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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娇脚下一顿,抬眸看了过去,他斯文站在灯影下,温和的眼眸带笑看着她。
凤娇松开秋草,抻一下衣襟,手指在鬓发处轻抚了一下,疾步走了过去,低了头不去看他,紧握了双手声音很轻说道:“夜色已深…..”
男子往前一步,身上特有的书香笼住了她,凤娇后退半步又往前一步,男子低低说道:“我专程来等着你的。”
凤娇目光中闪过欣喜,听男子说道:“从州府回来听说凤娇家的事后,东奔西走加上家里能拿出来的,只凑了这些,凤娇拿去先赎回祖宅,一家人也过得踏实些。”
凤娇后退两步,没接他递过来的包袱,男子有些急,手臂又向前伸了伸:“知道你要强,可是跟我还分彼此吗?我的心意从未明言,可是凤娇应该都知道,我……”
凤娇交握的手一颤,从未明言,我怎会知道?抬头望着他轻快笑道:“今日有这句话,于我已是足够。我不需要银子,我做了高家的大掌柜,薪俸不菲,我算过了,两年之后就可以赎回祖宅,我还想着,等老爷认可我之后,我可以求老爷给我预支,然后跟林掌柜商量,分期赎回。”
“那样跟卖身为奴有何区别?何况还得抛头露面,商人油滑,我不愿意你跟他们周旋。”男子看着她,眼眸中盛满疼惜,“刚刚闻见你身上的酒气,我,我心里拧着疼,我不想让你吃苦受累……”
凤娇轻轻摇头:“你不用太过挂心。都是为高家做事,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们都是明白人,我是大掌柜,他们只能听我的。要说累,确实很累,不过更多的是欣喜与成就,每天坐在回家的轿子上,我都会想,原来我还可以做到这些。若不是这次的变故,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能耐。”
凤娇说着话握了握拳头,男子看着她,靠近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醉仙楼楼上一间包房的窗户前,一个人影正隔窗向下凝望,看到两个人交握的手,刷一下拉上帘子。
却又没有离开窗前,只是定定站着。
窗下的男子是县学的教谕谢渊,谢渊是举人身份,斯文俊朗若清风朗月,富阳城有名的才子。
每次看到她在县学向学生讨教问题,因她旺盛的求知欲,总在心里暗自骄傲着。
原来,她是去看县学的教谕,原来,她喜欢读书人。


第6章 发簪
两个人的手都轻颤着发抖,沉默中四目交投,谢渊低声恳求:“凤娇,求你…….”
凤娇依然摇头:“不,你按着原定的安排上京赴考,我只求你一件事,到京城后帮着打听我大哥的下落。”
谢渊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我不放心。”
“放心吧。”凤娇笃定点头,“待你衣锦还乡,我们家也会是另外一番面貌。你信我吗?”
谢渊叹一口气:“我信,我只是没想到凤娇跟我如此生分。”
“不是生分。”凤娇忙说道,“我若走投无路,自会求助你,可我如今有了出路,我能靠着自己,不拖累任何人,岂不是更好?”
谢渊沉默着,她发间的幽香来袭,胸膛里鼓胀着,似有关了很久的兽脱笼而出,身子又朝她靠近些。
他的双眸中燃起了火,凤娇心中一阵急跳,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怕唐突她,又控制不住,想到分离在即,大着胆子双唇压向她的头顶,不期然旁边冲出一个人影,挤进他和凤娇中间,大声说道:“大掌柜,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凤娇倏然后退,挣扎着抽出手,谢渊涨红着脸想要去捉,却扑了空,凤娇抬手拔下发间的银簪递了过来,谢渊双手接过捧住了,声音微颤着:“我没有准备……”
就听嗤拉一声,凤娇撕下他一片衣袖,笑道:“这个给我就是。就此别过,请君珍重。”
说着话抬脚转身,谢渊原地呆立着,定定看着她的背影,两手捧着银钗按住心口,残破的衣袖鼓荡在寒风中,心里默然道:“你放心,我一定做到。”
站了很久,直到全城寂静,万花楼都熄了灯火。
缓步而走,身后醉仙楼楼上一盏孤灯朦胧的光透过帘子的缝隙,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身影消失,灯影里细小的雪花无声舞动着飘下,是今冬第一场落雪。
窗内的人影依然僵立,身后一个半大小子靠墙站着打盹儿,睡意朦胧中听到一声唤:青松。
青松一个激灵站直身子:“少爷有何吩咐?”
