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阳点头泣道:“我已有夫君,且夫君与我恩爱情深,可自那日见到陈将军,他常常出现在我梦中,我心中愧对夫君,又难忘陈将军,现今陈将军孤守城池,如果皇上调集大军包围他的白袍军,恐怕凶多吉少。”
英儿心中一叹,那样的男子,外表文弱却意志坚定充满智慧,与光阳倒是可成就一段佳话,可惜罗敷已有夫,高颢也是名士风流,光阳此生为两个男人左右为难,只怕日后难再开颜。
英儿问到:“那皇姐做何打算?”
光阳咬咬唇坚决说道:“我既为高颢之妻,自会日日守在他身旁,与他相伴终身。不过我需要皇后相助,前去北中郎城面见陈将军坦诚心迹,并劝陈将军南归避祸。”
英儿点点头,子攸的三位皇姐中,光阳性情最为温婉,内心却最为坚韧,她面对两名非常出色的男子,选择与夫婿相濡以沫,与陈将军相忘于江湖,她拥有天下最浪漫的两种感情。
英儿唤来玲珑去讨皇帝令牌陪光阳连夜赶往北中郎城,想到北中郎城定是戒备森严,恐难进去,让玲珑拿来纸笔写下一行字,笑说:“玲珑可以射箭把此字条钉在城墙上,吓吓天下为之胆丧的陈将军。”
陈庆之在城中已知元颢败走被杀,只是思虑如此南归愧对皇上,可也不愿让追随他出生入死的白袍军兄弟以卵击石,他独对枯灯苦思良策。
手下进来呈上一字条,说是用袖箭钉于城墙之上,陈庆之接过一看,上书“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疾步冲出房门,跨上战马往城门外冲去。他梦中皎月般的女子迎风而立,陈庆之下马请她入城,光阳摇头,开口轻叫一声陈将军,眼泪簌簌而落。
陈庆之心颤不已,欲上前为她擦去眼泪,却只是抿唇站着,一瞬不瞬看着她,她能知他情意并深夜前来他已满足,并无其他非份之想。
光阳几欲开口却哽咽难言,陈庆之心中痛楚,柔声说道:“公主心意庆之已经明白,夜间露冷风大,还是请回吧,今日得见公主,庆之已心满意足。”
光阳在他深潭般的眸光下逐渐平复心境,望着他道:“能识得陈将军是光阳之幸,光阳此生会与驸马日日相伴,不能陪伴将军,但望将军珍重,定要南归避祸,不要逞一时英雄。来世光阳定要等着将军。”
陈庆之寒潭般的双眸中闪现泪光,他郑重点点头,冲远处的玲珑一揖,拜托她沿途照顾光阳。
光阳随玲珑回宫宿在式乾殿,英儿让光阳安心歇息,她已派人给驸马送信,说皇后留公主叙话,光阳点头称谢,英儿看她心力交瘁,嘱咐宫女仔细照顾。
问及玲珑两人情形,玲珑叹息着细细说于她听,英儿感叹:“这陈庆之真是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也不知子攸会如何处置他。”
子攸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彻夜未眠,看英儿进来笑说:“天还未亮,英儿怎么就起了?莫非是想朕了吗?”
英儿严肃得看着他:“我想知道子攸如何处置陈庆之。”
子攸看看她:“自是放他南归,天下英雄才子本就极少,岂能赶尽杀绝。”
英儿高兴得搂着他的脖子亲他一口甜甜说道:“子攸真是明君。”
子攸揉揉她头发:“不用给朕灌迷魂汤,英儿怎么如此关心陈将军呢?”
英儿感慨吟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子攸不悦:“英儿竟心仪陈庆之吗?”
