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呢,小顾。”他冲我笑了一下,转而问顾长熙。
“跟同学聊下天。”他道。
系主任回头看了下我,拍拍顾长熙的肩,客套地道:“辛苦辛苦。”转身走了。
身后又有几位老师下班,眼光时不时在我和顾长熙身上带过,我硬着头皮,和认识的老师都一一打招呼。
也许这真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可是我仍是僵持在原地,不想挪动。好像脚步一动,立场和意念也跟着动了。
“程宁,保研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顾长熙的语气轻缓,仿佛在哄一个哭闹不听话的小孩子,可内容却是正儿八经的,“就你的情况而言,我个人觉得保研比出国更适合你。出国深造固然好,但你时间太紧,程序复杂,而且还涉及到奖学金的问题。国外……”
“顾老师,”我觉得好笑,直白地问,“您不也是出过国的吗?为什么就不赞同您的学生出国呢?”
“出国是因人而异,最好的不如最适合自己的。前程不是儿戏。”
“我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我向学长学姐咨询过,也和同学一起申请,互相有个照应。”
顾长熙不以为意地笑:“哪个同学?”
我想也不想丢出一个名字:“雷一楠。”——雷一楠不好意思了,虽然现在你还不知道我要出国,但我帮你做了那么久的挡箭盘,这次轮到你帮我了。
“雷一楠?”顾长熙哂笑一声,“他选择的保研,怎么又在出国?”
我惊诧万分的看向顾长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顾长熙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重复:“他选择的保研。”
这句肯定的话彻底将我震惊了,我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有一种想要立马冲到雷一楠跟前的冲动,把着他的肩膀狂晃他,问他是不是疯了。
“怎么会呢?是不是弄错了?”我魂不守舍地问,惦记着那晚雷一楠跟我说的话,“他不一直要出国吗?”
“或许,他有自己的打算。”半晌,顾长熙看着我道,眉头微皱,眼神幽深。
我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消息中,根本无从回应。
窗外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天灰蒙蒙的一片,城市的天际线隐藏起来。远处几栋高房子若隐若现,仿佛海市蜃楼。雨水洗刷掉跟前杨树树叶的灰尘,露出叶子本来的油亮的绿色,在一片灰色基调的背景中,格外惹眼。
“如果你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顾长熙不疾不徐,颇有深意地道。
我抬头看向他,猛然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心里顿觉不快。斗志在瞬间复苏,我下巴一扬,利落地道:“我出国是自己的事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我相信雷一楠的选择是笔误,他也是会出国的。”
“是吗?”这句话好似激怒了顾长熙,他敛了眉目,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清楚去哪个洲、哪个国家、哪所学校了吗?每个学校有什么申请要求,要多少封推荐信,要多大纸的作品集、要多少分的英语成绩,你都明白了吗?有奖学金吗?有宿舍吗?是什么方向明白吗?学几年知道吗?”他顿了一下,“要是申请得不理想,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一连串的问话像打机关枪一般喷射出来,我有些措不及防。
这些问题,我最多只能勉强打上来一两个。最后那个问题,我更是想也没想过,也不敢想。
我垂下眼帘,不泄露自己的心慌,强撑着底气道:“这些我心里都有打算,我已经在做准备了。”
“还来得及吗?你想过可操作性吗?”
“今年不行,明年还可以申请。”
“明年就一定有把握?那这虚废的一年你如何打算?”顾长熙毫不留情地追问,“好好的保研要放弃,就换来这个?”
我已乱了阵脚,心里的话不经过大脑冲口而出,“那不然怎么办,难道厚颜无耻地留在学校保研吗?你以为你是谁?我又不是程玲!你管我那么多?”
话一出口,我便知道,我和顾长熙之间最后那根线,也崩断了。
他愕然。
刚刚的发问使得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而这一刹那,他脸上的血色全数褪去,肤色变得苍白。
无数情绪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我维持着说话的口型,也忘了闭上。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有清冽风吹进来,夹杂着雨。
我惊觉自己有些过分,打人不打脸,话说不揭短,我怎么偏偏去触碰他的禁区呢?
顾长熙深深地看着我的脸,那目光若是激光,我的脸或许就会被戳出两个洞来,他轻叹一声,然后异常平静地道:“果然是这样。”竟是很深的自责和挫败感。
我不知道他说的“果然”指的是什么,还不知如何开口,又听见他生气又痛惜地道:“小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太傻了,傻得简直让人痛心疾首。你以为出国就可以一走了之?你以为逃避就是上上策?你以为你走了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在留在这里吗?”
我的心又开始抽搐,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坚强了,可是听到这些话,又不由自主地痛起来。
“你的前途远比我重要太多太多。”他轻吐一口气,缓缓地道,“如果不想见到我,我可以不带研究生,可以申请外派支教;处理一下,我们可以完全不见面。实在避免不了,我可以离开学校,这都没有关系。你何必要放弃保研,把自己逼到出国的道路上呢?”