高升目光幽深:“可有认识的偷儿吗?”
“偷儿?”青松揉揉眼睛,“少爷要偷什么?偷谁?”
“簪子,一根银簪。”高升说道。
青松揉揉耳朵:“少爷,别说银簪,金簪咱们家也有的是。”
“让你去就去。”少爷声音里有了愠怒。
青松忙说一声是,人未到门外,又听一声吩咐:“回来。”
少爷跪坐在灯影里:“我画个图样,你去找巧手李,让他打造一对金簪。”
青松答应着:“那银簪还用偷吗?”
“再说。”高升有些烦躁,“吩咐伙计拿笔墨纸砚来。”
青松小心试探:“少爷,这都三更天了,醉仙楼就剩咱们两个客人了,咱回万花楼睡吧,明日画图样不迟。”
高升挑一下眉,青松忙道:“小的这就去,立马去,少爷是醉仙楼的贵客,掌柜的都没敢睡,在楼下等少爷的吩咐呢。”
高升站起身说走吧,青松喜滋滋跟在身后,就知道少爷的性子,不会太为难他人。
出了醉仙楼,不去万花楼也不回城东高府,与青松背道而驰。
地上积了薄薄的雪,两行脚印径直往西。
青松愣了会儿追上来,高升头也不回:“我到秋江边走走,一个人。”
青松不敢再追,出声提醒道:“这会儿城门紧闭,出不了城。”
高升脚下不见停顿:“我到城门前等着。”
青松哦了一声,少爷独爱秋江,一年四季无论风雨寒暑,天不亮出高府骑马向西,出西城门在秋江边漫步,他曾问过少爷为何如此,少爷绷着脸说:“强身健体。”
可是,城东头有春山,山脚下大片的树林,一样可以强身健体啊。再问,少爷不悦:“愿意。”
富阳城东西长南北短,走到西城门前已过四更,雪也停了下来,站在城墙下雪地里,看着不远处一所宅院,宅院里寂静无声,正是黎明前熟睡的时候。
一个人影迎面晃悠而来,看到他惊得打一个嗝:“高升?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说着话解开裤带,高升指指他:“李大富,憋回去。”
李大富打一个激灵将裤带系上了,嬉皮笑脸道:“还是那个脾气,爱干净,比姑娘还爱干净。”
高升不说话,李大富凑到近前,一股子酒气,高升后退两步扭了脸,李大富笑起来:“兄弟又喝大了,王家的天赐回来了,先回家抱着祖母爹娘哭了一场,就出来找弟兄们喝酒,问他怎么回来的,他说是个秘密。哈哈,王天赐也有秘密,一干兄弟都快笑死了。”
“我不觉得可笑。”高升面无表情。
“王天赐还说,他再也不吃喝嫖赌了,这是最后一次。弟兄们一合计,把他灌醉抬到了万花楼,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把持住,估计这会儿正搂着姑娘打滚儿呢。”李大富乜斜着眼又打个饱嗝,“弟兄们一高兴,回来接着喝,都一样,狗改不了□□,说起来,能改的也就是你了。你倒是说说,怎么突然就不理我们了?就不跟我们作耍了?你们家的家底,就是吃喝嫖赌三辈子都耗不完,何必苦哈哈得埋头做生意……”
没人应声,身后城门吱呀一声开了,踉跄着一回头,高升的声音消失在城门外,听到守城的卫兵大声打着招呼:“高公子今日分外早,是头一个出城门的。”
听不到高升回答,只听到哗啦一声响,卫兵大声说道:“多谢高公子。”
摇着头咂咂舌头,有钱就是好,高升板着一张臭脸不理人,那些兵大爷上赶着跟他打招呼,自己每次出城陪着笑脸跟他们逗乐,他们板着脸,好象不认识似的。
朦胧着醉眼想起来,自己家也曾跟高家比肩,怎么就落魄至此了?老天帮着高家,高家成了城中首富,自家却一日不如一日,唉,造化弄人运气不好,谁也无可奈何。
靠着城墙往下一出溜,歪头睡了过去。
秋江江面上结了薄薄一层冰,江水在冰面下静静流淌。高升沿着岸边缓步而行,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直到昏暗的天光渐渐亮起,银白的江面泛起点点金光,方迎着初升的冬阳进了城门。
一扭头看到城墙下雪地里昏睡的李大富,解下斗篷盖在他身上,用力踹了一脚,李大富揉着眼睛醒了过来,高升背对他站着:“回家睡去,冻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李大富起身拢紧斗篷来到他面前伸出手:“高大公子疼我,借些银子花花吧。”
高升瞥他一眼:“高家田庄上缺人,去吧。”
李大富一声嗤笑:“让我李大富去田庄做苦力?门儿都没有。”
高升不再理他,李大富又拢一下斗篷:“猩猩毡的?去林家当铺里典当了换些银子花花,兄弟,谢了。”
高升不说话,越过李大富的肩膀看着一条小巷,巷口一顶青布小轿静静候着,旁边站着一个圆胖的丫头,过一会儿巷子里传出清脆的笑声,招呼道:“秋草来了?昨夜里落雪后天气冷,可加了衣裳?”
