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见慕瑄不为所动,一咬牙,索性全盘托出道:“公子,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老庄主想想,为慕阳山庄百年的基业着想啊!”
风刮得更大了,在头顶盘旋呜咽。目光尽头乌云沉沉,蔽去大部分天光,酝酿着一场雷阵雨。
话有重量吗?若有称,值多少钱一斤?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好笑,而慕瑄此刻却深刻地感受到话语的重量。张仪最后几句话,如千金秤砣般,毫不留情地倾轧过他的心,将心中一直蠢蠢欲动的犹豫和动摇,狠狠地压到最深处,又被来回碾碎成泥。
从白龙镇到唐家堡,每一封信都是加急,每一封信都写满担心,每一封信又充满关心和着急。
爷爷的病日益加重,可他最大的心愿慕瑄还没有实现。慕阳山庄到他这一代,只剩下了自己和慕晴。慕阳剑法向来传男不传女,若是某一天爷爷驾鹤西去,而自己也命不久矣,那么届时何人来主持慕阳山庄?
慕晴吗?先不说她肯不肯接受,即便是接受了,她也还只是个少女,肩膀柔弱却性格偏执,又如何能撑得起一座山庄?
近日他已察觉到自己体内真气紊乱,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毫无征兆地如死人般睡去?
胸口愈发一阵绞痛,天边乌云翻涌。代代相传的剑谱,难道就从此要流落江湖?祖先百年的基业,难道就此在自己手中毁灭?
更何况自己、自己……
他忽然万分痛恨自己的身份!
矛盾和痛苦张开血盆大口,肆无忌惮地吞噬着、蹂躏着慕瑄的心。
二十余年的抚养与教导、毫无保留地付出与关爱,整个山庄百年的声誉和命运,忽然在这一刻,都戏剧性地汇聚在一起,而自己心中小小的、自私的冲动和欲望,又算得了什么?
一声惊雷平地响起,闪电如银蛇般扭过身躯,天空被划出一道狰狞的口子,片刻后,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电闪雷鸣,雨水肆意地冲刷着苍茫大地。
水滴冰凉,滴进衣领,冰冷的感觉顺着脖颈蜿蜒。
慕瑄想起离开白龙镇的那个清晨,官道旁的林间薄雾轻浮,那时他已经决定放弃草力真人的线索,放弃打苏柳的注意,却没想到,那个桃红色的身影,却自己追随了过来。
那时候,他还会笑着,在心里给苏柳下定论,想着这样的丫头,果真适合平平淡淡的寻常生活。
那时候,他还期望着,在君子大会上探得解药,然后生活回归平静。
那时候,也曾有一滴露水恋恋不舍地离开叶尖,悄然滑入颈间,让他脖颈一凉。
现在想来,像是命运的警告。
良久,慕瑄转身,白衣飞扬,迅速消失在雨帘中。
由于横生意外,君子大会暂停两日后,又照常举行。
唐门已经向江湖放出消息,查明柳芝的门派和出身。
苏柳那日回来后,收拾包裹就要走,却被告知,柳芝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任何嫌疑人不得离开唐门。她稍愣了一下,然后十分配合地留下了,而唐门待她也与之前无异。只是苏柳提出去见柳芝最后一眼,却被拒绝了。
令人奇怪的是,陆非鸣意外地在唐门住了下来。
而慕瑄,这次却消失地彻彻底底。
想到那日陆非鸣的帮助,苏柳又不禁心生感谢。
算起来,这是陆非鸣第二次救自己了。
“我以为你会走。”某日,陆非鸣端了壶酒,大大咧咧地走进苏柳的房间。
“我为什么要走?”苏柳反问。
陆非鸣耸耸肩,斟了两杯,“要是有人陷害我,我就趁机逃走,更何况,唐心璇并不欢迎你。”
“可我不还是一样在这里吃好喝好么?”
“你要现在跟我走,我保证你的待遇会更好。”
苏柳嗤笑。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忽然问。
“我一向比较乐善好施。”
苏柳静静地看着他,不语。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答案。”陆非鸣终于道。
“我有什么好?”
