲自扶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人起来,感动得老头子直说“惶恐!”
知梦越来越看不懂他在耍什么花招了。
朱瞻基踱回来对着知梦微微点头。

“后宫的事不提了,太大,朕暂时不改了。”朱瞻基语气温和,慢条斯理喝了口茶便捧着茶盅茶托也不嫌烫手:“后宫改不了也是暂时无法的事。不过,萧氏已是朕的人了,照例总该给个名分,虽萧氏与朕说她不要名分,但朕不能给她妃子的封号已经十分委屈她了,所以朕想了个主意,各位爱卿来商议商议如何?”
大臣们立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杨士奇代为回答:“请皇上明示。”
“萧氏不入后宫体制,但她又是朕的人,所以不若号为圣眷夫人,仍旧在乾清宫,如此,既不用更改后宫体制,又不必委屈她,各位爱卿以为如何?”朱瞻基道。
知梦这才明白了朱瞻基的意图,原来那日到太后那里也不过是做戏。

大臣们静默。
兴许是无声的抗议,知梦想到。
“皇上,臣认为不……”
老臣的话还未说完,知梦只听得“砰”的一声,朱瞻基手里拿茶盅茶杯茶盖在地上滚着还留下一滩水渍。

“不妥不妥,这也不妥那也不妥,你是不是还觉得朕这个皇帝也不妥?”朱瞻基一边瞪起眼睛一边重重拍了下龙案,龙案上的砚台都跳了两跳。
这,劝也不是,劝了各位老大臣还不得以为她是与朱瞻基一起唱戏么?若不劝,大臣们估计又以为她火上默默浇油了,没准儿还觉得这主意是她出的。
臣子们跪了一地,朱瞻基使劲哼了一声:“若还是不妥,你们替朕想个皆大欢喜的主意?”
静默。
“皇上,臣等觉得此事需要商议。”大臣们道。
“哼哼,就在这儿商议吧。朕不急,咱在这儿聊聊天议议事,君臣之间增进些感情。”朱瞻基道。
这“议事”过程静悄悄的,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朱瞻基还使坏,故意扔了两次毛笔在地上,弄出声响之时知梦瞧见大臣们偷偷瞄过来的眼神。
半个时辰过去了。
知梦站得有些腿酸。
“容儿,你去为朕准备些膳食,朕有些饿了。”朱瞻基道。
“是。”知梦走得有点提心吊胆。
若说她稀罕那个名号倒也没有,亲见了那么多妃子在皇帝大行之后的惨死她真是觉得这所谓妃子的荣华富贵也不那么真实,多年的等待最后换来三尺白绫还要感恩戴德。如果朱瞻基为了这个和大臣们闹得十分不快时她不乐见的。

出了乾清宫没多远便见影嫔和孙嫔一处走着,有说有笑的样子,影嫔手上捧着个小小的食盒,见了她,孙嫔点点头,影嫔一扭头吩咐宫女回去拿帕子了。
知梦叹口气,还没怎样,宫里的女人们已将她当成仇敌了,若真弄成什么皇贵妃怕是每天每时她都要被诅咒了,哪怕朱瞻基紫气再旺恐怕也抵不住女人们的怨气。
精心准备了几样小样一碗米饭两样糕点回来却见乾清宫里大臣们已走了,朱瞻基正在殿门前抻懒腰,这个动作知梦从未见朱棣和朱高炽做过。不自觉地便摇了摇头,在没外人的时候朱瞻基实在不像个皇帝。
桌上摆着个小小的食盒,若没看错是刚才影嫔捧着的那个。
“可累死我了,坐了这么大半天腰都酸了,圣眷夫人,过来给我捶捶。”朱瞻基不经意说道。
知梦掀着食盒的手便顿住了,他叫她什么?

看向他,他已抻完了懒腰,正整理衣服。
“朱瞻基,你刚才说什么?”知梦问道。
“刚才?”朱瞻基故意歪了头做恍然大悟状:“哦,刚才啊,说坐了大半天腰疼你给我揉揉。”
“不是那句。”
“累死我了?这句?”
知梦摇头。
“哈哈,夫人,你没听错,从今儿起你就是宣德皇帝的圣眷夫人了,无品无级,在乾清宫当值。”。朱瞻基说道。
知梦有点无语,争了半天无品无级他还废那么大力气做什么,做个宫女多消停,也不用惹得朝野上下都知道了。
朱瞻基走过来自身后抱住她:“无品无级好,说大说小都行,灵活。”
“太后怕是不同意的。”知梦说道。
“不会的,她不是说了大臣同意便成?”朱瞻基道。

