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纷纷扰扰地飘过很多思绪,如同天边上的浮云,仿佛是在想着很多事,但都是些零碎的片段,东一下西一下,最终也串联不起来。
今天她的脑子里容纳了太多的东西,客栈里慕瑄的唇、灯影下暗格的瓶,交织叠影着,让她脑子发胀。
而她更多的,是想着与爷爷在一起的日子,走街串巷、听诊看病,生活是那么普通而自在,爷俩相依为命,像极了周边的每一家的居民。
也是在这样的夜晚,爷爷常常在院子里摆好两张躺椅,一大一小,摇摇扇子,摇摇椅子,泡一壶决明子,仰望着星空,开始给苏柳讲故事。他的口中,有苏柳向往的大漠孤烟的塞北,有峰回路转的蜀地,有怪石嶙峋的南粤。
月明星疏,天幕朗朗。今夜,爷爷和我在同一星空下么?
爷爷教苏柳认字识草,教她医术,带她上山采药。小小的苏柳总是有很多奇怪的问题,但是爷爷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解答。
苏柳很好奇,爷爷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苏之退总是笑笑,指指书架,告诉苏柳,读万卷书。
或许,还要行万里路。
后来,苏之退渐渐开始教苏柳一些毒药方面的知识。其实苏柳不知,苏之退之前从未想过教她毒术。某一天,苏柳本去李大娘家买鸡蛋,回来早了些,见着后院熬着一个小炉子,她好奇地上前瞅瞅,忽然大声呼喊苏之退:“爷爷,这是什么,怎么不对劲?”
苏之退从书房出来,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他快步走过来,问:“怎么了?”
苏柳本能地往后退退,道:“这味好奇怪,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还抬起好奇的眼睛,疑惑地看向苏之退:“这是您煮的么?”
这当然不是好东西。
苏之退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苏柳。苏柳一蹦一跳地走开,苏之退却久久愣在那里,眼中是喜忧半参的情绪。
这一年,苏柳五岁,刚识草木。
第二天,苏之退在苏柳医术的教学中,开始参杂一些用毒的知识。谁知苏柳悟性极高,往往苏之退只需抛砖,苏柳顺着思路就能明白。
除此之外,苏之退还发现,苏柳对气味很敏感,气味过鼻不忘,就像记忆力好的读书人,对文字过目不忘一样。若再让她细细斟酌一会儿,居然还能出味道中已知的药材。
苏之退在教她识药材的时候,开始有意识的避开一些草药。
他的内心是犹豫而挣扎的,他不知道,教会苏柳毒术是不是一件好事,但他又害怕百年之后,失去自己的保护,苏柳的生活会不会出现转折。
姑且半教半留吧,权当做一种防身之术。

打更的人懒着步伐、敲着锣鼓,近了又远了,来回中,一声变成了五声,苏柳蜷在床上,看着夜幕的蓝色淡了下去,天边渐渐开始吐露白肚。
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外出了一下,更新晚了。
抱歉。

 

☆、随行

  官道是纯天然的泥土铺装,一有马儿经过,必定飞扬起昏黄的尘土。路边虽然种了绿色的树,但上面覆着一层灰,显得有些脏。路的右侧分了岔,向远处伸展开去,似乎有了青石板的铺装,再远一点,依稀有房屋轮廓。
岔口边上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车身用松木搭架起一个方形的空间,似乎是赶制的车厢,还能隐隐闻到一股松香的味道。车两边只有两个小窗,里面垂下麻色的窗帘。
两匹马拴在车前,“哼哼”地打了几个响鼻,蹄子在地上不耐烦地刨了两下。张仪将包袱放在马车上,顺手捋了捋马儿的鬃毛。
慕瑄站在不远处,白衣飘飘,负手而立。他的身边围绕着淡淡的雾气,前面这条岔路,穿过白龙镇,消失在苍茫的原野。微微眯了眯眼,他转身道:“走罢。”
张仪“嗯”了一声,朝慕瑄目光所及之处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
“怎么了?”慕瑄察觉。
“这马车……有些简陋,公子要不要换……”
“无妨。”
张仪有些磨蹭地跟在后面。慕瑄转身过来,不说话,目光注视着张仪。
张仪顶着头快步走上两步,犹豫道:“公子……”
欲言又止。
“说罢。”
“公子……我们就这样走了?”
