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娇恳切说道:”都是为了照应我,少爷就去……”
“时辰不早,大掌柜似乎该到铺子里去了。”高升紧绷了脸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尖锐,若要出鞘的剑。
凤娇看他摆出了东家的派头,连忙说道:“这就去这就去,估计秋草也快来了。”
说着话想要将伞柄塞回他手里,这才发现他的手紧攥成拳,陪个笑脸说道:“都冷成这样了……”
高升伸手将伞抢了过去:“不冷。”
凤娇一福身说告辞,转身往城门里而去。
到了自家巷子口,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有些匆忙的小跑步,来人追上她低声道:“大掌柜盛情难却,就进去烤火驱寒。”
凤娇忙忙回头,热情说一声:“少爷前面请。”
高升低着头吩咐:“你在前面领路。”
抿唇跟在她身后进了王家院子,院落怡人清爽,一如走在前面的人。
上了石阶打起帘子看向正房里面,凤娇愣住了,一家人都在,却悄无声息,气氛压抑低沉,凤喜两手两脚都被绑住,在窗下坐榻上挣动着,被布条堵着的嘴里发出无声的抗议,两只眼睛闪着泪光,看向摁着她肩膀的哥哥。
胡氏晕厥在凤喜脚下,王老太太隔几坐着,手中急速捻一窜念珠,嘴一张一合无声念佛,王掌柜磕一磕烟锅终于开口:“就没别的法子了?”
王天赐说道:“祖母,爹,刘媒婆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说是搞错了人家,这不明摆着吗?高家不愿意娶凤娇,我也想过让凤娇抵债,可债主说凤娇年纪太大,他们相中了凤喜,说到京城调/教个几年,准是又一代花魁。”
“王天赐,放你娘的狗屁。”凤娇冲进去大声喝道。
王天赐瞪着眼看了过来,朝她嚷道:“你个死丫头敢骂我?祖母,爹,你们可都听见了,她越来越嚣张了,那天她还吓唬我,说家里现在靠着她赚银子,大小事都得听她的。”
凤娇跑过来一脚踢了过去,王天赐大叫一声松开凤喜,捂着裆部滚倒在地不住喊疼。
王老太太跳下坐榻扑过来扶着王天赐,咬牙骂道:“下手这样重,万一踢坏了,王家可就得断子绝孙。”
凤娇为凤喜去了捆绑扯出嘴里堵着的布条,凤喜喊一声阿姊,一头扑在她怀中哇哇大哭起来,凤娇揉一揉她的头顶说道:“别哭了,这家不能呆了,阿姊这就带你走。”
王掌柜用力一拍桌子:“你敢。”
凤喜跳下坐榻,凤娇牵起她手往外走,王老太太松开依然鬼哭狼嚎的王天赐,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道:“王金宝,当家的,孩他爹,凤娇她爷爷,你可睁开眼睛看看吧,我们家如今成什么样了……”
老太太一行哭一行说,凤娇没听到一般牵着凤喜来到门口,瞧见静静立在门外的高升,脚步一顿,身后王老太太狠狠掐向胡氏人中,胡氏从晕厥中醒转过来,顺着王老太太手指的方向,虚弱哀切喊道:“凤娇凤喜,你们就连娘也不要了吗?”
第13章 亲事③
凤娇手扶了门框稳住摇晃的身形,闭了眼睛紧咬着唇,唇上有血丝渗了出来。
高升依然静静站着,瞧着她渗血的唇,两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根根爆起。
屋内哭嚎打滚的王天赐突然听到一声喊:“王天赐,给爷滚出来。”
王天赐一个激灵,停止哭闹朝门外看了过去,一看到高升慌忙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跑向门口,伸手要扒拉开凤娇,高升趋前一步将凤娇挡在身后,脸色阴沉盯着王天赐。
王天赐结结巴巴说道:“高公子,我没有,我不是……”
高升声音很低,几乎耳语一般说道:“住口,给爷滚出去,到万花楼找青松。”
王天赐说一声可是,高升眉毛一拧,他忙转身连滚带爬出了王家大门。
高升跟在王天赐身后向外走去。
似乎是寒风送来了高升的话:“凤娇,我说过的话依然算数,我依然需要你帮忙。”
凤娇松开凤喜追了出去。
她跑得很快,前面风雪中的人影更快,影影绰绰离她越来越远,凤娇喊了起来:“少爷,等等,高升,你等等我。”
高升定住脚步,等凤娇追上来,她顾不得脚下打滑,气喘吁吁一路疾奔,来到他面前急急说道:“少爷说的对,我是想逃离,我已到了强弩之末。是以,我只能厚着脸皮依了少爷的提议,高家的聘礼,我日后一定归还,成亲后我照旧做高家的大掌柜,少爷还依例记着我的薪俸,回头一并抵账,我的吃穿用度…….”
