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啪得一声,赵夫人骂道:“都说了不要去惹高家,凤娇如今是高家少奶奶了,你还一口一个小辣椒得在这儿嚎。”
“那天回来在万花楼听李大富一说,我就急了,我说小辣椒是我的,怎么能嫁给他?他冲进来就打我。旁边那几个人就看着,连个劝架的都没有,什么朋友啊这都是?”赵衡抱怨。
“什么朋友?酒肉朋友,狐朋狗友。”赵夫人咬牙道,“以后离他们远些。”
隔壁母子两个还在打嘴仗,凤娇靠墙坐着发呆,怎么会是为了我?
徐掌柜进来的时候,瞧见她奇怪问道:“怎么坐地上去了?”
凤娇深吸一口气起身笑道:“您老人家来得也太慢了,我等得都快睡着了。”
“靠着墙睡?在家靠娘出门靠墙?”徐掌柜笑眯眯坐下。
饭菜下肚吃得半饱,凤娇招呼伙计将上次剩的酒拿来,徐掌柜一瞧直了眼睛:“醉仙楼的佳酿?今日竟有这等口福。”
凤娇为他斟了酒,灌几盏迷魂汤下去,看徐掌柜熏熏然,笑着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来笑道:“水晶做的单照镜,送给您。”
徐掌柜接过去瞧着慢慢沉了脸色:“大掌柜的意思,是嫌我老了。”
“才不是。”凤娇揪揪他袖子,“您店里新来的那个小伙计,那个叫水旺的,说您有一摞写错的账页。”
徐掌柜一脸紧张瞧着她,凤娇笑道:“上些年纪眼睛都要花的,我祖父在时总说,花不花四十八,说管账的人呢最怕眼花,漏一行窜一行的,查对起来费时费力,四十七寿辰的时候,就把单照镜备好了,每日都用。说来也奇怪,祖父直到去世,眼睛也没花。我想着,这单照镜不光能让人看得清,还能避免坏了眼睛。”
“果真?”徐掌柜将单照镜举在眼前瞧着凤娇,“太清楚了,丫头,你是双眼皮啊,一直以为是单眼皮。”
凤娇探过身子夺了过来:“您既不要,我就回去给我祖母,有了这个,我祖母又能绣花了。这可是波斯国来的,做工精良,富阳城找不到第二个。”
嗖得一下,徐掌柜又夺了回去:“不要白不要。”
一边说一边飞快装入锦盒放进袖筒还拍了一拍,凤娇瞧着直笑,又陪他喝两盏酒说道:“水旺性子木讷不够机灵,有几名老主顾跟我抱怨,说这孩子无礼,气得他们都不想去铺子里了。”
“我知道。”徐掌柜叹口气,“老妻的亲戚,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怕他不学好,让我给他个差事做,也有口饭吃。我没别的能耐,就让他到铺子里来了。想教教他,谁想烂泥扶不上墙,没少顶撞我。”
“我求了玉郎,说是田庄顾掌柜那儿有差事做。”凤娇试探道。
“那敢情好。”徐掌柜如释重负,“顾掌柜我知道,他那儿好多干活的都蹲过大狱,照样被他管得服服帖帖,他既答应了,就让水旺去。”
跟老头儿说通了,凤娇也如释重负。举起酒坛子道:“既然您喜欢,这剩下的酒送给您喝,只可小酌不可贪杯。可能做到?”
“能做到能做到。”徐掌柜头点得鸡啄米一般,一把将酒坛抢过去,晃了晃说道,“只剩下不到半坛子了,今日不能再喝了。”
凤娇笑着起身:“那就赶紧抱了酒坛子回去。”
出来目送徐掌柜上了轿子,抬眸瞧见万花楼灯火通明,一层一层瞧上去,最上面那层,最里面一个房间,也亮着灯。
他还在吗?还没有回家?
正看着的时候,那房里的灯光突然熄了,心尖没由来一颤,黑灯瞎火的,他要做什么?那殷黎是不是也在?顺着往隔壁看去,但见窗户透出一片轻绿。
唤一声秋草道,回去吧,不坐轿子,就走回去。
刚过街角,身后有人喊声凤娇。
转身看去,他从灯影里走了过来:“一起回去吧。”
凤娇嗯一声:”少爷今日晚了些。”
“知道你在街对面,等了你一会儿。”他说得随意。
凤娇又嗯一声,心里张着的那根弦绷得一声松了下来。沉吟片刻问道:“我有个绰号,少爷可知道吗?”