随着话音,一个人影披了大红的半旧鹤氅轻快走出。
她身上的鹤氅是男式的,没有暖帽,头发用发带简单束了,发间没有簪子,想来那银簪是她唯一留下的首饰。
高升默然后退几步,隐身在城墙投下的暗影中,微敛了双眸。
出太阳后薄雪很快消融,只春山山腰以上留着斑驳的白。
早膳后,高员外携夫人登上春山半山腰,并肩坐在亭子里看雪。
看着看着,高夫人头一歪枕了高员外的肩:“老爷还记得我爱看雪,我这心里热乎乎的。”
高员外手抚上夫人手背,一下一下轻拍着:“不会忘,从来没忘过,只不过那些年忙着生意东奔西跑,便顾不上,如今好了,可以天天陪着你。”
高夫人身子往高员外怀里窝了窝,高员外搂住了,老两口一时情动,唇往一块凑,刚要凑到一起,就听耳边一声喊:“父亲母亲。”
高夫人坐直身子怒瞪着高升:“臭小子,来的不是时候,知道吗?”
高升自顾在对面坐了,两眼一眨不眨盯着高夫人头顶的金簪。
高夫人摸一下发髻,急忙问高员外:“头发乱了?”
高员外说没有,高夫人啐一口:“臭小子,有什么可看的?我头上开花了?”
高升慢悠悠开口:“母亲说过,我们家有一对祖传的金簪。”
“对,是传给高家长房长媳的。”高夫人答应着眉开眼笑,“怎么?升儿有了要送的人?”
高员外身子前倾着:“哪家的姑娘?趁着腊月上门提亲,明年开春就办亲事。”
老两口四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儿子,等着他的回答。


第7章 心意
高升沉默好半天,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中开口说道:“没有,就是问问。”
高夫人刚要骂人,高升问道:“是母亲头上这一对吗?”
高夫人刚一点头,高升伸手过来拔了下去,攥在手里说道:“儿子借去用用。”
说着话起身就往山脚下跑,高夫人在身后喊道:“你要是敢给了那个花姑娘,我划烂她的脸,让她破相。”
高员外帮腔喊道:“要是她破了相,你还能喜欢她,就算你有种。”
没有应答,山风吹起枝头的雪粒,带着清凉扑面而来。
凤娇端坐在首饰店的账房中,拨着算盘核对账册,高高摞着的账册渐渐低了,最后一本核完,长长伸个懒腰吁一口气,秋草端了热茶进来,看一眼她脚下的炭盆,搁下热茶说道:“炭火不旺了,这就换。”
凤娇笑说不忙,揭着瓷盅盖子轻捋浮在水面的茶叶,两眼盯着窗外的山线,银白的细线起伏,若昨夜里跟谢渊分别后,她起伏的心绪。
坐在轿子里看着他那一片衣袖,一时感慨一时欢喜。
家中是商户出身,周围没有读书人,碰上不认识的字不明白的话,总要跑到县学去讨教,富阳有学问的人都在那儿,其中最有学问的就是谢渊。
他是富阳出名的才子,自己却从没听过,两个世界的人,别说是相识,就算是互通消息也难。
初见的时候,他斯文清瘦,以为也是县学的学生,谁知却是教谕,在凤娇的想象中,教谕都是花白胡子的老头,不可能这样年轻,更不可能这样英俊。
她不敢跟他说话,心里崇拜着敬仰着,就象对家中正房佛龛中供奉的财神爷那样虔诚。
是谢渊先跟她说话的。
头几次见到她的时候,在旁边默然听她向学生们讨教,她的问题很幼稚,但是她求知欲旺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得深入,大睁着好奇的眼,一边问一边认真思索,听到解惑处就释然得笑,觉得有趣就会笑出声,笑声清脆,若山泉叮咚。
一场春雨过后,凤娇来了,粉白衫儿柳绿裙,谢渊迎了过来,笑看着她:“凤娇姑娘今日又有何疑问?”
