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预感愈发强烈:若再这样下去,损友早晚会给我捅出篓子来。
果不其然,不过第三次,就发生了严重事态。

离蒜的生日还有两个多月,她就毫不手软地先从马总那儿敲诈来一块SWATCH。那块最新款超薄表分秒不离地随着她,昭示着沪上知名大酒店独生千金的富有度。
不时抬手看表的习惯大概也是那时养成的。
“今天到得比较早。”看毕,她说,顺便对着我童叟无欺地眨眨眼。
“拜托你靠谱点行吗?”我哭笑不得,瞅着她的脸庞不住来气,遂补了一句:“谢谢你一家门。”
她倒大言不惭:“不客气。”
“如此偷偷摸摸还真是葱的作风,”蒜突然说道,“换作我,早就表白了,怕都表白过无数次了。”
“额,”我一愣,“也不是没想过…”
“世界末日那次?”她笑,“得了吧,你就事后过过嘴瘾。要是那天尚既真赴约了,你百分之一万和他拉个几句家常,最后各回各地,啥事没有!”
“应该,不会吧…”我试图狡辩。
被她堵回:“我还不了解你?”
的确。
当十亿飞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由衷长舒了口气。即便事先已经打了各式腹稿、设定了百般场景,可他一旦到来,大约我仅能冒出个“你好”“你来了”之类,然后坐立不安地吹风看烟花。
“何苦呢。”蒜继续喋喋不休,“不就六个字:尚,既,我,喜,欢,你。我们这年纪,喜欢上个把人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搞得跟不伦之恋似的…”
我重重叹息:“朋友,有种喜欢,叫暗恋。”
“我们丛丛暗恋谁啊?”
忽然从背后蹿出熟悉的声音。
我俩俱被吓了一跳,忙回头看。
尚既?!
我愣住,片刻后开始手头并摇,抵死否认:“没没没…”
他浅浅一笑,带出梨涡:“是来给郁主任送东西么?”
“啊?”
“今天他值班,挺忙的,让我提早回病房镇守。”他说。
“哦…”
见我依旧怔怔然,他有些啼笑皆非,将一只手里的东西转移到另一只,随后轻轻地拍拍我的头,疾步离去。
待他走远,我们才缓过神。
“你说他听到了没?”“他听到了怎么办?”
第一时间异口同声问向对方。
“哎呦,他都大人了,又不是小男生…”
“听见了不更好?听见了还摸你头?还笑得如此摄魂?说明有问题啊!”
“葱,我看好你!大有希望!”

我抛了她个卫生眼,低下头却摸摸自己的脑袋,暗中窃喜。
假如此时拉个远镜头,取全景,就会望到,夕阳西下,粼粼河水畔,脸袋红扑扑的女生们。
一个瞎激动,一个亦瞎激动着,栩栩如生青春的模样。

进入2001年11月,即全面投入期中考试冲刺复习的节奏,甚至连同周五提早放学的福利都被一并没收。
又一个周五下午,因为中考失利没脸要求买Discman,只好在walkman里翻来覆去放着K团去年发行的D辑的翻录磁带。
一张接一张的试卷做到崩溃,忽然间想起了老姐的话“看看喜欢的人,听听喜欢的歌”,遂眼神呆滞地放空,眺望远方。
要是结束得早的话,去医院走一圈吧。
可惜这天放学的时候天色已晚,我便乖乖打道回府,不料几小时后,竟然出乎意料的真去医院报道了一回。
似乎周五铁定值班的老爸毫无预兆地打电话回家,劈头盖脸问我:“马巳苗,是你的好朋友蒜的大名么?”
我莫名:“是。”
“我想你最好尽快来一下医院。”他说道。
我愈加莫名:“发生什么事了?”
蒜的爸爸马总,因急性酒精中毒送入老爸医院急诊,由于病人太多,简陋的平车只得放在人来人往的走道里。好不容易抢救室腾空了个床位,家属们蜂拥而上,据说蒜无奈之下搬出了我爸,向他求助。这就是整个事情的来龙。
寒风冬夜,我还未踏入抢救室大门,便听得里头大呼小叫一片。而在这一如既往的嘈杂中,有个含糊而亢奋的男声格外突出。
“你们谁啊!”
“酒呢!”
“哎,王局长您可不能走!”

