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慕璁安慰道,“那等等便是。”
“慕瑄,你别着急,”苏柳又强调一遍,“我爷爷以前没有这样过,定是与我闹着玩儿的。”
苏柳给慕瑄倒了杯茶,两人静静地坐了会。天色沉闷,燕子低飞,好端端地白日光景,偏偏像了要黄昏的时候。气压有些低,苏柳心中只觉烦闷,忍不住频频撑起脖子,朝门外看去。
慕璁好心问道:“苏老大夫可能去哪看朋友了?”
“就这不知了。”苏柳摇摇头,又有些惭愧道:“说实话,我对于爷爷有什么好友,我也了解不多。”
“会不会在周边亲戚家?”
苏柳又摇摇头:“我在镇上没有亲戚。”
慕瑄低头喝茶不语。
苏柳道:“慕瑄你的毒……”
慕瑄释然一笑:“这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不必着一时之急。我暂时用内力将其压制下去,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复发。”
说罢,看看天色,起身道:“不久坐了,快下雨了,先告辞。”
苏柳也起身,刚刚将其送至门口,却见天边划过一道闪电,一声惊雷平地而起,大雨已倾盆而下。
俩人急急返回屋中,风急雨急,身上都湿了大片。苏柳忙将窗门掩好,见外面昏天黑地,又点了根蜡烛。室内顷刻安静了下来,火光盈盈,弥漫着一股暖意。
屋外骤风暴雨,雨水从屋檐滴至地面哒哒作响。屋内两人一时无话。慕瑄凝神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苏柳看着他那张天人之脸,渐渐有些羞涩。
良久,听见慕瑄问道:“苏柳,你同你爷爷感情很好吧?”
苏柳点点头:“我自幼父母双亡,是爷爷将我拉扯大,说是爷俩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我也是,” 慕瑄的声音有些低沉,“我从未见过我父母。”
“我自幼便得了这个不知道怎么解的毒,生平二十载,日日便为这个不知何时夺命的毒而转。我爷爷更是为此操碎了心,暗中托了无数高手,都无疾而终。”
“那是何人下毒,你知道么?”
慕瑄无奈地笑笑,“或恐是仇人吧。”
“这仇人也忒狠了点。”
“不狠能报仇么?”
“也是……”
慕瑄又道:“可惜的是,这半年,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仍心心念念我的毒,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出游南下,只为寻得真正解药。”
又顿了顿,“与其说是寻找解药,不如说是了却我爷爷的一番心愿。”
“你自己难道不想解毒?”
“说不想,那是妄言。”慕瑄声音渐渐恢复清朗,“但是人命天定,谁也料不定自己哪天西去,若每天只为解毒而活,便是白白浪费好大的光阴,正所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慕瑄的嘴边微微泛起笃定的笑,修竹般的眉,寒星般的眼,深眸中回旋着睥睨天下的神情。苏柳觉着室内阴暗的光线中,绽放了一束灿烂的阳光。她不太明白慕璁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只直觉地附和道:“慕瑄,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的毒。”
慕瑄的眼又深邃了些,却定定凝视苏柳倒影在墙上的影子,道:“先多谢了。”
苏柳脸上一热,心道怎么又不自觉给人许了个空头诺言,走到床边将窗户一推,一阵清风迎面扑来,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屋外不知何时已天朗气清,屋檐有残留的雨滴间或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芳香。
慕璁见窗外已放晴,起身向苏柳作别。苏柳将他送至院门,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青石板的倒影中。
作者有话要说:厚颜求打分啦!