慕瑄挑眉看他。
张仪想了想,索性把疑惑都吐露出来:“公子,我们为什么不问明白了再走。苏柳姑娘人好心善,或许真知道一些关于她爷爷、或者是草力真人的一些情况,说不定就会如实告诉我们。”
“还有,”张仪又补充道,“我总觉得苏柳爷爷的不辞而别有些蹊跷,现在我们走了……总有些半途而废的感觉……”
“张仪,”慕瑄打断他,声音有些清冷,张仪知趣地噤了声。
朝阳初升,光线刚好勾勒出慕瑄完美的侧脸。他开口,语气肯定:“不必问,苏柳必定不知道。”
“公子怎知……”张仪疑惑更甚。
慕瑄微微叹一口气,“苏柳不过是一个普通丫头,这些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微顿,又道,“难道你没有看出,苏老爷子是在隐瞒,换而言之,或许是在保护。无乱从哪个角度讲,他都不会告诉苏柳。”
江湖繁杂,一脚踏进去,几个人能全身而退?既然好不容易做到了归隐,怎么又会让后人搅进这趟浑水?
“或许苏柳适合的,就是这样平淡的世俗生活。”说这话的时候,慕瑄想起苏柳昨晚呆呆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也许生活应该是恬淡的,浪子最后会回头,大官最后会归田,平淡是真,细水长流,生活如村野袅袅升起的炊烟,温暖而优美。
而这样的生活,不知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
一滴露珠顺着叶尖滴进慕瑄的衣领,颈间一凉。
“既然苏老爷子有意让苏柳避开这些,不妨就遂了老人的愿,不要跟苏柳提起。”
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热闹的叫着。斑驳的树影间撒着细碎的光斑。张仪好像明白了慕瑄的心思,“哦”了一声,但仍有些不解:“那我们何必白龙镇多呆这几日?”
慕瑄似乎没有听见,径直钻进了车厢。
张仪耸耸肩,走上前去,撑手坐上马车,牵了缰绳,正要驾车,忽然听见一声高呼由远及近:“等一等……”
一个桃红色娇小的身影冲着马车奔过来,只见苏柳右肩上挎着一个碎花包袱,跑得气喘吁吁。也许是有些急,头发有两缕散落了下来,脸涨得通红,像抹了胭脂。面纱被呼吸吹得有些起伏,眼睛却是晶晶发亮。
苏柳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等一等……”
又用手抚了抚胸膛,稍稍缓了缓:“我跟你们一起走。”
张仪有些吃惊,“苏姑娘……”
话音刚落,车帘被一把捞起来,慕瑄探出头,也有些意外:“苏柳,你这是?”
气息平稳了些,苏柳道:“慕瑄,我想了想,与其等爷爷回来,不如我去找他好了。说不定咱还能一起碰上呢。”说罢,又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想……跟你们一起走,你看成不成?”
大眼睛忽闪,有些犹豫,有些期许。
慕瑄沉吟一下,道:“我们去的是君子大会,而苏老爷子……”
苏柳似是知道慕瑄的疑问,忙道:“我忽然想起某一次爷爷说过,他有个朋友在蜀中,或许爷爷就是寻着他去了。”又怕慕瑄不信,补充道:“爷爷朋友很少,也很少听他说,之前一时没想起来,所以……”
“呵,”慕瑄一声轻笑,眼中流动着温柔的光,伸出一只手来,“那上来吧。”

白龙镇在江南偏东,唐门在蜀中,大约过去要半月的时间。一路走的都是官道,路况不错,路宽而平坦,马车并不是很颠簸。
苏柳很少出门,对沿途的光景十分感兴趣,虽然沿途大多是往后移动的单调的行道树,马蹄过处,灰尘扬起,可这并不妨碍苏柳的兴致。她捞了窗帘一个劲儿地瞅着外面,仿佛是在一处有趣的戏,津津有味并且乐此不疲。
“我们先要走几天的陆路,然后换水路。水面上的风景会更胜。”慕瑄朝她介绍道。
苏柳扭过头来,脖子有点僵,她不自觉地捂着后颈转了转脑袋,不好意思地放下帘子,道:“我很少出门。”
“出游其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当然,也很有意思。”
“爷爷倒是跟我说过一些外地的景致,不过并没有带我出的意思。”
“老人总是会考虑的多些。”慕瑄安慰道。
“或许是吧,我们会不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什么有趣的事?”