一位与我爸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不断地企图从床上跃起,挥掉手上的输液针。拥有同蒜相似五官的脸上通红满面,摇摇摆摆,手舞足蹈,双眼却闭着。
他的举止行为引起了周围人群的强烈不满,他的妻子连续地向大家鞠躬赔不是,一手按着丈夫,一手紧抓隔帘,努力将其维持在最密闭的状态。
我四下打量了好几遍,终于在偌大抢救室的最远角落找到了蒜,只着睡衣,双臂环抱,直视地面,看不清表情。整个身体笼罩在阴影中,仿佛此地一切与她无关。
马总的吵闹一波高过一波,完全淹没了我叫她的声音。
她忽然抬头,倏地冲到她爸床边,一把掀开帘子,捡起地上扯掉的输液瓶扔到她爸脸上。
“你走!”
“走!”
蒜似乎用尽全力在嘶吼,嗓音震耳欲聋,将忙碌中的医护人员都吓住了。
病人一顿,换为类似轻浮地招呼:“呀!苗苗啊…”
她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她妈妈的手臂,拼命往外拉。
“走!”
“喝你的酒去!”
“妈你放手!让他去!”
蒜的妈妈夹在父女俩的牵牵扯扯之中,两难的同时不忘责备女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这样还不是为了你…”
“我不稀罕!”
她猛地捋下一刻不离身的新宠SWATCH,“啪”地掷向急诊室的地砖。
“我不稀罕你的臭钱!”
“我不稀罕你用命换来的臭钱!”
“我他妈的不稀罕!”
说完,夺门而出。
4.关键词:喜欢(下)

这样的蒜,我从未见过。
虽然她依旧冲动果断,依旧肆意妄为,依旧不顾一切。
怒骂声余音绕梁,她披着乱成一团的卷发,从抢救室冲向室外。在狭长拥挤的过道中擦碰上了他人,她并没有抬眼,也没有驻足,一声不吭,犹如一意孤行般的勇士,直至扎入漆黑的夜色中。
我回头望了一眼被人们合力按平的马总,欲追随她的步伐,却被另一具匆匆人影撞了个满怀。来者是经营小饭馆的阿姨,就是我和蒜曾蹭吃蹭喝过一段时间的那位。
她焦急地寻找着什么,然后于马总的身影处定住,绕过我,飞奔而去。

