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苏柳放下手中活,“她是什么样的?”
“你的眼睛,一如她那般明媚闪亮,”苏之退顿了顿,想了想,又道,“在我心中,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她美么?”
“当然。”苏之退笑。
“您一定非常思念她。”
“是的。”
“我也很想念她。”
“好孩子,”苏之退摸摸苏柳的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活在了思念和遗憾中,所以,我不希望你的生命中,也留下遗憾。”
苏柳瞧了苏之退一眼,见苏之退难得地一脸正经,又低下头去,用手不自觉地理着针线,默不作声。
半晌,苏柳才道:“他来了。”
苏之退半笑道:“看来柳儿的病已好了。”
苏柳抬头:“您知道了?我喝的药,与他有关么?”
苏之退凝视她片刻,点了点头。
像是一个悬而未决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心中有一个缺口终于被堵上,又像是百般滋味在心头翻滚,连日来的猜测被证实,却不是通过那个人亲自承认,苏柳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受,感激?困惑?愤怒?无奈?委屈?统统不是,却又通通被混杂在了一起,苏柳只觉得心里有点乱。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问。
为什么要和唐门订婚?
为什么定了婚又回来找她?
为什么回来后他的眼睛失明了?
为什么她喝的药里面会有他的血?
为什么不把缘由告诉她!?
是觉得她心善好欺负,所以一直把她蒙在鼓里?还是良心终觉有愧,所以想回来得到救赎?
苏之退缓了缓,道:“柳儿,在唐门一晚,我曾打发你走,私下与慕瑄交谈过一次。”
苏柳一愣,“我记得那次。”
那晚她本是探究柳芝的死因,却意外在屋顶上遇到慕瑄,更意外在唐门见到相别已久的爷爷,那晚有太多的意外,而最让她挂心的,却是苏之退遣退她后,与慕瑄到底说了些什么。
“其实那天,我并没有与慕公子交谈多久,我只问他了一句话。”
“什么?”
“你是愿意伤她的心,还是救她的命?”
苏柳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个“她”,不用问,苏柳也知道指的是谁。
可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之退深深地盯着苏柳的眼睛,半是悲怜半是叹息地将后半句补充完整:“你的毒,只有他能解,但若凭他一己之力,却又不能解。”
“我不明白。”苏柳的声音出现了一丝颤抖。
“你的毒,虽来自唐门,探其渊源,却是来自南蛮。当年唐铭是在南蛮之毒的基础上,制成了三月梨花。而那南蛮之毒,后来我遇见了慕瑄,才明白,叫舍璃。”
苏柳心中一紧。
苏之退接着道:“有时候老天爷就是这样,看似无情,却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慕瑄所中之毒,好巧不巧,正是舍璃。而这舍璃,是南蛮一种类似于毒蛊之类的毒。它是毒,却具有蛊一样的性质。若是在它基础上制成的新毒,解药也必须从它而来。三月梨花是它的子毒,若要解子毒,必要找到身重母毒之人。”
苏柳惊,似乎在竭力消化着苏之退的话。
慕瑄的毒怎么会来自南蛮?
而自己的毒又怎么与他扯上关系?
苏柳心里想着疑惑,而同时却又似乎隐隐约约察觉到了答案。
“但,”果然,苏之退话锋一转,“单单找到中毒之人也不行,中舍璃之毒者,必先经由中毒又解毒之过程,之后再取其血作为药引,才能解子毒。”
“所以,柳儿,你不能怪他。”
苏柳愣愣地听完苏之退地一番言语,脑子里混沌一片。半天,她喃喃开口,只问了一句话,像是要得到最终的确定:“所以……解药在……”
“是的,唐心璇。”
一锤定音。
有什么东西轰然降落,在苏柳的心底砸出一个大坑,激起无数粉尘。
这就是她寻寻觅觅得到的兜兜转转的缘由么?
她曾经幻想过、猜疑过、期望过,却全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苏之退是全然没有骗她的理由,而事情,到底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轨道的?
她渴望知道更多。
苏之退了然地看着苏柳,心中揪起一阵疼,道:“柳儿,我之前留下纸条不告而别,正是因了唐门的那颗‘双玉”。当时江湖皆流传‘梨烟’现世,而只我才知,梨烟在你的脸上,何以出现第二颗?这其中必有隐情。因这跟你的毒有关,所以我才临时离开。而到了唐门之后,才知梨烟仅是一个诱饵。唐门江河日下,寄希望于与慕阳山庄联姻。当年慕阳山庄的老庄主慕衍清,确实与唐铭是旧识,唐铭暗中早已知晓慕瑄之毒,那唐心璇也一心痴念于慕瑄,所以,唐门欲以双玉为嫁妆,以联姻来巩固其江湖地位。你知道那双玉只有一颗,却为何名‘双’?因为那日唐心璇给众人所展示的,只是其中一颗,真正的双玉,其实是一对,一颗纯白无暇,一颗漆黑如墨。而‘璇’者,美玉也;‘瑄’者,亦美玉也,此双玉,正是指的唐心璇和慕瑄。”