“可以。”高升打断她,“都依你的意思。”
凤娇点点头,努力压抑着喘息:“这桩买卖,说到底是少爷吃亏,少爷的大恩,我会……”
“双方有利,各取所需。你没有亏欠我,我也没有施恩于你。”高升转过身背对着她,“既如此,五日后腊月二十九,我们成亲。”
凤娇啊一声,为何要如此之快?不等她发问,高升已拔脚而走,很快走出她的视线。
回身缓步而行,却不想回家,径直出城门跨过贺桥,进了旁边的茶楼,手中捧了热茶低头细细嘬饮,从昨夜里就漂浮起伏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既决定了,不在早晚,就这么办吧。
打定了主意目光投向窗外,江对岸有个人在雪地里打滚,是那样的欢快,凤娇不由微笑,那样很舒服,呆会儿回家顺道经过,也该趁着无人滚上几滚。
伙计捧了脚炉过来,凤娇脚伸过去,暖意从脚心渐渐发散至全身。暖意融融中,不知怎么,眼前出现了高升的样子,满头满身都是白,雪人一般。用力拍一下额头,刚刚应该邀他一起到茶楼来驱驱寒气才是。
高升在江边雪地里尽兴滚了个够,爬起来就跑,不顾脚下打滑跑得飞快,经过城门的时候,扔了几个银锭过去,嘴角噙一丝笑意:“我腊月二十九要成亲了,摆三天流水席,请各位差大哥过去,好酒好菜招待。”
进了城门上马策马狂奔,经过万花楼时大声喊着青松吩咐道:“家中有喜事,即刻回去准备。”
高员外和高夫人昨夜里听说王天赐又有债主上门,老两口商量着,凤娇好是好,欠的银子也不多,只是这王家一家人太不争气,决定忍痛放弃这门亲事,连夜打发高福去巧嘴刘家回绝。
刚刚巧嘴刘过来,说是王家正乱着,她进去把夫人给的一大包银子递给王老太太,托辞说是听错了人家,王老太太接了银子没说什么。
虽说亲事退了,高夫人心里老大不自在,一来出尔反尔,这事做的亏心,对不住凤娇那孩子,二来这样好一个儿媳妇,就这么错过了?
思来想去揪着高员外生气:“我后悔了,不就是有些欠债吗?帮着还了就是,至于以后,成了亲再说以后。”说着话流下泪来:“多好的姑娘…….”
老两口正相对叹气,青松跑进来报喜讯,说是少爷和大掌柜都商量好了,腊月二十九成亲。
高夫人一听,眼里含着泪又笑了,忙吩咐翠姑再找巧嘴刘来,又和高员外商量,彩礼一定要丰厚,亲事一定要大操大办极尽排场。
天公也作美,午后雪霁放晴,冬阳露头,高家公子要成亲的消息,随着刘媒婆一张巧嘴,散布遍整个富阳城。
高家到王家的官道上,人们忙忙碌碌除雪,路面刚干,高家送彩礼的队伍络绎而来,看热闹者众,羡慕的嫉妒的愤恨的,各种目光杂沓而来。
王家众人的腰杆越挺越直,王老太太和王掌柜与街坊亲友谈话时,一口一个我们亲家,王天赐心里乐开了花,只要与高家结亲,再多债主上门也不用怕,胡氏提心吊胆为女儿准备嫁衣,对凤娇说道:“高家突然就打发媒人上门提亲,隔了一夜反悔,不到半天又愿意了,他们这样反复,是不是看上你会做大掌柜?那样你进了高家也不过还是人家的奴仆,听说高公子流连青楼行为不检,这样的人做夫婿能放心吗?就算家中银子再多,也得慎重考虑。”
凤娇看一眼大红的嫁衣,顾左右而言他:“娘,我觉得绣上金线更好看。”
凤喜悄悄问道:“阿姊和高公子成亲了,那个姓谢的哥哥怎么办?”
凤娇摩挲着袖中的帕子:“他既知我,也会懂我。”
凤喜扑闪着漂亮的大眼,凤娇笑着捏捏她的腮帮:“他日凤喜出嫁,阿姊必让你心甘情愿。”
凤喜问道:“阿姊不是心甘情愿吗?”