英儿从未见过他吃醋的样子,只觉非常可爱,逗他道:“那样的男子当然令天下女子心仪。”
子攸咬牙:“天下女子可以,只有英儿不可以。”
英儿继续逗他:“我也是女子为什么不可以?人心所想就是皇上也管不了的。”
子攸气结,抱起英儿将她扔在床榻上,看见英儿朝他促狭笑着,才明白她在捉弄自己,只觉哭笑不得,他躺下把英儿抱坐在身上,捏捏她鼻子:“英儿可记得那日在邙山脚下,英儿今日再为朕热情一回。”
英儿羞得满脸通红,把头埋在他怀中,子攸大笑开怀。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没有亲为光阳和陈庆之的爱情感动吗?
五渡河南归
陈庆之乘夜色带领麾下白袍军一路南走,黎明时分到达洛阳城外嵩山脚下五渡河,五渡河宽达数丈平静无波,白袍将士牵马走在齐腰深的河水中,行至一半,突然嵩山上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犹如万马奔腾,白袍将士抬头望去,山间洪水夹杂着泥石呼啸而来,转瞬间河水暴涨,前方带队的陈庆之弃马快速上岸,在岸边回望时,河水已淹没一切,麾下跟随他誓死效命从无败绩的几千将士竟葬身山洪,了无痕迹。
陈庆之心下大恸,转身向河水走去,河水中如月华般皎洁的女子正冲他招手,双眸中秋水盈盈,她轻声说许将军来世。
河水已淹没陈庆之的腰腹,他正继续往河水中走时,身后有人大力把他向后拉,耳边有清越的声音传来:“阿弥陀佛,施主莫要灰心,莫要轻易丢弃性命,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也。”
陈庆之回头看去,劝阻他的是一个身穿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神情温文举止淡然,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他仿佛参透自己心中所想,陈庆之知道得遇方外高人,细细品味那句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想起光阳深夜前来劝慰自己务必珍重南归避祸,当下心中透彻,也不言语,随僧人上岸而去。
尔朱荣接到皇帝旨意放陈庆之白袍军南归,心下不满却又忌惮白袍军勇猛,黎明探马来报陈庆之弃城而走,尔朱荣率几千亲随铁骑一路南追,看见嵩山之上山洪暴发,五渡河水暴涨,心中一叹,天尚妒白袍军之勇,尔朱军又能奈何?
光阳在式乾殿醒来得知白袍军葬身五渡河之事,竟不言不语一病不起,皇后命她在宫中养病,高颢日日前来探视劝慰,数日后病情毫无起色,高颢心中急痛彷徨无计。
英儿见劝她无用,激她说:“皇姐不是说今生陪伴驸马吗?现今驸马为你生病,日日伤痛着急,皇姐就不心疼吗?”
光阳哭道:“都怪我当日去劝陈将军,否则白袍军也不会正好遇上山洪。”
英儿方知她把白袍军遇险都归咎于自己,认为是自己害了陈庆之。
英儿也无良策,只得告诉子攸,子攸摇头:“皇姐貌似怯弱实则执拗,心病还需心药医,只盼望她为驸马能逐渐好转。”
光阳病入沉疴,众人忧心不已。英儿忧心之际,式乾殿来了一位云淡风轻的少年僧人,少年僧人站在殿门外,淡笑着:“阿弥陀佛,丁丁别来无恙?丹霞来访。”
英儿看着沐浴在阳光中的少年,跑过去抱住他:“丹霞,真的是丹霞,你还好吗?”
丹霞笑着点头任由她抱着自己,英儿又哭又笑,丹霞叫她丁丁,她已经有很久没想起来自己本来是丁丁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尔朱英娥了。
子攸忙完政务赶过来正好看见自己的皇后抱着丹霞又哭又笑,他不由摇头,英儿好像对谁都比自己亲昵,式乾殿的宫女和太监早已被玲珑轰出去,虽无人在侧,可她抱着一个僧人絮絮叨叨,子攸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丹霞落座后,言及来意,一是看望帝后,二是告知陈将军消息,陈将军扮作僧人只身回梁,估计几日内重返故土。
英儿急忙让玲珑告诉光阳得知,笑问:“丹霞怎么知道我这儿有人关心陈将军的下落?”
