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秀的唇轻轻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慌乱微弱的声音。 「他杀了萧炼墨!」她颤抖着,身子一软。
牡丹连忙接住了她。 「萧炼墨?他不是失踪了吗?」「不,萧炼墨不是失踪。」金玉秀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黑豹已经亲手剁下他的四肢,直到他断气,才扔进黄浦江里。」黑仲明杀了萧炼墨?
报纸上的新闻,匆匆闪过她的脑海。
黑仲明,是整件事情中最大的获利者。
「黑豹已经吞食了萧炼墨的一切,却还要杀了他。」金玉秀恐惧的低语,泪湿的脸上充满了绝望。 「我原本以为,他不像萧炼墨,不会那么卑鄙可恶,但是事实证明,他比萧炼墨更可怕。
下一步,他就要对付诚哥哥跟我了。」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撕裂了牡丹才稍稍变得平静的生活。她脸色煞白,只觉得脚下的地板,突然间被抽空了。
「不,他不会……」「他会的!」金玉秀低语。 「金家将是他最后的猎物,他会杀了诚哥哥跟我,就像是杀死萧炼墨那样。我并不怕死,但是,我绝对不能让他伤害诚哥哥。」突然之间,牡丹知道了,夫人来黑家的目的。
她全身发冷,几乎想要」且刻转身逃走,但是夫人的小手,抓得那么的紧,让她连一步都动不了。
「杀了他。」她瞪着夫人,浑身发凉。
金玉秀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望着她,用那娇甜软润的嗓音,说出了足以震动上海的一句话。
「请你杀了黑豹。」世界像是要崩裂了。
牡丹战栗着,小脸惨白,不剩半点血色。她想要捣住耳朵,但是已经太迟了,她已经听见夫人所说的每个字。
夫人要她杀了黑豹,杀了她孩子的父亲。
「不……」她骇然低语着,像是被烫着般的,挣脱了那双白皙的小手。 「我……我办不到……」但是,那柔弱的哭声,还有哭声之中仿徨无助的话语,像是没有形体、却更巨大而有力的双手,牢牢束缚着她,不肯放过她。
「不,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我们现在只能依靠你了。」美丽的小脸上,泪珠如雨般落下。
「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诚哥哥。」想起在病榻上的江诚,牡丹心乱如麻,那是她曾经发誓,要终生效忠的男人。然而,想起了黑仲明,她的心却更紊乱。
他是她孩子的父亲,更重要的是,她对他已经……已经……牡丹的心口,像是被撕裂般疼痛着,她无法动弹、无法开口,眼睁睁的看着金玉秀泪容凄凄,然后哭泣着跪了下去。
「清风,算我求你了!」铺落在地上的绣裙,沾染了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牡丹绝望的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金玉秀,仿佛被逼到角落的小动物,因为恐惧与震惊,丝毫无法动弹。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该选择忠诚.还是背叛?
手里的那把匕首,锐利而明亮。
银亮光滑的表面,映照着牡丹苍白的容颜。
杀了他。
她紧紧的闭上眼.但夫人的声音,却仍声声迎荡在她耳边,无论她怎么逃避,也始终挥之不去。
杀了黑豹。
她全身轻颤着,仿佛又看见,夫人眼角的泪珠,一颗颗的滑落那娇柔美丽的脸庞。
落泪的夫人,亲手把这把匕首交给她,那双娇小的手,又白又嫩,却冰凉无比。冷凉的温度,从夫人的掌心冻冷匕首,也冻冷了牡丹的心,让她一接入手,全身就窜过一阵寒颤。
牡丹从来也想不到,一把匕首竟然会如此沉重。
她重新睁开眼睛,看见梳妆台的镜子中,映出自己盈满痛苦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夫人给她的任务,总是如此艰巨,而且愈来愈是困难。
起初,夫人要她牺牲身子,贴身保护黑仲明,她咬牙付出了自己的洁白。然后,夫人要她留在黑家,不许离开。她不但被软禁、被伤害、被诱惑,还曾经中弹、曾经难产,曾经痛苦挣扎着,抗拒不去拥抱自己的儿子。
这些,都是她为了忠诚.所付出的代价。
到了现在,当她已经生下了黑仲明的儿子后,夫人却要她亲手杀了黑仲明,告诉她唯有杀了黑豹,金家才能生存下去。
这也是一个任务。
但,却是她此生遇过,最艰难的任务。
牡丹握紧了匕首,纵然将持刀杀人的就是她自己,她却觉得心如刀割,仿佛那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深深的插入她的心。
薯地,敲门声响起,她浑身一震,猛然回过神来,原本握在手里的匕首,因为那阵颤动,险些就要掉到地上.她动作迅速的把手里的匕首,藏进了枕头底下,回头扬声。
「进来。」一个仆人推开房间的门,恭敬的站在门边垂届敛目的躬身开口。
「牡丹小姐,先生回来了。请您到饭厅用膳。」他回来了?
