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场两种性别间的恶战在所难免。
我和姜拦下蒜,乖乖地全身而退,一口气跑到铁索桥边,迎着鱼肚白色的东方上气不接下气。
“有纸和笔么?”喘罢,我灵机一动,突然提议,“不如,做件有意义的事吧。”

勇敢者之路一侧的河畔,有棵大树。我们在这里做过最纯亦最蠢的事——时间胶囊。
纯,在于小觑了未来的不确定性。蠢,同样在于此。
“记住啊,红笔是蒜的,黑笔是我的,蓝笔是葱的。”
“写些什么?”
“要不各写三张?给自己的、给我们的、随意发挥。”
“能写给未来的老公么?”
“哟哟,你未来的老公是代入你家王子呢,还是你家尚既?啊?”
“停!你们听我写的!以后我结婚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做我的伴娘!”
“万一我先出嫁呢?”
“不管啦,哪怕当了妈也要做!我添上了!”
“好好好…”

撕得杂乱无章的纸条被胡乱塞进雪碧瓶。
我们边自嘲,说等若干年后来挖别纸条都烂完了,一边虔诚地将它们深深埋起。
蓦然抬首,恰逢旭日初升。
人生充满意外,比如,在这并不适合看日出的地方,我观赏了平生第一次日出。

其实我多写了一张纸条来着,至今夹在日记本中。
那上面的蓝色圆珠笔印记早已糊开,渗透进泛黄的纸张。
愿此刻永恒。
2000年3月24日,浏河营地。
12.关键词:疯子

2000年1月,我买了第一本《wink up》,依旧购于圣地文庙,花去二十五大洋。
2000年1月,有半个月的时间,我的午饭全靠蒜和姜救济,或者啃家里剩下的面包。
2000年1月,我得知了K团一个月后会在香港和台湾开千禧演唱会的消息,其中还有一场是他们的第一百场。
于是,我和蒜分头回家吵着要钱,发誓一定结伴同行。
结果,蒜绕过她妈,在她爸面前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马总心一软,乖乖摸出了钱。
老爸同样事业缠身,我同法处理,眼看成功在望,被我英明威武的老妈擒获,功亏一篑。
“疯子!”
老妈吝啬地扔下两个字,掉头就走,任我死活。
在我妈弃我而去几天后,蒜东窗事发,她妈连一个字都没舍得吐,狠狠甩了两巴掌,走人。

元旦过后第一周,正轮到我们班值日。
干的与小学时代相同的事儿:校门口站岗、检查校服校徽红领巾、眼保健操打分云云。只是大概年纪和积极性通常成反比例,小学时明明可以为执勤名额挤破脑袋,而眼下除了班干部及优秀团员们被赶鸭子上架,群众们均一副病恹恹兴趣缺缺的模样。
有个当生活委员的死党真是坑爹,姜想都没想就把我和蒜拉上了门口傻站的岗位,直接导致了父嫌母弃的我俩每天都得起个大早,然后于凛冽寒风中耷拉着脑袋杵在铁门边,还不死心地一步一步往温暖的门卫室退。
她瞅着我们不禁发笑:“如此萎靡可是因早餐无着落?”
蒜叹道:“何止早餐。”
“你家开饭店还没着落,那我活该饿死?”我苦笑。
“我爸那儿?”蒜狂摇头,“不去,死也不去。”
“你们两个妈,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吧,怎么都是气完一走了之类型的。”姜说。
“她妈一向如此,我妈是气大了才会这样。”某人叹着息解释。
“去次香港得多少钱,还不在假期,你们难道还想逃学?”
我们异口同声喊道:“只喜欢ACG的人不懂哈真人的痛苦!”