末了的那句,让苏柳心里疼了一下。
“不过唐门未料,慕瑄到达唐门时,却意料之外地多带了一个你。”
“所以,那次柳芝之死,是故意对我的陷害?”
苏之退轻微摇摇头,道:“也非全然。唐门与江湖各大门派格格不入久已,君子大会上,各各都是面和心不和。那日夜闯唐门密室,并非一个门派所为,柳芝来自云韶宫,便是其中之一。柳芝之死,本是四派内乱之果。唐心璇却将计就计,将众人目光引向你,一是为了在撕破脸皮之前找个替罪羊,二是想……”
“顺水推舟,顺便除掉我。”苏柳接口道。
苏之退目光微动,“不错。你的存在,是唐心璇最大的障碍。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没想到后来陆非鸣居然帮了你。”
苏柳苦涩一笑,眼神落及右臂处,新换的淡红色的衣袖带着淡淡皂荚味,那里,曾经划过一道锋利的剑伤。
苏之退知她所想,像是随便提了提,“陆非鸣也是挺热心的,前段时间给你的那块玉,我看色泽不比普通玉,想必是珍品吧。”
苏柳并不接话。苏之退的话中之意,她岂非不明白。她恍惚片刻,凝了神,只淡淡附和道:“是挺不错的。可我已经还给他了。”
苏之退瞧了瞧苏柳,见她似有不忍却又不欲多言,想着她与陆非鸣之前的种种,后听见她说那最后一句,也明了了她的心思,心中半悲半喜地叹气一声,口中却继续道,“慕晴那日送你走,是故意的,也是善意的。”
苏柳忽然心头一酸。
那日,便是慕瑄提亲之日。
那日,也是苏柳伤心而去,又复而折返,最终彻底绝望之日。
慕晴想必是早已知晓,所以才会跟苏柳说,请你一定帮慕瑄治好他的毒。所以才会跟苏柳说,你是慕瑄的心头的刺,你不走,慕瑄便迟迟不能下决定。所以那日,慕晴才会几乎是迫切地将苏柳送走,带着她躲过喧闹的人群,走一条无人的小径。
她知道,苏柳横在眼前,慕瑄怎么会跟唐门联姻,而若不联姻,慕瑄的毒又如何能解?爷爷的心愿又如何能完成?慕阳山庄的担子又由谁来担?
她甚至知道,慕瑄为了能不负如来不负卿,居然在私下旁敲侧击过,唐铭半开玩笑道,慕阳山庄的命根子无非那本剑谱和慕瑄,总有一个要来唐门。
她又惊又怒!慕瑄怎么能作主张将山庄的命根交付于他人?他难道不知道唐心璇要的是活人而不是死书?
她万万没有想到,慕瑄居然可以为苏柳做到这一步。
她唯一能想到的事情:苏柳必须立马离开。
令她庆幸的是,苏柳真的就这样自愿离开了,而慕瑄,也似乎真的就心甘情愿地与唐门联姻了。
送走苏柳那一日,她心情复杂。她知道送走苏柳带了几分私心,却又夹杂着怜惜和羡慕。苏柳可以走,可以逃避,可以不知情,而慕晴却不能,她只能留下来,眼睁睁的目睹着慕瑄与别的女子缔结姻缘。
这天下,从来都不缺少为情所伤之人。
或许她当时没有想到,慕瑄真是心甘情愿的,可原因,却不是她所想的那个。
所以,苏之退说,柳儿,你不能怪他。
苏柳的眼中忽然就氤氲满了水汽,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心尖,她痛苦的拧了一下眉毛。
她怎么可以怪慕瑄呢?
他煞费苦心地做那么多,不过只是想救自己的一条命。
他说了会陪着自己回白龙镇,回来拜见爷爷;可是转眼就变了卦,当着自己的面与另一个女子定下三生之约。苏柳想啊想,绝望了又绝望,却都始终不明白,人怎么可以转变地这样迅速利落,如变脸般,说变就变?
如今她终于明白,那些事,那些话,刺眼也罢,无情也罢,可都是为了她,却也只是为了她啊!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边喝着他的血,还一边心里怨恨着他。
苏柳忽然恶心地想吐。
眼泪瞬间就滴落了下来。
她又怎么能不怪慕瑄呢?为什么把她当傻子一般瞒着?为什么不肯让她分担?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么多?为什么让她自己都为自己觉得恶心?
她仅仅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不起眼的乡镇小女子啊!
值得么?
慕阳山庄在江湖上人人称道,如今这样,慕瑄又要如何面对唐门,如何面对江湖?
难不成让天下人耻笑,堂堂华阳公子,竟然骗婚么?
苏柳惶然不知所措,竟然不敢往下想下去。手中动作不禁一紧,一低头,只见一滴新鲜的血,像一颗从心头流出来的红泪,瞬间冒了出来。她失神地看着那颗越冒越多的血珠,似被点穴般,一动不动,似又猛然记起什么,霍然起身,手中未完成的针线活被一把扔到一边。厚重的木椅因为她的忽然起身,往后与地面发出了响亮的摩擦声音。她理也不理,一口气奔向了门外。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强烈地膨胀着:找到他!

