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各家铺子里瞧了瞧,因为成亲,有三日没去了,心里惦记,又恐怕他们懈怠。还好,没出任何岔子。徐掌柜以为我做了高家少奶奶,便不做大掌柜了。老头儿有些伤感,我跟他们说了,一切跟往常一样。”凤娇弯了眉眼笑着。
高升看她高兴,表情轻松了些,凤娇又道:“知会了后院角门上值守的婆子,怎么?竟没提起吗?”
高升摇头:“估计母亲不见了儿媳妇,一时心急,便忘了派人到角门询问。”
凤娇忙吩咐道:“那便快些回去,省得夫人着急。”
高升看着小轿走远,牵马原地转了一圈,咬牙跟了上去。
院门外凤娇下轿,大红斗篷下穿了红色绡金长衣,脚蹬掐金挖云红色羊皮小靴,红色发带束了头发,发间只簪那对金钗,妆容淡淡,精神爽利,透出飒爽的英气。
不由想起坊间对她的议论,说她在柜上的装扮不男不女,可他觉得很好看,今日更是,十分得好看。
踏上石阶,秋草在身后嘀咕一声,凤娇回过头瞧着高升:“少爷不去秋江边了?”
“不去了。”马缰递给青松,高升蹬蹬蹬几步追了上来,站在凤娇身旁,“母亲是急脾气,万一耽误了敬茶的时辰,又要骂我了。”
“少爷怕夫人吗?”凤娇往里走着。
高升轻咳一声:“凤娇,这称呼…….”
“哦,玉郎,母亲那儿…..”
心底痒痒的,有嫩芽破土而出开出花苞,花瓣尽情舒展着,较之怒放的夏花还要灿烂,凤娇后面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翠姑提一个大铜壶站在廊下,看二人并肩而行,少奶奶边走边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少爷少见的翘着唇角,似乎在微笑的模样,脚步也难得放缓,随着少奶奶慢慢走着。
翠姑笑了,这辈子做媒就没看走眼过。
新婚燕尔洞房花烛,小两口该贪床才是,瞧这模样,一大早就出远门去了,夫人刚起还没洗脸呢,小两口都出门回来了,还真是奇怪。
去哪儿了这是?正琢磨着,听到少奶奶唤一声玉郎。
哎呀一声拎了铜壶奔到正房门都没敲闯了进去,喊一声夫人说道:“这可太奇怪了,夫人记得少爷的乳名叫什么吗?”
高夫人拢着头发疑惑瞧着翠姑:“这些日子忙糊涂了?高升就叫高升,哪来的乳名?”
高员外在一旁举着袖子:“我看是夫人糊涂,升儿表字子盛,忘了?”
高夫人过来给他抻了抻衣裳:“耳背了?乳名,翠姑说的是乳名,表字我知道啊,他不喜欢,叫他的时候总是假装没听见,就不叫了。”
“玉郎,玉郎啊,老爷夫人果然都不记得了。”翠姑笑嘻嘻往铜盆里兑热水,备着老爷夫人洗脸。
高夫人一愣:“是啊,小时候玉雪可爱的,就给他起了个乳名,玉郎玉郎的叫着,稍微大些的时候,也就两岁多吧,一叫玉郎就说什么玉啊钗啊都是姑娘家的玩意儿,女里女气的,难听。我不理他,非叫,他就黑着一张脸不理人,性情也慢慢变了,不爱说话不爱笑,我想着也许这个乳名确实不好,就没再叫了。翠姑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翠姑笑道:“刚刚在廊下,远远瞧见少爷和少奶奶,少奶奶一口一个玉郎,叫的好不亲热。”
高员外捋着胡子笑起来,高夫人啐了一口“臭小子,不让我叫,合着悄悄留着给他媳妇叫呢。这都叫上乳名了?两个人这么好,以后臭小子不会再去万花楼找那个花姑娘了吧?”
高员外没说话,翠姑笑道:“新婚燕尔,小夫妻间热辣辣的,况且少奶奶模样身段样样好,少爷有了少奶奶,怎会还惦记着一个娼女?”
