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拣起篮子满哈哈,二妹妹拣起两大把。
姐妹把棉拣起来,盘脚挽后拉闲话。
你的女婿寻的好,俺的女婿也不那么差。
你家女婿是庄稼汉,俺家那女婿庄稼地那么强。
你到他家生一男孩,俺到他家生下一朵花。
你生男来我生花,咱姐妹二人结亲家。

听完了知梦也有些忍不住笑,这小调虽粗俗倒也生动,眼前似乎真就有两个年轻农妇农活累了坐在田间地头聊天儿,再衬着那些个绿庄稼红野花儿还真是有些不知魏晋的样子。

叶影儿唱完了,大概是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着跑到太子妃身边,再不肯抬头。
妃子们哪肯放过这机会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戏言起来。
这个说:“影姑娘放心,嫁不了庄稼汉,满京城的才俊呢。”
那个言:“是啊,不知道哪家公子有福气娶了这样伶俐又漂亮的媳妇呢。”
又一个便道:“即使换上粗布衣裳也掩不住这可人儿的容貌。”
“你们这些嘴啊,要听人家唱,唱完了还调 戏人家,一个小姑娘家哪听得了这些?”王贵妃说道:“不过,影儿也十七了吧?是该找婆家了,我看,与其便宜了外家不如就……”
叶影儿羞红着跑了。

知梦在一边站着,听着,只觉得好笑。
不过是赏赐个嫔妾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接下来似乎就顺理成章了,贵妃的寿辰连朱棣都要给她几分薄面,更何况朱瞻基,再者,这是他早就知道必然会成真的事,多一个或者少一个按他的性子也应该无所谓。

为朱棣斟酒,知梦觉到左侧传来的目光,不过,她连头都没抬一下,斟了酒仍旧退后两步站定,低垂着头。

酒席散了,如同朱瞻基说的,表哥表妹成双入对。

朱棣说看了一天戏累了,各自回去歇着吧。

回了乾清宫刚刚换上常服太监就进来禀告说皇太孙殿下与影姑娘来谢恩,朱棣想了想命知梦出去挡驾:“就说朕累了,不是大事,恩就不必谢了。也不是朕的恩,要谢便去谢贵妃吧。”
这个差事……
她要是真这么说离死还远么?即使朱瞻基没什么,叶影儿和太子妃这梁子可是要结大了,将来定是都要记她头上,等朱棣归西她估摸着也得跟着殉葬了。

朱棣,这是故意的么?
知梦略皱皱眉,移到殿门外,见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差别是一个表情平平,一个面如桃花喜上眉梢。

知梦没看朱瞻基的眼睛,视线只停留在他衣领上。
“殿下,皇上刚刚歇下,恐怕今日不会见您二位了,不如改日再来吧。今天两位不如去谢谢贵妃娘娘的恩典。”知梦说道。
余光瞥见那带着喜色的脸变成了失望。
“哦,如此,有劳萧女官伺候皇祖父歇息了。”朱瞻基定定地看着她。
知梦感觉得到他的眼神,可仍旧铁了心只看他的衣领。
点头,施礼,进殿。

 

 

第廿七章

叶影儿虽成了嫔妾,但事隔一旬的光景朱棣才下了道口谕封了嫔,孙氏也是嫔,为了区别便一个孙嫔一个影嫔的称呼。
知梦觉得影嫔好听些。

朱瞻基近日不常来,听说是到东坝御马苑挑选良马去了。朱瞻墡也不常来,听说新近结交了一位民间大儒,正忙着去拜访。

乾清宫一下子就安静了,只有袅袅的瑞龙脑香气摇摇摆摆的升腾起来再消散。
知梦甚少出乾清宫,得闲了便拿着手绷绣花儿,这都是宫妃们见了贵妃那块帕子之后“拜托”她绣的,要什么花样儿又不提,知梦便私下里向宫女们打听了,然后挑着她们喜欢的花儿绣上去再绣上句吉祥话儿,多数人倒也还满意,毕竟也知道自己没那个百鸟朝凤的地位。