侧过脸看他摇头,轻笑道:“城西小辣椒,少爷可听说过?”
“头一次听到,倒是贴切。”他的话音里带着些打趣。
他说得轻松,没有丝毫的犹豫,凤娇咬一下唇猛然顿住脚步,高升见状也停住,不防她身子一扭,脸冲着脸逼问过来:“你打赵衡,是为了我吗?”
她的口气凶巴巴的,高升忙后退一步:“你,听说了什么?”
“刚刚赵衡和赵夫人就在隔壁,他跟他娘哭诉,我都听得清楚。”凤娇看着他,灯影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高升慢慢说道:“是,他对你出言不逊,我就打了他。”
“刚刚为什么不认?”她穷追不舍,“你一直,也没有认。”
“都以为是因为殷黎,那就说是因为殷黎,我不想多事。”高升语气很平淡,又解释了一句,“我的娘子,我总要护着的。”
凤娇抿了唇没再说话,径直向前迈动脚步,越走越快,高升追了上来:“天黑,路又不平,你倒是慢些。”
于是慢了下来,却是越走越慢,往前迈每一步都在迟疑。很少见她有心事的样子,高升有些好笑,问道:“家中有什么麻烦?”
看她摇头,又道:“没有说动徐掌柜?”
“那个老头儿并不难哄。”凤娇咬了咬唇,“只是,把剩下的醉仙酿都给他了。”
“我本想着再带你去……”高升遗憾着,“给了就给了,只是你好象有心事。”
凤娇恍然一惊,两手拍着脸回过神:“我能有什么心事?我只是,只是在想贺桥,五年前贺桥垮塌的时候,我爹和哥哥都曾跳下江水救人,哥哥还冻得病了一场,祖母烧了一大锅热茶,打发我和凤喜到江边给大家倒茶。“
“岳母拿出几大包厚衣裳,给落水湿透的人换,还拿了许多床棉被。”高升说着抿一下唇。
“你当时也在?肯定跳下水救人去了。”凤娇瞧着他。
“是,我水性好,回去也没生病。”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你有没有喝过我们家的茶?换过我们家的衣裳?”凤娇笑问。
“不记得了。”高升顿了一下,飞快说道。
凤娇哦了一声:“贺桥垮塌后每次路过总想,为什么还没修好?过江绕远,挺不方便的。再后来贺桥又起,横跨在江面上,比之前那座更美,成为富阳一景,人称贺桥流虹。”
“赵县令说的?”高升摇摇头,“看来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他家夫人便没完没了。”
“常常路过贺桥,却没想过为什么叫贺桥,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多亏了赵大人,我才知道少爷的能耐比我想得要大得多。“凤娇笑笑,“我还在想,少爷是怎么成为知州大人的座上宾的?难不成,知州大人家里也有一个待嫁的女儿?”
凤娇只是想到昨日高夫人曾属意袁县令之女,是以随口一说,高升却有些紧张,忙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你想那儿去了,贺桥垮塌加上有人死伤,我十分气恼,当时刚任大掌柜不久,一心等着州府处置袁县令,谁知等来等去,他头上的乌纱帽戴得稳稳得,并且又腆着脸跟我要银子,说是要再建一座寺院,这样的人怎么能留?我去州府找先生打听,说知州大人正直,不会纵容包庇属下,就让先生引荐到了大人府上,我听说大人喜欢草书,初次见面的时候,送了《平安三帖》,见面后相谈甚欢,去了几次就有了些交情。”
凤娇不懂就问:“那平安三帖是字帖吗?是不是很贵重?“
“若是原本,价值连城。一来我没有,就算有,大人是廉官,不会收还会讨厌我。我就厚着脸皮拿了我临摹的过去,说是向大人讨教。大人说我写得比他的好。”高升语气平淡,听不出高兴与不高兴。
凤娇扭头看着他,他的眼眸清亮,灿若星辰,神情笃定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抬起头仰望着富阳城城墙的轮廓:“从那时起,少爷便认为富阳城是自己的?”