“比如,”苏柳想了想,又垂下头来,“我也不知道,这方面,我实在了解甚少。”
“这么说来,似乎我应该有很多趣事。”
“哦?你去过很多地方?”
“也不算很多,南方很少,北方较多。”
“说来听听。”
慕瑄想了一下:“我可能不是很擅长讲故事。”
“怎么会?”苏柳表示不信。
“我曾经跟蔬菜讲过一个美人的故事,但是他很快就睡着了。并且还睡得很香。”
“蔬菜?”
“哦,那是我养的一只猫,公猫。”
“你给猫讲故事?等等,你还养猫?”
“以前养的,跑到山庄里的野猫,被厨子捡了,刚来的时候面黄肌瘦,所以取名蔬菜。”
“现在不养了?”
“它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或许是我给它讲得故事太吓人了 ,所以他死了。”
“吓死了?”苏柳更不信了,“你给它说什么了?”
“我说给他找了个媳妇,就是老柴房家养的阿花。”
“阿花是只小美猫?”
“是条藏獒,外号母夜叉。”
“……”苏柳瞪眼坐在那里,眼里写满了不信,却没了下文。
慕瑄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
慕瑄但笑不语。
“哦……”苏柳恍然大悟,一拍脑袋,“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有养猫。这就是你讲的故事。”
马车上有个简易的小茶几,慕瑄自顾自地到了杯水。
苏柳也忍不住笑起来:“呵呵,不过很有意思。你的故事都很有意思。”
“都?”
“是的,还记得上次我问你的么?”
“什么?”
苏柳往前走坐了坐身子,朝慕瑄眨眨眼睛:“那次刘朗找你,你跟他说的绝症、克妻,我问你是真是假。”
“不得已而为之。”慕瑄一笔带过。
“所以你一定有很多出游的趣事。”苏柳不依不饶。
这时,马车忽然慢了下来。
“好吧,你所期盼的趣事来了。”慕瑄忽然说。
帘子被张仪掀开:“公子,前面有人在打斗。”
“哦?可知是何人?”
“不太清楚,似乎是三五个人围斗一个人。”
“绕道。”
“这……他们横在路中间,没法绕过去。”
“那把车停到树荫下,等等罢。”
林间的雾气早已散去,夏蝉躲在树上,“知——知——”地鸣叫,一声高过一声。马车靠边后,慕瑄取了个水壶,兀自坐到树根下。他身向后倾斜,靠着树干,眼睛微闭,一只脚蜷起,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似乎在养神,一副毫不着急的样子。
苏柳也随他下了车,在不远处找了个树荫坐下来。但她的眼睛时不时地朝道路上望去,远处似乎有飞尘扬起,金属撞击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却又听不真切。这使得她更加好奇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见着慕瑄一脸泰然的样子,心情就像是背上发痒却又挠不着一样。
终于,她忍不住,朝慕瑄道:“慕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很好奇?”