我妈从来说话算话,自那日愤然离去起,便以医院为家,竟再也没在我视野范围内出现过。庇护伞奶奶偏巧被学生邀请出了国,可怜只会烧饭不会做菜的孙女,在吃厌了老爸医院食堂饭菜及各大方便面品牌后,走上了与蒜狼狈为奸的道路。
完全不理家事的蒜最近的蹭饭地点,在她熟识的一位阿姨所经营的小饭馆里。这爿店位于我家和蒜家中点,有些不起眼,除了家常小炒,最招牌的当属爊鸭面。
听蒜说,这爊鸭方经她爸马总多次改良,保存为秘方。因受他挚友,即阿姨病亡的前夫临终前之托,马总特例拿出此方帮助本为家庭主妇的阿姨立了门面。一晃过去多年,小店终于站稳了脚跟。
阿姨为人很温婉,有种柔中带韧的成熟韵味,对恩人之女尤为客气,当然对恩人之女的朋友也不会差。
蒜每次吃饱喝足拍拍肚子,只管嚷一声“赊我爹的账”,我可不能学样,再说实打实一大碗面加上一只鸭腿只需三块钱,真心实惠。
可阿姨从来把钱原封不动塞回我口袋:“一碗面就算啦,小朋友去买买笔和本子好了。”
外边天冷,我们吃完赖着不走,占着原位写作业,更多的时候,我们在无聊地闹来打去,掏块垫板切橡皮当骰子、草稿纸上下五子棋之类。小店生意不错,我们便成了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之流。
大概是由于未生育,阿姨特护着我们,专门把那桌辟给我们胡闹,宁愿让别的客人拼桌。
“如果我妈有阿姨这么温柔该多好。”蒜常说,我不由赞同。
如果布置了作文的作业,我笔下好人的原型十有八|九是阿姨,而反派角色,撇开我妈,还能是谁。

有时我也会去骚扰我亲爱的表姐,趁机埋怨诉苦。
我尚耿耿于怀着:“我妈竟然说她亲生女儿是疯子!”
她安静听完前因后果,瞥了我一眼,幽幽道:“你以为有钱就能买到票么?”
我一怔,送到嘴边的红枣愣是没塞入口。
见我的表情从目瞪口呆,至悲痛欲绝,至如梦初醒,不断天云变换着,她作势摇头,轻巧一拍,便把红枣让我囫囵吞了下肚。
接着继续提笔作画,不忘嘲笑我:“真是疯子。”
“姐,你怎么老是画啊画的,不用温书么?”我扯开话题。
“为了拿个好名次。”她答。
“什么名次?”
手中画笔一顿,她下定决心般吐了口气,缓缓转向我:“接下去我所说的话,你不要惊讶,也不得外传。能做到吗?”
“能。”我信誓旦旦。
一分钟后,我深深为自己的誓言后悔,确切说,是我无法消化她所传达内容的震慑力。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我准备参加艺考。”
“可是…”
“我知道。”
“可是…”
“我决心已定。”
我一直以为,人人都有叛逆期,除了我姐。
她是我小学和初中同校的学姐,清秀文静,成绩优异,堪称女神。在同学们忙着早恋追星时,她规规矩矩做她的模范学生,低调地看言情或哈着她的日,甚至在长辈面前也丝毫未露出过花痴的马脚。
全家对她寄予了殷殷期望,并从儿童时代起给她灌输“长大延续医学世家”的思想。小学时她朗声答“好”,初中时她笑吟吟地点头,现在高二了,她仍然淡然默许。大姑妈大姑父自然欣喜且放心,连她未来学什么科都想好了。
如此小绵羊般的姐姐,居然用同样动人温柔的声音告诉我,她要艺考。
我的视线紧紧在她的脸颊和画板之间游弋。
“疯子…”
只有这个词能表达我此时的心情。

初二下,我被老妈无视了整一学期,幸而还有奶奶不离不弃。
她号称在国外学到了西餐的精髓,回来孜孜不倦地在家人身上试验。一顿后,爷爷逃遁,一天后,全家逃遁,一周后,居然我姐也失踪了。
奶奶瞅着搅拌着生洋葱不知如何下口的我,满意地笑道:“还是我们丛丛最乖。”
我只能呵呵呵…
老爸的回家时间愈来愈晚,家几乎成了他合眼歇脚的驿站,且是个难以安稳的驿站——手机单音铃声一响,他便如备战的士兵一般整装待发。
社会上最早拥有手机的那批人,往往也是最繁忙的。
曾经我干过藏起手机拔掉电话线的事,可料不到他的同事还可以用最原始的方式,即上门,捉人。
老爸出门前我拉住他的衣襟:“病人重要还是我重要?”
“现在是科里最关键的时候,不止有病人的事…”见解释无效,他忽的忍俊不禁:“当然是我的小情人最重要。”
那口吻,同安抚情人如出一辙。
他无奈,我也没法子,便选择与奶奶相依相伴,不愿意回自己空无一人的家。

