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解。
于是,在无数日无数夜无数次无数遍被洗脑后,暮然回首,自己已不知不觉地加入到这熙攘人潮中。
打哈日起,我收集了几大盒的原装单曲和专辑,其分布之广泛可以逃过我妈扫把抹布所及的一切角角落落,其总额之昂贵约等于过往我所有的饭前、零用钱、压岁钱的总和。原本美滋滋地认为来到这里简直就是老鼠跳进米缸,可出我意外的是,此后再未为家里的碟库添过一砖一瓦。更出我意外的是,日语歌似乎亦与我渐行渐远。
又一辆电车匆匆驶去,我插上耳机,打开手机音乐播放器。里头只有两首歌曲,其一为Oasis的《Wonderwall》,其二为陈奕迅的《圣诞结》。
随意搜索,然后下载。竟然,都和他有关。
十年前他唱“You're my wonderwall”,十年后他唱“狂欢的笑声听来像哀悼的音乐”。观众也好主角也罢,竟然,都和我有关。
幸好,他应该没有留下印象。
可我的手指仍不由自主地移向代表他的快捷键,就在此时,闹铃响起。

二十分钟结束,回家吧。

下班后至起床前,可怜巴巴的睡眠时间总会被各种电话打断,除了工作态度绝对呕心沥血的老板偶尔叨扰外,最常制造凶铃的便是交友不慎的损友们了。
通宵加班火冒三丈、被客户气得七窍生烟、空虚寂寞冷、羡慕嫉妒恨…没错,她们拥有成千上万种理由。
我无一例外甩下一句:“你们就不能报喜不报忧吗!”而后关机,蒙头做梦。
然而,是日喜从天降,突兀得有些措手不及。
蒜通知我:“下下周给我请假回来。”
“啥?”迷糊中。
“我说,给我请假回上海。”
“为什么?”
“我要结婚了。”
瞬间清醒,同时惊叫:“Oh my Gosh!”
引得准新娘一丝不满:“同学,你留的是东洋又不是西洋,应该说USO才对吧…”
我全然无视她的偏离重点:“我只想知道新郎是谁?为什么没告诉我你交男友了?”
“哦,”她平静道,“商场联姻。”
我愣了半晌,表示难以置信:“你…不是誓死不向利益屈服的么…”
“是吗?”蒜却说,“我忘了。”
“可我记得…”
“你记错了。”她断然说道。
她的语调不容置疑,她的声音格外果断,前所未有。如此这般强硬,使我不禁对自己的回忆产生怀疑,而去坚信她的话语。
“嗯,看来我记错了。”
我们,都记错了。

在紧要关头请假回国的代价便是闪人前为实验室付出全部的白昼与黑夜,才总算终于赶在婚礼开场前八小时滚到了新娘跟前。
新娘梳妆打扮中,瞅了我一眼,接着扔来一袭粉粉嫩嫩的小礼服,盈盈然对化妆师道:“麻烦往墙边那只熊猫的脸上盖一盒粉。”
化妆师遵命,果真不遗余力地刷了一层又一层。末了,从头到脚巡回了数遍,翻出胸垫全力以赴地塞了一张又一张,简直把我打击得体无完肤。
新娘蒜倒是十分满意:“不错,我要让我的伴娘们美煞四方。”
“岂不是喧宾夺主了…”我苦笑。
她莞尔,侧身探头张望窗外,确认房间里仅剩下了我们仨。
“我?负责走形势,不负责走心。”她说。
姜与我无言对望,均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这样,”蒜却宽慰起我们来,“我一直把二十五岁看作年轻同成熟的分水岭。二十五岁前我也做过不少疯狂的事情,跟穷小子谈恋爱,曾追爱至天涯,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无妨,就当成今后的笑料吧。”
“二十五岁后,不再做梦。认真过日子,择合适的伴侣终老,为既定的事业奋斗,多好。”见我们依然不语,她自顾自大笑,“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和前任轰轰烈烈爱情长跑无疾而终却和现任短暂相识相濡以沫的人,我们身边多了去了,不是么?”
她笑得欣然,我望得平淡。
穿过晨光看向她的脸,仿佛依稀还能窥得当年的棱角,那个满腔正义擅长挑起对峙的同学,那个大雨中哭着长大不结婚的孩子,那个信誓旦旦要向父亲报仇的少女…已然离去,圆润无影。
时间不留痕迹,可以追踪的,大概唯有相伴多年的闺蜜一句衷心的祝福,以及一句“蒜,你变了”。