高员外叹口气:“高升这桩亲事答应得太痛快了,总觉得背后另有玄机,许是他在打着别的主意。”
高夫人皱了眉头:“没错,此番行事不是臭小子一贯的性情,我这心里一直不踏实,细想起来,确实那儿不对。”
翠姑忙道:“都洞房花烛了,能有什么不对?老爷夫人这几年最盼望的,就是少爷成亲,这猛得成亲了吧,心里又不踏实了。”
“就是就是,媳妇都娶进门了,还瞎想什么。”高夫人梳洗着催促高员外,“你倒是快点儿,收拾妥当了去正房候着,儿子媳妇进来的时候,要坐得稳稳当当的。”
高员外往外走着:“今日你可别穿红,要穿紫,又庄重又喜庆。”
高夫人说一声知道了,待高员外走远,笑对翠姑道:“我还真想着穿红,险些又跟媳妇撞色。”
“奴婢会提醒夫人的,夫人就放心吧。”翠姑给她盘着发髻絮絮说道:“夫人提起穿红,想起昨日洞房里少奶奶一身嫁衣,好看得仙女一般。刚刚在外面还是一身红,却和昨日不一样,那份爽利劲儿,好多男人都比不上。”
高夫人端详着铜镜笑道:“我高家的媳妇,自然是不一样。翠姑这一说,我着急见儿媳妇了,赶紧收拾妥当到正房等着去。“
乐呵呵进正房端坐了,老两口说几句话,翠姑打起帘子,高升和凤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男儿英俊挺拔,女儿美丽窈窕,一双人儿红衣红裳喜气洋洋。
高夫人看了这个看那个,笑得合不拢嘴,笑着笑着响亮拍一声巴掌:“佳儿佳妇。”
高员外捋着胡子接一句:“夫复何求。”
唤着翁姑敬了茶接了见面礼依言坐下,高夫人笑道:“凤娇啊,是不是冷清了点儿?你父亲呢,少年时流浪至此,在富阳没有亲戚。我娘家倒是有几门亲戚,都不争气,每次来就想着要银子,没让他们过来,就我们一家四口清清静静的……”
高升叫声母亲阻止高夫人说下去,高夫人横他一眼:“怎么?怕凤娇多心?”
说着话看向凤娇,凤娇迎着她的目光微笑,高夫人点点头:“凤娇啊,别多心,我只是让你知道我娘家亲戚的德行,日后你当家,他们来了以后,有法子对付最好,没法子就跟我说。至于凤娇的娘家,我还挺喜欢凤喜那小丫头,那个天赐不象话,高升,你想想办法,让他改邪归正。”
高升看向凤娇,凤娇心中一动,说不定少爷有更好的主意。便冲高升笑道:“我虽想好了法子对付哥哥,只是他油盐不进,又有祖母和父亲护着,不知道能不能管用,正想着拜托玉郎,说不定玉郎有更好的法子。”
高升点头:“回头仔细商量。”
高夫人嗯一声挑了眉:“臭小子,不是厌恶玉郎这个乳名吗?如何你媳妇就……”
高升忙忙打断:“没有厌恶,一直喜欢得不得了。父亲母亲饿了没?咱们开饭吧。”
席间其乐融融,高夫人与凤娇闲话家常,说着提到了早晨的事:“听翠姑说,凤娇和升儿一早出门去了?去做什么?”
凤娇笑道:“三日没去铺子里,赶早去瞧了瞧。”
“凤娇如今不是大掌柜了,是我们家的少奶奶,以后跟着我学着掌家,等你学会了,都交给你,我可就彻底清闲了。”高夫人笑眯眯憧憬着,“家里有人操心,我就能跟着老爷到处去走走。对吧?老爷?”
高员外看着高升没说话。高升说道:“父亲母亲,以后高家这大掌柜还得凤娇来做。”
高夫人立了眉毛:“凤娇做大掌柜?你呢?”
高升面不改色:“我还得到万花楼,殷黎……”
高夫人手中汤匙掷了过来,正中高升额头,跳起来骂道:“臭小子,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竟然还想着那梨花。那花有什么好?你竟然抛下生意,一心陪着她,以为你新鲜一阵子也就罢了,怎么成了亲还是惦记着?那个狐媚子,看我不撕烂她的脸去……”
“母亲。”高升捂着额头站了起来,“不要去惹殷黎。”
说着话头也不回大步走了,高夫人抚着胸口看向凤娇,“他和殷黎的事,成亲前凤娇就知道吧?准备怎么做?”
凤娇看看气咻咻的高夫人,再看看不动声色的高员外,高升情迷万花楼,富阳城人尽皆知,要说不知道,高家老两口也不会信。要说知道,高夫人问她准备怎么做,那,我该怎么做?如果是高家正牌少奶奶,面对这样的情形,该怎么做?