那么快!
她看看窗外天色,这才发现,在她望着匕首出神时,太阳已经下了山,外头已经被浓重的夜色笼罩。
太快了。她还没有准备好……仆人见她看着窗外,怔怔出神,只能再度低唤了一声。
「牡丹小姐?」那声低唤,虽然轻柔,但仍旧震得她悚然一惊,匆匆回过头来,清丽的脸庞,满是警戒与上心下心。
「什么事?。」「呃,先生正在饭厅里等着您。」「知道了。」她咽下慌乱,极力保持镇定。
「我一会儿后就过去。」仆人点头,就算察觉了她的异状,也假装没有看见。仆人低着头,退了出去,轻轻的阖上了门。
房里,只剩下牡丹,无声的握紧了双手。
为什么,黑仲明会这么快就回来?平常,他都要忙到深夜的,为什么今天,他要这么早就回桌?
心口,隐隐作痛着。
不自觉的,牡丹伸出手,用力压住自己绞痛的心,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遏止那揪紧的疼。
杀了他。
夫人的声音,悄悄的,再次晌起。
算我求你。
她的喉间,逸出一声,像是被紧扼的呻吟。
她很清楚自己这条命是主子救回来的,她欠江诚条命。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她发过誓要对他效忠:她发过誓要回报他的恩情……牡丹颤抖的站起身来,再度走回梳牧台前。
她看着镜中那个面无血色的女人,看见一滴泪水流出了那女人的眼眶,再染湿了脸颊,无声坠下。
她抬起头来.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痛,凝聚着勇气,而后转身走出房间,朝着楼下饭厅走去。
璀璨的水晶灯下,长梗的红玫瑰被摆放在餐桌的正中央,在那巨大的骨瓷花瓶中,娇艳的绽放着。
厚实的原木桌,铺着米白色的桌巾,棉麻织成的餐垫上,摆放着纯银的刀叉,以及有着美丽纹饰的餐盘。
当牡丹走进饭厅时,就看见黑仲明正站在餐桌旁。
他低着头,瞧着那才刚从玫瑰花园里剪下的长梗玫瑰,伸手以食指和中指,夹取了一朵起来,凑到鼻端嗅间。
他颈上的领带,已经稍微拉雾了些,西装外套刚随意的挂在一旁的椅子上,两手的袖子更是卷到了粗壮的手臂上。
眼前的他垂着眼,姿态轻松,闻着那甜美的花香,仿佛他是一个普通的园丁,正欣赏一早受着自己辛苦栽培的成果,而不是一个冷酷无情,在短短十天内,彻底毁掉敌手,还将落败的对方亲手杀死的男人。
牡丹瞧着他那英俊黝黑的侧脸,心中绞痛得更厉害了。
下一秒,像是感觉到她的凝视,黑仲明蓦地抬起头来,看向正站在饭厅门口的她。
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微微勾起了嘴角,然后朝她伸出了手。
他那双黑瞳,一如往常深幽,却带着她无法辨识的情绪。
牡丹喉头一紧,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就想转身离开。她不想碰触他、不想接近他,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她的反抗,只会引来他的不悦和恼火。
或许,她该就那么做,惹恼他、反抗他,然后他或许会离开,她就不用……这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不,她不能这么做!
