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七夕应该有活动。”
不料话音落下,全体安静。
“有句话我们一直不敢问…”
“问。”
“你和十亿飞…到底算什么个情况?”
我一愣。
“分了还是没分?讲讲明白可以吗?为什么你和他都闭口不谈…”
默契如我们,曾认为我们是世上最特殊的一对。我们经历彼此的过去,参与彼此的现在,即使你不言不语,我亦一清二楚。
可即便默契如我们,如今却不得不承认我们只是世上平凡不过的一对。你不说,我不知,你恪守你的原则,我执着我的梦想。
没道分手,已然再见。
2.关键词:旧友
清晨的来电是我接起的。
对方是位中年女性,听得出情绪有些失控,连我朝思暮念的家乡话都显得如此急不可耐。她几乎哭着朝我嚷道:“盈盈呢?盈盈呢?”
我便推醒身边抱着电脑睡得正香的满姐,顺带找到她的手机瞄了一眼,却见她那只万年电量满格的商务生活两用联络工具居然沉沉地躺在地上。
悄无声息。
我重又钻入被窝,侧身向内,并未过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则安静地收起线,安静地放下怀中的电脑,安静地打开。昏暗的室内随之转亮,急凑的敲击键盘声四起。
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自二层的阳台探出头,楼下的樱花树花开正浓,微风徐拂,飘来一片樱花雨。
“看过新海诚的《秒速五厘米》么?”我向蒜和姜描述道,“如同片中一般,心旷神怡的粉色。”
“为什么我只想起了‘樱花树下埋着尸体’?”蒜的嗓音略微迷茫。
姜及时替她解释:“那啥,千万要包容一个刚被爱情千刀万剐的女人啊。”
“何出此言?”我一惊。
这才得知,蒜意图挽回那段被马总扼杀了的爱恋,通过多方打听了解到“灰小伙”回到家乡就业后居然买了机票擅自追去了几千公里以外的他方。她本想给对方一个惊喜,不想之后演变成惊吓,还不幸惊吓到了自己——人家牵着一朵更为年轻貌美的花高调秀恩爱给她看。
“各种霸道总裁情节排山倒海而来,就在那一瞬间,什么家族恩怨忍痛割爱啦什么租个女友虐虐真爱啦,噼里啪啦砸下来。只怪书到用时方很少啊,于是我回程选择了乘火车,火车哐当了一路,我也恶补了言情一路。”蒜的嗓音似乎即刻复活,“待它终于晃到了新客站,我幡然醒悟:妈的低头狗血抬头狗屁!我才是霸道总裁好吗!灰小伙甩了霸道总裁好吗!不过那厮甩了我说明他还有点骨气不贪图富贵,嗯,我眼光不错…”
“她脑子没问题吧?怎么说话逻辑混乱呢?”我又一惊,问姜。
姜叹气:“所以,我才决定用全部的年假来陪她散心。”
于是,她们叫嚣了无数次的组团游最终成行,主题更换为“深度疗伤之旅”。无奈我实在太了解她们了——她们所谓的“深度”,即骗吃骗住,她们所谓的“疗伤”,即唾手可得免费地接一名,仅此而已。
她们吵着赏樱还是得去上野公园,好吧,挑个异常明媚的休息日闯进异常热闹的公园赏人头。
她们吵着神社还是得去明治神宫,好吧,再挑个异常明媚的休息日闯进异常静谧的神宫。她们买了三块许愿牌,分我一块,齐齐转过头刷刷落笔。
放眼望去,我的闺蜜们依旧直白,姜写的是“赚钱养活自己”,蒜写的是“速速把他遗忘”。悬挂完,掷出硬币,虔诚祈祷。
“还指望国外的神仙保佑你们?”我不住泼她们冷水,“首先,语言不通啊。”
她们恍然大悟,瞥见我手里依旧一块空空如也的许愿牌不免纳闷:“你不写?”
“你们看,”我说,“我一切都很好我还写什么。”
“你确定?”
“嗯。”
蓦地忆起满姐曾经所言:“人世间最广为流传的谎言大抵属这两句:没关系,以及,我很好。”其实不妨作此理解:希望没关系,以及,希望我很好。
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花红胜火,水绿如蓝。出公寓,左转左转再直走,一条清澈的河流便豁然映入眼帘。
初初满姐带我熟悉生活环境时途径此地,我情不自禁停下步伐。“我看过无数日剧,最憧憬的约莫就是这番景象了。”我激动难耐,“河,青草河滩,羊肠小道,穿着校服的学生和练习抛接球的父子。”
“应该还有躺在河滩上谈心的情侣或朋友吧。”满姐了然道,并约定,“等哪天闲着没事,我们也来侃大山吧。”
“好啊!”