苏柳很真诚地点了点头。
又找了一个似乎很充分的理由:“慕瑄你武功很高,应该没有危险;而我是个大夫,更应该去看看。”
慕瑄笑笑,站起身来。他的白衣似乎是一种奇特的布料缝制而成,细腻光滑,有一种丝绸的感觉,起身的同时灰尘簌簌地自己往下掉。
怪不得,这衣服真经脏。苏柳有些羡慕。
“走吧。”慕瑄道。
苏柳喜滋滋地跟着上车:“不用太近,我们远一点看就行。我视力很好的。”
张仪一脸无语地驾着车,不一会儿光景停了下来。
苏柳兴奋地跳下来,所见之景却让她大大失望。
前面什么都没有,地上倒是残留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坑,看来是内力深厚之人所为。泥土上有红褐色的小点,似乎是血迹。路边散落着很多树叶,一颗树还已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前倾斜着,一侧的树根狰狞地被翘起,仿佛下一刻就会横倒在路中间。而打斗之人早已没有了踪影。
“看来我们来晚了。”慕瑄在身后道。
“哎……”苏柳叹一口气,“那走吧。”转身上了车。
慕瑄稍作停留,目光将周围扫视一番,也上了车。
不过没有经历现场,也丝毫不影响苏柳兴致,相反,她似乎找到了更多可以发掘的地方。
“慕瑄,你说他们为何事而打呢?”
“这个……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我也难以判定。”
“呵呵,也是,”苏柳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傻,“不过一般大侠总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吧,比如对方用的什么兵器,有没有死伤什么的。”
“大侠?你说我?”
“难道是张公子?”苏柳呵呵笑道。
话音刚落,听见一声鞭挥,前面的马儿吃痛地鸣了一下。
“张公子?”慕瑄重复了一遍。
苏柳不明所以。
“你看,你叫我慕瑄,张仪叫我公子,而你却又叫他张公子……”慕瑄循循善诱。
“哦!”苏柳反应过来,“这样啊,那我应该……”
“小张吧。”
马儿仿佛又吃痛地挨了一鞭,马车晃荡了一下,车速明显有了提升。
“这……不太好吧,张……应该还比我大。”
“那就直呼张仪。”慕瑄表示退步,又话锋一转,“我不是什么大侠。没有什么大侠。”
慕瑄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不悦,最后一句似乎还带有一丝颓唐。
苏柳敏感地捕捉到这点,识趣地不再提起,回归话题:“那你有没有看出什么猫腻?”
“应该是南方的流派。”
“何以见得?”苏柳来了兴趣。
“北方人普遍身形高大,而南方人小巧精悍,步伐灵活轻快。地上残留的脚印间距较小,而树叶散落一地,表明打斗的人身形应该灵活而小巧,并且擅长轻功。”
“就这样?”苏柳意犹未尽。
“恩。”
“说不定是女人呢。”
慕瑄赞许地看了一眼苏柳:“不过女人的脚印没有这么大。”
“哦!也对。那他们用的是什么武器?”
“一拨人擅长使剑,树叶的划痕干脆利落,是锋利的剑气所为,而且其中一人必定力大无穷——那棵歪树便是证明;而另一方是孤身一人,但似乎却并不落下峰,他的武器很奇怪,不像是普通的冷兵器。”
“是什么?”
“暂时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他并没有用武器。”
“哇!”苏柳心中暗叹,想赞美说“不愧是大侠”,又恰时地止住。
这时,马车又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忙了起来。
今天应该还有一更。
抱拳!
先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哈!

