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摇头,卫道忠说:“我昔日为太子府门客,受太子大恩,今日舍犬子一命为太子保留血脉,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太子府抄家时一半的财宝都被我私藏,尤其是太子酷爱的几幅字画,价值连城,恳请公公发慈悲之心。”
宦官沉吟片刻:“太子为人宽恕仁爱,皇宫内唯一把我当人尊重的就是太子了,也罢,留条血脉也算是积德吧。”
如愿藏在卫道忠的衣袍下,他听见那个小男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卫道忠的手颤抖着紧紧捂住他的眼睛,他听见父亲母亲倒地的声音,父亲倒地前喃喃说到:“此生能和妻儿同死,也算是我独孤满的福气,只愿生生不复生在帝王家。”
卫道忠辞官后回到青州,跟着他到了卫府,小小的他读懂了卫夫人眼中的仇恨和憎恶,他的睡梦中总出现代替他死去那个男孩儿的哭喊声,卫道忠给他请来名师习武并亲授他诗文,只有如茵在短短几日疑惑后很快接受了他,常和他一起玩耍,卫夫人并不阻止,后来又有了如绯,他的童年有这两个女孩儿的陪伴才有了些许笑声。
卫道忠在湘州广植耳目,日日送来皇城内的密报,他让如愿熟读兵书和治国方略,以图再起。那个宦官在大内如鱼得水,卫道忠多次想要灭口却无法得逞,他就是四宦之首冉让。他为防止冉让泄密所以一直对外宣称如愿病弱恐不长命,冉让如今权势滔天,也不再关注这个太子遗孤。
如愿低低得说着,他说完时我的手拂过他的脸,他汹涌的泪水湿透我的手也湿透我的心,我紧紧抱住他:“如愿,我们生个孩子吧,我不要他谋取功名富贵,只要他快乐健康。”
如愿点点头:“不只是我们的孩子,我此生也不再复仇,父亲如今年迈,也慢慢淡泊了些,我会慢慢说服父亲,我要做真正的卫如愿,就让独孤清永远消失吧,”
我笑起来,如愿,他竟然想通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公公并没有一起回来,如愿开始努力,他第二日没呆在书房,而是准备开始熟悉卫府在青州的生意,出门前与我一起去看如茵的小家伙,他也爱极这个小精灵,他走前在我耳边轻声说:“月儿和我的孩子,一定比这个小家伙还要漂亮可爱。”
夜里他回来却满脸不悦,我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用饭沐浴后就闷闷睡去,而且背对着我,他如此反常,难道说有事吗?
我耐心哄劝他,他依然冷淡,我也不再理他自顾睡了,睡到半夜被揉捏醒来,如愿正委屈的看着我:“月儿,也许我太小器了,今日在街市碰上青州刺史的公子,他说几个月前看见你与一位龙章凤姿的公子在茶楼时哭时笑。”
我迷迷糊糊到:“那是崔师兄啊,如愿又吃醋了?”
如愿接着说:“我知道是崔师兄,他那些日子应该从湘州回来,可刺史公子说崔师兄走后,你又和一位风度翩翩唇红齿白的公子一前一后骑马出城去了,天黑关城门前你才独自回来。”
“啊?如愿说的是慕容非离?”