丹霞但笑不答,英儿问道:“难道丹霞已经能知人心察命运了吗?”
丹霞摇头:“小僧不是神仙,否则也不用前来看望帝后了,今日见到帝后琴瑟和鸣,小僧心安了,在永宁寺停留数日即动身游历天下。”
英儿羡慕道:“我也想去游历天下,可惜只能做笼中鸟。”
子攸闻言苦笑,丹霞说:“身不自由,心可自由。”
英儿看看子攸:“可惜我心也不得自由。”
丹霞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心有所属即是人生一大幸事,何况两心相悦,皇后不可不知满足。”
子攸和英儿听见丹霞说两心相悦,不由对视一眼,又仓惶避开对方眼光,低头心跳不已。丹霞知两人都有心结未解,尚未完全敞开心怀,只是一笑。
光阳病体日渐好转,看着高颢为她消瘦憔悴,心中愧疚不已,将心中情怀详细告诉丈夫,本以为驸马会嫌弃憎厌,怎知高颢对她更为怜惜疼爱,不住感叹陈庆之君子之风,生惺惺相惜之意。
高颢在光阳身体痊愈后,前来向帝后辞行,夫妇二人牵手叩谢皇后,高颢对皇后说:“臣已尽知公主心意,臣也一直向往江南烟雨垂柳,红花碧水,今日与公主前去游历,且江南气候温润利于公主病体。”
高颢在朝本无官职,来去自由,夫妇二人挥别众人决意南下,皇帝送信于武陵王萧纪多加照拂。月余后,高颢来信,夫妇二人暂居永兴。
皇帝也收到武陵王来信,陈庆之难归后,武帝并无怪责,封他为永兴候,食邑一千五百户。
英儿为光阳欣慰之余,更佩服高颢名士胸襟,为使妻子开怀,主动居于陈庆之封地,让妻子能时时见到心上人,免去相思之苦。本来是三人都会痛苦的感情,却因君子之风高洁之情,成就旷世佳话。
英儿问子攸:“若我有朝一日也心系他人,又放不下你,同时爱着两个人,子攸会如高颢那般磊落吗?”
子攸断然道:“绝无可能,英儿心中只能有朕一人。”
英儿气结:“一个皇帝竟如此小气,那你后宫众佳丽又做何解?子攸心中怎么就能有如此多的女人呢?”
子攸霸道得说:“朕说不许就是不许。”
见英儿有点气愤,又放下帝王身段软语温存,哄她开颜。
家事
尔朱荣未胜陈庆之,心中遗憾,上书皇帝出兵关中歼灭万俟丑奴,又镇压山东群盗,梁朝也鲜有进犯边境各州,魏国在尔朱大军压制下暂时统一,迎来短暂的和平。
尔朱荣官至尚书令,又受封天柱大将军,权倾朝野,其党羽遍布天下,魏国军队均听从尔朱氏号令,洛阳朝堂之上元天穆和尔朱世隆身居要职,替尔朱荣遥遥把持朝政。
尚书右仆射尔朱世隆当日在虎牢关被白袍军吓得不战而逃,可皇帝并没有处置他,他依旧身居高位,尚书令远在晋阳,元天穆居于上党,自己在国都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尔朱世隆更加有恃无恐,在洛城每次出行都声势浩大前呼后拥。
丹阳王萧赞已不问政事,闲居王府与寿阳公主吟风弄月倒也逍遥,一日两人从瑶光寺礼佛归来,轻车简从在街道上缓缓行走,迎面遇上尔朱世隆出行队伍,双方随从互不相让起了争执。