蒜的丈夫同为商界二代,据说热衷于深造学业,故和她相比,年纪虽相仿,却多了几分稚气未脱。
不过宾客们可不管你的来历背景,大喜之日图的就是热闹,何况富富联手的婚姻欲看好戏的人多得是,满大厅的人集体目标遂一致变成:放倒新人,包括伴娘伴郎。
这才发现,蒜变了太多。周旋、推诿、讨巧、撒娇,样样手到擒来,且酒量极好,令我和姜暗暗惊叹:“她什么时候如此具有酒店老板娘派头了?”
行至老同学席位时,半数宾客已纷纷告辞,新郎基本不支,蒜也有些摇晃。
她第一个冲到十亿飞面前,豪迈地伸出手:“来!坐我斜前方的自然卷!敬你!”
一抬玻璃杯,一饮而尽。
“再来!腹黑嘴贱不要脸的学霸!”
“再来!让我家葱葱哭的坏男人!”

空酒瓶不断地增加,蒜的倔劲随之膨胀:“我偏不信喝不过你这个三罐倒!”
“真不巧呢,”他沉闷了一晚终于开了口,“工作了几年,别的没长进喝酒倒是练出来了。”
新娘立刻不服:“上!混喝!”
我大惊,死命拉扯她的手臂,试图叫她就此收手。
不料十亿飞的犟性子也来了:“比就比!”
各种颜色的酒类依次呈上,姜哭笑不得地摇头:“初中时候,我们四个人一有矛盾便会发展成他们俩的死磕,多少年过去了,还这样。”
我却没心思回顾以往,不住心如擂鼓:不行,十亿飞不能沾混的,一沾即倒。
眼看他端起酒杯,我一个箭步上前,将杯子从他手里夺了下来。
“我替你。”
说罢,仰头而尽。

蒜的婚礼邀请了十亿飞。
从他步入酒店起,我们便不约而同地避开对方,即使我不由自主地替他喝干了他碰不得的混酒,我仍未正视他一眼。
直至豪宕地放下酒杯,我才记起自己同样不胜混酒的酒力。
可惜为时过晚,以至后来新娘拖着我和姜叙旧时,我已昏昏沉沉得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有人将我一把抱离了房间,缓缓地走了许久。
然后我问他:“你还记得吗?第一个为之流泪的女生,你说,你会娶她。”
5.关键词:选择(上)

金秋十月注定是个幸福的季节,我前脚方送走了蒜,后脚又送走了亲爱的表姐。
这两位性格喜好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新娘不约而同选择了简单至上的嫁衣,避繁从简的流程,以及皑皑无暇的布置。
翻开我姐的来宾签到簿,最前头的两页早已被硕大的行楷占领,其上霸气无比地写着:吕析文,从今后老师跟你混!
“有必要向全世界宣布你们是师生恋么?”我无语。
“没必要,”我姐羞涩道,“但是他喜欢。”
请自动脑补动漫里那些可人儿双手捂脸红霞飞满天的娇羞状,再回忆一下她既往徒手灭小强肆意欺负妹妹的种种前科,简直唯有三个字可以形容——
“不,要,脸。”
老姐抽空瞥我一眼,笑面如靥不忘咬牙切齿:“谢,谢。”说毕她又返过身,挽紧姐夫的臂弯,接受宾客们的祝福。
前人的话语千真万确,我注视着她姣好的面庞在浪漫灯光下绚烂绽放,不禁羡艳,为心爱的人穿上白纱果然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

