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梦一惊,他连自己的亲戚都调查,那她……

“眼睛又瞪这么大,我是妖魔鬼怪么?”朱瞻基松了手捏捏她鼻子:“我也查过你,不过不是用他们,是我自己的卫队我的亲信,而且是好多年前了,这事除了我便没人知道。等你进了汉王府我没查过,只要你活着回来了,我愿意相信你任何身份,并且帮你掩护。”

“我……我不是……”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她心跳莫名。
只要你活着回来——原来自己也能被这样期待么?

“你是!你是我一见钟情的萧悦容,我不会认错。”朱瞻基仍旧不肯退后:“既然老天爷把你送回我身边了我就不会放手,悦容,忘掉你的责任忘掉你的仇恨,只做我的萧悦容,好么?”

朱瞻基温热的手捧住她的脸:“怎么哭了?我吓着你了?悦容,二叔大势已去,绝不可能东山再起,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你的责任永远完成不了,至于你的仇恨,那贼人已死了消失了,不会再来纠缠你,把这些都忘了,行么?”

心中像有一团乱麻,知梦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于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朱瞻基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文华殿。
“没有了这些你才会活得开心。”殿内那个被推倒的人坐起来轻声说道。

沉寂的皇宫开始又有了人影晃动,知梦避着人漫无目的的走,待无路可走才发现自己竟到了朱瞻墡带她来过的那个地方。
已下过几场雪了,这被人遗忘的角落却没人清扫,还好,灯火已燃起来了,照着雪上的几片稀疏零落的叶子。

坐在灯下的木头长椅上,知梦想思考些什么,想了想,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坐了多久,知梦才觉得身上极冷。

原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风也变得更加冷硬,有种尖刀入骨的感觉,在这样寒风里小小的灯笼似乎都更加单薄起来。不过还好,在灯罩的保护下火光虽然摇曳却还能有一点点的温暖。
知梦仰头看那摇曳的灯笼,她跟这灯笼何其相似,一点点的风就能吹得她散了。

朱瞻基,你可知道,这责任和仇恨是我这盏灯笼的骨,你是要将我抽筋拔骨么?
萧悦容已经死了,再如何也回不去了……

有细碎的声音入耳,知梦抬头,一个小小的琉璃灯笼。
“有心事?”知梦忽然发现,朱瞻墡的声音已不复是去年少年的模样,多了些厚重。
“五殿下?奴婢打扰了,这就告退。”知梦站起身,发现脚都冻麻了,一个踉跄。

“萧女官你是该回去了,否则皇祖父那里不好交差。回吧。”朱瞻墡说道,顺便把小灯笼递到她手上:“仁寿宫人少路黑,拿着。”
“殿下!”
“回吧。”
知梦施礼,走几步回头瞧瞧,朱瞻墡坐了她刚才坐的位子。
他也有心事么?

一路小心走着,风呼号出可怕的声音绕着周身,像是要吓破行路人的胆子。
出了仁寿宫有一段路没有灯火,知梦这个小小的灯笼是全部的光明,那一条幽深的夹道像是洞开的鬼域之门。
“随我来。”黑暗之中走出的那个人是朱瞻基。

太过突然的惊吓令知梦掉了手里的灯笼,琉璃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那一截小小的红烛没有灯罩的庇护立刻熄灭了。
“我要回去当值。”知梦说道。
“你不跟我回去,怎么跟皇祖父交代这一下午你的去向?”朱瞻基说道。

是啊,她怎么交代?说自己在仁寿宫里坐着发呆?
“你不喜欢听,我以后不提了。你别作践自己的身子,自己不心疼也要想想别人心疼与否。”朱瞻基说道。
知梦脸上一热。又来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回到乾清宫,朱棣不在,朱瞻基问了,太监也是支吾半天才说:“皇上今儿看上了一个丫头……”
遣走太监,朱瞻基迅速靠近她耳边小声说了句:“祖孙同命不同福。”

知梦一赧,又不敢发作,只得当没听见自去做每日的差事。
朱瞻基轻咳一声:“萧女官,今日辛苦你帮本宫誊录那些名录,明日我定跟皇祖父给你请赏。”
这理由,朱棣会信么?