刚刚委屈着的如愿一听这个名字竟难以控制的愤怒,他摇晃着我说:“月儿,你怎么能和慕容非离混在一起?怪不得我初回来那日你的吻不似以前那般青涩,原来是,原来是,月儿,你说实话,那个登徒浪子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一瞬间清醒过来,如愿回来那日我为了让他畅意,不觉间在吻他的时候,如慕容非离那般的挑逗,没想到如愿竟然感觉到了,怎么办?绝对不能让如愿知道,我曾经被那个可恶的慕容非离戏弄的神魂颠倒。
我看着如愿难过得说:“如愿不相信我吗?如果有事我早就告诉你了,那日人家想追上你去你同去,可是又不知你去向何方,结果在街上碰到崔师兄,他就带我去茶楼中安慰我,他走后我独自骑马去城东爬到山顶,对着山下大喊你的名字,喊了半日直道口干舌燥筋疲力尽,那个慕容非离可能是个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他一直偷偷在我身后看我的笑话,后来他见我累极了,就借给我点水喝,我出于感激问了问他的名字,他说他叫慕容非离,然后我就下山回城了,后来再也没见过他。他没有把我怎么样啊?我的吻是跟你学的呀。”
如愿感动得抱住我:“月儿那日竟追我去了,为何从未告诉过我?是我太小器了,我是患得患失,月儿不要怪我。”
我偷偷吐了吐舌头,我的如愿就是好骗,不过我今夜又别想好好睡觉了,果然如愿已经偷笑着在解我的中衣。
我在迷醉中看着房中摇曳的红烛,想起纳兰性德与妻子别后重逢的一首词,那可是他难得的喜悦快乐之作,明日我要写给如愿看:
重见星娥碧海查,忍笑却盘鸦。
寻常多少,月明风细,今夜偏佳。
休笼彩笔闲书字,街鼓己三挝。
烟丝欲袅,露光微泫,春在桃花。
山雨欲来风满楼
慕容非离,那个玉颜星眸的翩翩少年,名声是如此的差,想起他逼真的演技,估计没有几个女子能逃过他的魔掌。
有如愿陪在身边,他日趋开朗,我的心情也一直明媚,很快就将他淡忘了。
一日我正在书房中看湘州传来的密信,李雄信已领兵进入湘州,以清君侧为名兵围皇城,以冉让为首的四宦挟持皇帝和太后带领禁军与李雄信对抗。
四宦独守孤城,虽然有皇帝和太后作为筹码,失败是早晚的事。冉让知道如愿的身世,此番朝堂变故会不会祸及如愿,公公和如愿会有怎样的对策。如果崔师兄在就好了,他总能抽丝剥茧将复杂的形势剖析得非常清楚,这时小容跑来说:“小姐,崔公子来了。”
我拍拍她的头笑说:“小容改名喜鹊得了,总是给我带来好消息,而且每次都满头大汗的。”
小容笑骂了声讨厌,我来到前厅,崔师兄正侯着,如愿不在府中,家里没有男子可见外客,我连忙道了怠慢,崔师兄笑说:“小月不用和师兄如此见外,那日慕容非离……”
我摇摇头:“那日没事,崔师兄不用担心。”
崔师兄点点头,他身后闪出一个细瘦清秀的少年,灵动的大眼睛上下打量我:“慕容非离会放过你才怪。”
崔师兄指指身边:“鸿儿乖乖坐着,不要乱说话。”
他点点头过去坐在凳子上,凳子上有刺般左摇右晃,几次要站起来,都被崔师兄的眼光制止,只好怏怏坐着,清亮的眼眸不停乱转四处观瞧。
我虽然心急也没敢开口问崔师兄,他上次嘱咐过我不要再关心朝堂之事,我答应了他的。崔师兄浅酌几口茶水说道:“小月听到我的话先别着急,师父师母身体无恙,我先去帝都几日,等我返回再绕道过来接你,小月务必要和我回一趟芦州。”
崔师兄看着我疑问的目光:“是这样,师父近年来不知为何失了淡泊,渐渐对出仕生了兴趣,李雄信入主湘州后,急于拉拢天下士人,已经给师父去信,封他为御史大夫,师父颇为心动,我竭力劝说他才推辞不出,可是李雄信不会就此罢休,必会许以更高的官职,小月是师父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看来只有你能说动师父。眼下时局动荡,此时出来为官,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点点头:“崔师兄怎么看眼下的局势,我也好有准备去劝说父亲。”
崔师兄看看眼珠滴溜溜乱转的鸿儿:“我也不瞒小月,这位就是当今天子。”
我掩饰着心中的讶异连忙下拜,鸿儿懒懒得摆手:“算了,算了,既然你是崔先生爱重的师妹,不用拘这些虚礼,你们说你们的,当我不存在好了。”
崔师兄接着说:“鸿儿竟然在李雄信兵临湘州前一夜从皇宫秘道只身溜出来,远道去芦州找我,如今这种形势,我只能把他送回湘州,国不可一日无主,只不过他一出现,形势即会逆转,李雄信兵马从秘道进入皇宫,四宦定会伏诛。”
四宦伏诛?我心中有些惶急,冉让会不会说出当年的秘密以求活命,崔师兄狐疑的看看我发白的脸色:“小月在忧心什么?为师父忧心吗?”