他毫无保留地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我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两人不再见面,不再有联系。可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却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皮鞋没有打油,木然没有光泽,足尖的棕色牛皮被蹭掉了一块,露出粗糙的泛着白色的颗粒质感。
“留下来吧。留下来,好么?”他轻轻地问,说得很慢,很温柔,像窗外的细雨,带着低低的请求。
我几乎难受得无法呼吸,离别的痛苦仿佛已经提前上演。我不禁抬头回望他,眼前之人浓眉深目,眼里却是一样的悲伤。
“来不及了,”我指了指表,艰难地开口,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几个字,“十分钟已经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我在想,
为什么一定要到快要HOLD不住的时候,
人才肯吐露心声呢?
这个时候才呈现真实的自己,
不怕太晚了吗?
【PS:谢谢Hira口天草会妹子的地雷,
要过两天就过年了,
我得帮家里准备下年货,
不能保证日更了。
但更新是一定的。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62炼爱
华灯初上。
吃完饭后,我给雷一楠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我刷完宿舍门禁,远远便看到他风风火火地朝我们寝室楼走来。
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那头气喘如牛,我问他有没有时间,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那晚雷一楠和我在专教针锋相对后,我俩再也没有联系过。
连眼神都在刻意回避。
而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那头除了呼吸起伏较大,声音平稳毫无任何异常,仿佛那天的事情,只是我的一场梦。
我看着他快步走来,无端想起微博上前两天看到的一句话:我见过最帅的男生,是柔柔的春风中,刚打完篮球来不及擦汗就跑到我宿舍楼底下等我的他。
可这样的他怎么可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竟然一拍脑袋放弃出国转而保研。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上次被钢管砸坏脑袋后尚未复原。故事的开头明明是写着我要保研,他要出国,而到头来却是我要去国离家,而他坚守国内。
如此戏剧。
“找我?”他走到跟前,显然刚刚运动过,头发被汗水打湿,一根根立起来。
“嗯。”我踟蹰一下,“有点事儿想问你。”
“好。”
“要不要换个地方?”宿舍门口时不时有人进出,或者有人拥吻。
“行,去哪?”
“随便走走吧。”我没有好的提议。连电话,都是眼睛一闭才打的。
“那边走边说。”他道。
宿舍在学校西边,我们沿着校内的主干道往东走。两边是整齐排列的银杏树,树与树之间,密密麻麻地停着自行车。
“说吧,究竟什么事儿?”他问。
“你……听说你保研了?”
“对。”他似乎已有所预料。
“为什么?”我皱眉驻足。
问完之后,才发觉这句话问得如此可笑。
他倒轻松,仿佛没有察觉:“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我仰起头,重复。他一脸无所谓,让我无端有些生气,想扒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豆腐渣。
“保研不好吗?”他反问,恍若无知,“那么多人都在保研,你也在保研,怎么就不许我保研了?”
“可是你准备出国很久了啊,是谁给我说国外平台好,视野宽?是谁一心想着要出去深造?你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呢?”
“那有什么关系?在最后决定之前,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他满不在乎地道。
“那你的家人呢?你怎么跟你的家人交代?”
“交代什么?保研的是我,出国的也是我,我只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雷一楠,”我被他的话抵得词穷,有些急了,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些,“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长大呢?你就这样游戏人生、拿前途开玩笑?”
说完这些话,我忽然觉得底气不足,这些话,我从另外一个人嘴里,听到过相同的意思。
雷一楠却笑了,仿佛早有准备,讥讽地道:“这就是你今天找我的目的,当我的说客?你放心,就算是我保研,也不会挤兑掉你的名额,你是倒数第二个,虽然……”
看着他笑皮笑肉不笑的脸,我气得只想跳脚。好端端地为他着想,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
我不等他说完,扭头就走。
走了两步,我想起忘了一件事儿,又转过身去,雷一楠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好似散步。
“雷一楠,”我朝他道,“纠正你一个错误,我没有保研。”
“什么?”他脚步一顿,接着大步跨过来,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没有保研。”
“你怎么……!小宁,”他语气急切,“你怎么放弃了呢?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需要告诉你,我给我自己有交代就可以了。”我不紧不慢地道。
雷一楠被噎得不轻,过了两秒,忽然明白了什么,紧紧盯着我问:“你要出国?”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缓缓往前走。
“是不是?”他一下绕到我前面,堵住我的去路。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
“是不是?”他又问,声音有些激动,“你默认了?”