她不能……不能动摇……冰冷的双手握紧了拳,牡丹努力压回那几乎又要涌上眼眶的泪。她深深的再吸了口气,才强迫自己走上前,将手交到他手上。
那宽厚的大手,意外的暖热。
黑仲明把玫瑰花递给了她,花梗上仍有刺,她小心的接过,视线凝望着绿色长梗上那尖锐的刺。
他不像一般富贵人家,总会吩咐仆人把花梗上的尖刺剔除,他保留了玫瑰原本的模样,所以这支花的尖刺依然布满在长梗上。
「我喜欢它原来的样于。」他缓声说着,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那是它们保护自己的方式。」牡丹找不到任何话语可以回答他,她的喉咙,就像是被某种东西梗着。因此,她仍旧低着头,看着那仍带艳红的花瓣。
玫瑰淡淡的花香,飘进了她的鼻端,但那清雅的芬芳,仍旧无法舒缓她的紧张,以及心痛。
黑仲明走了过来,礼貌的替她拉开了椅子,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当两人都坐下后,管家老张才指示着仆人,端上一道道佳肴。今晚,送上桌的是法国料理,从前菜到主菜,每一道菜肴,都在餐盘上头,被布置得像是一幅画。
食物很美味,但是她毫无胃口。
她低着头,用手上的叉子拨弄着盘里的食物。
她的胃正紧缩着,就算是再可口的食物,她也咽不下去。
餐桌的那一头,传来低沈的嗓音。
「金玉秀下午来过?」拨弄食物的叉子陡然冻住。牡丹微微一僵,警戒的抬头,瞥了黑仲明一眼。
他的神色自若.正用优雅的动作切割着盘里的牛排,像是刚刚问的,只是今天的气候。
牡丹深吸口气,只能点头应声。
「嗯。」「她来做什么?」他再问。
她握紧了银叉,克制着不让声音颤抖。
「来看我。」黑仲明抬起头来,隔着餐桌,静静凝望着她。
他吃掉一口牛肉,缓慢咀嚼着,在吞下之后,才再度开口。「她不是特地来告诉你萧炼墨的事吗?」「她提了一些。」牡丹试图轻描淡写的带过,但握着银叉的指尖.却因为太过用力而开始泛白。
「是吗?」他挑起浓眉。
她应该要顺势略过这个话题的,但是她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就这么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要杀了萧炼墨?」黑仲明看着她,神色未变,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她的指控。他就这么看着她,然后端起水晶杯,喝了一口红酒。
「金玉秀说的?」他没有否认。
在那一瞬间,牡丹绝望了。
她原本还抱持着,最后一丝希望,妄想着这一切只是误会,他没有真的杀了萧炼墨,他没有那么狠绝,没有那么冷酷无情……但是,他没有否认。
看着眼前的男人,牡丹只能点头,从喉咙里挤出虚弱的回应。
「嗯。」黑仲明嘲讽似的扬了扬嘴角,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再度拿起刀叉,享用他的晚餐。
牡丹仍旧吞不下任何食物。事实上,她的胃就像是一颗沉重的石头,让她难受到几乎想吐。
那一餐,漫长得有如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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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晚餐结束之后,黑仲明去了婴儿房。他毫不隐瞒对孩子的关心,不论忙到多晚,只要回到家中,一定会去看看孩子。
以往,牡丹也会在场,看着他抱着婴儿,时而轻哄、时而轻拍,有时他甚至会坚持,在一旁看着她为孩子哺乳。
然而今晚,她却躲避得远远的、她不敢再看黑仲明跟孩于相处时的模样,就怕那幕景象.会更加削弱她的决心带着最痛苦的决定,她早早就上了床,躺卧在柔软的床铺里。
直到夜半时分,她才听到黑仲明进门的声音。
他一如往常,脱衣、洗澡,梳洗完毕之后,才在黑暗中走向她,躺上了床。
她没有理会他,而他也保持沉默,没有追问,没有试探,没有强迫她开口。在夜色之中,两人背对着彼此,月光透过窗于,洒落在两人身上。
很快的,黑仲明的呼吸就陷入稳定的规律。
而一旁的牡丹,始终无法睡着,她能够感觉得到身旁高大的男人,健壮的身躯辐射出来的温暖,还有她枕头下,那把冷硬的匕首。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
她计算着他的呼吸,感觉到他的放松,他和缓的心跳。
夜,很深了。
暗夜之中,除了他们的呼吸,没有多余的声音。
无声无息的,牡丹缓缓伸手,探进松软的枕头下,抓住那把坚硬的匕首。她翻过身,缓缓坐起身来,跪坐在他身边。
床上熟睡的男人,没有任何动静,他依然维持着深沈而规律的呼吸。银亮的月光,微微照亮了他俊美的脸庞。
她的心,猛烈跳动着。那心跳是如此激烈,撞击着她的胸腔,直到她的胸口因此都疼痛了起来。
杀了他。
夫人的声音,在她耳际轻响,苦苦哀求。
清风,算我求你了。
她必须杀了这个男人,否则他会毁了金家。
毁了主子、毁了一切。她这么做没有错,他是个残酷无情的恶魔,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不会比萧炼墨少。
只要挥下一刀,划断他的颈动脉。
那会让他大量失血,很快的死去。他不会痛苦很久的。
牡丹深吸了口气,举起了匕首。
但是,她的手在抖。那些跟黑仲明相处的过往片段,一幕又一幕,电光石火般掠过她的脑海。
他嘲笑着她,和她在舞厅跳着舞,对抗着、旋转着;他拥着中枪的她,穿越整座城;他在黑夜中,将昏倒在地上的她,抱回床上,大手轻轻覆在她的心口;他替受伤的她洗澡,沾湿了他的衣袖,故意诱惑着她;他在医院里,抱着她怒吼,逼她不许放弃……他的高傲、他的野蛮、他的狂妄,都被仔细收藏在她的心中。而他的温柔、他的痛苦、他的愤怒,也一样没少。
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恨我?