表姐是位明哲保身的主,在新郎与伴郎争先恐后的包庇掩护之下,婚礼结束后居然清醒无比地屹立在那儿。
一袭大红旗袍旁,一桌东倒西歪的同志或哭或笑或沉睡或癫狂,夹杂着一个四仰八叉的新郎,放眼望去,飘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感。
“厉害还是你厉害,姐。”我走近,送上由衷的赞叹。
她回头,些许惊讶:“丛丛你还没回去休息?不是明天一早的飞机么?”
“没事,”我笑道,“好久不见,想多看你几眼。”
“成!满足你。”说着移开不省人事的姐夫搭在她身上的手,轻快地跳离彼处。
浓浓的罪恶感顿时充满四肢百骸:“今天不太好,下次吧,下次…”
“走。”她搂过我的肩顺带牵走几瓶酒,“放心,他们自有人收尸。”
于是,我在一步三回头中跟着她步入电梯,又在五步一徘徊中随着她踏上屋顶,而后,眼前刹那大亮——下有霓虹璀璨宛若人间之天堂,上有星汉灿烂宛若天堂之人间。
我不由振臂高呼:“美哉!”
表姐满意地笑着,告诉我:“我选这里作为此生最重要时刻的见证地,其一便由于视野极佳的屋顶。”
“其二呢?”我问。
“看,”她伸手指向不远处五彩变换的江景,“当初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成功了。”
是的,她成功了,成功得仿佛青云直上,甚至我还没来得及道一声恭喜。
今日的婚宴大开数十桌,摆满了偌大的宴会厅,全部费用均出自新人之手。宾客中赞许他们之辞溢于言表,听得最多的便是“有才有貌,事业有成”,或者“年轻有为,如有神助”,抑或“青年才俊,前途无量”。谁都不知道她曾陷四面楚歌,与父母吵过,蹭我家住过;为节省开支,多餐包子吃过,一碗泡面分三顿试过;为接洽生意,一天四次飞过,亦在机场晕倒过。
一俊遮百丑。
幸而,她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大学时代的老师。
幸而,她的奋斗感动了上苍,许她成就的同时也许她了一位一辈子的伴侣。
幸而,她坚持了她的坚持。
“人生就像做不完的选择题,”表姐道,“没有谜底,亦不知对错,现在想来,随心,就是最好的答案。”

古今中外不知有多少新娘是在新婚之夜自己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的,总之我姐为我平生遇到的首例。
犹如那些少小背井离乡的人们,她凝望着遥远某处,喝一口,叹一声,接着再一口。消散无形的感慨与艰辛重又悄悄将她消瘦的身影包围,层层叠叠,密密实实,让人不胜唏嘘。
我默默凭栏远眺,试图抓住她眼神所指的方向,无果。
“妹妹。”她突然唤我。
我被这多年未出现过的称呼震了一惊:“嗯?”
“我相依为命长大的妹妹,我超愚蠢偏偏超执着的妹妹,我迟钝得看不清自己心思的妹妹…”她的嗓音模糊毕露,“你一定要幸福。”
话音未落,身边的人猛地矮了一大截。
感动?当然了。
不过更多的是感受到的重量——弯腰扶起高我半个头的老姐,她便义不容辞地把体重全压到了我的身上…
“姐,”我不觉坦诚以待,“但我怕我做不到。”
亲爱的老姐,你知道吗?二十多年来,这句话我终于说出了口。
你那么优秀,我怕我做不到;你那么勤勉,我怕我做不到;你那么勇敢,我怕我做不到;所以你那么幸福,我怕我做不到。
她没了反应,一路懒洋洋地哼哼着,直到被我拖进一片狼藉的新婚套房。
天已明,我收拾完物品欲转身离开。
“丛丛,”老姐却蓦然翁翁地叫住我,“可,你还是都做到了。”