“我是心甘情愿的。”凤娇抚着凤喜脖颈,心里暗自说道,“不过,我不是出嫁,而是交易,我和高公子的一桩交易。他说两相有利,其实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我这辈子都会视他为恩人,尽我所能报答他。
凤娇打定主意,第一桩,不能让自己的家人仗着与高家结亲,拖累高家。
她对凤喜说道:“我十二岁开始掌管咱们家的铺子,凤喜今年也十二,已经有一些底子,我出银子给你进些针头线囊手帕香粉,你先试着学做生意,同时抓紧学打算盘理账,不会的问我,如果少爷允许,你可隔三差五跟着我,我一边打点高家的生意一边指点你。你不在家的时候,让娘守着铺子,开铺子做生意除去过年那几日,定要每日开门,风雨无阻。”
凤喜欢快答应了,每日一大早去自家铺子里洒扫,货架擦得一尘不染,就等着阿姊给她上货,这样她也能开始赚银子,帮着一起还债。
王天赐欢喜得趾高气扬,凤娇睨着他悄悄咬牙,且留他在家几日,待归宁后没他的事了,就发落他。
对于娘亲胡氏,她丝毫没有客气,句句戳她的心窝:“娘这些年一味忍让顺从,换来了什么?哥哥二十岁了,已过弱冠之年,只知好吃懒做,家产给败光不说,还险些将凤喜卖入青楼。”
青楼两个字说得很重,胡氏手抖了一下。
凤娇又道:“还有我的这门亲事,我实话告诉娘,为了给哥哥还债,等于将自己卖到了高家,我和高公子各自另有心上人,这辈子同床异梦倒也罢了,只怕夫妻不到头,还得和离二嫁。”
胡氏啊一声,针刺在手上,血珠呼一下冒了出来。凤娇叹口气:“凤喜才十二,就得进铺子里支撑生意,哥哥的德行和名声,那个姑娘家敢与咱们家结亲?三个儿女都如此不幸,娘心里就好受吗?至于祖母,后辈是该孝敬长辈,可是若长辈糊涂,后辈也不能一味顺着。爹就是被祖母娇惯的,哥哥更不用说,我也知道娘亲的主意,只盼着祖母他日去后,多年媳妇熬成婆。可是,祖母的身子,依我看,比母亲还要强健。”
胡氏惴惴看着凤娇:“可是你爹他……”
“我爹又如何?他如今是一家之长,娘亲想一想,当年祖父怎么经营这个家的,爹呢?又是怎么做的?祖母和爹难以依靠,这个家以后只能看靠娘亲支撑,娘亲不用怕他们,娘亲腰杆硬了,才能护着儿女。”
胡氏挺了挺胸膛,很快又有些委顿:“可是,这些年我习惯了。”
凤娇笑笑:“有难处的时候,娘亲想想自己的女婿,富阳城首富,大富翁高家的独子是你的女婿,你有这个大靠山,用得着怕别人吗?”
胡氏的眼睛亮了,准备凤娇成亲这几日,胡氏挺胸抬头眸子晶亮,跟王老太太看法不一的时候,直盯着王老太太的眼睛毫不示弱:“我觉得娘说的不对。”
王掌柜喝斥几声,胡氏假作没听到,王掌柜再要喝斥,王老太太给拦住了,老太太因忌惮高家,也就忌惮着凤娇,又忧心凤娇和凤喜跟她记仇,少不得委屈自己忍气吞声,做一个孱弱的姿态。
老太太都不计较,王掌柜乐得息事宁人,也就抽着眼袋锅子由她们去了。
王家家宅暂安,自己家不会给少爷添乱。还有一桩事,自己能帮得上忙,那就是少爷的姻缘。
想到殷黎的出身,凤娇都替他们为难,少爷和殷黎地位身份太过悬殊,想走到一起几无可能,可是少爷那样痴心,为了殷黎处心积虑,他一定要得偿所愿。
凤娇暗暗发誓,少爷放心吧,我会站在你这边,尽我所能帮着你们。
腊月二十九是凤娇成亲的日子。
听说上花轿前向祖宗烧香祈愿最为灵验,凤娇十分虔诚,洗手上香后恭敬拜陈三愿:一愿少爷千岁,二愿殷黎常健,三愿少爷和殷黎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第14章 洞房
夜里,高升送别最后一拨道贺的客人,转身往内院而来,席间刻意少饮酒,可架不住劝酒的人多,依然有些微醺。
来到房门前,脚步不觉停了下来,定定站着抬头看向屋檐,檐下滴水成冰,寒意到了心里,翻腾起奇怪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是忐忑吗?抑或是不自在。
顺着细细的冰柱子往下看,房门前挂着大红的门帘,上面绣着镶了金边的红双喜,窗内透出温暖的微红的光。