陆非鸣手一顿,道:“其实你非常不讨喜。”
苏柳一愣,继而瘪瘪嘴,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不伤心么?”陆非鸣盯着她看。
“什么?”
陆非鸣轻摇慢选地转着手中的琉璃杯,杯中酒香微荡,是她喜欢的果酒香。
“不值得。”在他再次开口前,苏柳飞快地回答了他。
柳芝的死迷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苏柳心间,这个时候,她怎能一走了之。柳芝毫无掩饰的热心,她马大哈般的言语,仿佛还一一回荡在耳边,而下一幕,却又陡然变成了那日清晨,大厅中央冰冷而僵硬的尸体。
周围的人谈论这谈论那,对着中间那位沉默的少女指指点点,毫不顾忌。他们固然关心她的死因,却怀着不同的心态,更多的是好奇。唐门密室被闯、君子大会闹出人命,这是多么爆炸的新闻、多么吸引人的噱头,苏柳能清晰地嗅到旁观者期待甚至惊喜的味道。
没有人提及那是一条生命,没有人发自内心的同情。
甚至连身后之事,也没有人提及;连身世的追问,也是二日后仿佛忽然而匆忙地被想起。
君子大会的继续举行,好像就给这件事画了一个句号,就像一则新闻般,新鲜却短暂。
唐门说,事情还在调查中,可江湖上,人们已经普遍得出了一个结论:
柳芝和苏柳是同伙,她们约好一起暗闯唐门,过程中却发生了争执,柳芝被苏柳灭口。
这个的结论不知是从何而来,却可以完美地解释柳芝为何会命丧苏柳针下,苏柳手上为何有剑伤。
一时间,苏柳居然名声大噪。
苏柳作为当事人,闻言只轻轻一笑,继而拧眉,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敲击着木桌。
为什么会有那根无端生出来的梨花针?
为什么唐铭会出现震惊而复杂的神情?
为什么那么巧,撞破私会秘密被剑气划伤的当晚,刚好也是出事的当晚?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什么人,在幕后操作这一切?
夜-色-降-临。
唐门安静而黑暗,稀稀疏疏的灯火在唐门占地广袤的山腹中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
一道黑影悄然落在房顶,步履轻快,悄无声息,几起几落,又悄然消失在黑夜中。
这是第四个夜晚。
有个前三个夜晚的探路和摸索,还有白日旁敲侧击的打探,苏柳终于摸索到唐门作息的规律。当然,主要是针对唐铭和唐心璇的。
不过,最重要的,唐门密室的地方,始终探不到消息。
这也难怪,若能轻易就打听到,也就不是密室了。
几番起落,眼前是唐铭最初接待她的那座阁楼。
忽然,一道黑影,踩着风,悄然划过,瞬间消失。
苏柳惊,忙提气追赶,如一片鸿毛般,轻轻落在屋顶。
一片瓦,悄悄地被扒开。
楼阁内点着暖暖的烛光,唐铭负手静立,出神半晌,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夏风吹过,光线微动,一道黑色身影,拖着长长的影子,缓缓地步入室内。
时光仿佛静止,苏柳忽觉浑身僵硬,连呼吸也忘记了,心脏有片刻停止了跳动。她呆呆地瞪大了双眼,一张樱桃小嘴居然张成了血盆大口。
下一刻,一只手及时地从后面伸出,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更新咧~
话说文中有“夜-色-降-临”这几个字,
开始没有中间的间隔号,居然显示的是“夜口临”......
晋江君果然太敏感,太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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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现
来不及诧异、来不及惊奇,苏柳条件反射地回头,一双曜黑的眼如同墨色中的夜明珠,熟悉而深沉,让她几乎忘了挣扎,下一刻,淡淡的草木气息,散入鼻中,再一次轻而易举地勾起她的回忆。
苏柳一顿,继而蹙眉。
两人此刻的距离极近,慕瑄几乎是从后面半抱着苏柳,鼻息若有若无地拂过耳畔,姿势暧昧。
苏柳立刻向后半仰身子,尽力拉开距离,然后侧开脸,眼睛看着慕瑄的手,露出厌恶的神情。
慕瑄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松开了手。
苏柳这才注意到,此时的慕瑄,居然也跟她一样,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用黑巾围住半张脸,只露出一段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睛。
她暗中暗暗诧异,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平日里从来都只见慕瑄一身白衣,永远的洁白,谪仙般出尘不染,此刻却陡然一身漆黑,身影像和夜色融为了一体,只是那双眼睛明亮却高远,像悬挂在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
慕瑄收回了手,却又忽然停住,似乎有片刻犹豫,终究是拉过苏柳的手,摊开,在她的手心写到:“还疼么?”