“必须自带酱黄瓜萝卜干花生米加上啤酒若干。”
转眼,河滩与约定均一笑而过。满姐很快步入研三,实习和毕业几乎充斥了全部时间,她日益庞大的生意遂收敛了许多,主事权也移交给了我。
拜她讨喜的性格和干练的风格所赐,所有的事可谓顺水顺风。每日我们一块儿起床,面包牛奶解决早餐,走过相同的街道,步入相同的车站,互道加油。
相反的两个方向,电车常于差不多的时点驶进站台。有时候我不经意回头,总能轻易地在汹涌人潮中捕捉到身着正装的她,口罩上方的双眼流转着复杂的神采——融入这座城市的自信,带着稍许假装融入这座城市的不安。
每当谈及未来的打算,她定比我确凿一百倍:“至今我只回去过一次,因为大学同寝室好姐妹在医闹中受了重伤。既然我是追着他来到这里的,他不回去,我也不可能回去。”
在满姐的执着面前,我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幸亏我有位坚强得与她如出一辙的闺蜜姜同学,她让我坚信愈是懂事的孩子心底埋着愈敏感的柔软。满姐的柔软也许仅能从她不曾更改的开心网签名中窥得。
“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生我养我的地方,从此以后已成家乡。”她如是写道。
我们都静待着她的正装终有一天会与东京的夜色融为一体,直到那通清晨的来电被我接起。
天色伴随着她飞速的打字声渐亮。她未合眼,我亦没有,且身躯由于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以至略感麻木。
就在我即将无法忍耐之时,她重重拍上电脑,开口:“方才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我关闭了我们的店铺,起草了无数封请假邮件,复述了无数遍对不起,但是都没发送。”
她知道我一直醒着。
“你说什么?”我愣住,一时侧转不利,扭着头看向她。
“我等到了呢。”
晨曦透过窗帘涂上她的轮廓,见我不语,朦胧的阴影中她仿佛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对我说:“陪我去河滩坐会儿呗,谢了。”
约定时隔许久才被履行,所幸我们都没忘记内容,翻出了厨房里所有的零食和啤酒,来到空无一人的河滩。
“你为何不问?”她问我。
“从前看过一部日剧里头有句台词是这么讲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冰点,那是不能触及的存在,即便再亲密的关系也不可以。”我答道。
“《冰点》,”她接过话,“对吧?青葱帅气的鸟羽润和魔性之美的浅野优子。”
“对。”我有点诧异,“你竟然知道?”
“我的发小是名不折不扣的日剧迷,我也算被迫耳濡目染了。”她边说边捏扁啤酒罐。
“这样啊…”我打开薯片,递给她,“没听你提起。”
“这部日剧里有没有讲过,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冰点,即便自己也不愿意触及?”