☆、密室
翌日,苏柳起了个大早。胡乱洗漱后,就匆忙欲上街。刚走到院门口,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苏之退的房间,推门进去。
苏之退的房间比苏柳的略大,房中东西不多,物什收拾的整整齐齐。靠窗一张朴素的梨花桌,桌左面一叠是平时研究的一些方子,右面一叠是常用的医书。有的书绳已经被磨得毛毛躁躁。医书旁坐着一块黑黑的石砚,看不出什么材质,青瓷的笔架上,架着一根老旧的毛笔。油灯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灯下已积攒了厚厚的油迹。
东面靠墙是苏之退的床,一张木质的硬板床,被单平平整整,薄被叠好了放在床尾。
阳光透过窗户将栅格的窗棱影印在地上,有细微的尘粒在空气中舞蹈。
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
苏柳有些失望,散着步子走到书架前。这个书架是苏之退亲手设计,占了整整一个西墙。书架直达屋顶,分为七横七竖,每一个格子为一大类,以心肺、脾脏、四肢等为根据分类放了医书,而每个大格子之中,又以阅读的经常性为标准,做了小分类:经常阅读的放左边,几乎不看的放右边。为了取书方便,苏之退还做了一个可以在书架间滑动的爬梯,爬梯上还有一个可以上下控制的座椅,取书累了就坐在上面。
幼年的苏柳仰望这个高大的书架,不由叹道,好高啊,都可以上房顶了。苏之退眯了眯眼,笑笑,第二天,苏柳果真发现屋顶多了个可以开合的天窗。
后来,每当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之时,苏之退就会携着苏柳,取了书,到房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温书。那样的日子,快意又惬意。
而如今,人走屋空,一切都安好如初,苏柳心中不觉溢满了思念。
不知爷爷去哪了,又何时能回来。
苏柳顺手随便抽了本医书看看,草草翻了几页,白纸黑字,个个都认识,却又看不下去,遂心不在焉地将书放回去。拍拍衣裳,朝门口走去。路过书桌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袖子碰到了笔架,毛笔一股溜滚到了墙根下。
她无奈地猫下腰,伸长手去捡,谁知那毛笔甚是靠里,怎么捡也捡不着。于是苏柳站起身,卯足了劲,把桌往外拖。拉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丁匡”一声,感觉一侧的桌腿倾陷了几分,她停下来,正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却听见耳边传来“嗡嗡”的重物移动声,只见右侧的书架,中间三乘三的格子朝墙里内陷,凹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
苏柳惊得长大了嘴巴,紧接着,听见“噌”一声,洞内有烛火被点燃,幽幽的光从里面透出来。
苏柳一时怔住,眼睛不敢相信眼前之景,半天脑子里才回旋出一个念头:
这……这是爷爷的密室?
客栈那头,慕瑄已早早起身,多年习武早起已成了习惯。如今即便是不出早课,五更天便业已醒来。此刻他气定神闲地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微微眯着眼,手中摆弄着盖碗茶。朝阳斜斜地洒在他脸上,整个人显得更加气度非凡。
张仪端坐在一旁,向他禀报道:“昨晚查了趟白龙镇,确实人已经走了。公子,莫不是他听到了什么消息,故意避而不见?”
“不会,”慕瑄道,“这次应是有其他急事,才回不辞而别。”
“何以见得?”张仪不解。
“我昨天试过苏柳的口气,苏老爷子同她相依为命,若非有什么急事,不会临时抛下她的。”
“那现在我们是要在这里等下去,还是……”
慕瑄抿一口茶,品了品,微顿,眉毛微蹙:“这茶不新鲜了。”放下茶杯,隔了会,问道:“今个是初几?”
张仪不明所以,道:“今儿已经是五月二十八了。”
慕瑄笑了笑:“离六月十五也不久了。”
张仪还是不明白,想了想,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公子,你是说‘君子大会’?”
慕瑄还是笑笑,“过几日我们再走。”
眼睛又瞥了瞥隔壁桌的饭菜,道:“干坐半天也饿了,茶也不好喝。你去买些早点来。”
客栈不提供早点么?张仪有些奇怪:“公子想吃什么?”
“买两个竹溪鸡来。”
“公子,这是早点……”张仪好心提醒。
“恩,有点馋了。我一个,你一个。”
张仪有些冒冷汗:“我就不必了。”
“哦?”慕瑄看了看张仪,表示妥协,“好吧,那给苏柳。”
“我这就去买。”张仪松了口气。
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回来。
“公子,我有一事,不太明白。”
“说。”
“你是怎么确定,苏老大夫就是我们要找的草力真人?”