朱瞻基走了,知梦也停了手,本来也没什么要做的。
既然朱棣不在,今晚暖阁里就她一个人。

知梦又睡不着,自从朱瞻基来了她便常常也不能寐。睡不着,又接着绣那荷包,她不想想关于朱瞻基的任何事,可下午发生的事一遍遍不停在眼前浮现。
似乎现在手上还残留着他手的温度。

他说:不许偷听。
他说:我知道你是萧悦容!
他的怀抱很温暖,不是那么恐怖。
他的佳楠香原来那样好闻。

手指疼了一下,慢慢出现一点殷红。
萧知梦,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怎么相信他的话?中了他的蛊么?

你不过是个宫女,也许哪天朱棣就把你当做赏赐给他了,而他在朱棣面前说的可能不过就是一句:“孙儿看上了您宫里的一个丫头……”
别想了,萧知梦,你不能抽掉筋骨,绝对不能。

又是过了子时才睡,躺下时就觉得眼睛酸疼。梦里又是朱瞻基一遍遍说着话,她捂着耳朵也听得清清楚楚。忽而身后又出现了朱高煦,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说着话儿:
“你的骨是我赐给的,自然由我来拔去!”

知梦吓醒了,摸摸额头,满手的潮湿。
自枕下摸出蜜蜡念珠趺珈而坐默念佛经,小半个时辰后才觉心神安稳。
许久未曾念经心里便生出了魔障,是她最近倦怠,佛祖怕是怪罪了。

静下心来,知梦想着明日怎样回朱棣的话,誊录名单这种借口朱瞻基说来他信,她说来他定然不信。
朱瞻基只有一部分调动东西厂禁卫的权利尚能将人家秘密谋划之事打探清楚,这禁宫之内文华殿中的事难道朱棣会不知道么?

思量许久,知梦打定了主意。

 

 

第廿五章

知梦又是早起,殿内只有宫女太监们在例行收拾,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天大的事打定了主意也会觉得坦然。是以虽也睡得少知梦却觉神清气爽。
马云回来取龙袍,悄悄跟她说了句话:“萧姑娘小心些,皇上有些不高兴。”

自从上次瓯宁金丹之事马云便什么事都提点她一些,让她省了不少事。
“嗯,我知道,谢谢马公公。”知梦说道。

朱棣下朝的时间比每天都晚,裹着一身冷气进暖阁的时候已快晌午了,脸色也不甚好看。
知梦为他除去一身累赘他亦不语,只是面色阴沉地看她。
“你没什么事要与朕说么?”声音也阴沉。

“奴婢正要回禀。”知梦说道,声音平稳,与往日无异。
朱棣挥手屏退下人:“说!”
“奴婢说完了还请陛下不要怪罪皇太孙殿下,奴婢愿一力承担。”虽然昨日已想好了一切说辞但真要当着朱棣的面讲出来还是有些紧张。

从萧悦容开始讲起一直到昨晚的事知梦通通讲了一遍。
讲完了,不敢看朱棣,只是垂首看着地面。
“看起来柔弱,竟杀过两次人,萧悦容,你胆大包天。”朱棣说道。

“奴婢不敢说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奴婢手上沾了两个人的血。依大明律奴婢早该以命抵了,陛下也认为奴婢罪无可恕,请赐死奴婢吧。奴婢死不足惜,但奴婢想求您放过汉王,他私自放奴婢一条生路只是觉得奴婢可怜罢了,请您不要治王爷的罪。”知梦说道。
置之死地,只是不知能否死而后生。

“不怕死?”
“奴婢怕死,所以才会在王爷的庇护下苟延残喘至今,所以才费尽心力隐藏身份,可如今,应该是到奴婢报应的时候了,奴婢谨遵圣裁。”重重叩头。
“起来吧,朕又没说要杀你。”朱棣说道。
悬着的心忽地回到了原位,只是袖中紧握的手心都是冷汗。

她还是怕死的。
“这两人为非作歹也是死有余辜,你就当是替天行道了吧。”朱棣说道。
静默。
朱棣在殿内踱步,知梦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萧知梦!”
“奴婢在。”难道改了主意?
“你此生不得嫁入皇家,不得离开宫禁,不得背叛皇太孙。”朱棣说道。
“皇上?”不得背叛朱瞻基?这……
“不得抗旨。”朱棣回身看她。
又是鹰隼一般的眼神,知梦瑟缩了下肩膀跪地接旨。

知梦想不通朱棣为何会下这样的一道密旨给她,实在也是太瞧得起她了不是么?不过,她也该知足,毕竟朱棣还留下了她这个蝼蚁的性命,萧知梦,活着不就是你最大的愿望么?
文华殿的事就这样过去了,朱棣没有追问,朱瞻基也不再提起,偶尔知梦会觉得恍惚,不太确定那是否发生过。