天空中聚集着乌云。
苏柳一骑快马赶到了双堂镇。客栈的阿桐跟她打招呼,她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问有没有有个白衣人,来还过骆逢川的衣服?
阿桐想了想,点点头说,有的有的,那人穿着白色衣服,眼睛不太好使,还的正是骆老板的衣服,哎苏柳姑娘,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啊,怎么会有骆老板的衣服。
那人呢?苏柳又问。
人?走啦。
走?了?
啊。今天下午刚退的房,我当时还说,客官在这都住这么都天了,再住多住几天呗。他只说自己任务已经完成,多留无益了。诶,苏姑娘,你怎么啦?哎、哎哎,苏姑娘,骆小老板在里面呢,你这是去哪啊?苏姑娘,外面马上下雨了……

雨说下就下起来了。
瓢泼一般,雨在天地间密密麻麻地织起了雨帘。街上的人收摊地收摊,跑路地跑路,狼狈地乱作一团。有惊雷一闪,小孩被吓一跳,哇哇大哭起来,大人忙着打伞,顾不过来孩子,又一顿大骂。哭声、骂声、脚步声,都弥漫在这风雨里。
苏柳看着这庸庸碌碌地一切,雨点苍凉地打在脸上。
雨水流进嘴里,却有点咸。
就如同那一日,她从唐门出来,走在旷野里,心如死灰,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今日仿佛昨日重现,那天的雨仿佛一直延绵到了今天。她晚来了一步,便失去了他的方向。
大雨如注。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发现自己节操无下限了。。。
基本已经是周更的速度了。。。
深感抱歉,要弥补回来!
另:下一篇打算写现代文,想写师生的(大学和工作后的),文章大体思路已经想好,弱弱问一句,这个题材是不是会被鄙视?
还有一篇另外一个题材的现代文,已经有将近3W字,考虑要不要放上来。。。

 