给崔嫔送了帕子回来前面有两个宫女正慢慢走着,声音不大但也够知梦听个大概。
“太子妃今儿问皇太孙妃嫔什么事?怎么出来个个都脸红?”一个问道。
另一个手掩着嘴嗤笑一声:“你倒是笨,婆婆问媳妇儿能什么事?还不是香火的事?”
前一个便疑惑:“那有什么脸红的?”
后一个一点她脑门:“笨得可以填井去了,婆婆问,皇太孙每月几日与你们同房啊?搁哪个媳妇能不脸红?”
前一脸挠挠头:“太子妃娘娘问得可真直接。”
“能不直接么?影嫔就不说了,刚封的,皇太孙妃和孙嫔都几年了还没个动静儿,哪个婆婆不急。”
两个宫女接下来的话题便扯到了哪个得宠哪个不得宠去了,间或夹着几声笑,知梦听着无趣便拐上另一条路绕远回乾清宫。

朱瞻基成亲好几年了却未有子嗣,按说他正当年轻,也该有个孩子才是正常。
想想又摇头,萧知梦,这与你何干。

回了乾清宫却惊讶的发现近日不来的都在,朱棣也在,还多了一个人,知梦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汉王长子朱瞻圻。
算来,有六七年不见了吧?

“做什么去了?”朱棣问道。
“崔嫔娘娘前几日要的帕子,正好昨晚上绣完今天便送去了。”知梦说道,从宫女手里接过了每日里自己的活计。
“瞻圻又带了乐安的酒,你先准备着,午膳再用。”朱棣吩咐道。
知梦便应了去准备,身后没了那两道压迫的视线顿觉轻松一些。
朱高煦年年几道请安折子朱棣都不许乐安的人进京,今年这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将朱瞻圻作为质子?但做质子的最好人选不应该是汉王世子朱瞻坦么?
朱棣的心思总是难以猜透。

午膳,喝酒,朱瞻圻大概少有与皇祖父同席用膳的机会所以有些不大自在。知梦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话,不过就是朱棣问他父亲可好母亲可好娶妻与否子嗣有无之类,末了朱瞻基又提起他正挑选良驹的事,邀朱瞻圻同去瞧瞧。
三位皇孙告退了,朱棣让马云送了些赏赐。

“瞻圻是相貌最像他父亲的,丫头,你看呢?”朱棣问道。
“嗯,圻少爷与王爷越来越像了。”知梦说道。
“丫头,你是不是以为朕让瞻圻来京是做质子的?”朱棣问道,眼睛微阖着。
知梦踌躇片刻轻“嗯”了一声。
朱棣叹一口气也不与她讲了,知梦自然也不敢问,但琢磨他刚才的语气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唉,帝王的心思啊!

朱瞻圻住在宫外朱棣赏赐的院子里,不常进宫,当然,进了宫知梦也见不着。
天气渐暖,万物正渐渐复苏,朱棣却龙体微恙,这一下不打紧,宫里上上下下几乎严阵以待,乾清宫里每日来问安的几乎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

来得勤了朱棣发火了,随手将桌上的折子扫到地上。
“一个个的表情,当朕要不久于世了么?果然没一个忠心的。”朱棣道。
知梦一惊,朱棣这猜疑的脾气又上来了,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蹲在地上整理折子只听朱棣问她:“丫头,你说呢?”
知梦顺势就跪地上了:“奴婢以为皇上多心了。帝王之事关系天下,为人臣子者关心也是正常。荀子言,天地君亲师,在民间,父母卧病为人子者尚要殷勤探看侍奉汤药,何况君王更是至高无上,臣子们每日来探望又有何不对呢?”
朱棣竟孩童闹脾气般瞪了她一眼,然后翻身朝着窗户那边不看她。
知梦拿着折子,有些愣住了。
难怪人说人老了就越来越像孩子。

其实朱棣真的只是微恙,不过知梦那跪地一言之后他便“真病”了,行坐躺卧都要人扶着,气似乎也有些喘不匀的样子。
知梦知道,朱棣这是借机在考察大臣。心里只盼着大臣们对朱棣的脾性知道得深刻,别又让他抓住把柄弄得朝廷不安。
不是她心善,只不过历来皇帝年老之时朝臣投靠新君是必然的,因为这个就摊上杀头坐牢实在是有些冤枉。

朱棣似乎看很多人都不顺眼,太子来了他也撵出去,顺便还骂两句。近日是越来越喜欢朱瞻圻,常召他进宫来陪着。知梦不愿在旁,不想见他趁着间隙飘来的带着疑问的目光。

好在,朱棣的“病”过了月余就好了。

不过,今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朱棣病愈了,王贵妃又玉体微恙,调理了诸多日子总算是好些了,却再也不复往日的容光焕发,一下子似乎老了几岁。
朱棣放心不下,又因为朝事繁忙便命知梦每日里去探望回头与他禀报。