如果面带微笑跟没事人儿一般,肯定不行。那么,大方贤良?忍辱负重?哭泣?委屈?嫉恨?该是哪一种?
凤娇瞟一眼门口,少爷啊,你只顾着和夫人置气护着殷黎,一气之下跑了,我一个人,怎么演好这少奶奶?你倒是回来帮帮我啊,说几句话,那怕是一个眼神,我也知道这戏该如何接着往下唱。
第16章 新郎
凤娇低头绞着双手,十二分为难说道:“之前是听说了的,可凤娇一心仰慕少爷,只顾着为亲事高兴,便没有多想。这会儿突然提起此事,一时心中也没有主张。”
说着话抬头瞧了高夫人一眼,又低下头去很小声说道:“倒想大着胆子请教母亲,该如何做才好?”
凤娇此话的意思,既然都叫高老爷一声员外,想来是捐了官的,本朝定律,官人可以纳妾,可高家老两口膝下就高升一个独子,高员外又没有纳妾,应该是高夫人御夫有术。
高夫人没提防凤娇会向她请教,嗯了一声,求助看向高员外。
高员外摇头:“夫人,此事急不得,升儿固执,你逼得急了,反而会惹出事来。他既无心生意,这大掌柜还是凤娇来做,凤娇啊,你如今身份不同,打理自家生意名正言顺,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凤娇忙说一声多谢父亲,高夫人叹口气:“如此说,家里这些破事还是得我操心?我还是不能放心去游历天下?”
高员外笑道:“有翠姑呢,儿子也成亲了,带你游历就是。”
高夫人喜上眉梢,扭头看着翠姑:“刚刚臭小子额头可破了?”
听翠姑说流血了,咬牙骂声活该,又忙忙吩咐:“赶紧瞧瞧去,不行请郎中过来。”
翠姑答应着去了,凤娇和高家二老接着用饭,二老和煦,凤娇落落大方,闲话着家常,一顿饭直吃到日上三竿。
饭后回到新房,进了门愣住了,高升靠着卧榻上的大迎枕正闭目养神,凤娇笑说道:“不是去万花楼了吗?”
没人说话,只听到均匀绵长的鼻息之声,原来是睡着了。
为他铺开被子盖了,顺便看向额头,擦破了点皮,略略有些渗血,想来并无大碍。
炭盆里加了炭拨得旺旺的,在绣墩上坐了,环顾四周有些百无聊赖,拿出陪嫁的算盘想要拨打着玩儿,又怕吵着高升,手托着腮发呆。
高升醒来的时候,看着身上的被子微微一愣神,舒展了身子开口道:“书房中有书,可随意挑着看。”
凤娇从呆愣中回过神,想要说话,高升拢了拢被子,翻个身又睡着了。
出乎凤娇的意料,高升的书房很大,四壁书架上满满的书,且仔细归类一目了然,凤娇拣轻松有趣的翻看一会儿,一眼瞧见案头一摞手册整齐码放,拿出最上面一本,里面小楷方正有力,记录着最近的几笔生意,详细记录了货源何处,商谈内容,进价几何卖价几何盈利多少,此笔生意的经验教训,该去除的该改进的该保留的,凤娇看着心下叹服,她自己也记录了一本生意经,可比之高升的,差之太多。
再往后翻看,是高升对来年生意的筹划,周详精密,凤娇一边翻看一边琢磨,手指忍不住在桌面上描画,憧憬着来年生意场上大展拳脚,若鱼入大海,心中越来越兴奋酣畅。
秋草进来请她过去午膳时,凤娇一笑:“午时了吗?竟这样快?”
窗下有人说道:“没错。”
凤娇看过去,竟是高升,手里捧一本书看着她,讶然道:“少爷何时进来的?”
“有一会儿了。”高升放下书站起身,“走吧。”
凤娇跟在他身后:“未经允许,看了少爷的生意经。”
高升头也不回:“可随意看。”
凤娇说声多谢,前行几步疑惑问道:“少爷不是说为着殷黎无心生意吗?可那些手册耗时费力,少爷是何时……”
高升回头皱着眉头:“凤娇,改个称呼很难?”