凤娇福了一福:“不敢烦劳教谕大人。”
谢渊摇着头笑:“叫我谢渊,凤娇的疑问,不妨说来听听。”
凤娇拿出一张纸,其上一个大大的“髀”字。
谢渊一瞧笑道:“这个有二解,一解为股骨,二解为测量日影的表尺,就是所谓的立杆侧影,与天文历法有关。”
凤娇眨着眼微窘着:“我是想问,这个字怎么读?”
谢渊没有笑她,轻拍一下额头道:“是我糊涂了。”
其后每到县学,谢渊总是那样温和笑着,不厌其烦得解释她的疑问,熟了以后就经常从她的问题引伸开来,旁征博引,每次听他说话,好象随着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十分广阔,大的没有边际,可以任人遨游。
后来谢渊就给她看一些浅显的书,夜深人静灯下看书的时候,他清亮的眼眸会不经意从字里行间跳出来,凤娇的心会跟着跳得飞快。
她深知读书人对商人的鄙夷,见过亲朋邻里间因门户之见引发的冲突,甚至因尖锐的矛盾引发悲剧。凤娇找到县学问谢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何意?”
谢渊笑道:“君主以德治天下,儒家重义轻利,所谓慈不掌兵义不行商,且商人逐利,低买高卖囤积居奇,为祸大于造福……”
凤娇打断他的话,胸膛起伏着:“这话我不认同,商人有商人的作用,也有商人的辛苦,东奔西跑贩卖,于中间赚银子也是应当。”
谢渊看着她:“不过,凤娇是不一样的。”
凤娇低下头去,谢渊看着她笑,默然半晌说道:“刚刚的话只是对你疑问的解释,于我,是不赞同门户之见的,人比门第出身更重要。”
凤娇头垂得更低,谢渊递过来一本书放在她的手中:“这本《凤求凰》是我写的,给你看看。”
书看得很慢,有些字不认识,可一想到要去县学,凤娇耳朵莫名发烫,索性不去了。没过几日,谢渊到她家铺子里来了,进来挑选了几盒香粉,凤娇在后堂隔帘子看着他,妹妹凤喜在她身后唤几声阿姊听不到回答,掀帘子跑了出去。
凤喜冲谢渊甜笑着,看着他手里的香粉问道:“哥哥给娘子挑选的香粉吗?”
谢渊弯下腰与她平视,笑着摇头:“我还没有成亲。”
“那么,是给未婚妻子吗?”
“我也没有订亲。”
“那么,要送给谁呢?”
“是给我娘亲挑选的。”
凤喜出去时忘了将帘子放下,谢渊说话的时候,目光越过凤喜的肩往后堂而来,与凤娇的目光撞在一处,又猝然躲开,再回头时,不见了她的身影,只看到柱子后一抹桃红,若盛夏莲池中绽放的荷花。
凤娇躲在柱子后,看着他一袭月白,就像是夏夜里窗外湛青天空中的朗月。
看到他蹲下身对着凤喜笑:“你叫什么名字?”
“凤喜?好名字,笑容喜悦,人如其名。我还会来的,来做什么?香粉挑好了,绸缎还没挑好。我要去一趟州府,向州学大人禀报辞了教谕,腊月上京赴考。”
凤喜眨着眼睛:“哥哥的话,凤喜听不懂。”
“有人能听懂就好。”谢渊站起身子,眼眸幽深朝珠子后看了过来,凤娇低着头探出半个身子,爹爹背对着她在整理货架,凤娇看着谢渊,他也看着她,看了许久转过身去,听到身后凤娇喊道:“凤喜,那本书我就快看完了,我还想换一本。”
谢渊回过头想要说话,账台后王掌柜对两个女儿道:“大字不识一箩筐,你们两个还看书?帘子怎么打起来了?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避嫌。”
说着话过去将竹帘放下,浅绿的竹帘后面,俏生生站着一个桃红色身影,谢渊冲那身影点了点头,才出门去了。
他走后,一颗心在疑惑中沉浮。
只到昨夜里,知道彼此的心意是一样的,一颗心落在实处。
跟他分开后,坐在轿子中凤娇看着交握的双手,想到刚刚他修长的手握着她的,温暖而有力,他的话也句句熨帖着她的心,让她知道自己并非孤立无援,有人会在艰难时挺身而出,倾尽所有帮助她。
笑着下了轿子,凤喜正在巷口张望,瞧见她飞奔过来:“阿姊,大哥回来了。”
凤娇跟在凤喜身后往里跑,在后门处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正是大哥王天赐,天赐对妹妹笑笑:“凤娇啊,哥回家了,这会儿先出趟门,待回来再叙话。”
凤娇揉着额头没好气说道:“做什么去?又花天酒地去?”