朱瞻墡不常来了,与朱棣请了旨意搬出了昭仁殿,搬去了外东路的撷芳殿。
皇子们换个住处也不是小事,很是兴师动众的折腾,尤其朱瞻墡这一年多来搬了许多的书籍、字画之类在昭仁殿,搬动珍贵的东西便得加倍小心。

正巧那两天朱棣不常在内宫所以知梦有了些空闲便去昭仁殿瞧瞧,看有什么自己能帮忙的。
她去的时候朱瞻墡正在桌边作画,桌上的铜炉里飘散的熏香绕着他周身,有些淡然除尘的味道。
她施了礼朱瞻墡便抬起头来冲她微微一笑:“萧女官来了。”

“奴婢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知梦说道。
不知不觉,一年前的少年已脱了不少的稚气,个子也一下子窜高了不少,若不是身形还是少年式的瘦削倒真像个大人了。

“不过是些金石字画,让他们收拾即可,萧女官你坐一坐就好。”朱瞻墡说道,重又低了头继续细心描画着,桌上除了砚台还有石青石绿的颜料。

知梦虽不大懂画儿,可也知道这颜料是用来做金碧山水画用的。再瞧瞧那卷起来的画卷,竟是幅长卷,此时铺展在书案上的只是展开的一小部分,是山水,正勾勒轮廓。

站着瞧了一会儿,一来怕朱棣忽然回宫二来似乎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知梦便告退了。

朱棣还未回宫,倒是王贵妃宫里派来了人,不同于宫女服饰的素朴单调,乍一看以为是京中权贵家的千金。
朱瞻基的影儿表妹又成了王贵妃宫里的人了,此时,女孩儿已脱了在南京初入宫廷时的那点土气,连眼神似乎都矜贵起来。

“影儿见过萧姐姐。”叶影儿说道。
知梦淡淡点头:“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么?”
“没,娘娘没什么吩咐,我是瞒着娘娘来找您的。”叶影儿说道。

找她能有什么事?好像她们是素昧平生的。
“叶姑娘有什么事?”朱瞻基的表妹,太子妃眼中的媳妇,她虽不想巴结但总还是不要怠慢的好,这宫里多一个敌人不如少一个敌人。

“是贵妃娘娘寿诞的事,去年年底,娘娘初来京师有些水土不服,因为一直没什么精神所以寿诞便随便过去了,但明年是娘娘的四十整寿,如今娘娘是后宫之主怎么也该好好庆贺一番,您说是么?”叶影儿说道。
叶影儿的一番话令知梦心内十分反感。
听明白了,这是要她向朱棣吹风给王贵妃大办寿辰。

知梦觉得朱棣那句话还是对的,伶俐是伶俐,少了大家子的端庄之气,只会搞些小把戏哄人开心罢了。
“叶姑娘与礼部想到一处了,前两天皇上说礼部已请旨大办呢,皇上已批复下去了,这些天应该早已拟办了吧。不过,叶姑娘的忠心我会替你转奏皇上的。”知梦说道。

叶影儿脸上有些讪讪,旋即又笑了:“这是身为奴婢该为主子考虑的,皇上日理万机,奴婢们的事还是不要劳烦皇上知道了。”
叶影儿走了,知梦给金猊里换香,边想着边笑。

小姑娘,你已有表姨为你铺好了路又何必多此一举?没错,后宫现在王贵妃是主,但一个无子的贵妃再矜贵又能多久?讨好贵妃不如好好去伺候你表姨来得实惠。

朱棣回宫来了,身边跟着不知为何事高兴的朱瞻基。听了会儿知道了,朱棣准了他去东坝御马苑挑选千匹良驹充实他自己的护卫。
传了午膳朱棣想起了朱瞻墡,也命人去传了来。

朱瞻墡还是上午那身装束,只是衣袖上有一块石绿的颜料,朱棣问他又在折腾什么,他便一笑:“待过年时皇祖父便知道了。”
“五弟可是在画金碧山水?”朱瞻基问道。
“什么都瞒不过哥哥。”朱瞻墡仍旧笑。