“哦,玉郎,那个……”
“我饿了,我们走快些。”
高升健步如飞,凤娇跟得有些吃力,再顾不上说话,进了正房好不容易平复了气喘。
本担心席间气氛凝重,没想到高夫人忘了早上的事一般,指着高升面前的几道菜说道:“这些是升儿爱吃的,多吃点儿。”又指指凤娇面前:“凤娇爱吃的,让秋草跟凤喜打听过了。”
凤娇连忙称谢,还没动筷子,高升筷子伸了过来说道:“我尝尝。”每样尝了几口指指自己面前:“要不要尝尝?”
不等凤娇回答,拿一个空碟子每样盛了一些递了过来:“口味跟我差不多,都是酸甜口的,差别是我还要加一些辣椒。”
“其实,我也爱吃辣的,只是祖母不让,说姑娘家嗜辣难免火气旺盛,脸上会长包,少不得忍着。”
凤娇说着话,高升伸手将二人面前菜碟哗啦啦混在一起:“既是口味一样,一起吃就是,不用分开。”
高夫人笑骂道:“臭小子总跟我说食不言寝不语,今日分外话多,闹得凤娇还一口没吃。”
高升这才安静下来,高夫人对凤娇道:“凤娇不用拘束,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我就喜欢吃着饭说说话。”
凤娇笑说声是。
午膳后正在后花园踱步,高升追了上来:“凤娇从不午睡,不如到春山上走走。”
凤娇仰脸看着围墙外的山峰:“少爷怎么知道我从不午睡?”
高升指指秋草:“秋草说的。”
秋草嘴唇一动,刚想说我没说过,高升瞪了她一眼,忙把话咽了回去。
前几日一场大雪后,背阴处依然有些积雪,在冬阳照耀下亮莹莹得,十分好看。
二人没有停歇,一口气攀到春山顶上,站在山巅的八角亭里畅快深呼吸,山风微微,清凉的空气中隐约有一丝甘甜。
极目四顾,城中青色屋顶鳞次栉比,因是除夕,不时有爆仗腾空,毕波声远远传来,夹杂着节日的欢声笑语。凤娇看着笑道:“这样的场景我看了许多次,却总也看不够。”
高升嗯了一声,凤娇又道:“富阳城中房屋多低矮,最高的那两点,城西是福居寺的舍利塔,城东是万花楼。”
高升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凤娇叹口气:“说到万花楼,大过节的,少爷不去瞧瞧?”
高升收回目光:“为何叹气?”
“福居寺旁边就是县学,我想念谢先生,可是他远在京城,看不见摸不着,而殷黎就在万花楼,少爷该瞧瞧她去。虽非你情我愿,可少爷成亲了,新娘不是她,想来她心中十分难受。”凤娇说着话坐了下来,低了头手伸进袖筒抚着那方帕子。
“你倒是善解人意。”高升咬一会儿牙,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山风寂寂,凤娇沉浸在思念中,许久没有说话。
沉默中高升开口道:“勿要再提起殷黎。”
凤娇哦一声抬起头:“确实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着……”
高升打断她:“那是我的事,你只管自己的事就好。”
凤娇嗯一声,高升问声冷吗?凤娇摇摇头,他已站起身:“山风渐大,下山去吧。”
一前一后下山,高升在山腰凉亭中停下脚步:“这儿背风,且在向阳处坐一会儿。”
凤娇坐了下来,高升在她对面坐了,看她一眼又站起身,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凤娇家中的事俱已妥当,放心吧。”
已经知会了哥哥求着债主,年后还债,没想到高升这么快就处置了。凤娇紧咬一下唇,搓着手道:“我会尽心做好大掌柜,打理好高家的生意,我也会视少爷为恩人,毕生报答。”
高升看着她:“回头给你详细的账册,你别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凤娇忙道:“我怎会怪你,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少爷伸出了援手,虽然少爷说是交易,可这桩交易中,我占了莫大的便宜,我……”
“空话且不必说。”
“是,大恩我不言谢,我……”
“并非此意。”高升站直身子背过身去,“凤娇做大掌柜,还有许多要学的,心无旁骛做生意就是,别的不用多想。”
山风猎猎吹动他的袍袖,凤娇望着他的背影,在书房看过他的手册,心中有很多疑问,他明明一刻也没有放下自家的生意,却为何对外宣称甩手不管?又为何要外聘一个大掌柜?为何让高家二老忧心?