他是在问她的伤。
苏柳恼怒,却发作不得,只得暗中跟他较劲。谁知平日温厚儒雅的华阳公子,在白衣换黑衣后,心居然也狠了起来,岿然不动地按着苏柳的手,大有不放开之意。
伤口拉扯着带了点疼,苏柳轻微倒吸一口气,慕瑄察觉,停住,看着她,又在手心细细写道:“为什么不用?”
这几日,苏柳日日都会收到上好的疗伤药和润肌霜,虽叫不上名,但苏柳凭着行医的直觉,膏药的气味和色泽,也能略知一二。收到膏药的同时,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凉凉地感觉,泛着点苦,看着手中包装用心的盒子,良久,低声叹了口气。
适时陆非鸣刚好过来,见着苏柳这幅模样,又看她手中之物,拿过来打开闻了闻,又“啪”一声将盖合上,语义不明地道:“这么好的东西也舍得送人。”又瞥一眼苏柳,自作主张,道:“我帮你处理了。”
当日,云唐镇的药铺里便新上市了一种专治剑伤的药品和美容产品,据说此药异常珍贵和难得,人们竞相争购,但药品却数量有限,于是居然出现了有价无市的情况。
显然,慕瑄是在问这药的事情。
苏柳任凭他捏着自己的手,指尖带着体温,划过手心的时候,有微微发痒的触感,就像心池中有人不经意地投进了一颗小石头,一圈圈淡淡的涟漪在平静的湖面扩散开来。
然而苏柳抬头,却是斜斜地看了对方一眼,眼里装着陌生和不屑,甚至有几分讥诮,这是她从来都不曾有过的眼神。夜色中,就连微微扬起的下巴,似乎都比平日少了几分柔美。
慕瑄微叹,凝视她片刻,手又写道:“对不起。”
苏柳有一瞬的呆滞,继而没有片刻犹豫地,反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下三个字。
她写得飞快,食指带着微微的颤抖,那三个字在慕瑄宽厚的手掌心轻轻地划过,却留不下任何痕迹。
写完她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慕瑄,她觉得自己的镇定的,目光是平静的,而却忽略了此刻夜色太浓,衬得她的双眸灼灼发亮,其中的情绪显露无疑。
其实她想,即便是有些直接、有些不顾及“女孩子应该有的样子”,也大没有关系。事情都到了这一刻了,明白总比糊涂得好。不然心里总是有一团混沌似的东西,迷迷糊糊地裹着她,又憋又闷,想发泄却全然使不上力。
所以她的目光一下又变得清澈而单纯起来,单纯中却有着不管不顾、鱼死网破地绝决和坚定。而就在这一瞬,慕瑄的目光忽然闪过一丝黯淡。
也就在这一刻,底下阁楼里的对话响了起来。
苏柳和慕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重新悄然趴在屋顶。苏柳强忍住心中的冲动,直至那黑衣人站定,又稍稍侧身,拉下脸上的黑布,那张念想过千遍万变的脸,终于令人惊讶万分却又毫无悬念地出现在苏柳面前。
苏柳的爷爷,苏之退,在离开她多日后,居然以一身夜行衣的行头,深夜拜访唐门。
看上去,他对这里轻车熟路,与唐铭早已是熟识。
莫说苏柳,就算是慕瑄,也稍感诧异。他飞速地在脑海中缕了一下思路,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出乎了他的意料,又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迎刃而解。
苏之退随手将手中的黑布塞进怀中,一边塞一边重复唐铭的话,道:“我来了。”
又补充了一句,“你这是何必呢?”
唐铭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方才开口:“我见过苏柳了。”
苏之退冷笑道:“我知道,之前向江湖放出‘草力真人’的 风声,如今又困住苏柳,不就是为了让我现身么?”