蒜没有跑远,我在花坛后方的石凳上找到了她。
此时,过了探视时间的骨科楼前人烟稀少,大叔推着空落落的躺椅车离开了病房,只有零散几名白大褂偶而路过。
她在黑暗中蜷缩起身子,用余光瞟到了我。
“你来了。”
平淡的语气,透着一股仿佛叫作无可奈何的意境。
我默默点了点头,亦坐下:“怎么样了?”
“谁怎么样了 ?”
“我在你的面前,所以关心的,只有你。”我说。
蒜如梦初醒似的怔怔盯了我良久,忽然咧开嘴角干苦一笑,继而漠然转过头。
“要听马总的故事么?”
“如果你愿意说。”
她再次瞅了我一眼,屈腿抱膝,坐成无能为力的姿态。
“你知道的,他本是一介师范院校的教书匠,说起当年考师范的理由,对于棚户区的孩子而言,只有一条,那就是学费全免,足矣。也许是穷怕了,他即使留了校有了家室也从不定定心心教书育人,先是跟着加入赴日打工的浪潮,洗过碗筷送过报纸背过尸体,一天打好几份零工却舍不得吃一顿饭…”
叙述停顿了片刻,哽咽渐起。
“回来后拿着几年来的血汗钱开了酒店,换了一个看似诱人但完全不熟悉的行当。起初亏本得很厉害,经过这么多年跌打滚爬才慢慢摸出门道。哪怕是步入正轨的现在,每天清晨他都得亲自进菜,我起床的时候他早已结束了第一场工作,三百六十五天日日早出晚归。”
“士农工商,古来的传统,钱是一回事,地位又是另一回事,摆平和笼络三教九流历来乃重中之重。落魄的时候,人人争相踩一脚,看他发财了,更不能忘了捞一笔,捞不到钱,白吃白喝少不了。”
她突然问我:“知道为什么我宁愿饿死也不愿去我爸酒店吃饭吗?”
见我无言以对,蒜叹道:“你家的医生们毕竟是朝南坐的岗位,不会了解跪着讨生活人们的含辛茹苦。”
“他一直戏称,自己一旦沾上了餐桌,就会自动变身服务员,端菜添酒,陪笑自涮,把自己的脸捂得热烘烘的,去舔各式各样的冷屁股。要客户?没问题。拉情谊?没问题。结兄弟?没问题。您吃好喝好,醉我来,吐我来,钱我来,所有要脸不要脸的都包在我身上。”
蒜家经营着本市著名的酒店,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实,同学们惯用“马总”对她半羡慕半嘲讽,甚至家长会时,班主任都会称她的爸爸一声“马经理”。
可她不愿多提她爸的丰功伟绩,而似乎更喜欢用“我爸曾经是老师”来介绍他。如此详细地讲述她家那本难念经,还是头一遭。
何苦。我差点脱口而出。
“他不希望他的女儿在贫困的环境下成长,期望通过他的牺牲和努力,为他的女儿创造出优渥的生活,以后不会再为钱财烦恼,做一份自己热爱且受人敬仰的工作,不用再卑躬屈膝。”
“我懂,这种喜欢,叫放弃。可我还是恨,恨他对健康的漠视,恨某些机构某些人的无耻,更恨我自己,居然一气之下对着他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调味品三姐妹,都不爱哭。其中,有人因为反应迟钝,比如我;有人由于懂事隐忍,比如姜;有人拜刚烈的天性所赐,那便是蒜。
闺蜜三年,不久前我与姜在宿舍厕所的哭诉衷肠,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对方流泪的模样。而蒜,则在此时。
叛逆期绵延又顽固的蒜,自称“遇强则强、遇刚愈刚”,好比她妈抽她抽得越凶残,她越是抵死不从。
小学时代放过一部红色电影名为《刘胡兰》,据说她观看到影片高|潮,刘胡兰英勇地躺到敌人铡刀底下之际,别的女生统统热泪盈眶或是闭紧双眼,她却猛地从席中拍案而起,脚踏前排,双臂高举,如被包龙星附体般,风卷狂云飙了一堆市井粗话,震惊四方。故而得到了“卷毛刘胡兰”的美称…
而我的眼前,石凳上的蒜,臭脾气倔性子荡然无存,唯剩无助的泣不成声。
这让我想起了,曾经家长对我们的教导:不要哭,要坚强。
不哭,的确代表坚强,但再如何坚强,都逃不过一处的软弱。更不凑巧的,如同龟壳的反面即是柔软肉腹,他们往往胸背相连着。
不过——
“蒜,你放心。”我努力抚摸着她起伏的肩膀。
马总一定明白,还有种喜欢,叫不善表达。

幸而马总经治后很快脱离了危险,在蒜期中考试前顺利出院。她的心情自然改善了不少,与我相约加油复习,考完之后文庙走起。
2001年11月21日,全区统考暨各高中期中考试的前一天。
你们一定会问我,为何我会如此铭记这个日期?
因为那晚发生的事情,足以颠覆部分我们对成人世界的看法,与此同时,少女们的友谊也走到了第一个转折点。
起因于夜深临睡前的一通电话,竟然来自蒜的妈妈。
那头,中年妇女的嗓音带着浓重哭腔,心急如焚。
“丛丛!帮帮我!苗苗不见了!”
我瞠目结舌地瞪着听筒,又转头死命盯上闹钟:23点15分。
窗外适时炸开的响雷将我震醒,手忙脚乱套上校服,飞身下铺。
“郁丛你大半夜发什么神经呐?校门早关了!明天还要考试呢!”室友好意提醒我。
我边跳边穿上运动鞋,胡乱把鞋带塞进鞋内,撒腿便往外跑。
“我跑几圈去…”顺带摞下谎话一句。
没办法,离家出走,即便托媒体热衷于报道叛逆少年的福,这四个字与我们的距离还是太远,且仿佛已被烙上了“不良”印记。
以往我常嘲笑影视剧里,意外一出倾盆大雨便如说好似地哗啦降下,而当我心急火燎奔出寝室楼时,才发觉,老天或许确实长有眼睛,不然先前多云的天气怎么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了呢。
忘了捎伞,天落水正好浇走了我的混沌。
啊!得通知姜!
于是我跑回楼里,却从她的室友那儿得到了她不在此处的消息。
“姜以露?放学就请假回家了。她要头悬梁锥刺股勇夺奖学金呢!所以避开我们的‘骚扰’独自发奋图强去了呗!”满是嘲讽的语调。
我一愣,只好只身再次踏上寻找蒜的道路。
蒜的活动范围我知晓,可原本熟悉的各处在下着雨的夜里却变得意外陌生。
眼看时针跃过十二点,雨越下越大,蒜依旧杳无人影,我摸遍全身口袋,总算找到了两枚硬币,赶紧求助于姜。