知梦总是在太子妃、太孙妃等人去过之后再去,不为别的,不想张氏用那样犀利的眼神盯着自己而已。
王贵妃每天都拉着她说王家那处府第,从大门说到花园,从花厅说道她的闺房,虽已过去二十几年但她依旧每一处都记得清楚。
知梦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她也不能打断她,因为她在回想着那些的时候神情很是幸福。

天热起来了,不过北京的夏天空气里是流动的风,不会觉得闷热。王贵妃已病愈知梦也不用每日里再去探望。
直到有一天,午膳后朱棣在阁子里睡着,宫女在旁打扇,知梦在外头趁机清理香炉,还未清理干净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便跑来了,抓住知梦的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娘娘,病了……”
“你慢慢说,哪位娘娘病了?什么病?传了御医么?”知梦问道。
“贵妃娘娘病了,急症……”小太监眼泪都下来了:“萧姑娘,求您替奴才禀告,娘娘万一有了事奴才死一万次都不够啊。”

这可真是大事,以朱棣的脾气,永乐八年死了权贤妃就诛杀后宫三千宫女,若王贵妃又……知梦打了个冷颤。
进了阁子,朱棣似乎睡得正沉,狠狠心走到床边跪下:“皇上,贵妃娘娘急症!”
报了两遍朱棣才醒转,穿靴下地直奔王贵妃宫中,知梦自然得跟着,只是这一路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祈祷着贵妃无事才好,否则这后宫怕又是血流成河了。

见了裹着被子还喊冷的王贵妃知梦惊了一下,这种青紫面色还有救么?
太医颤抖着手写了方子拿去熬药了。
王贵妃服了药不到一刻钟便香消玉殒了。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朱棣,他抱着王贵妃的尸身许久都未做声。
回过神的第一句话是把那些御医和伺候贵妃的人全砍了。
只是杀再多的人也挽不回王贵妃的命。

那个夏天,后宫里到处是一种阴冷的气氛,这来自对朱棣的恐惧,每个人都担心着十几年前那血腥的一幕是否会重演。
或许是人老了心肠软了又或许是懒得杀人,朱棣没有再次血洗后宫,只是时常批着折子便会瞧着窗户出神,那是一个孤单老人才有的神情。这个强势铁血的皇帝终究也是血肉之身,也会伤心难过也会老去。

这个老人时常会和知梦说说话儿,有时候说朱瞻基有时候说朱高煦,他仍旧是对二子有愧,放心不下。尤其在晋王府的事发之后。
具体的经过知梦知晓个大概,归结起来一句话:为夺晋王王位继承权,兄弟手足相残。
朱棣大怒,回乾清宫时还满面怒容,朱瞻基奉驾回来,劝解了好大一阵朱棣才消了气。

快二更了,朱棣还翻史书,不睡。知梦劝了两次他便叫知梦一起翻。那些摊开着的书都是些八王之乱、玄武门之变、斧声烛影之类,大半夜的看这个难免令人心惊。
“兄弟相残若此,看来这是天子家躲不开的事!丫头,你可知道朕愁些什么?”朱棣叹。
话都问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还能装作不知道么?
“奴婢怕说了您不高兴。”知梦说道,合上手里的书:“皇上愁的自然是汉王的事,皇上虽怪他当年谮越目无君父,但奴婢这几年来在您身边也亲见了您如何思念汉王,所以……”
“按你说,可有什么法子?”朱棣问道。
知梦便不语。
“说吧,朕不怪罪于你。”朱棣说道,难得的好脾气。
知梦便正正经经地跪地磕了两个头:“小时候奴婢的母亲教奴婢读过《左氏春秋》,奴婢到现在还记得郑伯克段的故事,小时候不懂,只觉得共叔段不像话要谋哥哥的江山,母亲也不像话,要次子替换嫡子。稍大些了再读觉得庄公阴险,故意用这种方法将弟弟弄得民心尽失还处于不义之地,可谓为兄不悌。前些日子奴婢又读却只觉得庄公愚蠢,从共叔段请封地开始到将他驱除出郑国,既耗时、耗心力又耗了财力,所要得到的结果不过是消灭弟弟的觊觎王位之心,有这些时间不若想想争霸的事。共叔段本就是次子不是继位的人选,这是其一,其二,共叔段在母亲纵容溺爱下定是有许多的错处,直接找了他一个错处贬为无权闲人便是,奴婢看史书发现那些被幽禁的宗亲皇子没有几个能东山再起的。所以,奴婢觉得庄公愚蠢,既陷弟弟于不义又给自己多了个不教之名,与母亲关系亦不到黄泉不相见,落个众叛亲离的结果可谓愚蠢至极,所谓损人亦不利己。”
偷偷瞧瞧朱棣的脸色似乎没有不悦。
“朕明白你的意思,这一点朕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当年与高煦征战还多次救朕于危难,即便不是父子,这些事朕也是难以割舍,更何况,他与朕是最像的,朕不忍心这样做,不忍心。”朱棣说道。
“皇上,奴婢冒死说一句,汉王与陛下相像只在战场上,却缺少陛下的谋略和胸襟,若即位必将坏了您苦心经营的太平天下,若不即位而重权在握也必生一方的事端。而自古行不义者必自毙,陛下此时不忍只怕将来……”知梦停住。
朱棣长叹口气让她下去了。