苏柳大吃一惊,难道说苏之退就是 “草力真人”?之前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爷爷和唐门的关系,却全然没有联想到,传说中的草力真人居然是养她教她,与她日日相处十七年的爷爷?!
瓦片揭开的缝隙,有暖暖的光射出来,苏柳的脸上映着些许光,使她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恍惚。这个小小的缝隙,就像是一个包着巨大的秘密包袱袋,漏了一个豁口,惊人而巨大的信息,一点一点地,就要从这里飘逸出来。
她侧眼看向慕瑄,微光弥漫,他的脸氤氲在光线中,模糊而晦涩。他好像也正好看了苏柳一眼,莫测而飘渺。而苏柳的直觉却没来由地变得强烈,慕瑄或许早就知道这些消息,早就知道自己的爷爷是苏之退,苏之退就是草力真人。
那么连日来,最后一点纠缠于苏柳的一点心结,彻彻底底地解开了。堂堂华阳公子,怎么会突发好心的,带着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呵护有加地来参加君子大会,自己怎么又可笑地认为,眼前这人或许真的对自己有过感情。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当着一切都变得很好解释时,苏柳顿觉离开白龙镇的所有日子,荒诞又荒谬。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刚才她居然还在他手心写下那样的字,她有什么资格去写那样的字?
她忽然为自己感到羞耻。
这时,唐铭又问:“那,苏柳是不是……”
“不是,”苏之退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然后顿了顿,道:“过去的事,我也不愿意再提,多年来我带着柳儿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为的就是远离唐门,再不愿再踏入江湖。”苏之退叹息一声,“没想到终究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柳儿居然……不过,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苏柳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自然和唐门也没有半点关系。”
唐铭闻言脸色陡然一白,半晌,方才嚅嗫出几个字:“她走的时候明明……她果真那么狠心……”
苏之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忽然又道:“你的毒还没有解?”
唐铭抬起左手轻拢了一下右边袖管,右手在里面兀自颤抖着,淡然道:“怎么解。解不了。”
苏之退道:“既然如此,你何必还要为难苏柳。即便是看在她的份上,也不该为难她。”
唐铭摇头,脸上浮现疲惫的神情,“唐门已经大不如从前。如今江湖风起云涌,变幻万千,唐门一向又不好拉帮结派,沾染江湖之事,不少门派早就视唐门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以为如今的君子大会真那么简单?”
苏之退漠然道:“江湖之事早已与我无关。”
唐铭又继续道:“柳芝之事,不过是一个开头而已。那日夜闯唐门密室之人,并非心璇所说的一人,实际上,一共四人,分别来自天山、华清、云韶、逍遥,柳芝便是其中云韶宫的代表。这四派联合,无非就是冲着唐门的秘籍而去,谁知,第一关还没过,就出了内乱,柳芝就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听到这里,苏柳不禁握紧了拳头。
唐铭又淡淡地看了苏之退一眼,道:“又谁知,唐门的秘籍,其实不在唐门。”
苏之退紧紧盯着唐铭,“你想说什么?”
唐铭眼中精光闪动:“莫以为我不知道。”
苏之退大笑两声,忽然又直勾勾地怒视唐铭,悲戚道:“可惜也换不回她的命。”
“你……她……”唐铭微微闭了闭眼,睁开,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问道:“她……如今在哪里?”
“她有一个遗愿。”
“什么?”
“永远不愿再见到你,不管是生还是死。”
死一般的沉静。
苏柳疑,她是谁?她似乎和自己,苏之退还有唐铭,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为什么,自己却从来不知道?