“那是做皇贵妃的事,又不是这什么夫人。”知梦说道,太后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那不管,反正听进我耳朵里的就是只要大臣们同意了就算。”朱瞻基说道。
这帐估计太后又算她头上了。
朱瞻基坐下吃饭:“哎呀,这帮老家伙倒真是能站,我坐着都累他们居然还站得稳。”很感慨的样子。
“也许最后站不住了才同意你的要求呢。”知梦说道。
“诶,有理!以后再跟我较劲我就让他们到乾清宫外站着。”朱瞻基说道。
知梦摇摇头,又来了,孩子气。

 

 

四十六章

这圣眷夫人定了,朱瞻基让她去给太后请安,哪知道被拦在了坤宁宫外,说太后娘娘正忙着移到仁寿宫住,此时忙得不得了请圣眷夫人先回去,这是一颗软钉子,知梦也知道,张太后是无论如何不会喜欢她成为朱瞻基亲近人的。
正巧胡氏从里头出来,知梦忙行礼,胡氏一把搀住她:“夫人多礼,若算来,此时也该我行礼才是。”
话说得周正却让知梦讪讪。以她近些年来所见,胡氏乃是真正温顺贤良的女子,说这话兴许只是依礼而言,但知梦总觉得心里不太舒坦,像是做了什么苟且之事一般。
与胡氏别过回乾清宫,朱瞻基不在,宫女端了碗冰镇梅子来,说皇上吩咐为夫人准备的,知梦在乾清宫当值久了冷不丁有人来伺候她反倒令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冰镇梅子还和以前的一样凉,知梦虽喜欢这清沁之感却从不敢多喝一点儿,喝了便要闹肚子折腾得不得安生,想来也是没有福气,炎炎夏日里守着冰却不能消暑。今天,待知梦思索了这些回过神发现一碗冰镇梅子已然都下了肚,肚腹之中的凉气开始四窜。

吃了些驱寒的东西仍旧不很舒服,朱瞻基又不在,知梦便索性去躺一躺,兴许会好点儿。结果,腹痛不仅没有些许缓解反倒是如刀绞一般疼得她冷汗直流,想喊人张了嘴却发现声音如蚊蚋,按“惯例”,皇帝不在乾清宫的下午一直神经紧绷的宫人们会偷偷走个神,所以,她的声音怕是没人能听见。

不叫了,算了,就这样吧,她还不信还能肚子疼疼死人的。尽量将自己蜷成缩到最小手使劲按着肚子,似乎好点儿,但是继而便是更猛烈的疼。
殿门轻轻推开了,一道人影轻飘飘过来忽然掀了幔帐:“容……容儿,你怎么了?”
“腹痛。”知梦说道。
朱瞻基大声嚷着“来人传太医”,然后抱着知梦一直跟她说话,知梦只“嗯、啊”应付了他两句,好在太医火速来了,虽开了方子却不能立时见效,知梦仍旧疼痛难忍,直到服了药又过了两刻钟腹中如翻江倒海般的感觉才渐渐平息。

“怎么这样?吃了什么东西?”朱瞻基仍旧抱着她,轻轻摩挲她的头发。
“一时不留心吃了太多冰凉的东西,没事儿,以后多注意下就是了。”知梦说道。
“凉的东西?我让他们准备的冰镇梅子汤?”朱瞻基问道。
“嗯,本来想着少喝两口就是了,谁知道一不留神都给吃了,怪我嘴馋。”知梦虚弱地笑笑,这一番折腾真是难忍。不过归根结底是她自己走了神没个控制。
“你怎么没对我说过不能吃这些东西?”朱瞻基有些自责。
“不是不能吃,都说了是我自己嘴馋,天儿热,吃了这冰凉凉的东西觉得舒服,一时吃得忘形就给忘了。”知梦说道。
“是我不够细心。”朱瞻基道。
知梦摇摇头:“朱瞻基,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病入膏肓的人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我自己嘴馋怪得了谁?”
朱瞻基便轻轻亲她额头一下:“以后别吃这些东西,我让他们准备别的消暑的玩意儿。”