飞机方一着陆,来不及回家整理行李,拉着箱子和一众大包小包狂奔至实验室报道才是头等大事。
“实在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送上家乡特产的同时向战友们不住致歉。等再抬起头,将多余的礼物塞回行李箱,视线触及里头由老妈打包得整整齐齐的特色下饭菜,不由发笑。
几小时前,我尚是名粗枝大叶的老爸老妈的女儿,几小时后,我站在此地,像模像样地待人处事。若父母见到了,估计会大跌眼镜吧。
致歉之辞自然不是随口扯的,短短一句话的代价便是接下去漫无边际的埋头苦干。
无数天后,成功逃出实验室,不料室外已刮起寒风阵阵。
冬天来了。
这座城市的冬天是我最喜爱的季节。年末将至,圣诞将临,总有名目繁多的特别节目、演唱会、大型活动等等围绕它们,目不暇接。
心血来潮,特意绕道步行至附近的电视台,四周狭长安谧的上下坡道均被打扮得五光十色,缤纷的灯光平等地洒向大地,意外温暖了四海漂泊者的心头。
缓缓一路向北,与一拨拨步履匆匆的人潮擦肩而过。也不知过了多久,抬眼望去,曾经叨念过诸多年的巨蛋赫然显现,而其外围居然张贴起了我的偶像圣诞演唱会的动员海报。
虽然眼下实在身心俱疲,发疯似的尖叫已离我远去,但并不妨碍我来到此地后首次奢侈地拦下出租——音速回家!刷票最大!
不得不承认,烧完钱的心情还是挺不错的,眼瞅着圆梦的日子愈来愈近,似乎连学习及生活都跟着一帆风顺起来。
对了,其间还发生了件好事。C大与D大那两位如胶似漆的棒球社原老大携几位原成员前来旅游,计划从这国家的北面慢慢一直晃悠到南面,如今他们行近东京,便念起了我,想凑个空共进个餐啥的。我欣然同意,奉上号码住址,随时欢迎。

平安夜终究如期而至。见大家一个个心不在焉,老板遂通情达理地一声令下各自回家。
我正准备梳妆打扮赶赴演唱会,不料手机铃声大作。
一瞥,来自公用电话亭?
顿感疑惑:“喂?”
“郁丛,你在家吗?”对方竟然是社长。
“在,不过…”我实话实说,边忍不住默叹:不用这么凑巧吧。
社长仅飞快地答了句“好的”,便收了线。一分钟后,却换作敲门阵阵。
打开门,正是他。再细瞧——
不,是他们。
6.关键词:选择(下)

我始终保持着开门的动作,直愣愣地望向社长身后的那个人。
十亿飞。

感谢楼下路过的孩子们零碎不齐地唱着《Silent Night》,才打破了楼上无言的僵持。
社长微怔,问我:“有事要出去么?”
我回过神,暗暗攥紧手中的演唱会门票:“你们…”
他二话不说把十亿飞拉至我面前:“是这样,我的同伴病倒了,你看我们语言不通举目无亲甚至连怎么看病都不清楚,因此想到了你。”
我忙避开病患的眼睛,附和着点点头。
“郁医生,”社长遂猛地将病患推进了屋,并好心地替我们合上了门,“病人就交给你了。”
他的确精神萎靡,经一番推拉,一个趔趄。我下意识扶上他的胳膊,顿时大惊失色。
滚烫。
“你发烧了。”我轻声开口。
他未吭声,悄悄让自身的重量转移到另一旁的墙面上,犹豫着换上拖鞋,接着踌躇不前。
满姐和我共同承租的迷你二居,所谓起居室,其实只离玄关几步之遥,面积更为寸土尺地,再被杂物一占,整个寸步不能。我有些尴尬,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至于尴尬什么,也许因在意的对象看到了我实则窘迫的现状吧。
算了,只得将他带入卧室。
“发个小烧而已,”十亿飞仍立在卧室门口,“我没关系。”
我把床上的物品一股脑儿扫到地上,示意他坐过去。
但他原地未动:“没关系。”
我依然指着床铺,执拗得固若磐石。
十亿飞便投了降,听话地任我摆布。我则忙碌起来,按他躺下,打开被子,找到体温计,再翻出退热药,习惯性拧开床头灯,跨出门烧水。
“没关系。”他已虚弱地眯上双眼,只有嘴巴还犟着。
我重新拿过体温计,把他的数据横在他眼前:“不好意思,据我的经验,这有关系。”
他略显无奈地撇嘴,眼梢转向床头的闹钟:“你快来不及了吧?”
“什么?”我一愣。
“演唱会,”他说,“你家的。”