第32章 心动
“富阳城不是我的,是我们的,是富阳所有人的。这座城是我们的家园,是家园就要守护。春山秋江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我们都要守护。凤娇不这么认为?”
他的话让凤娇有些汗颜,带着些羞愧说道:“我就想着我们家那些事,没有想过这么多,少爷是达则兼善天下,我是穷则独善其身。”
高升摇头:“我们家富裕,我比别人更有余力,理应做得更多。贺桥垮塌的时候,凤娇不也做了很多?王家的人,当时所有人,都在尽力而为。”
凤娇似懂非懂:“县令人选都需要少爷首肯,也是为了守护这座城吗?”
“富阳搭桥修路河道僧侣县学驿站,泰半都要朝高家要银子,是以知州大人询问我的想法,我说只盼着一个不贪婪不求升迁,能常驻富阳的县令。赵夫人的模样,看在赵大人眼里竟是美貌佳人,这样的人,虽说才能缺缺,德行不亏。”高升这样一说,凤娇嘎一声笑起来,“你是说,赵夫人不好看了?”
高升也忍不住翘了唇角:“也不难看,脸长了点儿。”
两个人相顾笑了起来,刚刚一本正经家国天下的谈话难以继续,一抬头春山的暗影已在眼前,原来已身在高家大门外。
进了屋中正坐着喝茶,凤娇突然站起身,拨亮灯光端着纱灯朝他走了过来,面对他弯下腰去,直勾勾瞧着他。高升被看得心里发毛,一扭脸避开她的目光,低低问道:“做什么?”
“五年前那个浑身湿透,披走我的花斗篷的人,是不是你?”凤娇也随着他扭了脸,与他脸对着脸眼对着眼,“就是你,当时死活不肯,我硬摁着你给你穿上的,你不认,是不是嫌丢人?”
“是。”凤娇脸几乎要贴上他脸,高升闭了眼拼命往后仰着头,后背抵在椅子靠背上无奈承认,“我那会儿上任大掌柜刚站稳脚跟,你给我穿个花斗篷,让我怎么见人怎么服众?”
凤娇咯咯笑了起来:“我记得很清楚,你是最后一个上岸的,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冻得上下牙直打磕,我娘拿大巾子从头到脚兜着你,给你掖干了水,想给你穿些厚衣裳,可别的都让人穿走了,就剩一件我的花斗篷了,我娘让你穿上,你死活不肯,我当时刚开始管家里的生意,想早些回去核账,看你啰嗦,过去一把摁住,拿起花斗篷扣在你头上,盯着你怕你扔了,本想着喊你跟我到家里烤火去,一转眼你冲到城墙边跳上一匹马,骑马跑了。”
“我是高家大掌柜,更着急回去核账。”高升更为无奈。
“我的记性一向好,小时候的事都记得清楚,怎么会忘了你?”凤娇疑惑着,继续脸对脸看着高升琢磨,“难道你的容貌有变化?不对,我知道了,你那会儿十分狼狈,瞧不出真实的模样。”
凤娇笑声更大,一手端着纱灯,一手扶着圈椅扶手,直笑得身子前仰后合。
五年前福居寺庙会,他上任大掌柜半年多,一切开始顺手,心中轻快,本来是爱清静的性子,知道她爱凑热闹,想要见到她,特意用心装扮了前往。
去了没见到她,看到自己出资兴建的贺桥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心里不由有些骄傲,随着嘭得一声沉闷的巨响,桥身垮了下去,拔脚往河边飞奔,脱了鞋跳下去,不记得救上来几个人,只记得一次又一次下水,江水越来越凉,最后有人大喊了一声:“都走了,没有人了,快上来吧。”
他不敢相信,又潜入江低仔细搜寻一遍,才放心上岸。
那个大娘拿着花斗篷追着他让他披上,他正狼狈逃窜,长那么大最狼狈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她。愣神间她抓起花斗篷兜头罩了上来。她还笑着说了许多,都不记得了,只想着不愿意让她瞧见这样狼狈的自己,他蒙着花斗篷跳上马就跑。
因为那花斗篷,母亲嘲笑了他一年有余。
凤娇笑得开怀,就觉身子一个不稳,额头似撞在一堵结实的墙上,有清冷的淡香扑鼻,吸一吸鼻子抬起头,笑容僵在脸上,唇依然咧着,茫然看向高升。
他也在看着她,眉头微皱,一双长眉下明眸染了灯光,眸光簇簇跳动,似要脱笼而出。
两两相对,不知过了多久,凤娇啊一声回过神,手忙脚乱动着身子,一手掌着灯,空着的那只手撑在他肩头,挣扎几下又是一个扑跌,依然趴伏在他怀中,气急败坏嚷道:“你倒是扶我一下,我站不稳。”
扶在她腰间的手用力一紧,然后再收紧,下一瞬凤娇身子悬空,被他举起稳稳放在地上,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就那么好笑?笑得摔倒在别人身上都不知道。”
随即是蹬蹬蹬快而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声门响,有冷风穿堂而入扑在身上,颤颤起一层栗。
一直站在那儿,直到手中纱灯熄灭,迈动麻木的双腿走到床边,扑到床上趴着,脸埋在枕头中渐渐睡了过去。
早起瞧着帷幔大敞,昨夜里竟给忘了放下,起身看向窗下空空的卧榻,他没有回来?