我咬咬牙,就算崔师兄有所怀疑,只要我坚持不说,他再聪明绝顶也不会想到如愿身上,我笑道:“是啊,为了父亲着想,我倒是希望李雄信失利。”
崔师兄摇头:“李雄信只是忌惮四宦挟持皇上,如果他知道皇上并不在宫中,早就杀进去了,太后后宫干政,随便找一个理由就可以让她退位。李雄信如今正大力拉拢文臣武将,才华如师父,威望如司马如,都在他笼络之列,这大裕国他是势在必得。”
形势如此,不是那个人能扭转的,怎么办?崔师兄带着鸿儿告辞了,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只能豁出去了,只要能为如愿争取时间就好,我大声喊道:“崔师兄,等等……”
崔师兄回头走向我,我看看鸿儿,他竟乖乖得走出很远,我硬着头皮恳求道:“崔师兄,小月求你拖延时日,先维持湘州目前的局面,小月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告诉崔师兄原因。”
崔师兄看看我没有丝毫犹豫:“好,拖延十日,十日后四宦伏诛,我目前只能为小月做到这些。”
他竟不问原因毫无犹豫得答应了我,我流泪看着崔师兄,崔师兄为我抹去脸上的泪水,柔声说:“小月,你有为难之事尽管告诉我,我希望能帮你摆脱困境。”
可是如愿的身世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太希望保护如愿,后来在动荡中想起往事,我悔恨万分,如果我能对崔师兄坦言相告,也许就是另外一种局势,真正能帮助如愿的,只有崔师兄,我的保护根本于事无补。
入夜后,如愿没有回来,魏妈妈进来告诉我:“少奶奶,老爷有急事让少爷离开青州,少爷让老奴禀报一声。”
有急事离开青州?能有何事?难道公公未雨绸缪让如愿先行藏匿?他难道不顾及卫府阖府上下众人的安危吗?我看向魏妈妈,我目光中的厉色惊得她后退半步,我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问:“魏妈妈不要欺我无知,如愿到底因何事离开青州?去向何方?如果他真的有事远行,他会给我书信,绝不会只让你传话相告。”
魏妈妈定了定神:“老奴一个下人,只是按照少爷吩咐传话,其余的事并不知道,少奶奶逼迫老奴也没有。”
我冷笑道:“魏妈妈真的只是一个下人吗?如愿已经告诉我他真正的身世,魏妈妈想必每日都在监视我的行踪,今日跟着崔师兄来的那个少年就是当朝天子,崔师兄已经答应我拖延十日,我是在为如愿争取时间。”
魏妈妈惊慌道:“你竟然把如愿的身世告诉了崔光?”
我摇头:“我没有,我只是恳求崔师兄为我争取时间,原因并没有告知他,崔师兄与我亲如兄妹,自会答应我。”
魏妈妈狐疑得看着我不卑不亢得说:“且容我考虑三日。”
我在惶急不安中度过三日三夜,我找婆母和如绯探过口风,她们也只知道如愿奉公公之命离开青州,消息来源同样也是魏妈妈。日常跟在如愿身旁的下人也不见踪影,我去卫府的铺子里询问,只说如愿那日匆忙骑马就走,并不知去向何方。
第四日凌晨我推开魏妈妈房门,我要告诉她如愿的生命甚于我的生命,请她告诉我真相。房内空无一人,我翻开她的衣橱和抽屉,她日用的衣物也消失不见,我大惊之下喊来小容,小容说昨夜还看见魏妈妈在灯下织补,并未离开。
我跑到府门外问守门的家院,他连连摇头,没有见到魏妈妈离开。
我握紧拳头一遍遍告诉自己镇定,她总不会生了双翅,难道府中有密道吗?我回到魏妈妈房中,挨个敲击地上的青砖,并无空洞之声,我与小容咬牙想要推开靠墙的床榻和衣橱,床榻后并无蹊跷,衣橱却怎么用力推也纹丝不动。
我一遍遍看着衣橱内外,挨个用力按每处凸起,却只是徒劳。我沮丧得抱着头坐在地上,小容突然喊道:“小姐,这个衣橱有古怪。”
我抬头看着她,她后退一步怯怯得说:“小姐,你不要那样看着我,好像要吃人似的。”
我僵硬得笑了一下:“小容快说那儿古怪,我只是太过着急,不是对你。”
小容指着衣橱的中间:“这个衣橱那么小,竟然是左右拼接而成,拉开就是两个衣橱。”
我看着中间那两块夹板,是啊,这么窄小的衣橱根本不用从中间分开,就算分开也用不了两块夹板,我和小容一左一右往两边使劲,衣橱缓缓拉开,后面的墙壁空着,果然有一密道,我想都没想就往里面冲去。