慕瑄闲闲道:“我不确定。”
“啊?!”张仪怎不住低叫道,“公子,你这毒可不能拖,老庄主……”
“你确定你不要竹溪鸡?”慕瑄打断他。
张仪浑身一冷,还想说什么,迫于压力,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道:“我这就去买。”说罢,闪身不见。
慕瑄见到苏柳的时候,苏柳正在给一个更年期的大妈写方子。
大妈也得的不是什么病,说白点,就是人正常的一个生理过程,再说白点,就是这位大妈,经期不调,闭经两月了。
人就像一个机器,年龄大了,周身的零件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抗议要罢工,苏柳也只能顺其自然,给大妈开点顺气的方子。毕竟这种事,难以强求。但苏柳也不好跟人家大妈说太直白,伤了人自尊心可不好,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委婉地暗示一番,可毕竟不是好事,大妈的一脸憔悴,满腹伤心。
照说这种时刻,女大夫给女病人瞧病,男同志是要避讳的。可好巧不好,苏柳看诊时都大门敞开,张仪瞅着,便拎着打包的竹溪鸡,带着一身麻辣香气走进来;慕瑄也带着一身仙气,踱着方步,翩翩跟了进来。
大妈第一个看见张仪,吃了一惊,登时就跳起来,满脸通红,只觉自己最最隐私被偷窥,一副被人□未遂的表情,颤抖着指尖指向张仪:“你、你、你……”
张仪也吓了一跳,抱着竹溪鸡,条件反射地往后跳两步,差点撞到慕瑄。慕瑄一把扶住张仪,正要开口,却又听见大妈惊叫一声:“啊!你!”
只见这位大妈上一刻还萎靡的表情,这一刻就像被太阳普照下的迎春花,春风满面,眼中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她急急拽起苏柳,冲着慕瑄,向她指认道:“就是他!”
三人额角都滴下一颗汗,谁知那大妈还不满足独角戏的扮演,忽然表情一顿,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转身冲着苏柳急急嚷道:“遭了,来了!”
张仪终于忍不住,上前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来了?”
大妈含恨一个眼刀飞向张仪,却不再多说,使劲拽着苏柳,不断跟她使眼神,苏柳灵台一闪,终于明白,尴尬地冲慕瑄道:“你们先去一侧回避一下。”
说罢,拉着大妈往后厅走去。
大妈走路生风,桌上的一张纸飘了下来。
慕瑄上前捡起来。这是一张药方,墨迹未干,上面写着:
鲜益母草250克(干120克),
生鲜草50克,
红东方50克,
猪瘦肉4两,
水煎服,连服一周。
字亦如人,娟秀端庄。
慕瑄想了想,顷刻后明白,不禁嘴角挂起一抹笑。
张仪一头糊涂,凑上前来,半天没搞懂,慕瑄不忍心,悄悄与他耳语两句。
张仪顿时脸有一些发红,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慕瑄又拿起方子看看,忽然盯住一处,表情专注,反复看了两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更有意思的东西,笑意更甚,终于忍不住,朗声笑出来。
张仪再次用询问的眼睛看着他,这次慕瑄却摇摇头,憋住笑,不再说什么。
没文化,真可怕。张仪不禁懊恼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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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客
不一会儿,苏柳一个人从后厅出来。
撞上张仪疑惑的眼睛,苏柳敷衍地解释了一下:“那大妈临时有点急事,我让她从后门走了。”仿佛又怕人不信,补充一句,“后门走,近。”
慕瑄也不多问,示意她桌上的竹溪鸡:“还热的呢。”
苏柳心里一乐,道:“我说怎么方才你们进来的时候,闻着了一股香气呢。”擦了擦手,在桌前坐下,忽然又起身,从厨房拿了三只小碗出来。
“一起吃吧。”
“不用了,这是专门给你带的。”慕璁温柔道。
苏柳有些不好意思,遂放下筷子,将碗与烧鸡一并收拾了去:“那中午一起吃吧。”
张仪冷汗涔涔,却听见慕瑄欣然答应:“好。”
张仪心中哀叹一声,瞥瞥慕瑄,苦水翻涌。
苏柳走两步,忽然“咦”了一声:“桌上的方子可是被刚才那位大妈带走了?”