坐在榻上趺珈而坐,知梦比往日打坐的时间长了,祈祷着朱棣能妥善安置后事保住朱高煦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度……下章老朱打麻将……

 


第廿八章

漫长的一年终于到头儿了,宫里压抑的氛围被临近春节冲淡了一些。可惜,这轻松也没维持几天,没出正月边境急奏,阿鲁台部袭扰大同、开平。

朱棣执意御驾亲征,臣子们虽力奏劝阻亦收效甚微。四月,大军开拔。知梦随驾前往。
未出京的时候知梦心内便有些忐忑,朱棣二月里病了一场还未痊愈又往这寒冷北地来怕是不好,但圣意难违也只得打起万分的小心伺候着。

这一次亲征却没有流血的战争,因为阿鲁台早已闻风而逃。知梦盼着朱棣赶紧班师回朝,因为他最近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济。

转眼已到了六月,这北地也是碧草青青野花烂漫了,生机勃勃的季节知梦提心吊胆,朱棣似乎撑不回京城了。
朱棣睡下了,知梦提着壶出了大帐打算去厨房弄些热水来,走过两个帐篷忽见那边转出一个黑影来,吓了知梦一跳。
“杨……”
“随我来。”

远离了营区,光线很是微弱,看不出两尺远。随时背影,但她知道走在前面的人有着清癯俊秀的面容——她知道,小时候听母亲讲过。不同之处在于,母亲记忆里的那个人有着澄净如水的心思,而眼前的这个人太过老谋深算。
终于要摊牌了么?

知梦捏着铜壶的拎手倒不那么紧张了。
“杨大人有什么事?”知梦先开口问道,很谦卑的口吻。
“皇上龙体如何?”杨士奇问道。
“自然是康健的。”知梦说道。
那人影便转过头来瞧她:“果真?”
“难道杨大人不希望龙体康健么?”知梦轻声问道。

杨士奇慢慢转过身:“你的性子与你母亲完全不一样。”
“杨大人认识我母亲?”知梦做惊讶状。
“你们生着一样的容貌,你又姓萧,大概不会错的。”杨士奇眼神似乎越过她看向了很远的地方:“你母亲还好么?”
“我母亲好几年前便郁郁而终了。杨大人,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姓萧的又何其多,您大概是认错人了。杨大人若无他事知梦先告退了,皇上醒了要喝热茶。”知梦说道。
这牌算是掀了,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朱棣终于下旨班师了。
知梦觉得回京的路一下子变得漫长起来,那尽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局在等着她。
朱棣越来越想念朱高煦,两次在睡梦中叫着“高煦”,眼角还有隐约的泪痕,一旦醒了却只字不提,只严令速速返京。

七月十五了还没走出蒙古草原。那天月亮很圆也很远,朱棣让知梦搀着他到大帐外走走,那一晚上朱棣说了许多话,甚至包括了他与徐皇后大婚、儿子们出生。
待服侍他睡下了知梦坐在一边瞧着,他睡得深沉,脸上还有微微的笑意,也许是往日那些甜蜜的事都一幕幕重现梦中了吧?
这就是人之将死么?