寿阳公主气往上冲,她本就厌恶尔朱世隆当日在虎牢关不战而逃,致使洛阳门户大开,只是一直没有见面,今日见他的队伍横冲直撞,行人纷纷避让,就是皇帝出行也不过如此排场,何况自己虽轻车从简,车驾上均有丹阳王与寿阳公主府第字样,他的随从怎会不识,分明是故意挑衅皇族威严。
寿阳公主跃下车驾,萧赞也忙下来跟在她身后怕她惹祸,寿阳公主手执马鞭喝道:“尔朱世隆给本宫滚出来。”
尔朱世隆早就听闻寿阳公主脾气暴躁,不想得罪她,也从车中出来说到:“下官不想是寿阳公主,那就先请吧。”
寿阳公主教训道:“你好大的架子,你的随从难道不识本宫车驾吗?这么大的威风排场,当日在虎牢关怎么不战而逃,国家危难之时,怎不见你为国效力?现在时局稳定,就依仗尔朱荣作威作福。”
寿阳公主的话句句指到尔朱世隆痛处,尔朱世隆心下着恼,围观的百姓也对他指点窃笑不已,尔朱世隆更添恼怒,当下反唇相讥:“原来南梁二殿下也在,二殿下在我魏国做了驸马,又封了王爷,看来叛国之人也能过逍遥日子。”
萧赞面色发白,强忍怒火没有发作,没提防寿阳公主挥起马鞭抽打在尔朱世隆身上脸上,鞭鞭见血,尔朱世隆也是武将出身,反应过来待要还击,身边随从也从呆愣中围了上来,萧赞抱起寿阳公主跃上房檐疾速离去。
尔朱世隆在围观众人的嬉笑声中羞恼交加,牵过一匹快马向皇宫疾驰而去,他要让皇帝为他讨回公道。
尔朱世隆脸上身上带着血痕闯进皇帝御书房,帝后正捧着一本书在看,皇后坐在皇帝膝上,两人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皇后看见尔朱世隆狼狈的样子,努力压住笑抿唇不语,子攸皱眉问道:“尔朱大人这是打哪里来呀?如何这般狼狈?”
尔朱世隆气愤地把刚刚情形说了一遍,自然是竭力把过错推在寿阳公主一边,子攸沉吟不语,他大略猜到寿阳是为虎牢关失守斥责尔朱世隆,才会激怒他,遂起争执,收复洛阳后,元氏亲贵曾强烈要求严惩尔朱世隆,子攸为安抚尔朱荣,恩准他官复原职未加惩治,亲贵们多有不满,可是尔朱荣党羽蠢蠢欲动,如果逞一时之快,只会加剧矛盾,国家初定不宜再动兵戈,应让百姓安享太平休养生息。
英儿看子攸皱眉沉吟,知道他为难,笑吟吟过去扶尔朱世隆起来,请他坐下并吩咐赵顺奉茶,英儿在他旁边坐下:“皇上,既然是叔叔和皇姐生了误会,就依家事处理可好?”
子攸点点头,尔朱世隆心知不妙,却也不好反驳,他这个侄女翻脸如翻书,喜怒无常,上次在式乾殿对他声色俱厉,他今日想起尚心有余悸,这次又这般亲热和气,他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只能喝茶听着。皇上出牌有套路,尚可揣摩,皇后却无套路可言,无法捉摸。
皇后又亲热地为尔朱世隆正了正衣冠,拢拢头发,吩咐赵顺宣太医前来。皇后闲闲得说:“皇姐一向脾气暴躁,原来与高道穆大人发生冲突,后来又亲去高府赔罪,还牵出一桩姻缘,是为天下美谈,叔叔知道此事吧?”
尔朱世隆点点头,皇后又说:“这是皇姐之幸,如果不是这桩姻缘,天下目光集中在皇姐与高大人之争,如此小事大张旗鼓,势必为天下士林百姓耻笑,叔叔官居一品,如果与皇姐争执不下,闹至朝堂,皇姐一女流还好,叔叔在朝中说话,谁人还会心服?”