这下我更无法无天了。
奶奶退休后的夜生活很规律,无非洗洗弄弄,陪爷爷聊聊天,或者查查专业书籍。由于担心电视声会吵到我学习,连了解新闻都只通过阅读报纸。
正好,静谧的环境适宜于我忘情投入漫画。
奶奶家的书房留给一大把年纪仍扑在医疗前线的爷爷,卧室里的小书桌则留给我。桌侧一角有个杂物箱,放放往期杂志什么的,自从我占领了此处,箱子里的空间日渐减少——挪开最上头覆盖的专业杂志,其下堆满了清一色出自“远方出版社”的漫画书…
等翻完了几本单行本再面对语数英理化政,简直有如从天堂跌入地狱,顿时变身霜打的茄子,耷拉下脑袋。做不了几题,就彻底悄然伏案,口水流满作业本。
外间的奶奶端着夜宵进屋,瞧见孙女别扭的睡姿,心疼地拉我上床。
“明晨起早些接着做。”她总是如是给我台阶下。
我也不挣扎,乖乖上好闹钟。
当然,第二天,八成又睡过了头…

初二第二学期期末家长会当晚,我妈终于再次降临在我面前,浓浓的杀气扑面而来。
她踏入奶奶家第一件事,冲到厨房操了把菜刀,奔我就来。
当时爷爷奶奶俱在场,均瞠目结舌。待他们回过神,我妈早已一阵风卷入卧室,果断落锁。
她甩下包,提着刀从我面前晃过,瞥了眼屋子,然后视线锁定墙角的杂物箱。
“别…”我惨叫,试图豁出性命去保“藏宝地”。
她冷冷一笑,潇洒转身,“砰”地一下将菜刀稳稳直直地砍进了桌角。
外头奶奶焦急地捶着门:“丛丛妈有话好好说!丛丛还小不懂事…”
爷爷较为镇静:“老太婆你别去管她们了,名次下滑这么多是该管管了…”
与此同时,尚沾有菜叶碎沫的菜刀发出强大的结界,瞬间冻住了我的时空。
老妈顺利地打开杂物箱,一本一本朝外抛。
“《中华小当家》?”
“《魔卡少女樱》?”
“《浪客剑心》?”
“《棋魂》?”
“《犬夜叉》?”
“《新世纪福音战士》?”
“《天使怪盗》?”
“安达充?”
“新条真田?”
我及时更正:“新条真由。”
“小赤佬闭嘴!”
成功激发出她的歇斯底里状态…
再从箱子中捞出一套:“《哆啦A梦》?!你几岁!啊?你几岁了!还看这种幼稚的漫画书!”
我学乖了,没敢出声,心底默默反驳:一点都不幼稚好吗!
爷爷奶奶最终找到了房间的钥匙,可惜晚了一步,房门打开时,我已经被腥风血雨洗礼了一遍。
奶奶看到瑟瑟发抖肿着眼睛的孙女自然又急又恼,要不是爷爷在中间拦着,恐怕两个女人会大打出手。
“对于这种疯子,暴力还是得用热的。”
这次老妈倒是大方地扔下了一长句话,掉头就走,顺带拖走了我。

和大多数女生一样,我拥有个严母,从小到大被K过的次数估计可超天上繁星。引用其他家人的话来形容,即“小打天天有,大干三六九”。
在诸多“大干”之中,上述那场战役实属记忆犹新。不仅在于我方伤痛惨重和犹存于桌角的刀印,还在于,哎,失去了一整套《哆啦A梦》。
奉母勒令丢弃之命,我把那套漫画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小区周围兜了三圈,最后觅到了河边一个小角落,掘地三尺给埋了进去。结果两天后,我再次掘地三尺欲迎它回家,却已空空如也。
谁拿走了?
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拿走了啊!
13.关键词:距离