七月十六,朱棣精神头好些了,召了杨士奇进大帐撵了知梦出去,谈了些什么知梦不得而知,只是杨士奇出来见到外头守着的知梦时眼神里有一丝惊讶和一点——或许是赞许。

七月十八午膳后朱棣躺下歇午,知梦给他收拾换下的旧衣,也没留意什么时候一个小太监溜了进来。
“萧姑娘,皇上龙驭归天了。”小太监小声说道。
知梦一惊瞪圆了眼睛,龙驭归天?刚才午膳还好好的,怎么会?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知梦问道,这小太监看着面生。

小太监笑两声:“姑娘还用问么?小的自然是走进来的,至于是谁的人……姑娘瞧不出来么?”继而换了严肃神色:“事到如今,萧姑娘你要对外隐瞒住消息,拖得越久越好,给王爷争取些时间。待他日王爷继承大宝你我可是头功了。”
“王爷可都做好了准备?联络好了人马?都是谁?”知梦问道。

小太监笑笑:“萧姑娘不必问得这样清楚,况且,这秘密之事小的怎么可能知道,小的如今不过是觉得时机好为王爷争取罢了。萧姑娘问得这样是要希望王爷成事还是?”
愚蠢的东西,她一个小小女官再怎么隐瞒最多也只到今晚,杨士奇、金幼孜每日晨昏定省,况且还有朱棣心腹马云时刻在旁,都是太子的人她如何隐瞒?
“自然希望是好事。你帮……”知梦忽然瞧向大帐门口:“马公公?”
小太监不疑有她立刻回头去瞧。

看着小太监慢慢软倒在地的身体,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就那样不可置信的瞧着她,知梦拔出插在他心口的剪刀,这本是给自己预备防身的没想到又是先见了别人的血。
回去到朱棣身边:“皇上,您也希望奴婢这样做吧?”
吩咐小太监去叫了马云来。

马云来了,见此情景亦是震惊,不过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马上便镇定下来,让知梦守着朱棣的尸身,他自己去找杨士奇了。

那小太监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坑埋了,知梦依杨士奇指令装作无事一般如常伺候朱棣,端茶倒水更衣铺床。
杨士奇、金幼孜还是每日晨昏定省,表情一样平静无波,知梦瞧着,忽然想起秦始皇之崩,同样崩于途中,同样密而不发,不同的是一为昏君谋位一为明主正位。

她没有做错,没有。
无人的时候她独自对着朱棣的尸身,那张脸已完全没有了生气,看着甚至有些吓人,可知梦不怕,甚至偶尔低声与他说话。
“皇上,奴婢没做错是不是?汉王的救命之恩奴婢这样保全了他性命也是报恩是不是?”
……

回京,掀开帘子只见京城中守卫森严,看来太子已掌控了京城的防卫,应该无碍了。
回宫,皇帝大行,举国哀悼。后宫之中更是哀哀戚戚,生殉的名录已呈上去就待朱高炽圈定。
宫女们每日里提心吊胆,神色惊惧,一听“旨意”两字脸色便一片雪白,两股颤颤。
名录下来了,没有知梦。但她被张氏指派协助太监们送宫人们上路。

这是怎样一幅凄惨的场景,待死的宫人们换上了华丽的服饰在殿中享用最后一顿饭,饭,自然很少能吃得下的。
饭毕,宫人们的哭喊声更大,有的已经吓到失常,挥舞着双手在殿内跑来跑去哭喊着不要死,知梦不想看这样的场景,这比她亲自动手杀人更让她害怕,可她不能不看,因为是即将成为皇后的张氏的命令。

太监们摆好了杌凳催着她们上去了,一个宫女挣脱了跑到知梦身边抓着她的胳膊,眼神里是满满的恨意:“萧知梦,为什么你那样得宠却不去死?我们这里只有你最该去殉葬!”
太监拉开了她拖着站到杌凳上,她仍旧狠狠地盯着知梦,知梦便扭过头去。
凳子被抽走的那一刻知梦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哭爹喊娘的凄惨叫声。
平静了,再睁开眼睛,眼前一溜垂着不动的尸体。
知梦要去跟张氏复命。
出了殿只觉阳光刺眼,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张氏的宫人说太子妃去了咸阳宫圣哲殿,知梦一路走来只觉眼前不停晃动着飘来荡去的人影,耳边是凄厉的叫声,因为有些恍惚她一脚迈进圣哲殿的时候犹不自知。
“啊!”
待回过神知梦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了。
“这时候进去坏了父亲的好事,你是找死么?”朱瞻基的声音虽低但有些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