知梦在床上躺了两天便要起来,朱瞻基不许,非要她养到腹中暖暖如火的才行,知梦便笑他“那腹中不是着了火,着了火冷水来灭,如此又是疼,疼完了再养,循环反复更难办!”
朱瞻基说她歪理。
朱瞻基每天总有不在乾清宫的时候,知梦在房间里躺得有些头晕便出来透透气,出了乾清宫随意走走隐约听见廊角处有人小声说话,虽听到“圣眷”两字知梦思忖片刻还是转身离去。
她知道,“圣眷夫人”会招来诸多的流言。
她知道,“圣眷夫人”在宫里人眼中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但是,管他们呢,既已走到这一步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无论前途怎样。

因为确定了知梦的身份,这后宫久而未决的大事便不能不做决定了,遵从张太后的意思,胡氏册封为皇后,孙氏封为贵妃,叶氏为影妃,所不同的是孙氏虽为妃子但有金宝,这从朱瞻基的太爷爷开始便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孙贵妃有金宝这件事知梦事先并不知情,朱瞻基也未曾与她提过,所以,典礼之时知梦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梗在胸中,闷闷的。

典礼毕,朱瞻基说累了,知梦服侍他换了衣裳。
“累!”朱瞻基说道。
“那便歇一会儿吧,到了膳食我再叫你。”知梦说道,捧着龙袍去衣架边铺展开挂好,免得有了折痕。
腰身被轻轻环住:“容儿,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知梦说道。
“没有么?我看有。”朱瞻基说道。
“没有。”知梦说道。
朱瞻基便忽然凑近她耳边:“为了那金宝是不是?”
知梦摇摇头:“金宝跟我又没有关系,我生什么气?”
“我要是你我便气,昨天还和人家甜言蜜语,为了个封号大动干戈以表决心的,一转头才发现,原来别的女人还有金宝,还开了大明朝的先例,要是我,我就气,气得再不跟他说一句话。”朱瞻基扭捏着说道。
“我不是你,我不气。”知梦说道。
不气,只是有些微的委屈。她不是在乎那个金宝,只是在乎那份特别,如果在他心里还有一个特别的存在,那她这份她便不要了。
朱瞻基收了玩笑的表情正正经经地扳住知梦的肩膀,略微弯了腰与她四目相对,然后拽了她的手放在他胸前,胸腔里面心正跳得强劲有力。
“这里,只有一个人。”朱瞻基说道。
“嗯。”知梦点头。
在面对她的时候只有她,面对别人的时候呢?
朱瞻基皱了眉:“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嗯。”知梦又点头:“你歇会儿,我去准备些东西,等你醒了就能吃了。”
“一起歇着。”朱瞻基拉着她一同躺下了,因为殿中放了许多的冰所以很是凉爽,两人挨在一起也不会觉得热,朱瞻基还很体贴地拉了薄被给她搭在腰上:“别凉着。”
这样温柔体贴的男人,如果只是个平常人多好。
朱瞻基,别怪我不信,我想说服自己相信,只是这么多年来我所亲见的都是些喜新厌旧的男人,我怕,只是怕哪天没有了你的温柔爱护我怎么活下去。
朱瞻基,别怪我。

后宫既定,高低有了分明,规矩自然多了。知梦便少出乾清宫,只因出去若见了朱瞻基的后妃她不知如何自处,这圣眷夫人有名没分,谁给谁行礼是个麻烦,所以索性便不出去。
朱瞻基夜夜宿在乾清宫,日子久了难免便惹得后宫怨声载道,所以,知梦又被张太后召去了,自然又是一番训斥。

出了仁寿宫不觉走到那园子角落,炎热季节蝉鸣不绝于耳,搅得人心烦。坐在树荫下抬头看那高大的树,枝枝相扶叶叶相衬将头顶的天遮得竟密不透风。
萧悦容,你别那么自私,朱瞻基是皇帝,不是民间小门小户的两口子一铺床狗吠鸡鸣到天亮的平常男人,他不是你一个人的。
萧悦容,人得知足,朱瞻基这么对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萧悦容,你觉得自己可怜,可你霸占了朱瞻基他的后妃们不也可怜么?你觉得这些年在宫里活得辛苦受尽了委屈,她们呢,不也一样小心翼翼么?
别百般不愿,委身给一个皇帝这就是你应得的,你得到的已比其他人多了许多,那个“眷”字也只有你有不是么?
俯身揪了些花儿,红的紫的煞是好看,一会儿回去插在瓶里应该很漂亮,捧着花儿起身却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知梦见过殿下。”知梦道。
“……你多礼了。”朱瞻墡有些迟疑,说完了自己又笑:“想了许多日子,夫人两字还是叫不出口,总觉得还是萧女官习惯些。”
知梦也笑笑:“我也是听着萧女官的称呼习惯。”
圣眷夫人,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和……刻意。
“有些事总得慢慢去习惯。就像那年我刚来北京,见着那么大的雪很是惊奇,如今也习惯了,若冬天没那么大的雪才觉得奇怪。”朱瞻墡说道。
“谢殿下指点。”知梦说道。
朱瞻墡从她身边走过去坐下:“不只是指点你。呵呵,回去吧,刚才我和皇兄一起来给母后请安,想必此时他已经回乾清宫了。”