走了一会儿,前方漆黑一片,我摸索着往前走,小容从身后喘着粗气追上来,手里提着一盏风灯:“小姐,你跑得也太快了,我去房里拿了盏风灯来。”
我轻轻抱了她一下,拉着她手继续往前,半个时辰后,我们来到密道口,奋力推开头顶的石板,耀眼的阳光洒下来,我爬出去一看,我们已经身在青州城外。
石板上面覆盖着一层绿草,与洞口处繁茂的绿草连成一片,如果不是留意察看,根本看不到这儿会有密道出口,出口边的绿草都倒伏在地上,明显是最近几次有人从密道通过。草地上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太阳光微弱得发亮,我跑过去不禁心如刀割,那是我送给如愿的五彩同心结。
我呆愣愣坐在草地上,只觉胸臆间气血翻涌,想要大哭却流不出眼泪,小容看看我的神色急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茫然看着小容:“如愿说过,这个五彩同心结会永远带在身上,除非……除非……”
小容连忙说:“小姐不要胡思乱想,也许是姑爷无意中丢在这儿了,姑爷不会有事的。”
我在小容的提醒下看向结上的绳圈,果然是散开了,我编织得时候极为仔细,每个结都反复扎得结实,没有大力拉扯是不会散的。
我任由小容拉着我的手,呆呆得沿密道往回走,小容扶我坐下,仔细将衣橱推回原位,又将床榻也推回去,回房后苦劝我半日,陪着我直到天黑下来。
我在徘徊中等待着如愿的消息,我坚信如愿知道我会担忧,定会来信的,可是没有。又过了三日,离崔师兄所说的十日只剩四日,我决意前往湘州寻找崔师兄,我要对崔师兄说出实情,让那个小皇帝答应我冲进皇宫即杀死冉让,这样他就没有机会开口说出如愿的身世,如愿安全了,自然就会回来。
我收拾好行装,去向婆母告别,一进门她就叹口气说:“花月儿来得正好,老爷来信了,你看看吧。”
我接过信一看,上面说如愿在外偶感风寒,正在医馆诊治,等好转后即回青州,让我们不用担忧。
我怎能不担忧呢?我问婆母这信可是公公亲笔,她点头说是。难道如愿因为停止练功,所以染病吗?我在焦急中等待着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十章了,做到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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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昔生死两茫茫
我等来的是如愿的棺椁,离接到公公的书信只有五日。我早早起来去婆母房中等候如愿的消息,一向早起的婆母房门紧闭,我怏怏而回。
沿路空寂无人,此刻仆妇们应该开始打扫庭院才对,我到处看时,府内树枝上竟挂了白幡,各处屋门上白布挽成花结高高悬着,怎么天地间都是白色,难道我是在做梦吗?
有人跑过来拉住我的手,我无知无觉得迈步跟着,府内众人都在府门外等着什么,一会儿缓缓过来一辆马车,马车上赫然是一顶黑色镶白的棺椁。
难道是公公亡故了吗?可是老年人应该是黑色镶金才对,黑色镶白的应该是青年人才对,那么府内是谁亡故了?是有年轻的仆人亡故了吗?如果是仆人怎么阖府上下都在,婆母如茵如绯她们都在。
众人大放悲声,婆母和如茵如绯扑在棺椁上大哭,公公站在一旁神色凄然,魏妈妈不住掉泪,所有的人都在,只少了我的如愿。
我茫然得看着,魏妈妈突然扑过来狠狠打了我两个耳光,小容也不客气,回敬了她两下,口中喝道:“你大胆,敢打我家小姐。”
魏妈妈过来大力撕扯着我:“都是你,少爷一直好好的,你嫁过来后一年多,不只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还将他年纪轻轻尅死,你就是个命硬的贱妇。”
小容好不容易才推开她,大喊道:“姑爷亡故关小姐什么事,又不是小姐害死他的,你怎么能无故冤枉小姐,老爷夫人姑小姐竟都不阻止这个泼妇,你们卫府就这么欺负人吗?”
众人都冷冷看着我们不说话,小容急得摇着我喊道:“小姐,你倒是说话呀,就由着他们欺负你不成?如果不是我早起听见别人议论,他们都不打算把姑爷亡故的消息告诉你,只打算瞒着你。”
我转头看着小容:“小容说什么?谁亡故了?”