第一通,忙音,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第二通,仍然忙音,仍然响了很久,仍然无人接听。
在我绝望地准备挂断之时,传来了姜的声音。
我顿时好像溺水之人抓着了救命稻草,讲话不住颤抖:“姜!帮我一起找蒜吧!她离家出走了!”
对方明显怔住。
而后,她沉默了许久,似乎深吸了口气,淡淡地回答我:“现在?不行。我还没复习完。”
5.关键词:谎言

如果光阴快进许多年。
蒜的婚礼当夜,新娘和伴娘们无一幸免地被宾客攻势放倒,之后抛下同样烂醉如泥的新郎,转战新房,继续把自己灌趴…
新娘激昂地挥动着酒瓶,突地将瓶口对准伴娘之一。那里不知被谁敲出了个锋利的豁口,未滴干流尽的酒精|液体从容缓慢地从此处淌下。
“姜以露!”她口齿不清地喊着,“你要庆幸!高一期中考试前那晚!如果你说那句话的对象是我!我!一定!冲到你家!甩你两个耳刮子!”
“那倒是极好。”姜另撬了一瓶,与新娘手持的重重相击,玻璃容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这难道不是劝你结束离家出走的最快办法么…”
“大姐你扯的理由也太伤我们了!重伤啊!你不知道葱哭得有多伤心么!”蒜自顾自接着嚷。
“彼此彼此…”
话音未落,我便倒头进入睡眠状态。
基因,妙不可言——我很多地方像我爸,甚至连酒品都可以如此相似。
依稀中有人推门而入,她俩软软地起哄了几下,并未阻止来人将一滩烂泥般的我一把抱起,离开这里。
“缘于初中时代的情感真是持久得诡异啊,友情是,爱情也是。可惜…”
似乎是新娘在感慨。不过后半句,我没听到。

这座城市的冬天经常下雨,但下得如此丧心病狂却不多见,伴着偶作的雷声,简直如穿越到了炎炎夏季。
公用电话由透明塑料板半包围,此时顶上窄窄一块挡雨板形同虚设。我没带伞,被浇得内外湿透。
“姜…”我想质问她,“你怎么能这样?”
她比我早一步收线,留下空洞的四个字:“不好意思。”
于是,我只得转身,走向下一个蒜经常出没的地点。
这个时间点的街道,行人车辆皆少,无不行色匆匆。甘愿淋雨的疯子大约只有两个,一个我,一个蒜。
最终我在我们初中操场一侧的主席台上找到了她,像个傻瓜般仰头迎接雨点的洗礼。
雨点密集地打在我们的周身,我胡乱抹了一把脸,又走上前朝她的脸上一阵狂擦,才发现它们均是温热的。
原来我们都在哭。
她的视线透过雨帘捕捉到我,即刻自啜泣转为大哭。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她嚎啕道。
“怎么…”
“妈的!以后我绝不结婚!死都不结!”
“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世上最可靠、最顾家、最有责任心、最爱妻疼女的人,居然当着我们的面,牵着第三者的手,说他们相恋多年,说他要为了真爱离婚!”
“你知道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是谁吗?你听了一定会吓一跳。”她又忽然间破涕为笑,“记得不?小饭馆的老板娘,那个拜我爸的秘方所赐的女人,那个对我们百般温柔的女人…”
我回想起马总送去抢救室的那晚,阿姨的紧张神色,现在想来的确非同寻常。
“你不觉得恶心吗?不愧最毒妇人心啊,居然偷了别人的老公还可以在那人的女儿面前扮得如此无辜无害。还‘相恋多年’!还‘真爱’!恶心死我了,能别玷污这些如此美好的词语吗!”
“好啊!离啊!你敢离我就敢断绝父女关系!早知道他酒精中毒后脑子坏了,还不如当初不要救他死了拉倒…”