匆匆用过早饭,经过垂花门外特意看了一眼,青松早起总在靠墙的小房里侯差,今日不在。
店铺中忙碌一日,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还有两本账册没有看完,看一眼窗外唤秋草进来,指着账册道:“包起来带回家中再看。”
以往不看完是不会走的,秋草收拾着笑道:“少奶奶今日竟急着回家呢。”
凤娇愣了愣笑道:“晚饭后总闲着,回家做也是一样的。”
进门的时候饭菜刚上桌,高夫人瞧见她进来笑道:“快些过来坐,天天忙啊忙,能一起吃顿饭都难。”
凤娇笑道:“我是急性子,手头的事做不完心里不踏实,今日秋草一句话提醒了我,不如回来吃过饭再做,家里能与父亲母亲一起吃饭,店铺里伙计也能早些关门歇息,两全其美。”
“别人是美了,凤娇一样受累。”高夫人叹口气看向高员外,“臭小子的积蓄也该花得差不多了,怎么还没被万花楼轰出来?就每月那二两银子,那朵花还能瞧得上他?要不减成一两?对了,今日臭小子怎么没回来?”
这时高福进来了,看一眼凤娇带着十二分为难道:“青松刚刚带了少爷的话回来,说是殷姑娘感了风寒,少爷这几日就不回来了。”
啪得一声高夫人筷子拍在饭桌上嚷道:“以后一两也不给,爱去那儿去那儿,永远别回来。”
高福缩着脖子走了,高夫人气呼呼的:“还有完没完了?老爷,你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不用动手。”高员外往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我打听过了,升儿和那个梨花还没有过肌肤之亲,我琢磨了一下,之前估计是害臊没有动手,后来成亲了有了凤娇,对那梨花的心就淡了,只是升儿重情,一时半会儿还没了断。”
公婆这话竟然不避着她,凤娇绞着手低下头,十分无奈。
高夫人朝着送子观音方向念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快给我们家个胖孩儿,孙子孙女都行。高升啊很喜欢孩子,瞧见孩子走不动道呢。”
后面这两句话是说给凤娇的,看她发呆,喊一声凤娇说道:“好孩子,再等等啊。”
凤娇点点头,高员外笑道:“眼看就入三月天气回暖,夫人,咱们来个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何呀?”
高夫人眉开眼笑连声说好。
二老连夜收拾了,说走就走,次日一大早动身南下扬州。
凤娇依旧早出晚归,忙碌中不觉时光流逝,很快已是三月。
这天夜里核完账走出店铺,有风轻柔拂面,清新中带一丝甜,抬起头仰望夜空,繁星满天,笑问秋草:“可有花开了吗?”
“桃花都含苞了。”秋草兴奋答道,“这儿桃花三月开,田庄是四月,满山坳都是呢。”
凤娇咬一下唇:“田庄的野菜,这会儿该下来了吧?”