知梦捧着花儿低头福了福走了。
朱瞻墡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后。
“那时候的大雪多好,金子般洒在你脸上呢……”

 

 

四十七章

其实,即使没有张太后的训诫知梦也会知分寸不会死缠朱瞻基。正好趁着身上不方便劝了朱瞻基去后宫坐坐,朱瞻基抱抱她亲亲她的额头没多说什么。
有些事不必说得那样清楚。

独自一个人的夜里知梦有些翻来覆去,知梦安慰自己是因为信期腹痛,但坐起来看看身边的枕头,今晚他在谁的身边?是否也会体贴地为她盖被子怕她凉了腰?
三更了,细细听听,殿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也是,宫里除了值夜的已都歇了谁还会此时走动呢?
躺下,不经意间看到手腕上的铁环,前几天朱瞻基还说找工匠来除掉,他说这东西也不必戴了,以后戴些金玉的才好看。
细细摩挲,细细的刻痕已经好些道了,铁环更加乌黑发亮,也许是该时候去掉了。

天未明知梦早早起身,太监总管正忙着检查龙袍冠冕,见她自暖阁出来忙恭敬地行个礼:“老奴有礼。”
“公公忙去吧。”知梦说道。
眼看着那明黄的龙袍被黄绸缎盖好捧走了。

朱瞻基几乎是下了朝就回了乾清宫,此时知梦在聚精会神绣着荷包,好像这荷包永远都绣不完一般,每次拿出来看似乎只比上次多了几针而已,是她太慢了?也许是,在汉王府的时候教她刺绣的师傅说过,刺绣一业讲的便是心无旁骛,烦躁的时候不要绣,否则出来的东西是死的,没有生命。
看来她是该清净些日子把这未完的龙图绣完。

旁边坐了个人,知梦侧头瞧瞧:“下朝了?今天没和大臣们比耐力?”
“这是给朕……我的么?”朱瞻基说道。
知梦笑笑:“你说呢,这图案除了你谁还敢戴?本来是给成祖爷的,可那时候北征路上也没带着便没绣完。”
他说朕。他一直不和她说朕的。
想完了又骂自己,萧悦容,是人便难免有说错话的时候,他是皇帝,刚刚下了朝怎么会一下子转过来。
再者,即使他说朕有什么不对?他是皇帝。
“再绣一对儿鸳鸯的,你一只我一只。”朱瞻基说道。
“等这个绣完的吧,还不知道什么能绣完,好久不动手都生了。”知梦笑着说道。

朱瞻基不做声只是瞧着她灵巧的手不停动着,丝线在针的牵引下翻飞着,那龙头果然威风十足。
“腹痛好些了?”朱瞻基问道。
“好多了。”知梦专心于眼前的刺绣也不多看朱瞻基两眼。
“快到中秋了。”朱瞻基转了话题。
“嗯。”知梦点头。
中秋,又是一番庆典,她这个尴尬的身份又要继续尴尬了。
“容儿,你想回乡看看么?”朱瞻基问道。
知梦没料到他会问这句话,针一时便偏了方向生生扎进肉里,那一丝疼如丝线般钻进心里缠在心上。
“不必了。”知梦说着把针拔出来,看着手指上慢慢形成的一点殷红。
朱瞻基来握她的手,不小心,那一滴血就沾在了绣布上,恰巧就在金龙那大张的嘴边,血沿着绸缎的纹路缓缓晕开。圆的,红的,衬着明黄的料子很是惹眼。
知梦皱眉,这荷包算是白绣了,这图案又不能轻易毁去又不能戴。
她想着荷包的事不觉手指已被朱瞻基含在口中,指尖传来温热的酥麻感,朱瞻基正对她笑。
脸蓦地一红想抽回手指无奈被整只手都被他握着自是挣脱不得。
“青天白日的,你……”
“青天白日又怎地?这是闺房之内。”朱瞻基含混不清地说着,舌尖还故意从她指端轻轻滑过,惹得知梦脸愈加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