蒜跳下主席台,在大雨滂沱中拼命摇晃我的肩膀。在她的推搡之间,我看着倒更像是那个破坏她家庭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辜负我妈…”
“为什么?为什么你抢走我爸爸…”

我口才不佳,亦不善于劝人,只能哑口无言。
或者又可以理解为,此时对于蒜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任由她拖来掖去,任由她哭叫发泄,直至她精疲力尽。
精神科医生的姑妈曾说过,人绝望之后,或躁狂或抑郁,而最佳状态则为回归冷静,甚至是回归到不同寻常的冷静。
几小时后,雨过,渐明的天色预示着第二天将会是个好天气。
蒜坐回主席台边侧,呆若木鸡垂首瞪膝盖。等再次看向我时,眼底的目光已镇定了许多。
但她仍感些许惊讶:“葱你怎么哭了?”
我忙抬手摸脸,否认:“没有。”
她环顾四周,又问:“姜呢…”
“姜!”被我慌慌张张打断,“她有点事…”
“有点事?”
“嗯…”
蒜注目良久,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从来就不会说谎?”

第二天,期中考试。
混入走读同学上学人潮中踏进校门,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我依然被抓了个正着。
“郁丛,为什么逃夜?”班主任斥责我。
“朋友遇上了麻烦…”我如实回答。
“多大的麻烦?”老师不依不饶,“多大的麻烦?大到你要半夜翻墙出去?还挑在大型考试前一晚?”
“我…”
我无言以对。
也许是淋雨多时或未眠一宿所致,身躯不自制地微微颤抖,紧了紧校服领口,寒战一拨一拨袭来。
偏巧在我欲挪动脚步之际,迎面而来了姜。
“找到蒜了吗?”她果然开口,透着一股子理所当然。
我不知该用怎样一副表情去面对昨晚抛下无比冷淡理由的好友。但当我抬起头,仍愕然于她的狼狈,不亚于彻夜未归的,我的狼狈。
“不知道。”我本想怒气冲冲甩一句,无名之火却一下子被疑惑和担忧掩盖了大半。
“她干嘛离家出走?”她问。
“你为何不去问她?”我反问。
她语噎。
“那…蒜难道没问,我人呢?”
“问了。”
“你说什么?”
我拧了拧湿漉漉的上衣下摆,回头,冷冷说道:“当然是原封不动转告你的话语。”
考试铃声适时响起,监考老师抱着试卷正向我们走来。
折返身,她却在我身后淡淡地笑了:“葱,你知不知道,你从来就不会说谎?”
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找回平衡,怒气倏地上窜,我重又冲回她的跟前,抓住她的袖管。
“我是不会!不像你!我知道你在撒谎!可到底有什么原因是我们之间不能说的…”
考前宁静的环境之下,我的声音显得异常掷地有声,不仅受到教室内同学们的注意,也吸引了监考老师的目光。
最终我们被老师强行分开。她始终抿着唇,脸色愈发难堪。

第一天的考试日程结束后,我住进了医院,由于肺炎。
其实返校时我已高烧在身,坚持完上下午两门考试,便倒地不起。保健老师和班主任合力把我送去了医院。
非常不幸的,这次又是我爸的医院——谁让它离我们学校最近呢。
老爸自然第一时间现身,老妈随后赶到。他们从老师们口中得知了我生病的诱因,再瞅瞅烧得不像人样的我,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混沌中我隐约听到他们在致歉:“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女儿借读的还出这么多岔子,真是给学校添麻烦了…”
我迷迷糊糊地苦笑了一下。
经过老爸同事的会诊,再结合各项检查和症状,医生建议我住院治疗。
老妈略微嫌弃地瞟了我一眼,转身向老师和学校汇报。
“…对,明天的英语考试无法参加了,不好意思…”
“能考虑增加补考吗?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