尚既对我的补习仍在艰难持续中,地点改到了他们医院侧门对过的肯德基。
原因有三:其一,我实在怕见着我妈,能避则避;其二,不知何时起,在肯德基做功课蔚然成风,仿佛试卷旁边放杯可乐,高端感即刻呼之欲出;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尚既愈来愈忙。
他结束了研究生的专业课程,全心投入临床,不仅要完成其他轮转科室的实习任务,还得遵从本科室的习惯,即跟随导师出门诊和值班,当然,分担我爸甚至科里其他老师的课题和文章也是份内事。
有时,他在我做题时阒然伏桌而睡。
我偷偷伸出笔,于他面前晃了晃,没反应。便缓缓半站起身子,稍稍侧头,窥探他的睡颜,徒手空摹他立体的轮廓,或盯着长睫毛末端犀利的角度出神。
“做好了么?”他似乎被什么惊醒,模糊地坐正身躯。
我蓦地回归原位,脸红到无端:“做…做好了。”
“我看看,”他接过的同时狐疑地问我,“很热?”
我不好意思地摇头,再摇头,直视桌面,愈加通红。
蒜和姜曾尾随我们至补课地点,遂见过和尚既独处时我的模样,不出意外成了她们的笑柄。
“判若两人啊!果真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她们如是取笑我。
我呢,翻她们一眼,继续偷着乐在其中。

可好景不长,老爸在初三开学前夕通知我:“尚既的辅导就到八月底结束吧。”
“为什么?”我纳闷。
“你爸我马上要去澳大利亚访学,手下的学生暂时交给大主任管教,如此一来他的任务恐怕会加倍。再说,你校内校外该补的也都补上了,最主要的,还是靠自己啊。”
一席话听罢,失望与失落一并涌上心头。
虽然从老妈和其他人口中听到了七七八八,但这还是头一回老爸明确地告诉我:他要出国一段日子,精确到时间:七个月,以及地点:悉尼。
说起悉尼这个地方,我对它的印象仅限于本届奥运会主办城市,还有最近电视里一直出现的歌剧院、海港大桥,至多再加上袋鼠、考拉、鸭嘴兽之类…
9月26日放学,意外的,老爸已一身休闲无所事事地卧在沙发上。他竟然比我早到家。
见我回来,笑眯眯拍拍沙发,招手:“小情人来,陪老爸看女排。”
我放下书包,屁颠屁颠坐过去。
“哎呀,忘了我女儿是个体育盲…”他嘲笑我。
“哪有!我对女排有情节!”我忙反驳。
“哦?”
“当然!我家K团所属的事务所会借世界杯排球赛之机推新团、发应援歌,就像去年的A团…”
老爸啼笑皆非地瞅着我:“如此情节?”
“不然呢?”
他清了清嗓:“听着,这才叫女排情节。”
“各位听众,各位观众,全国同胞们,海外侨胞们,现在在日本代代木体育馆隆重转播第三届世界女子排球竞标赛冠亚军决赛,由中国队对日本队。中国队首先出场的队员有…”

我爸爽朗乐观,不拘小节,高大壮硕的身躯镶着大大的啤酒肚,笑起来声若洪钟,再配上时不时抚摸肚子的动作,活像座弥勒佛。
在医院里他擅长与病人及家属沟通,私下也啰嗦,嘴巴受不住寂寞。哪怕是在清晨煮粥或者如厕时,都会不自制地制造噪音,时而唱歌,时而朗诵,或拿出最看家的本领——念悼词。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深切悼念郁慷同志。郁慷同志生于19XX年X月X日,上海市XX区人,19XX年进入XX医院工作,19XX年X月X日加入中国共|产党。郁慷同志于…哎,丛丛,你说,你爸活到几岁比较好?”
我每每蜷缩在被窝里拼命捂住耳朵。
“那就2XXX年好了,嗯。郁慷同志于2XXX年X月X日X点X分因…哎,丛丛,你说,你爸怎么死比较好?”

难怪每次他们科聚餐,他的同事们一致吐槽道:“郁主任的手术室什么时候分贝能低于70,估计彗星就撞地球咯。”
我真心觉得,他是颗说书的好苗子,这不,他学宋世雄解说1981年世界杯女排决赛,学得一个叫惟妙惟肖。
“扣球!球打中了,15平!”
“陈亚琼发球,日本队进攻,孙晋芳拦网得分,17比15!”
甚至是获胜后的欣喜若狂:“赛场沸腾了!中国沸腾了!中国女排以七战全胜的战绩,当之无愧地登上了第三届世界杯赛的冠军领奖台。这也是我们这个格外珍视集体荣誉的东方民族有史以来首次夺得集体球类项目的世界冠军。”
他的精彩讲解令我如身临其境,忙不迭地拍手怪叫。
无意中瞥了眼电视机,2000年悉尼奥运会女排四分之一决赛,中国队对战俄罗斯队的比赛也方结束。但结果,貌似并不怎么理想。
25比27,23比25,25比27。无缘四强。
“额,老爸…”我指指电视,试图让他忘掉过去、正视现实。
他倒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早知道了,这是重播。”
“…”