慕瑄一经提醒,将手中单子交给苏柳:“方子刚刚掉了,我便拾了起来。”
苏柳也没多想,接过方子。桌上有一叠药方,苏柳将其放至上面,用镇纸石一并压住。待目光欲离开时,苏柳的表情变了一下,“啊”了一声,心跳咚咚跳起来。
“怎么了?”
“没,没怎么……”苏柳扶了一下额角的汗。
她怎么可能告诉慕瑄,上午自己心神不定,把疏导之药开成了止血之药?
不过庆幸的是,刚刚大妈被张仪和慕瑄吓得一惊一跳,居然体内气息不疏自通,来了月事。药方自然也没了用。
苏柳抬起头来,忽然问:“慕瑄,你懂医术么?”
慕瑄想了想:“略懂。”
“你从来没说过。”
“你好像没有问过。”
“哦。也是。”苏柳停了一下,又问,“那你,刚刚看过那个方子了?”
“看过了。”
苏柳面上一红,不过又想,那是止血的方子,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大着胆子问:“那刚刚那个是做什么的?”
慕瑄思索了一下,老实答道:“大概是止血的吧。”
苏柳点点头,不说什么,眼睛却仔细留意了慕瑄的表情,他一脸正常,只是嘴角挂着一抹笑。
苏柳忍不住研究一番,慕瑄一直都爱笑的吧?这会儿的笑,没有别的意思吧?
大概盯得时间有点久,张仪在一旁咳嗽了两声。
苏柳回神:“啊,那个,给你号号脉吧。”
慕瑄心情似乎很愉悦,利索的伸出右手。
苏柳的手指修长如白葱,三指扣在慕瑄温热的手腕。脉动□有力,暗示着健康的体魄。
苏柳松一口气,“听正常的。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吧?”
“没有。”
“那你想不想喝药?”
“……”
“我的意思是,我今天找……刚刚研究出一个新的药方,大概是解毒的。”
“……”
“你放心,即使不能对症下药,也绝对对身体没有坏处。”
“……那好吧。”
苏柳满意地大笔一挥,刷刷开了一张药方。交给张仪,又嘱咐道:“去药房先拿三服药,一天一包,水煎了喝。”
张仪走后,慕瑄道:“我这几日都过来,劳烦你给我把把脉,行么?”
“当然可以。”
“下午来行么?”
“随时都可以。”
慕瑄感谢地弯了弯眉眼:“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吧?我是说,平时你还有其它的病人。”
“哪有那么多病人,”苏柳搁下笔,笑道,“我们镇的人身体都还是很健康的。再说了,你不也是病人么?”
可这话说了没多久,苏柳就发现,镇上生病的人骤然多了起来。患者大多数是女性,症状普遍表现为头痛、四肢无力等若干道不清说不明的疼痛。
除此之外,苏柳还发现,众多女性看病的时候也颇为统一,一般都是在下午时分。往往在慕瑄来复诊时间的前后,会呈现一窝蜂的现象。
慕瑄倒还是不觉什么,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凡有粉丝前来搭讪,都颇有礼貌地问一句答一句,不卑不亢,不主动也不被动,不热情也不冷淡。只是号脉时,还会旁若无人地与苏柳谈谈天气,唠唠家常,聊下天南海北的事儿。苏柳硬着头皮对应两句。
慕瑄号完脉就走,不拖沓不停留,只留下一堆芳心在那里期期艾艾。
而苏柳就暗中叫苦了。众粉丝并不是真的生病,好端端的苏氏医馆成了茶馆。年轻患者会涂胭抹粉、浓妆艳抹地打扮一番,摇曳着身姿款款而来;中年患者会手拎鸡鸭、后背箩筐,气喘吁吁地送补品而来;甚至还有老年患者,拄着拐杖,伴有儿孙的搀扶,颤颤巍巍而来。小小的正房顿时有些乌烟瘴气,拥挤不堪。
更让苏柳叫苦不迭的是,粉丝会在慕瑄走后,跟她一个劲地打听慕瑄的事情,比如酸酸地问,你们怎么认识呀;或者关切地问,他得了什么病啊;或者更热切地问,他可曾娶妻啊……
苏柳觉着,八卦虽然是一件非常娱人娱己的事,但自己作为一个大夫,透露病人的隐私是不道德的,而自己又没有慕瑄四两拨千斤的本领,只能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众粉丝登时就不乐意了,委婉地循循善诱,老实的苏柳四面楚歌,只能装傻不知,有粉丝拍案而起,愤然离席,丢下一句:“得瑟!”拂袖而去。