深吸一口气踏上石阶,笃定着推开门往屋里看去,目光一如往昔,冷静淡然。
凤娇已换下嫁衣,穿一身红色的家居常服,端坐在几案边的绣墩上,摘了凤冠散了发髻,乌润的长发简单挽着,听到门响侧脸看了过来,杏眼中波光盈盈,脸颊粉白唇光潋滟。
拜过堂入洞房时,她凤冠霞帔,揭起盖头的时候,她仰脸看着他,没有新嫁娘的羞涩与局促,目光沉静,无声跟他打着招呼,好像在说,你好啊,合作愉快。
她笼罩在铺天盖地的红云中,比想象中更要美上千万倍。好不容易控制住发抖的手,心里却掀起滔天波浪,翻腾不息,宴席中面对道贺的宾朋,险些走神,一直提醒自己少饮酒,生怕喝得太多,过会儿见着她会失态。
此时她依然是一袭红衣,因常服散发,少了贵气与明艳,多了慵懒与闲适,却更显亲切。
她站了起来,看着他笑说道:“少爷请进,吃点心吗?”
说着话拿起一块云片糕递了过来,高升大步过来接住了,指指绣墩说一声请坐。
二人隔几端坐了,凤娇斟了茶过来,高升伸手去接,不小心碰上了凤娇的手指,修长绵软,好不容易平稳的心绪又开始起伏,仰脖子喝了茶,起身来到窗下坐在卧榻上,凤娇几次提起话头,高升都心不在焉答非所问。
凤娇心想,莫不是喝醉了?又斟一盏茶给他,高升伸手来接,不肯抬头接触她的目光,两眼只死死盯着脚下,低着头喝了茶,说一声多谢。
声音有些低哑,凤娇笑道:“少爷喝了不少酒吗?”
高升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窗外几声更鼓打破沉寂,凤娇手掩了唇打个哈欠,高升站起身:“早些歇息吧。”
凤娇哦一声站起:“少爷哪儿去?”
“书房。”高升径直往外。
凤娇忙道:“少爷果真是喝多了,我们既成了亲,少爷若睡在书房,怎么跟老爷夫人交待?”
高升凝住脚步,心里火烧一般,想躲也躲不开,可怎么办?
凤娇抱了床褥过来铺在卧榻上:“我睡这儿,少爷睡床。”
“不行。”高升声音沉沉。
凤娇愣了一下:“那,怎么办?”
“我睡榻上。”高升跨步过来直直躺下,仿佛生怕凤娇抢了他的地盘。
凤娇站在榻边看着他:“那委屈少爷了。”
说着话挪一个火盆过来,又抬脚上榻,将窗帷掖紧,问高升道:“可有冷风吗?”
“没有。“高升翻个身躲开她的注视,被子蒙了头瓮声瓮气说道,“我没有那样娇气。”
“我知道,少爷很强健。”凤娇笑道,“几日前害少爷裹一身雪,我一直忧心,今日看少爷无恙,我很高兴。只是呢,刚裹一身雪,若是夜里再招了寒风,再强健也扛不住啊。”
她说着话隔着小几坐了下来,高升躺着她坐着,高升躺得更直了,一动不动,隐约的香气丝丝缕缕而来,让他热血沸腾。
她坐了一会儿。太长了,他的身子直挺挺躺着,慢慢开始发僵,几乎怀疑从此以后就不会动弹了。又太短了,她站起来时,差点冲动起身将她拉回来央求她,再坐会儿呗。
“好了,我试过了,没有冷风。”凤娇笑说着踱步至床边伸个懒腰,“今天这一日还真是累,睡了。”
直到她放下帷幔,高升才活动活动身子,悄无声息坐起来望向床边,帷幔低垂,什么也看不到,床头几案上一对红烛冉冉,烛火律律而动,若他的心跳。
不期然帷幔刷得挑开,高升忙挺身躺了回去,就听咚得一声,后脑勺火辣辣得疼,凤娇抱一床厚被过来搁在他身边,又转身回去了。
高升头枕着手,悄悄揉着后脑,疼痛平息,心绪却难以平稳,侧耳倾听帷幔内的动静,静悄悄的,想来她已睡着。
大睁着眼看着房梁的轮廓,耳边传来一声轻唤:少爷。
高升以为听错了,想要答应喉头却堵着发不出声,就听凤娇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就睡着了?我睡不着呢。本想着说说话。”
“心静自然睡。”凤娇自语着闭了眼眸,听到窗下传来三个字:“没睡着。”
凤娇抚着枕畔的帕子:“洞房花烛夜,心上人却不在身旁,我想谢渊了,分外得想,此情此景,人同此心,少爷也想殷黎了吧?想着如果新娘是她,该有多好。”
许久没听到高升说话,凤娇轻叹一声:“惹少爷伤心了?是我不好,不该提起,睡了。”
又静默片刻,高升说话了:“以后不能再叫少爷了,我表字子盛。”
“子盛?多子多福之意吗?”