我不是他,你也不是我的母亲……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像他一样……你这胆小鬼!他妈的给我醒过来!醒来面对我啊你撑着点,听到没有?不要放弃,不准你放弃!
牡丹……他叫唤着她,醇厚低哑的嗓音,在她脑海里低吟着、回荡着。
心,好痛好痛,痛得她无法呼吸。
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她不可以对他心软!
咬紧牙关,她终于狠下心肠,在月光之下,挥砍下那一刀!
可是,当锐利的刀锋,距离他的颈项不到半寸的瞬间,她却还是停住了手。银亮的刀芒,在暗夜中闪烁,反射着月光。
滚烫的泪水,滑落她的粉颊。
牡丹看着躺在床上的黑仲明,右手紧紧的握着把匕首,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却无法遏止热泪夺眶,滚落双颊。
她的手,颤抖着;她的身体,颤抖着;她的心,一样在颤抖。
那张俊美的脸庞,在她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清风,算我求你了……只要一刀!
一刀啊!
为什么她做不到?
她必须杀了他,她一定得杀了他。但是泪水不听使唤的,一颗又一颗的滚落。
痛苦扭绞着她的心肺,填塞着她的嘴,太过苦涩的情绪,逼得她几乎就要啜泣出声。泪眼模糊中,她伸手捣住了唇,虽然压住了哽咽,却还是止不住心痛。
冷静!冷静下来!
她颤抖的闭上双眼,试图镇定下来,但泪水仍旧放肆决堤,恣意奔流,根本无法停住。
「如果要杀人,你的动作,就必须更快一些。」牡丹惊愕不已,匆匆睁开眼,才发现黑仲明不知在何时,已经醒了过来。那双深幽的黑眸,正在注视着她。
或许,他根本没睡。
这个男人,早就洞悉了一切。
牡丹突然醒悟过来。
他早就知道,夫人来找她,是要求她做什么。
但是,他还是回来了,甚至走进房间,与她睡在同一张床上,静静等待着她动手。
在她慌乱的注视下,黑仲明坐起身来。
「不要动!」她试图喝阻他,但软弱的哽咽和漫流的泪水,让她的警告,根本起不了半点作用。
她只能慌乱的、泪流满面的,看着黑仲明起身。她手里的匕首,仍然贴在他的颈项上,但她就是无法下手,甚至在他起身时,害怕割伤他,反倒顺势而起,任由他坐了起来。
「你要杀人,就得快狠准。」他在黑暗中,冷静的看着她,语音沙哑。「不过,如果你要杀的人是我,你只要开口,就行了。」他抬起手来。
「住手!」他没有停手。但是,他伸出的手,不是握住她抓着匕首、震颤不停的手,反而是越过致命的武器,温柔的抚上她泪湿的脸,用拇指拭去那些泪。
「牡丹。些。」那手指热烫而温柔,而那低哑的嗓音,就在黑暗之中,包围着她,缠绕着她。
她的心,因那声叫唤,轻轻颤抖着。
她颤抖着,试图拨开那只大手,一边颤声辩驳着。
「我不是牡丹,我是清风!」「不,你不是。你已经不是清风了,永远也不可能再是。」黑仲明不肯放手,抚着她泪湿的小脸,哑声宣布。 「你是牡丹,我的牡丹。」「我不是!」她愤怒的哭喊,激动的否认。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过多的痛苦,逼迫着她。她挣扎哭喊着,气愤的用左手狂乱的打着他,他却不肯退开,只是用双手捧起她的脸,无限温柔的凑向她。
「那就动手吧。」他捧着泪水溃堤、崩溃颤抖的她,吻着她的唇,贴在她唇上,轻声说着。 「我的江山不能给你,但我的命可以。」因为他突然的移动,锐利的匕首,在他的颈问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但是,他丝毫不在乎,仍捧着她的脸,嘎哑的开口。