第二天晚上,我背着书包送别了老爸。与我同去机场的,还有尚既。
他抱了抱我,殷切叮嘱:“好好读书,懂事些,多体谅体谅你妈。”
又拍了拍尚既的肩,嘱咐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替我多照顾照顾丛丛。”
接着严肃地转过身,顿了顿,似无奈奔赴远方的英雄般,潇洒地挥动手臂,飞向遥远的南半球。
回到家夜已深,老妈归来不久,客厅里的电视亮着。
里头正在回顾一天的精彩瞬间,一张张欣喜的脸庞,一次次国旗扬起,一遍遍国歌奏响。末尾,镜头拉远,彼处秀美风光一览无余。
深深的落寞感无由地袭来。
原来,今日起,我和奥运会的距离,约等于我和老爸的距离。

网络的发展快得出人意料。聊天室热潮未退,又有一种聊天工具悄然流行。
轻舞飞扬:你也转战QQ了?
一根葱:对啊,新注册的,试试。
轻舞飞扬:我们班有多少人玩QQ?
一根葱:要不你去chinaren校友录里吼一声?
轻舞飞扬:那里也没多少人吧。A团的歌听了没?
一根葱:听了,不错啊,再观望一下,说不定就哈了。
轻舞飞扬:作业搞定了没?
一根葱:还剩一半。
轻舞飞扬:比我好。晚上光顾着看《网球王子》,刚刚动笔。
一根葱:篮球足球棒球之后又来网球了?
轻舞飞扬:明天借你看。
一根葱:好。先不聊了,我妈回来了。
投靠企鹅兄之后,我的网名从“小葱”进化为“一根葱”,而蒜从“可爱精灵”进化至万千“轻舞飞扬”中的一员。
我瞅见她崭新昵称的一瞬间,有种将自己的改成“痞子蔡”的冲动。几秒后又为自己的沉着冷静感到欣慰,切,谁稀罕和她演绎第一次亲密接触。

没过多久,邻近的初中传来一则初三学生私下会网友被骗去钱财的小道消息,引起轩然大波,其对我校的震动程度远远超过了远华走私案一审十四人判死刑或是《夏商周年表》正式发布。
敏感而紧张的初三,班主任除了抓我们周复一周的考试,居然还挤出休息时间整理了最近各大报纸杂志上关于网友见面的负面报道,日复一日在我们耳畔循环,大到主流报纸小到三流期刊皆不放过,使出浑身解数扼杀“网虫”。
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我们暗地里依旧我行我素。
我和蒜每日必行之事,就是教唆姜买电脑。
“叫你爸妈买台电脑吧!”
“聊天可有意思了!”
“动漫论坛里有许多没看过的资料哦!”

姜不愧是品学兼优的乖宝宝,我们诱惑她的理由有一百条,她婉拒的理由就有一百零一条。
“家里没钱。”
“离中考还有半年,当下可不能分心。”
“我一定得考进S中。”

S中,全市最牛的高中,即使因位于本区不算零志愿,但难度远高于普通零志愿。班主任曾当着全体家长的面说道:“我们班考的进S中的人不会超过三名,其中两名,只可能是姜以露和石贻斐。”
无数次教唆未果后,我们放弃的同时心怀不爽。
“姜,你太不够朋友了。”某天放学,蒜憋不住了,指着姜的鼻子斥责她,“考入S中有这么重要?”
寒风中,她紧紧攥着硬币,垂着头默不作声了半晌,呢喃低语:“对我很重要,你们不懂…”
她没再说下去。
所以当时的我们,不懂。
只是渐渐的,放课后或双休闲逛的队伍中没有了她。
渐渐的,午休时或课间胡侃的身影中没有了她。
渐渐的,原本频繁的家庭电话联络亦没有了她。

2000年12月26日,明珠线建成试运营,起点上海南站,终点江湾镇。
姜到学校以及到我俩的家方便了许多,但我们和她的距离却好似拉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