用过午膳,朱瞻墡借口回去移宫便告退了,剩下朱棣朱瞻基祖孙俩对面坐着下象棋,大概是厮杀激烈,落棋子的声音便越来越大,偶尔一声都震得人心一哆嗦。

知梦想提醒朱棣该歇歇了,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精神头儿还是不如年轻人。
正巧那一盘棋完了,朱棣赢了,很是高兴。
“已玩了大半天了,皇上也该歇午了。”知梦说道。

“嗯,收了吧。”朱棣挥挥手。
朱瞻基坐着不动:“爷爷,外头冷,孙儿懒得走,您暖阁借孙儿一间?”
这……还真是小孩子的耍赖招数。

“丫头,把这炕桌子收了,朕今日不到暖阁里去了,与瞻基在这儿说说话儿。”朱棣说道。
知梦看一眼朱瞻基,他倒是一脸的悠然自得。
他在朱棣还能好好睡觉么?

祖孙俩躺下了,声音低低的聊天,马云便指挥宫人们都站得退后些,知梦便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朱棣一向少眠,知梦算计着快两刻钟便出来服侍了,果然已起来了,余光看看,朱瞻基侧身正睡得香甜,朱棣瞧着爱孙,满脸的笑意。

更衣毕,朱棣去了御书房,不令知梦跟着。
知梦心神便有些不宁,总是余光瞧朱瞻基,这人怎么这么能睡,皇祖父都起了处理政务他倒还睡得香。
满头汗的小太监提着食盒来,知梦收下食盒让他出去了。
刚才朱棣吩咐了,前些日子吃的那个松粉团团不错,皇太孙醒了会饿,先准备着。

御膳房不敢怠慢,这早早的就送来了,可正主儿还睡着呢。这东西放凉了便不好吃,可知梦又不能去摇醒他只得把食盒放在熏笼上。

“我闻到香味了。”朱瞻基坐起来了,被子还齐胸裹着,衣领也有些不整。
“皇上命御膳房给殿下准备的糕点送来了。”知梦说道,示意宫女过去帮他整理衣衫。
宫女还未碰到他他便自己掀了被子揪了揪领子总算弄正了:“是什么糕点?”

宫女端水给他净手,知梦打开食盒端着那一盘子精致的糕点放在桌上:“御膳房做的松粉团团,皇上觉得好,特意又命他们做的。”
“松粉?北地的吃法?”朱瞻基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应该是的。”知梦说道。
前几天朱瞻墡来尝是斯文的吃法,哪里像他一口一个,倒像是饿了许久。
“你吃了么?”朱瞻基小声问道。
“奴婢给您沏茶去。”知梦不答。

吃也吃了,朱瞻基下了炕,自己穿了靴子,低头又瞧瞧衣领、腰带便叫知梦:“萧女官,你来帮我理理衣衫,我自己弄不齐整。”
明明很齐整了。
可既然主子这样讲了明知他是故意为之知梦也不敢不去。

抬手为他整理衣领,他冲她笑笑小声说道:“张嘴。”
没等知梦看清楚,一样东西已到了嘴边,下意识张嘴,原来是一块松粉团团,这真是想咽咽不下去想吐不敢吐,憋得知梦脸色微红,有些恼。

恼人的事还没完,趁着给他整理腰带他有些坏坏地笑着小声告诉她:“我吃了一半你吃了一半,正好一块。”
知梦吞咽下糕点脸涨得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歪打正着】(请点击)

 


第廿六章

大概因为近来朝中太平,朱棣也有了闲心关心后宫的事了,这第一件自然就是年后王贵妃的寿辰。
礼部的折子朱棣看过了,面上大概就按那样的办,但内廷还想热闹些,妃子们此时便都来了兴致,今儿她来明儿她来的出主意,知梦在一旁端茶倒水的伺候也瞧得清楚,都不过是打着为贵妃寿辰的旗号争宠来了。

去到王贵妃宫里一次,回来朱棣便问她:“那个丫头是怎么回事?怎么到贵妃宫里了?”
“奴婢也不太清楚。”知梦说道。
刚才已到嘴边的话被她咽下去了,前几天朱棣刚下了一道那样的密旨,若此时跟朱棣说叶影儿来找过她,朱棣大概不会觉得她是真心为叶影儿说好话,大概还会觉得她是出自嫉妒。
虽然,她本来也不是真心,但藏起来总比表现出来的好。