「你要,就拿去。」看着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瞳,牡丹心痛不已。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如果她想要,他就会把命给她,他根本就没有睡着,却躺在那里,任她对着他举起了刀。
「阻止我啊!」她气急败坏,狂乱的吼着:
「你这个可恶的疯子,为什幺不阻止我?我要杀你啊!你不懂吗?」黑仲明看着她,平静的再度说道: 「我说了,你要我的命,我随时都能给你。」「你这个疯子、疯子……」她泪眼蒙胧,仰望着他,悲一睫的咒骂着,怒声重复。 「我会杀了你的,我会的……我会的……」只是,不论她说得再多遍,她手中的匕首,还是划不下去。
天啊!
牡丹颤抖着。
她知道,自己还是可以杀了他。只要她用力,用匕首抹断他的颈动脉,他很快就会断气了。
他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根本就不阻止她,只是坚定的看着她,爱怜的捧着她的小脸。
那么多的痛、那么多的温柔、那么多的爱恨情仇,都在牡丹的心中翻搅着、纠结着。
「为什么?」她粉唇颤抖着,困惑又痛苦。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阻止我?」黑仲明凝望着她,在月光之下,抚过她水气氤氲的眼、她的眉、她的唇,悄声开口。
「你还不知道吗?」她的心,蓦地一颤。
他眼里的情绪,教牡丹格外惶恐。她仓皇的发现,她不想知道答案。她不敢知道。她不能知道!
可是,黑仲明已经开口了。
「因为你够勇敢,因为你够坚强,因为我需要你--」「不!」害怕听到最后的答案,她惊慌失措的退开,急着想跳下床,在尚未听见答案前,快快的逃离。她甚至顾不得手里的武器。
在混乱之中,匕首掉落在地毯上。黑仲明像是早就料到她一定会退缩,在她稍微有动作前,就闪电般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我不想知道了!放手!」牡丹绝望的挣扎着,心慌意乱的想抽回手,但黑仲明的箝制就像钢铁一般顽强,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他望着她,罔顾她的挣扎,一字一句的说。
「因为我爱你。」瞬间,她停止了挣扎,只能震慑的,怔怔望着他。泪水,再度泉涌。这是她预料之中的答案。
她早就知道了,却还妄想逃避。
「不,你不爱我!你不爱!」她哭泣着,对着他咆哮,但他依然将她坚定的拉回床上。
「放开我--黑仲明,你放手……」任凭她再怎么用力槌打、挣扎着,黑仲明就是不放手,只是紧抱着她,在她耳畔,轻声重复。
「我爱你。」「不!」她不断哭泣着,无法抵抗那低沉的告白,从她的耳畔窜入了胸口,烙印在她心上。
这不是真的。
他不可能会爱她,这只是他的谎言,是他想要她臣服的天大谎话。
她一次又一次,反复的说服自己,然而黑仲明颈间的血痕沾到了她脸上,她感觉得到鲜血的温热。
他是以性命来做赌注,清清楚楚的让她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她准备要杀他,却仍旧走进房里,仍旧上了床,仍旧睡在她的身旁,甚至仍旧将她拥入怀中,贴近那个最接近他心口的位置。
「我爱你。」他紧拥着她,口气坚定. 「而且你也爱我,否则,你不会下不了手。」「不……我不爱你、我不爱你……」牡丹在那温暖强壮的怀抱中,泣不成声的哭着否认,可是她心中辛苦筑起的高墙,却早已因为他说的一言一语,逐渐崩裂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