小容哭道:“小姐你醒醒,是姑爷,姑爷亡故了。”
我攫住她的双肩咬牙道:“你胡说,好好的人怎么会亡故了,我是在做梦,你们这些人都在骗我。”
我踉跄到公公面前:“如愿只是偶感风寒,怎么会死?你欠我一个明白的解释。”
公公凄然道:“如愿确实是偶感风寒,可是因为刚刚停止练功,身体太弱,所以……”
我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些什么,我又转头看向魏妈妈,咬牙说:“分明是你这个老奴才将如愿从房中密道偷偷带到了我不知道的地方,如今又在玩什么把戏?”
魏妈妈避开我的话:“明明是你命硬尅夫,竟无端责怪旁人。”
如绯跑过来哭道:“嫂子你醒醒,哥哥他真的去了,你千万别急出病来。”
我挣扎着走到石阶上坐下来,呆呆得看着那刺心的棺椁,怎么可能?我的如愿几日前还对我笑着,他的笑容那么轻快明朗,他的怀抱那么温暖舒适,怎么可能一昔之间与我天人永隔。我不相信,分明是公公和魏妈妈使诈,分明是阖府的人都在骗我,可我的如愿为何不出来阻止,难道他眼睁睁看着我受这样的凄苦?
棺椁已经绕过我往府中抬去,我紧掐着自己的掌心,猛然跳起来喊道:“慢着,都给我站住。”
我快步走到棺椁前去揭棺盖:“我花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只手轻颤着拨开我的手,我抬头看着婆母冰冷拉长的脸:“我不希望再有人来打扰如愿的安宁,你们婚前确实测过八字,说你命硬尅夫,可如愿发誓非你不娶,早知今日我们就不会勉强娶你进门了,花月儿回芦州吧,从此以后我卫府再和你没有任何瓜葛。”
我颤抖着停下手,婆母的话就是把我休了,他们甚至不让我出席如愿的葬礼,他们认定是我尅死了如愿,我求助得看向公公,公公拂袖往府内走去,如茵看看我凄然叹息,如绯含泪叫了声嫂子,尚没有开口求情,婆母冷冷说道:“不许再叫她嫂子,卫府此后再没有花月这个人。”
小容扶着我一步步离卫府而去,小容当掉了身上的所有首饰,找了一间便宜的客栈住下,我在恍惚中一夜无眠。第二日我略略清醒过来,小容看着我说:“小姐,我们怎么办?要不及早赶回芦州?否则坐吃山空,再过些日子,我们连回芦州的盘缠都没有。”
我摇摇头:“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我不甘心。”
小容哭道:“可是小姐,姑爷已经去了,我们在青州无亲去故,没有人会再给我们主持公道。”
我痴笑道:“谁说没有人帮我们,我们只需再等几日,崔师兄就会从湘州归来,他自会还我公道。”
小容说:“小姐你醒醒,姑爷人死不能复生,这种公道还有何意义?小姐,你要是难受,就痛痛快快哭出来,你老这样我看着害怕。”
我凄然苦笑:“小容,我也想哭,可我哭不出来。”
三日后如愿出殡,我在人群中看着棺椁远去,悄悄尾随着送葬的队伍,一直到了卫府的祖坟,小容担忧得跟着我。
人群散去后天色昏暗下来,我看着那个新堆起的坟头,就近找来一根木棍就狠命得挖起来,坟头上新推的土质松软,一会儿的功夫我就挖出一个大洞,小容呆呆得看着我,我喊道:“小容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小容醒过神来,颤声问:“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一边挖着一边说:“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相信如愿已经死了,我要挖坟打开棺材看看,偶感风寒怎么会死人呢?”
我曾想过从密道中进入卫府去看棺材里到底有没有如愿的尸体,可想起魏妈妈的身手,我无异于自投罗网,而且她得知我去过密道,断不会再留着落人口实,所以我想到出殡后再动手。
小容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小姐是气急攻心,糊涂了,这历来因风寒而死的人数不胜数,姑爷死于风寒很正常啊,小姐,人死后入土为安,你不应该再打扰姑爷的安宁。”
我愣愣的看着她,是啊,这不是我前世医学发达的时代,这个时空没有抗生素,感染风寒治疗不当确实会要人性命,可是如愿一直很健康,我还是不信。
我咬紧牙关继续挖着,挖断了好几根木棍,小容看没法阻止只能来帮我,洞口终于挖穿露出两块青色的石头,小容帮我挪开石头,我毫不犹豫跳到墓室中,一步步爬向棺椁,我奋力要推开棺盖,棺盖纹丝不动,小容不放心我也跟下来,她在身后哆嗦着提醒我说:“小姐,棺材都是用木楔楔住的,不可能推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