这些多半都和殷黎有关,高升似乎在暗中筹谋着什么。
可高升说过,让她勿要再提起殷黎,她不便多问,只是说道:“以前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精通珠算,又有些小聪明,做高家大掌柜乃是当仁不让。今日看过少爷的手册,才觉得我差得太远,我当日能做大掌柜,是不是少爷照顾我?”
“不是。”高升声音冷硬,“你确实不足,不过放眼富阳城,找不到比你更好的,高家大掌柜的位子,非你莫属。”
凤娇松一口气,这就好,她已承受不起高家再多的恩惠。轻快站起身笑道:“回去吧,我还想着继续看少爷的生意经。”
高升跟在她身后:“生意经且慢慢看,常言说张弛有度,大过节的,不妨轻松些。凤娇可想练字吗?我对笔墨略知一二。”
凤娇诚恳点头:“想,以为生意人都不通文墨,不曾想少爷的字那样好。上次在万花楼遇见少爷写字,以为为了讨殷,哦,不,讨佳人欢心,装模作样。”
高升唇角一掀:“是我闲暇时的消遣。明日过年,定在初二归宁,翠姑会备好一应礼品,只是她不知凤娇娘家各人脾气,是否有些特别的讲究,你还是过目一下,有不足的,尽管跟翠姑说。”
凤娇笑道:“少爷还真是认真,像足一个新郎官。我本想着不过演戏应景,怎样都可。少爷这么一说,我也得认真些,总得瞒过他人的眼才是。”
身后良久沉默,到了山脚下,高升方开口:“归宁大事,马虎不得。”
第17章 归宁①
正月初二凤娇归宁,王家院门洞开,王掌柜带着王天赐早早候在大门外,远远瞧见高家马车驶来,小跑步迎了过去,王天赐刚要打起车帘,青松已抢前一步,再想要去搀扶凤娇,高升跳下马车朝凤娇伸出了手臂。
凤娇犹豫着咬唇,那神情落在旁人眼中像是新娘子特有的娇羞,邻居家看热闹的姑娘们都吃吃笑了起来。
高升看着她,头冲王家大门方向一歪,又往前伸了伸手臂。
凤娇明白,他在暗示她,这可是新婚归宁,在她娘家人面前,更得演好这恩爱夫妻。于是笑吟吟扶住他手臂下了马车,双唇轻抬,无声说个谢字。
高升面无表情,没看到一般。
王家院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凤娇成亲时的布置还在,又添了许多色彩缤纷的装饰,凤娇瞧一眼,忙低了头径直向前,未进客堂听到笑语喧哗,王掌柜说一声女婿来了,呼啦啦涌出许多人,王老太太和胡氏居中,王家近亲的远亲的男女亲戚簇拥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切的笑意。
凤娇悄悄叹一口气,带着高升向众位长辈挨个行礼。
王老太太慈爱冲高升笑着热情招呼:”耀祖,天赐,快请孙女婿进去入座。”
王掌柜比手说请,王天赐殷勤打起门帘,高升忙施礼称谢,余光瞥一眼凤娇,凤娇正攥着胡氏的手急切询问什么。迟疑一下迈步进了客堂,其余男女客人一窝蜂跟在他身后。
门外只剩了凤娇和胡氏,凤娇又问:“娘,凤喜呢?”
胡氏压低声音说道:“她嫌我们丢人,钻在房里不肯出来。我们招待女婿,怎么就丢人了?”
凤娇抚一下额角:“娘,这排场这阵势,确实有些过了。”
胡氏绞一下手中帕子:“我也说是呢,一来花费不少银子,二来有那么几房亲戚,我们家落难的时候上门求助,摆一张冷脸跟不认识似的,你二舅母更过分,我前脚一走她后脚泼一盆水在我身后,嘴里连连说着去瘟神。经那一遭,我算是知道了,这亲戚嘛,没事了凑个人数还行,有事丁点指望不上。”
胡氏絮絮叨叨,凤娇听着笑道:“常言说救急不救穷,都怕借给我们银子,我们这辈子都还不上,自然是不肯借了,我当时就让娘别去,去了也是碰一鼻子灰。”
胡氏咬牙:“去了才认识了这些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如今一看我们家与高家成了亲家,恨不得过来住下不肯走,懒得搭理她们。可你祖母你爹说是一定要把女婿招待好了,你哥更是,说你能嫁给高升,我们家摆十里香案迎接也不过分。不过凤娇啊,我看女婿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是对你不满意?还是对咱家不满意?”
“他呀,厌烦这样客套寒暄的场面。”凤娇随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