☆、55

  隔了好久,苏柳渐渐察觉到不再有雨点打在身上。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掠起一股不能压抑的惊喜,她几乎是克制着颤抖,试图平静地、缓缓地转过身去。
她谨慎又害怕。
一把十六骨的纸油伞,撑在头顶。
但是顷刻,惊喜便如一缕青烟,顿时消散在风雨中。
——陆非鸣抿着唇,不声不响地低头看着她。
这一刻的苏柳,多么像几日前的自己,原以为她追来是为了挽留,结果却是归还那枚竹风。前后心情的巨大反差,几乎带给陆非鸣不可遏制的愤怒。他当时多么希望苏柳能明白,这样的感情,就是一把杀人利器。
而此刻,希望的美妙和失望的幻灭,毫不隐瞒地呈现在那张削瘦流满了雨水的脸上。他多么想大笑三声,幸灾乐祸地大声说,苏柳,你也有今天,你也知道心痛了么?
可是他扯扯嘴角,肌肉僵硬,笑意全无。
雨点斜落在他肩上,凉意顺到他的心上。
苏柳哀哀地看着他,眼神空洞、悲伤、绝望、木然,无助地像一个走失了的孩子。
大雨哗哗啦啦地在天地之间下着,仿佛无穷无尽。
苏柳和陆非鸣就这样站在一顶伞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真相割了她的脉,感情插-进-了他的心脏。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柳才木讷地道:“他走了。”
陆非鸣张了张口,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轻轻地道:“我也要走了。”
苏柳愣了一下,抬起眼睛,“去哪?”
陆非鸣苦笑一声,轻柔地用手擦拭苏柳脸上的雨水,“那日我便告诉你,我的家乡在南蛮,如今我出来多日,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我也得回去了。毕竟,我是长子。”
陆非鸣语气轻缓,仿佛好着心情在哄着一个孩子,三言两语便说完。而在苏柳听来,字字却都是惊心。
她一脸震惊。
最后,连他都要走了么?
离别为什么都是突然造访?
为什么偏偏都要选在今天?
人就是这么奇怪,有的人你觉得他烦觉得他吵,恨不得他立刻从眼前消失,可如果真的那一天到来了,却忽然别扭起来。
如果你细细去想,发现他早已经在你的生命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他曾经不请自来,又不告而别。
他贸然跟她表过白,分不清真心还是玩笑。
他费尽心机不怀好意地让苏柳亲眼看到慕瑄和唐心璇的关系。
他不愿意,却又还是带着苏柳去了慕瑄提亲现场,一直站在她的身旁。
他把自己最珍贵的竹风,轻易地交给她,为她遏制毒发。
他总是挑逗她,愉快她,似乎总想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苏柳的痛苦之上,而当苏柳真正痛苦时,他却又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旁。
他救过苏柳的命,三次。
第一次在客栈,苏柳因招魂草产生了幻觉,陆非鸣进来打断了她。
第二次在唐门,苏柳被唐心璇陷害,陆非鸣出面替她解了围。
第三次仍是在唐门,苏柳毒发,晕倒在大雨中,陆非鸣及时地救了她。
他烦你,吵你,笑话你,纠缠你,可是他也最懂你。
他懂你的感情,懂你的处事方式,所以他好像永远玩世不恭,在不正经的调侃中流露出他的感情,让人觉得是非难分,真假难辨,让人不敢当真。
也许不最敢的,是他自己。
他知道苏柳的拒绝,却也知道她的善良。所以就这样若即若离,围着她跑着圈,团团转。
就这样,他已经润物细无声地融进了你的生活。
直到离别的到来。