尔朱世隆知她避重就轻回护寿阳,却又好像替自己着想,也无话可说只能点头,皇后笑笑:“既然英儿为皇后,尔朱家与皇家是姻亲,就当家事处理,还请叔叔看我和皇上的情面,此事休要再提了吧?”
尔朱世隆心中不甘,再争辩又觉小气,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的皇帝开口道:“丹阳王当时可在场吗?”
尔朱世隆手一颤,只得回说在场,皇帝看他表情心下明了,沉声说:“就依皇后之言,日后不得再有人非议虎牢关之事,丹阳王身份同样也不得再有非议,卿可明白?”
尔朱世隆听出皇帝语中含义,只得磕头:“臣知错了。”
尔朱世隆怏怏离去,子攸抱过英儿密密吻她脸颊:“还是朕的皇后机灵善变,皇姐这脾气竟是越发暴躁了。”
英儿担忧得说:“尔朱世隆此人心胸狭窄,只怕日后对皇姐不利。”
子攸点点头:“他并未心服,只是碍于你我情面,英儿对自家人倒是了解的很。”
英儿随口道:“谁跟他是自家人了。”
子攸疑惑得看着她,她也太偏着朕了,难道她对尔朱家的人一点感情也无?可想到她关于养恩生恩之说,她并不是无情之人,子攸心中更添疑惑。
芳嫔的零丁草
整个秋天英儿的心情都如天气般清爽怡然,子攸一有闲暇两人就在一处看书谈天,英儿也搜肠刮肚想出优美的诗句说给他听,子攸惊叹之余又惋惜英儿只记得其中几句。子攸给英儿画像,英儿说太写意了,我有那么美吗?你信不信画像能和真人一模一样,子攸摇头说不可能。天气晴好时子攸骑马带她到洛阳郊外四处走走,钓了鱼在野外烤着吃,英儿每次都满脸黑灰,子攸看她吃完就带她去河边取笑她一阵给她洗干净再回宫。
子攸也带她去过洛阳各大寺院,英儿每到一处都潜心祈祷,上次丹霞到来她又看到回去的希望,帝后前来自有各寺高僧接待,英儿试探得问过几位高僧,了解他们佛法修为虽高,却不是她所想象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英儿想也许巫师神汉更能帮她。
子攸忙时,寿阳安阳常来闲坐,寿阳公主因尔朱世隆之事对皇后更为亲近,安阳也不若以前对她敌视,
秋末时,御花园里硕果累累,子攸怕她无聊,就说爱吃她酿的果露羹,英儿奇道你怎么知道果露羹的?子攸笑说先帝当年命你日日送果露羹到御书房,只是找借口看看你,没料到你日日派琳琅前去,先帝自己又吃不了那么多,朕常常呆在御书房,自然享了口福。
英儿就带玲珑和式乾殿宫女日日忙碌,酿了许多坛放着,手上身上脸上到处都是封坛子的烂泥,子攸总是笑她,又嘱咐她别累着,随性而为就好。
一日如嫔前来叙话,看见皇后忙忙碌碌,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滋味如何?英儿就把日前做好的打开来让她尝尝,她吃过连声说好,又讨几坛子回去给怡嫔玉嫔她们。
过几日如嫔又来,后面贴身宫女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是油绿油绿的小草,开着白色小花,英儿看见心中喜欢,问道:“这小花怪讨人喜欢的,这是什么草?”
如嫔说:“这叫零丁草,前日怡嫔玉嫔她们来嫔妾寝宫闲话,嫔妾拿出果露羹招待她们,她们都很喜欢,正好芳嫔也过来,她尝了后说好是好,就是甜腻了些,秋冬人体本就肝火旺盛,应加一些败火之物更好,就派人去寝宫拿来零丁草熬成水,这水单喝味苦,加入果露羹味道真是妙不可言,嫔妾就跟芳嫔讨了些来给皇后。”
英儿听见“零丁”二字,看着那绿草白花更添亲近,照如嫔所说一试,果真是去了甜腻之味,滋味更觉清爽。索性熬了汤汁直接放在果泥里封入坛子,估计酿制后风味更佳。
英儿又问如嫔:“芳嫔怎么懂得这些?”