她无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慕瑄,那人低眉敛目,看不出什么神色。
“那,她是怎么走的?”唐铭缓缓地、甚至有些虚弱地问道,左手死死地攫住右手,努力控制住它的颤抖。
苏之退深深吸一口气,良久,才毫无感情地道:“全身溃烂,流血,痛死。”
最后几个字,带着极力压抑地情绪。
唐铭的气息忽然不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手捏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绷起,指关节发白,仿佛聚集了一生的力量,却无从释放,只感觉心中一腔悲怆肆无忌惮地流露出来,苦苦支撑的某一个支点在终于这一刻分崩离析,坚守的仅有的一点希望溃不成军,巨大的痛苦如激烈澎湃前进的怒江,一路冲刷着他的良心、忏悔、最深的爱和最深的恨,通通汇集到一起,打着转儿,顺着漩涡,被拖到无可救赎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似又想起什么,猛然抬头道:“那苏柳岂不是……”
苏之退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唐铭惊,“那……”
苏之退只说了两个字:“梨烟。”又道:“只是压制。”
唐铭思忖片刻,脸色有些难看,道:“时间不多了。”
苏柳暗中惊疑,唐铭话中有话,却不知到底指什么,而听苏之退所言,自己和梨烟好像也扯上了关系。
苏之退苦笑:“不然我来君子大会做什么。”
唐铭脸色又难看了一分:“这事全是心璇在做主,双玉……”
话未说完,唐铭忽然顿住,同时瞬间手一扬,一道暗器飞射至屋顶,厉声喝道:“何人在此?”
苏柳不知何如被人发现,心中一慌,躲闪不及,只见一道金属在月下闪着泠泠的光泽,刚好划破她所匍匐的地方。慕瑄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轻身一跃,两人缓缓落入阁楼中。
唐铭收手拧眉。
苏之退严肃而复杂地打量着眼前两人,忽然脸色剧变,还未等在场任何一个人开口,他三并作两步,急急走向苏柳,神情紧绷得有些可怕,一只手颤抖地抚上苏柳的脸,开口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和紧张:“柳儿,你脸上的那块斑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晚了。
这几日疲于奔命于驾校。
在这里诚心道歉。
这几日会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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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
这句话,绿衣也曾问过苏柳。
那还是苏柳和慕瑄掉落瀑布后,苏柳第一次以真实面目示人。当时绿衣的口气里,充满了惊讶和诧异。
而此刻,同一句话,从苏之退嘴里问出来,却充满了震惊和慌张。
事发突然,苏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张口却是问:“爷爷,您怎么在这里?”
苏之退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柳,只是重复:“你的斑去哪里了?”
苏柳一时赧然,却发现苏之退的表情不复以往的亲切和蔼,只硬着头皮将坠崖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中间当然忽略了□之事。
待叙述完,却发现苏之退脸色灰白。
他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很深很长的一口气,蕴含了命运的嘲讽和人生的不甘,吞吐了沧桑和悲凉,那么点妥协和任命的意思,却又带着奋力最后一搏的不死心。
苏柳怔忪。
唐铭自看到慕瑄和苏柳一同从屋顶下来,脸色就一直沉郁。此刻闻言,眼中略有吃惊,再看到苏之退的表情和反应,心中瞬时明白过来,欲言又止,终究一声叹息。
厅内一时又寂静万分。蜡烛燃烧的火苗忽然“噼啵”一声跳起来,显得气氛妖冶诡谲。
良久,苏之退转向慕瑄,忽问:“听闻慕公子,身重剧毒?”
慕瑄似乎早已料到,拱手简介道:“是。”
苏之退又复沉默,只上下探究地无声打量慕瑄,老人精明的眼神中暗藏了诸多不明的东西,如深流的静水中,藏在河底的暗礁。
慕瑄不说话不解释,仿佛是气定神闲地承受着,静静地等着。
终于,苏之退开口:“你的毒,我知道。”
苏柳忽然看向苏之退,却又掩饰般地滑向地面,她在心里鄙视自己,却又忍不住屏息凝听。
慕瑄有一丝动容。
苏之退又道:“慕公子若是有空,能否听老朽唠叨些许。”
慕瑄恭敬道:“草力真人赐教,求之不得。”
苏之退点头,又转向苏柳,毫不带感情地道:“柳儿,今日已晚,你先回去休息。”
苏柳忙上前,正欲说什么,苏之退又缓和了点语气,像是安慰:“我不会走。”
可是苏柳心中还有若干疑惑等着解答,苏之退却不给苏柳开口机会,转身向唐铭道:“苏柳年纪小,不懂事,做出不合规矩之事,还望唐门主莫怪。”
唐铭只配合道:“苏柳先回吧。”
说罢轻拍,两个提着灯笼的丫鬟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