没等秋草答话,迈步下了台阶自语道:“走着回家吧。”
秋草忙招呼轿夫一声,打灯笼追上。
很快到了醉仙楼,加快脚步目不斜视走了过去。过了那条街,却越走越慢,恍惚想起那个夜晚,也是这条道,和他一起不急不慢往家走,沿路说了许多的话。
回到家中意外瞧见书房的灯亮着,拔脚上了台阶推门而入,正坐在书案后忙碌的人听到门响,抬头看了过来。
真的是他,有许多日,没看见到他了。
他的目光笼着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冷淡客套:“以为你睡下了。”
“你怎么回来了?”凤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我回来收拾些东西。”高升举了举手上的纸袋,抿一下唇飞快说道:“我要捐官。”
他无意做官,他的心愿是守护这座城这个家那个人,对啊,那个人,他捐官是为了可以纳妾。
第33章 捐官
“少爷顾虑周全,一如既往。”凤娇脱口说道。
高升不说话,拿着纸袋匆匆向外。
凤娇却堵着门口不动,一手把了门壁看着他:“又要走吗?殷姑娘的风寒还没有好?”
高升抿了唇,凤娇又道:“你明明说过,夜里回家,白日去万花楼。”
高升唇抿得更紧,凤娇笑笑:“对,你的话是为了敷衍父母亲,父母亲既不在家,你可以放心住在万花楼,无论白天黑夜,数日不归。”
她的模样像足了拈酸吃醋的小妻子,高升一时恍神,更加沉默。
凤娇在他的默然中慢慢低了头,颓然松开手笑道:“是我多管闲事,对少爷无礼了。只是,只是家中冷清……”
是啊,冷清,回到家中卧榻上总是空空的,心里也跟着发空,又加这乍暖还寒的季节,从来一觉睡到天亮的,这些日子,夜里会醒好几回,估计是被冻醒的吧。
高升心里一缩艰难开口道:“家中冷清的话,把凤喜接来……”
“凤喜要看铺子。”凤娇打断他的话,似乎存心跟他抬杠作对。
“要不,你回娘家……”
“回娘家?“凤娇一声冷笑,”是啊,你捐官纳妾,殷黎就可以进门,我再回了娘家,她就能扶正了。”
“我捐官不是……”高升有些急。
“那你为何捐官?“凤娇不依不饶,”别人寒窗苦读十几载都换不来功名,你仗着有钱,说捐就捐,凭什么?”
她的话里含着讥嘲,高升心中一凉冷声道:“我们家就是银子多,没偷没抢,想捐就捐,不行吗?在你心中,只有谢渊能做官,我就做不得?”
谢渊?怎么突然提起了谢渊?凤娇愣愣看着他。
高升拔脚就走,看到青松将纸袋掷了过去:“扔了吧。”
“不捐了?”青松小心翼翼捧着纸袋。
少爷这些日子闷闷不乐,总是夜半才回府,并嘱咐不让惊动少奶奶,就宿在书房,睡到四更就起,起来攀到春山顶上登高远眺,眺得还是自家所在的方向,白日在万花楼闭门不出,傍晚时分走出房门,站在围栏边盯着街面,等到一顶青灰色小轿过去后,再转身回屋。日日如此,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午后少爷去了趟秋江,进驿站跟驿丞说几句话,出来后就阴沉着脸,回路上也不骑马,走两步退一步,太阳落山了人还在西城门附近,青松牵着马茫然跟在身后,就这样走路法,明早上也回不了家。
好不容易到了万花楼,以为能进去喝口茶歇歇,不想少爷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怎么可以捐官?”
“捐官?多大官啊?”青松更加茫然了,好好的,捐什么官呢?
“比七品大就行。”少爷吩咐。
差点儿跑断了腿,才问着了,刚问着,少爷就回来拿东西来了。就那么着急要做官吗?
这会儿怎么又不做了?
“那,牵马吗?少爷往哪儿去?”青松问道。
高升原地转了个圈,竟无处可去:“要不,春山……”
青松说道:“都什么时辰了?城门早关了。”
高升摆摆手:“那就随意走走,不用牵马。”
刚走出几步,有人在身后喊等等,青松回头一瞧,少奶奶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听到她的声音,高升顿住脚步。
凤娇跑过来瞧着他咬一下唇道:“刚刚我太无礼了,这就给少爷赔礼道歉。”
高升伸手想要阻拦又缩了回来,凤娇蹲身行个万福礼,解释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可能是春日天暖心浮气躁,竟然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少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怪罪我。”
见高升只是沉默,低了头道:“这些日子心中烦闷,少爷又一向对我和气,我便蹬鼻子上脸,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渊中了贡士,你该高兴才是,为何烦闷?”高升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