其他人以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看着苏柳,也缓缓散去。
苏柳觉得,自己才是生病之人,头痛、四肢无力的症状,显露无疑。
而情况,在第五天的时候,有了转变。
话说苏氏诊室的正房充满了粉红色的泡泡,一些不甘心的花痴粉丝,还本着刨根问底的钻研态度,在围绕着苏柳问着问那,苏柳一个头有两个大,又狠不下心来下逐客令,应付地颇为费心。忽然头顶响起一道冷冷声音:
“她又不是他娘,怎会知道那些!”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头发高高束起,叉一根玉质的簪子,身量修长,皮肤光洁白皙。高额深眸,双眉入鬓,眼睛清澈迥然,又隐隐带着一丝倦意。一袭深蓝色的长袍,袖口绣着精致的暗纹。腰间插一根玉质的笛子,红色的流苏上坠着一朵盛放的花朵样式。
谦谦公子,光华流转,眼角上挑,又让人平白无故感到一丝邪气。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知是谁先“啧啧”了两声,人群中开始了窃窃私语,女性探照灯似的目光开始扫射男子。
男子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苏柳所坐的桌前,众人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男子又一拂衣摆,坐在问诊桌前,背脊挺直,微微扭头,沉声说道:“我看病不需要人旁观!”
好冷的口气,好强的气场。
也不知道谁第一个迈脚,很快,众人便消失地无影无踪。最后一个走的人,还好心地关上了院门。
“苏柳,可以看诊了么?”男子微微侧身。
苏柳一个头登时变成了三个大。
事情是这样的,让我们把时光倒回九个时辰。
昨天晚上,苏柳在应付完一天的繁重看诊任务后,很早就洗漱准备睡了。
夏日的夜晚宁静又安详,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院子种的夜来香传来幽幽的香味。黑漆漆的草丛里有蟋蟀在歌唱,偶尔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
苏柳穿着一件月牙色的夏布衫子,高高挽起头发,随意用一根筷子别住,露出颀长的脖子。她端着一盆水,出门泼在花草丛间,转身进屋,忽然吓了一跳。
飘动的灯影下,赫然立着一人。
苏柳的心蹬蹬跳起来,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脸盆。
不速之客。
那人挑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柳,没好气问:“你是大夫?”
苏柳故作镇静,点了点头。
“我需要一些药。”
“可是生病了?”
“洋金花、闹羊花、川乌、草乌、砒霜你可有?”
苏柳皱眉,这药统统都是带毒之物,稍有疏忽,都足以致人死亡。
“不知公子是患何病?这些药都是带毒……”
“你不必知道。”冷淡的声音打断她。
“我是大夫,对开出的药都要负责任,这既包括病人的康复,也包括他人的安全。”
“哦?”,那人轻哼一声,眼角流转着邪魅的光,却问,“你叫什么?”
“……苏柳。”
“好吧,苏柳。”那人上前一步,玩味地看着苏柳,眼光停留在她脸上。
苏柳这才想起,此刻她并没蒙面,此人必定是注意到了她脸上的斑痕。她下意识的后退,却不想那人得寸进尺,一张玉质般的俊脸在眼前骤然放大,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抚上了她的面颊,轻轻摩挲着那块红斑。
苏柳心中大吓,慌忙要推开此人。
“别动。”一声轻斥,气息柔柔地掠过耳边。
苏柳当然不肯依,急急往后退,仓促间,脸盆“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下一秒,一只手轻柔地揽住了她的腰。亲近的距离,暧昧地气息。苏柳满脸通红,大声喝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