“小宁,你、这……你、真……”雷一楠忽然结巴起来,侧身走了两步,又回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眼里迸发出难以言表惊喜之情,亮得好似操场上的疝气照明灯:“我、我,小宁,你之前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我、你这……你今天其实是想跟我说这件事儿对不对?”
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疼,挣扎着要逃离开,还没有来得及,忽然被雷一楠一把拥在怀里。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砰砰直跳。
“我太高兴了……小宁,对不起,我刚刚误会你了,对不起,明天我就去跟系里说,我不保研了!不保研了!”雷一楠把我摁在怀里,情不能自已地大声宣布。
坏了坏了,我心里大叫,完全跑偏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朦胧的路灯下,雷一楠的神情兴奋无比,高兴地像一个捡到宝的孩子。
我推开他,退后了小半步,心有不忍:“你别这样。”
“怎么了?”他上前一步。
我看向别处,不知说什么好,好像说什么都有些苍白无力,只避重就轻地抓住关键:“你明天就去和系里说你出国吧。你不保研了。”
“会的,我会的!”他拉起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又捂在两只手掌间。
我吓了一跳,非常不自在地抽回手来。我言不由衷地想,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我预想的轨道,不过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的,曲线救国殊途同归也是可以的吧?
雷一楠的表情在我抽手的瞬间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浮现出陕北人民春节扭秧歌般喜庆又憨厚的笑容。我低下头去不看他的眼睛,那样的笑容简直让我不忍直视。
雷一楠或许是认为我还有着初恋女儿玲珑般的娇羞,接下来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只摸了摸我的头,叹息般地感慨道:“终于等到这天了……你不知道我有……”他笑了一笑,像是喃喃自语般,他又道:“要是你早点准备出国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上新东方,一起挑选学校,一起准备事宜……你现在才准备,好像有点晚了,呵呵,你怎么忽然就想通了呢,好似直接转了个一百八十度,让我有点防不胜防,噢不,是措不及防……”
话忽然就停在这里了。
我埋着头迅速朝前走去。
“程宁!”雷一楠在我身后大叫。
我置若罔闻地往前走,大步地,逃一般地。
雷一楠三步并作两步,再一次堵在我前面,脸上喜悦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幡然醒悟后的恼怒与痛苦,他问我,质问一般:“这就是你要出国的真正原因?”
“我要回宿舍了。”我左顾而言他,试图从他身边越过。
我往左,雷一楠往左;我往右,雷一楠往右。我完全没有办法越过他,情急之下只好冲他道:“你让开。”
雷一楠毫不客气地横在我前面,言辞犀利:“亏我刚刚还那么兴奋,我还真以为因为我,原来还是因为他?”
我的心小痛一下,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雷一楠冷笑道:“我真他妈是自作多情。我就说你怎么会转变这么大呢?你就那么一说,我就开始想着我们一起出国的打算,我甚至还在想马上给我叔叔打电话说帮你要推荐信,我……”他忽然转过身去,狠狠地提了一脚路边的银杏树,金黄的树叶唰唰直往下掉,惊起树丛中鸳鸯无数。
“雷一楠!”我不禁大叫出声。
雷一楠仿佛没有听见,他偏过头朝着黑暗的树丛,良久,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道:“我兄弟说的对,因为爱了,所以就可以卑微到尘埃;因为不爱,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他妈真是贱!”
我的心狠狠地颤抖起来。
他的话,活像是在骂我。
“小宁,你总是有本事,让我一秒钟天堂到地狱。”他背对着我,又说。语气分明是颓唐的,但平静地让人心碎。
左右为难的感情,进退维谷的境地,逼得我几乎快哭出来:“别这样好吗,雷一楠,我们以前不是很好的朋友吗?我们就一直做朋友不好吗?你这样做,就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失去一个贴心的好朋友啊!友谊地久天长,不是吗?你为什么要把一段真挚的友谊搞得一塌糊涂呢?你一定要我们见面尴尬,最后老死不相往来吗?你明明不愿意保研,为什么非要逼自己放弃出国转而保研呢?”
“那么你呢,明明不愿出国,为什么非要逼自己放弃保研转而出国呢?”他霍然回头,冲口而出。
路过的人时而向我们投来奇怪的目光,或许他们想,这两人是在干嘛?然后又见怪不怪地走掉,心想,情侣又吵架了吧。
我和雷一楠对持着,像两头遍体鳞伤困兽,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仿佛谁先说话,谁就破功。
其实,我和他,分明是最应该惺惺相惜的人,却拼命戳捅着彼此的命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周围人好奇的目光越来越多,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轻轻地道:“不要任性了,雷一楠,别拿前途当儿戏。每个人最起码要对自己负责,不是吗?”
雷一楠看着我,露出奇怪的笑容,半是嘲讽、半是真心:“这句话,我可以原封不动地,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快乐!