“不会。”王天赐指天发誓,“刚跟祖母和爷爷奶奶发过毒誓,我若再喝酒误事,让我穿心烂肚肠。”
凤娇手臂一拦:“那你倒是说说,做什么去?”
“几个弟兄听说我回来,三番五次派人来请,我去一趟,跟他们说一声,今日是最后一次了。”王天赐看着妹妹,“乖,给哥让开,去去就回。”
凤娇不让,王天赐双手叉了腰,横眉立目说道:”你这丫头,也得给人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才是。”说着话伸手大力将她推在一旁,大喇喇去了。
凤娇往里走着问凤喜道:“祖母和爹娘可训斥他了?”
凤喜摇头:“看到哥哥全须全尾回来,一根头发没少,一把搂住哭得痛断肝肠,谁还舍得训斥啊,哥哥主动认了错,赌咒发誓一番,这不,就放他出来了。要我说,怎么也得关柴房关他十天半月,饿他几天,让他知道厉害。祖母可好,一边搂着哭一边说都瘦得脱了形了,让娘赶紧炖一锅红烧肉……”
踏进正房,凤喜打住了话头,屋中留着红烧肉的香气,祖母和爹娘正欢天喜地的说话,自从京城的债主上门,家里就没有这样欢快过了。
凤娇心头一松,人回来就好,能不能改邪归正,还得慢慢设法。
祖母瞧见她招手说声过来,一把攥住她手:“家里现如今都靠着你,你是大功臣,不过呢,你可不许为难你哥哥,他才是王家以后的顶梁柱。”
凤娇摇摇头:“哥哥这副模样,怎么做顶梁柱?”
王掌柜在旁说道:“经过这一次,他也该知道错了,会改好的。”
凤娇抽出手笑笑:“等他回来,我要仔细问问,看他究竟知不知道错,还要问问他以后准备怎么做,怎么重整家业。”
胡氏搓着手说道:“京城那么远,天赐身上没银子,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他不肯说,看他瘦成了那样,说不定是一路要饭回家的。也别急着让他干活,让他养好身子再…….”
就听啪得一声,凤娇甩帘子出去了。
哥哥昨夜里一宵未归,他如何能改好?
凤娇回过神看着秋草:“有几件差事,一则去趟县学,跟谢教谕说一声我哥哥回来了,二则回家瞧瞧我哥哥在与不在,若在,请他到我这儿来一趟,就说有要事相商,若不在,去万花楼问问。”
秋草答应着去了,凤娇刚喝口茶,门外进来一个半大小子,瞧见凤娇打千行礼道:“小的叫青松,今年十四,跟在少爷身边服侍。少爷打发小的来给大掌柜送两样东西。”


第8章 礼物
一件大红羽纱面斗篷,狐皮里子露一圈雪白的滚边,另有一对金簪,錾刻着并蒂莲花的纹样,凤娇诧异看着青松:“少爷为何要送这些?”
青松作个揖:“少爷说了,如今快到年关,员外和夫人自然要召大掌柜过府问话,昨夜里少爷偶遇大掌柜,觉得大掌柜衣饰…….”青松顿了一下,低下头声音小了些:“衣饰寒酸,员外和夫人见了只怕不喜,觉得有碍高家门面。”
凤娇长眉微耸,青松抬头看一眼她脸色快速说道:“其实就是哄员外和夫人高兴,哄高兴了,少爷就可以踏踏实实在万花楼陪着殷黎姑娘。”
青松把话说完,小心翼翼等着凤娇答话,他说的这些皆是自己揣度,并不是少爷的原话,少爷打发他过来的时候,他问了句为什么,少爷只说四个字:“人靠衣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