 

☆、迷雾(1)

  不知何时,马车已驶进了一个村子。村子很小,稀稀拉拉地散布着几栋房屋,古朴而低矮。村中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轻雾,黄土的墙身和黑色的屋瓦从雾中透出来,有几分朦胧的美。村口耸立着一幢三层的建筑,门口的柱子虽然都很粗大,但看得出没经过什么处理,柱身扭曲,似乎是直接砍了树就往柱础上一摞,再刷上艳红的漆。窗户是井字型的简单格栅,有几扇开着,窗户纸已经被戳成了蜂窝。
这便是苏柳即将入住的客栈。
客栈的老板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高人走路生风,她走路生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低劣的胭脂的气味。她的衣服层层叠叠,似乎是穿了很多件薄薄的纱巾一样,红色、紫色、暗黄色相互交叠着,却是独独少了胸前的那一块。圆鼓鼓的胸脯被挤得隐约可以看到青筋,随着腰肢扭动,上下晃动。
苏柳有些恶心地捂了捂口鼻。老板娘无视地走过来,一路走一路打量,然后推起一脸的笑,讨好地问慕瑄:“我是这里的孙老板,请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住一晚,要三间客房。”
“好说好说。天子号房正好余了三间,就是给您留着的。”又笑了一下,“客官还没有吃饭吧?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饭菜,请您到窗前稍坐片刻,热饭热菜马上就来。”
慕瑄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孙老板不做痕迹地朝慕瑄靠过来,“客官还需要其他什么别的服务么?”又拖长了语气,抛了个媚眼:“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你懂的。”
周边有几个人蹲在条凳上,围着桌子喝着小酒,听到这话,都投过来目光,猥琐一笑,露出清一色的黄牙。
慕瑄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不必了。”面无表情地走向窗边。
这里一共只有三张桌子,一张有人在喝酒,一张中间烂了个洞,窗边那张似乎是完好的。
桌上蒙着一层灰。
苏柳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张仪驾轻就熟地抽出一张手帕,将座椅擦拭干净。慕瑄见怪不怪地坐下来,苏柳也跟着坐下来。
此时不过未时,阳光射进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灰尘在光束中飞舞。
苏柳见慕瑄似乎没有今天再行路的意思,不禁问道:“天色还早,我们为什么不走了?”
“不早了。”慕瑄道。
苏柳不解。
“这里是铁峰村,如果我们继续往前走,得还走整整六个时辰才能到达驿站。一路是茂密的树林,荒无人烟。若今天执意赶路,就得夜宿山林了。”
“哦。”苏柳有些失望,心里倒还怀着小小的希望走夜路,这样才有意思呢。
“正因如此,这里才会形成一个村落。这个村落基本是为旅人而服务,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居民并不多,而且所有的房屋都是前铺后院。”慕瑄说着,在苏柳面前放了一个瓷碗,并递给她一双象牙色筷子。
碗很普通,白色,光洁,除了碗口有一圈金属的细线,再无其他装饰。筷子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握在手里有些沉。
“我们用自己的碗筷?”
“恩。”
“为什么?”
慕瑄笑了一下:“这里不提供碗筷。”
“怎么会?”苏柳环顾一周,发现所有的桌上都只有一个空空的装筷子的竹筒。
“你看这里的桌,都坑坑洼洼,我们坐的这个桌,右边有一条桌腿是重新接上去的,左边有一条底下还垫着一块砖,说明这里是是非之地。这样的客栈,为了省事方便,都不提供碗筷。”
“……那说不定盘子也没有。”
“盘子没有怎么盛菜?”
话音刚落,一声高音从连着厨房的木门里传来:“出锅咧~五号桌要的饭菜~”只见一个不足四尺的男人,端着一个硕大的铁锅,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他双腿短小,走路相互摩擦,好几次差点将自己绊倒,走到苏柳桌前时,锅里的汤水已经有不少洒了出来。
他踮着脚尖,伸着双臂,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铁锅搁置桌上。
“五号客官请慢用,这是小店专门为您设计的套餐。”矮个男人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见苏柳盯着铁锅有些踟蹰,解释道:“那个……因为前一批客人非常热情……所以,新盘子还在进货的路上。”
“不过客官千万不要小看了这道菜,我见各位器宇轩昂,飒爽英姿,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所以专门为客官设计了一道菜‘混元一气’。您看……”矮个男人拿瓢在锅中搅了搅,舀起一勺汤来,“这里面饭是饭,菜是菜,汤是汤,而他们又互相包含,和谐共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比了这天地乾坤,阴阳五行。所以特将此道菜献于贵人,现在,你们就好好品尝一下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便左摇右摆地晃回木门后面了。
苏柳傻了眼,用勺舀了瓢,只见锅里清汤寡水,飘着几片怏怏的青菜,菜叶有些发黄,上面烂了几个洞。米饭直接泡在汤里,就像淘米水。她顿时没有胃口,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慕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