丁丫在这里给大家拜年啦~
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蛇年分外妖娆哦~
还有,要多多支持丁丫,
在准备新坑哦~O(∩_∩)O~
☆、63炼爱
那晚争吵后,和雷一楠的关系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吃饭食堂遇到,他装作视而不见;碰到同学一起打招呼,他连眼睛也不曾身上扫过,仿佛是透明的空气。
其实很想问问他最后想得怎么样了,是否回心转意;可每当拿起手机,想起那晚的争执,却不知以什么立场和资格开口。
说实话,的心里挺难过的。
没过两天,陶老师问有没有时间,想找谈谈。
知道她想跟谈什么,心里并不情愿去,但班主任的面子,还暂时没有胆子拂开。事情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也只有硬着头皮面对了。
办公室只有陶青一个,顾长熙的位置是空的。
陶青堆起笑容,拂开沙发上堆起的杂物:“坐,小宁。”
乖乖坐下来。
“假期很累吗?”陶青问,“开学好像瘦了点。”
“还行吧。”
“暑假哪儿实习的?”
“B市设计院一所。”
“哦,那所工作量挺大。上一届去那实习的同学回来都抱怨苦。”
“有点,”点头,“不过学的东西也挺多的。”
陶青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端起跟前的茶水吹了吹,热气袅袅。
知道,一般谈话之前都会寒暄一些家长里短,活跃气氛,作为铺垫。
果然,陶青抿了一口茶,寒暄阶段结束,话题进入了正题:“听说,好像要出国?”
“是啊。”
“不保研了吗?记得上学期咱俩聊天的时候,还多关心保研的事儿,现名额下来了,怎么倒还放弃了?”
“陶老师,”想了想,把之前准备好的话全盘托出,“您也知道,国外大环境比较好,学的东西多,读研究生也只要1-2年,时间短回国却是洋文凭;而国内研究生一般都是3年。已经国内读了5年的本科建筑,很想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体会不同的生。而且您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他们都国外,也都鼓励出国。”
说完这一席话,鼓起勇气看着陶青的眼睛,表现出坦荡的表情,等待她的反应。
她也看着,茶香氤氲,知道她一定端详的表情,考虑那段话时出于的真心,还是说词。
确实,之前那么期望关心保研的事儿,私下到处打听,生怕自己不能上,而现名额下来了,却毫无征兆地一百八十度转弯了,怎能不让奇怪生疑?
半天,陶青笑了一下,开口道:“小宁,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第一次见的情景。”
没明白。
陶青继续道:“还记得报道的那天是九月六号,天气很热,中午吃过饭,就空调室里休息,准备晚上给们开班会。就是这个房间,也就是这个窗口,无意中往外一瞥,看到光秃秃的水泥地里有个姑娘,一个顶着烈日,很吃力拖着一个跟她半高的大箱子,挥汗如雨。那个时候学校允许三轮车有偿帮托运,有个师傅经过她,他俩聊了几句,然后三轮车师傅摇摇头走了,剩下小姑娘一个继续那拖箱子。”
听得目瞪口呆,不知为何陶青会提起这茬,朦朦胧胧间好像记起是有这么回事儿,支支吾吾地道:“怎么……那、那师傅也太黑了,没几步路,张口就要二十……”
陶青兀自笑了,“当时就想,这小姑娘可真是倔,不知道是哪个系的。没想到晚上,就班会上见到了。”
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听不出陶青这话是褒是贬,只能咧嘴一笑。
陶青看着,继续道:“如果情景再现,一定会跟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说,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为难自己。”
“陶老师……”讶异地抬起头。
陶青认真对着的眼睛,语重心长地道:“其实,如果给那车夫二十块,虽说会觉得不值当,可却不会再让自己一个艰难地行走;或者,可以暂时拖着箱子找个树荫,或者冷饮小店,歇一歇,耐心等一等,等时间过去。可以求助,也可以等待,没有必要一定顶着烈日,拖着箱子,一个倔强艰难地往前走。不论是谁,看见都会心痛。”
陶青戴着眼镜,温和关切的目光从薄薄的镜片后透出来,忽然想起母亲的眼神,慈爱温暖,又仿佛能洞察一切,叫所有的心思和防备都一览无余。
有点尴尬难堪,继而心下又一片坦然,甚至有点感动,也许她已经知道了,却没有点破,更没有责备,反而这般推心置腹地开导。知道她是真心为好,但又不知这是因为出于她本身,还是某的说客,还是兼而有之。她说得对,是个倔强的小姑娘,生下来脑袋上就有两个漩,母亲说这样的孩子会犟得跟头牛。出国这个决定,是做得很快很突兀,还带了点任性,可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最最起码,它可以维持最后的尊严。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弃甲而逃的意思,可它同样也给时间,没求助,但可以等待,等待自己走出这一段时光,生必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