又是一年除夕,宫里仍旧热闹,知梦也和往年一样忙碌,铁环上又多了一道刻痕而已。
诸王、臣子们贺礼也如往年一样堆积如山,马云琢磨着朱棣的心思,挑了他可能喜欢的进到御前瞧了瞧,不过朱棣似乎对这些都不甚看中,看两眼便都命收了。直到朱瞻墡的贺礼来了。
那是一副气势磅礴的金碧山水长卷,看的出来朱棣很是喜欢,从这头走到那头仔细看了好几遍。
“这画的什么?”朱棣问。
“回皇祖父,这是《万里江山图》。”朱瞻墡说道。
“仿南宋那个谁,什么来着,他的《千里江山图》画的?”朱棣问道。
朱瞻墡一揖:“孙臣确实因那个而有的念头,不过南宋只是弱小朝廷,仅江东土地而已,我们大明疆土辽阔,岂是小朝廷的千里江山能比?”
朱棣脸色又和悦起来。
知梦在一旁都捏了把冷汗。
这画儿还未题写名字,朱瞻墡说江山乃是皇祖父的江山,自然由祖父赐名题字才是。一席话说得朱棣更加高兴,命知梦研磨挥毫写下几个大字。
字虽不甚有体,但帝王之大气还是看的出来。

因为这画卷朱棣喜欢,一喜欢就更喜欢五皇孙,自然也就想到了五皇孙的父亲。难得的,朱棣命知梦和马云去珍宝阁挑了几件他心爱的宝贝赐给太子和五皇孙。

太子似乎更加肥胖了,裹在那明黄的袍子里便是一团球一样,太子妃依旧眼神犀利地看她。
东宫,实在是个让她喜欢不起来的地方,无论是在南京还是北京。

正月十五,依旧有十里鳌山的火树银花,只是北地这里没有提灯走桥的习惯,想出去走走的念头便也落空了。

知梦在等一件事,也许过了年贵妃的寿辰时这事便要实现了。这是贵妃宫里那个朱高煦的人告诉偷偷告诉她的。
刚听到的时候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立刻就想通了,此事其实说到底与她无关不是么?

很快,那精心操办的贵妃寿辰到了。虽然知梦不隶属后宫管辖,但也得到贵妃面前送份礼磕个头。知梦原本还有两样金贵的东西,但在东宫折腾了两回也就什么都不剩了,非说有,就是她的那串蜜蜡念珠了。
这两年虽然朱棣也有赏赐,不过也都是小东西,况且御赐的东西不得送人这是规矩。所以知梦牺牲了睡觉时间紧赶慢赶绣了个百鸟朝凤的帕子。

那帕子王贵妃自然是喜欢的,不为绣工也为寓意。她的一块儿苏绣帕子换来了王贵妃手上戴着的一串红玛瑙的镯子。
“娘娘,这镯子是您的心爱之物,奴婢受不起。”知梦欲拿下那镯子。
“戴着吧,这镯子是我年轻那会儿皇上赏的,现在我老了,这颜色戴着扎眼了,还是得你们年轻人戴着好看。”王贵妃说道。
宫里的妃子们保养的都好,王贵妃四十岁的人了,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一个“老”字真是无从说起。
王贵妃遣了众人下去,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别害怕,我不是拉拢你。”
知梦还是有些惴惴。
“我这样的人拉拢你也没什么用处,一来,我没有子嗣,不用为他们争什么位子。二来,我已是后宫之首,皇后那个位子是遥不可及的,我知道,争不来,如今这样儿我也满足了。我一直想跟你亲近不过因为都是家乡人,比别人近便一些。”王贵妃说道。
知梦还是不敢信。

王贵妃与她说起了苏州,只是她本是闺秀,出门的机会不多,所以也没什么太多的印象,大部分的记忆都是关于她们家那一处府第的,知梦只得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好在,苏州她特意去过几次,也大街小巷地转了,因此也都还记着。

从王贵妃宫里出来往回赶,正巧遇上来请安的太子妃、皇太孙妃一众宫眷,避让、行礼直到她们过去。回头瞧瞧,与一道温柔的目光对上,是皇太孙妃胡氏。她对知梦笑笑,知梦忙躬身低头。

王贵妃接受了群臣、命妇们的拜见,回了内宫便摆酒请宫眷们同乐,因是晚间,朱棣、太子、皇孙们也都悉数到了。
妃子们安排的歌舞曲艺倒也有些新鲜,尤其叶影儿那一曲山西小调儿,拿腔作势逗得妃子们直拿着帕子捂嘴笑。
知梦站在朱棣身后不远处,仔细辨认着小调儿,听了个大概:

年年都有八月八,咱姐妹二人来拣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