我家的,以往我常如是称呼喜爱的明星,口口声声的亲热程度现在想来令人难以接受。
难怪十亿飞偶尔会在他女朋友抱着漂洋过海而来的原版杂志转圈圈时,冷冷地浇灭我:“你家的?你认识他?还是他认识你?”也曾有一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我:“如果我和你家的同时掉进河里,你救谁?”
对于此无理问题我居然正经作答:“我家的游泳一级棒,你也不差,自救吧。”
他一副噎住了的表情,当然此后没再犯过类似傻。
所以如今,再度从他口中听到了这个突兀的称呼,恍如隔世,而后不由浅笑。
“怎么了?”被他察觉。
慌忙掩饰道:“没什么。”
“来不及了。”他重申。
我亦看向闹钟,离开场剩下三十分钟整,紧凑但还算有余。
转过头,发现他左眼闭得死死的,靠近我的右眼漏有细缝——异常努力地在假寐。当我的双眼就这样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单眼,他便飞速地彻底合上,动作灵敏得丝毫不像病患。
心尖莫名一颤。
于是我静静跪上地毯,支起双臂,不忍将视线偏离他的脸庞。直到片刻后,似乎是他以为我已离开,偷偷地再次睁开右眼。
又一次狼狈的对视,以至绯红忽然布满他的脸颊,蔓延至脖颈,甚至露在外头的手指。
我不禁笑了:“你是否在等我说‘不去也没关系’?”
绯红愈深,可他没吱声。
我笑得更开,却生生感受了来自眼眶的湿润。
很多年以前,我曾感叹十亿飞大概具有某种天生的特异功能,能够让人从无比感性冷却到无比理性,现在我才发觉他同样能让人从无比理性触动到无比感性。起码,对我已是如此。
我摸摸放入口袋的门票,然后盘腿坐下,轻抚他的额头。
“睡吧。放心,我不走。”

他睡了多久,我便坐了多久,最终撑不住倦意伏在他的身旁,竟亦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不断在回放,都与他以及我们的回忆有关,奇怪的是没有傻笑、没有吵闹、没有争执,仅有D大棒垒在高校联赛中夺冠之夜我们肩并肩坐于湿地公园石滩之上聊天的片段。犹如长镜头穿过时光的隧道愈拉愈遥远,我们的背影跟着愈来愈渺小,可即使微如尘埃,那画面却透着无法言传的从容、平和、恬淡和美好。
直到现实的温热唤醒了我。抬起头,原来源于他的手掌。
“难道你的梦与我有关?”
看来我的照顾起了效果,十亿飞估计好转了不少,也找回了惯有的语调。
我尚未清醒:“嗯?”
“笨蛋,你在哭。”他坐直身,说。
“是么…”手忙脚乱一阵胡抹。
“希望你的梦与我无关。”他又说。
我一顿,闷闷地否认:“你少臭美。”
“谢谢,”他倒顺口接道,“我本来就很美。”
“…”
一咕噜从地上站起,我揉揉膝盖,抬腿就往房间外走。
“你去哪儿?”他敛起笑容,“这个点,演唱会早结束了。”
“我到室外溜达一圈,顺带检讨一下为了你而浪费门票这件事…”我披上外套,弯腰换鞋。
话音未落乒乒乓乓声四起,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掇完毕,先我一步堵在了家门口。
“…你还在发烧。”
“没关系。”
“你今天倒是准备讲多少遍‘没关系’…”我啼笑皆非。
他不依,也不答,兀自推门而去。

平安夜,夜深沉,天空无月。雪花飘过后,流水仍旧淙淙,河滩更显静寂,份外肃杀。
十亿飞去到后方仅存的小店铺买热饮品,过了许久才返身回来。“日语全废,交流有障碍。”他讪讪地坐回我身边,递给我一杯摩卡。
我略迟疑地伸出冻僵的双手,不经意触碰到了他的,他便把两杯一并塞入我的手中。
“谢谢。”生分地道过谢,我埋头盯着咖啡不语。
“谢什么…”他的语速亦缓慢了下来。
之后,沉默。
“六十三天。”我先开了口,“初来乍到,我尽我所能适应这里的一切。满姐建议我说可以用写日记来记录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记录从第零天至第无数天的奋斗和努力。但绝不能用回国倒计时的方式,因为我必须挥着鞭子把自己往前赶,而不能考虑退路。”
“我采纳了,记日记成了每日必修课,起初笔迹急切而用力,就仿佛在和自己怄气:郁丛,人多道养成一个习惯只需一周,你,到底得花上多久才能融入此地的生活。而后,笔迹与内容都渐渐正常,直到某天提笔时蓦然觉察,我已经忘了近似寄人篱下的那份感觉。日记上记录的时间为来到这里后的第六十三天,一周的九倍。虽然反射弧历来长,但我还是做到了。”
习惯,往往是麻木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