“非走不可么?”苏柳问。
陆非鸣乐了,笑着逗她,“舍不得?”
苏柳低头不语,悄悄皱紧了眉头。
陆非鸣又故作轻松地道:“要是舍不得,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
舍不得。
苏柳心里品味着这三个字,是真的要走了么?
舍不得吗?
是的,可是你又凭什么去留住他?
挫败感排山倒海地从心里涌上来,苏柳的嘴边尝到一丝苦涩。
她咬着嘴,摇了摇头。
她忽然伸出手指,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那里,今天,好疼。
陆非鸣看在眼里,忽然有了一股冲动,管他什么门派,管他什么江湖,抛开一切,不防就陪她留下来罢。
可是,他紧接着又想到,自己留下来,又算什么呢?
他走了,她的心也空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苏柳,”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走了,你好好的。”声音又忽然停住,缓了一会儿,像是平复了什么,陆非鸣动了动唇,却发现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只凝成一声叹息。他脱下自己的外裳,拢在她身上,半是责怪半是疼惜地道:“再不许这样淋雨了。”
苏柳木然低着头,眼角一阵发热。
陆非鸣难得见苏柳如此乖巧,又道:“清铭门。”
——想我了,就来找我。
苏柳点点头。
静了小下,陆非鸣叹一口气,摸了摸苏柳的头发,终于道:“慕阳山庄。”
——放不下,就去找他。
苏柳又使劲点点头,眼一闭,泪水就流了下来。
“陆非鸣,”苏柳语带哽咽。
“嗯?”
苏柳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陆非鸣的身体有一股韵凉的气息,如同那块光洁的竹风,苏柳在这个怀抱里,觉得安心,如朋友般,如大哥哥般,又如弟弟般,复杂的感情,如同他的怀抱,包裹着她。
这是苏柳头一次,心甘情愿地投进他的怀抱。
陆非鸣紧紧地搂住了怀中之人。
仿佛这一刻,就是天长地久。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轻拍她的肩,勉强安慰着她。
苏柳靠着他的肩,默然流着泪,只点点头。
“别忘了我。”
苏柳摇摇头,低声啜泣道:“白龙庙你烧了我一张手帕……”
“我怕祈福人太多,神灵会忘了。”陆非鸣半开玩笑地道。
“不会的。”
“这么确定?”
“因为我记得。”
陆非鸣胸腔起伏,深吸了一口气。
“苏柳,”陆非鸣忽然道,“你为我哭了么?”
肩上之人不说话,摇了摇头。
“若你能为我流泪,那也值了。”他又道。
苏柳再也忍不住,在陆非鸣的怀里,身体微微颤抖着,泪水在脸上肆意。
有不舍,有不忍,有感激,有感动,有心疼。
慕瑄离开了她。陆非鸣,最后也离开了她。
“陆非鸣……”苏柳带着叹息,小小声音地,只唤着他的名字。
他轻柔着拍着她的肩,如同拍着易碎的珍宝。
她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似乎唤着他的名字,心里才能少一点歉疚少一点不安。
她知道她欠他,永远还不了。
她只能让他走。
“你也好好的。”苏柳几近哀求地道。
陆非鸣鼻音浓重地“嗯”了声。
“保管好竹风。”
“嗯。”
“有空的话,来看看我吧。”
良久,“嗯。”
“谢谢你。”
长久没有回答。
然后苏柳听见陆非鸣道:“女人真是麻烦,和女人告别更是麻烦……”
……@#¥%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家里有点事,忙不过来
明天补齐。
小路要走了,有没有人伤心?

 

☆、56

  陆非鸣走的时候,雨已经小了。他拒绝了苏柳的相送,甚至连目送都不允许。
他说,时间不早,我往前走,你也往客栈走。我俩背向而行,细雨如丝,轻轻袅袅,多么有情调和诗意。
苏柳想了想,然后答应了。
骤雨初歇,街上的青石板上残留着大大小小的水洼,倒影着两旁的街道。红红的灯笼高挂在屋檐上,远远又映在水里。人们也知道从哪里,反正就这样陆陆续续出现在了街上,做卖混沌的开始摆摊,卖胭脂的开始点灯,张大娘开始吆喝,王叔开始讲价……热闹的夜市就要一如往昔每日般,在夜色中开始。
没有什么能阻挡生活的前进,何况只是场大雨。
苏柳默默地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眼里渐渐流露出羡慕的眼光。这些人真诚热情,开朗豪爽。他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掌握着自己的主动权。他们可以放声歌唱,也可以大声哭泣,饿了就多吃一碗饭,困了倒头就呼呼大睡。做了噩梦也没有关系,第二天醒来就可以在各种新鲜额八卦事情中忘掉。
他们多么惬意,多么自在。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可如今,失掉一段记忆后,回来便真回不到当初那个苏柳了。或许是造化弄个人,命中注定,她以前单纯不知世事,别人只当她是个江湖傻子,而失忆醒来后,自己执意想做个傻子,不想再去理会江湖之事,却身不由己陷入其中,难以脱身。
她以前不明白,为何自己一个小小的普通乡镇女子,何以得到慕瑄和陆非鸣的青睐。她苦思不得其解,如今终于晓得,原来上天在给你准备一份幸福和甜蜜时,也避让给你保留着一份苦涩。
甜有多腻,苦就有多涩。
择日不如撞日,所以得不到和已失去,她今天都尝到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