如嫔说:“芳嫔出身医家,略略懂一些养身之法,她容颜白皙娇美,估计是有祖传秘法的,她的寝宫里花花草草也最多。”
英儿点点头,她对芳嫔印象极浅,芳嫔言语有礼进退有度,从不多言一句,虽容貌娇美却恭谨谦和,后宫妃嫔中,被杖毙的丽嫔和她最为美貌,但丽嫔较她艳丽张扬许多。
忙碌着过了几日,芳嫔竟不意前来,她落座后娇羞无限,数次启口说话又咽了回去,英儿满手泥巴等着她,不知她究竟何意。
芳嫔终于开口道:“皇后娘娘,嫔妾葵水之期已过半月,估计是,估计是……”
英儿明白过来,心中说不上是何滋味,当日得知丽嫔有孕时心中并无任何感觉,只是尽皇后之责为她宣来太医和值事太监,又去请皇帝示下,今日不知为何滋味复杂,心中隐隐感觉失落和无奈。
英儿让玲珑依例唤来相关人等,确认芳嫔有孕,心下烦躁,也不再做果露羹,只是呆坐着到天黑,也没有察觉子攸进来,子攸见她脸色灰暗,问她是不是累着了,她只摇头,晚宴也懒懒的不多言语,晚宴后恹恹的早早歇息去了。
子攸询问玲珑皇后可曾有事,玲珑摇头,玲珑以为皇上已知芳贵嫔有孕一事,也说皇后可能是有点劳累。
次日英儿恢复精神,心情也大好,和子攸说了芳嫔有孕一事,子攸大喜,芳儿一向随和知礼,断不会象丽嫔般生出事端,静妃既已出家,三宫尚缺,晋封芳贵嫔为芳贵妃。
英儿默默操办芳贵嫔晋封大典,皇帝后宫各有喜忧,芳贵妃待人越发随和恭谨,数次向皇上皇后推辞,坚决不要晋封,自己才疏德浅,不敢荣登贵妃之位,皇上本就怜她有孕在身,见她如此谦恭,待她更为体贴,嘱咐英儿和赵顺多加照拂。
芳贵嫔晋封后移居徽音殿,英儿终于松懈下来,时令已入初冬,寿阳公主来访时,英儿问及安阳,原来安阳也有身孕,在府中安心养胎,英儿为她高兴之余,心中更添怅惘。
英儿又问:“李侍中府上可有妾室?”
寿阳公主奇怪得看看她:“皇后这话问得奇怪,哪个男人没有几房妾室呢?尤其是这些高门氏族子弟,稍通人事就有通房丫头伺候,好多人娶妻时已有儿女,只不过庶出子女地位低微些罢了。丹阳王在梁国就有妻妾,到魏国后虽未娶妻,妾室也是有的,高颢对光阳那般倾心,不也有几个宠姬美妾吗?”
夜晚床榻间激情之后,英儿说:“我也想为子攸生个孩子。”
子攸一怔:“英儿真的想要朕的孩子吗?”
英儿点头,想起玉雪可爱的元姑娘明儿,遂对子攸说起怀朔镇见过的这个孩子,之后又说:“诩已有血脉传世,我心中虽有愧疚却也逐渐淡去,我多希望能有子攸的孩子。”
英儿看子攸表情淡然,心中一凉,他竟是不在乎吗?他又何必在乎呢?有那么多女人为他生孩子。
子攸略略思忖,看英儿转过身去,把她搂过来笑道:“那自然好,朕在式乾殿过夜最多,英儿的身子却没有动静,明日宣太医前来诊脉,看是否身体受到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