“嗯,父母子嗣稀少。我不喜欢,我乳名,玉郎。”
“那以后在人前我就叫少爷玉郎?”
“人前人后都叫,免得一时忘了。”
“少爷说的有理。”
“那,凤娇现在要不要练习一下,免得不习惯。”
“玉郎,玉郎,玉郎……”
凤娇叫了几声,高升那边十分安静,安静得似乎屏住了呼吸。
凤娇笑道:“还真是得练习,一开头叫确实有些别扭,显得对少爷不尊重。少爷叫我的名字倒是挺顺口的。初次见面的时候,少爷就叫我凤娇,感觉老熟人一样,我那会儿很紧张,少爷那么一叫,感觉亲切,紧张就去了大半。一直想问问少爷,难不成以前见过我?”
“没有。”
“可是……”
“是你紧张记错了,我那会儿叫的王姑娘。”
“我分明记得,我一直想着……”
“就是记错了。”高升的口气不容置疑,顿了一下又道,“凤娇,以后不可再叫出少爷二字。”
“是,少爷,啊,不,玉郎,凤娇谨遵吩咐。”
唇角掀了起来,过了很久才抿上,闭目想着隐藏在心底多年的心思,听凤娇那边静谧无声,想来是睡着了。借着烛光盯着漏刻,直到指向四更,正是一夜中睡得最熟最香的时候。
抿唇起身轻手轻脚来到小几旁,一手端起烛台,一手掀开了帷幔。
一个修长的人影面向外侧卧着,身上盖了大红锦被,一双手臂探在外面,两手交握放在枕畔,脸贴着手背睡得正香,粉白腮边垂落几缕青丝,在红烛映照下,氤氲出一副动人的画。
正看得入神,睡梦中的人轻嗯一声,长睫轻轻颤动,帷幔刷一下重新垂落,透过缝隙看到她伸个懒腰,翻个身又沉入梦乡。
将帷幔密密掩上,不留一丝缝隙,烛台放回原处,剪了剪烛花,一双烛火跃动着,更加明亮。
回身看着密实的帷幔,又走过去轻轻扯开一条缝隙。
在卧榻上靠坐着,两眼望着床的方向,就听睡梦中的人影发出一声呓语,嗯……郎,是玉郎吗?欣喜得跳下卧榻跑到床边,又听到一声唤,这次分外清晰:谢郎……
声音不似平日的清脆,柔和得发软,软得象一团棉花,塞住了他的喉咙,呼吸猝不及防停滞,愣愣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红烛渐渐燃尽熄灭,周遭一片漆黑,直到窗外有一抹亮色隐约透进来,身形方动。
径直出了新房来到垂花门外,进入耳房沐浴。
精神焕发回来,轻手轻脚推开门,床上被褥整齐叠放,屋中洁净清爽,只不见凤娇人影。
唤一声秋草,无人应答,来到门外,皱眉瞧着在廊下灭灯的婆子:“少奶奶呢?”
婆子笑眯眯摇头:“没瞧见,奴婢也是刚过来。”
跳下台阶出垂花门大喊着青松备马,大门外跃上马背策马疾驰,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一夜醒来,她后悔了?跑了?
随即又摇头笑自己荒唐,她不是那样的性情,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就算变了,也会直言,不会逃跑。
可是,一大早的,她去了何处?去做什么?
第15章 敬茶
远远一顶青布小轿转过街角悠悠而来,旁边揉着眼睛打哈欠的胖丫头正是秋草。
高升忙下马迎了过去,秋草对轿中说一声是少爷,小轿停下,轿子侧壁小帘掀起,凤娇明媚的脸探了出来:“少爷这是哪儿去?”
高升稳住心神:“我去秋江边走走,这些年习惯了。”
凤娇哦一声:“好习惯,骑马回来正好来得及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