我怔怔然回想片刻:“完全忘了…”
“你记得不?某天深夜我们聊起你的尚既哥哥。单恋了六年终究放手,模糊的美好败给了身边的温暖,”她笑着摆手,又沉下脸色,“你当时用的词,是‘温暖’。”
“嗯,然后你说,你在等…”
络绎不绝的欢笑闯入耳帘,身后的小径俨然变为热闹的通学路。我不由转头,两位小巧可人的高中女生正经过我们身旁,礼貌地向我们问早。
回身,却见她悄然流泪:“可是怎么办呢?我的温暖快消失了。”
蒜和姜组团出发的前一天,我在机场送别了满姐。
我依然未过问,她也依然未诉说,仅从她的通话中听出个大概:她的至亲发小病重,希望她回国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如同她们自幼起的相依相伴一样。
看似一场荒唐的友情同爱情之间的角斗,其实不然。她说她在等,我认为,她等的,是让她彻底放弃单恋的转折,就像若干年前的我。
五年了,她也想还彼此一个自由。
关于她们的友谊,奇怪的是我知之甚少,虽然我们住在一起。大约就如她坐在河滩上说的那样:“人不断地结识人,结识的越多成长得越多,成长得越多交心的却越少,到头来发现能毫无顾忌去骚扰的联系人恰恰仍是二三旧友。”
朋友如醋,愈陈愈香,本以为因为我们拥有共同记忆,其实我们是在旧友身上寻找丢失的纯真时光。
所以我替她定了主意:“快去吧,至于回不回来你自己考虑。”
行至安检,她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加入到前方队伍。
“满姐!”我叫住她,“别忘了你还有个朋友在这里。”
“我等着你把你的所有故事详详细细地讲给我听,”我又说,“无论在东京,还是上海。”
她显然一顿,而后扬起巨人队的棒球帽,朗声应道:“好。”
或许是我的幻觉,依稀觉得她离去的背影,似乎轻松了许多。
3.关键词:胖子
两位游客号称对地接我的引导还算满意,不料在密集暴走行李翻倍之后,回程前一晚竟然正儿八经双双盘腿开起了批斗大会。
她们抱怨:“想来这段时日我们逛的最多的倒是超市,吃的最多的也是超市食品,差评。”
“超市哪里不好了?又怎么招你惹你了?”我边校对数据边为超市鸣不平。
“看个夜景都不允许我们上东京塔,硬是拖去了旁边大楼的楼顶…”她们继续牢骚。
“相距几百米望见的夜景会有多大差别?”我只得继续辩解,“关键是免费好吗免费!”
“那步行过多导致下肢麻木如何解释…”
“不赖我,赖这儿的交通费贵得要人小命。”
“那…”
Deadline迫在眉睫,当地接荒废了好几天,文章正改得心烦气躁。我遂恶狠狠回头,咬牙切齿道:“要么闭嘴,要么从我的床上滚下来。”
她们便悻悻收声,打开电视跟着深夜搞笑综艺一块儿嘻嘻哈哈。
半晌,我向身后的噪音忍无可忍地开炮:“请告诉我,对着只字不懂的语言你们还能笑得如此花枝乱颤是种什么技能?”
关闭电视,片刻安宁。
过了会儿姜再次开口:“葱葱,谢谢了。”
“嗯。”
“我就问两个问题。”
“说。”
“第一个,梦想实现了,开心么?”
“…不知道。”
“第二个,感情方面有新目标了吗?”
“…没有,没空。”
“可是,听说十亿飞交了新女友…”
我的动作渐渐束手无策,直至此言,完全停止。
“嗯。”似乎过了良久,我才应道。
却引来难以言喻的沉默。
我起身,搬起电脑:“你们睡吧,明天早起。我去满姐房间拼命。”
就在卧室门即将合上之际,蒜叫住了我。
“葱,”她说,“我们一直都在。”
“我们一直都在。”
离开家乡后的每一个特殊的日子,她们都会说给我听,即使联络无法同步,也总能在连接网络后及时出现在我眼前。
愈是亲近的人愈热衷于调侃对方,此乃国际惯例,就像一旦我坦言想回家,我的对话框必然立刻被“你反射弧那么长等你想家你都毕业了”或者“想吧想吧你那么懒想个两次就不干了”之类的大实话刷屏。而当我愤愤然退出登录,衷心的关切却会悄悄爬上枝头,蜿蜒天空。
我们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共度喜怒哀乐,人事无常。
她们也许并不明白,这句话所拥有的魔力已超越千言万语。在初来乍到面对一派陌生手足无措时,在学业艰难眺望毕业万念俱灰时,在末班电车拉着吊环困顿难耐时,在凌晨顶着几日不眠的头颅打开空空如也的冰箱时。
想哭。
想家。
想你。
想你们。
于是我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翻看这句话,直到无助消散坚持灌满心头,直到乌云过去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然后,我才能欢笑着再次与她们侃起山海经,告诉她们:“我过得很好。”她们也才能欢笑着再次奉上肆意吐槽。
善意的循环。
半个月内二度光顾机场,这次送走的是叨扰了我一周余的闺蜜们。当她们做着鬼脸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很没出息地掉下了眼泪。
通宵修稿完毕,天色大亮。
伸了个懒腰欲出门活动下筋骨,推开门,居然一头撞上了谁人的胸怀。
“对不起…”我们同时大步后退。
他随之大惊:“郁丛?”
我亦错愕:“付学长?”
“满可盈的新室友是你?”
“是啊,你…”
电光火石间,瞬间了然。
原来让满姐倾心五年的人竟是他!
忘了介绍,我面前的这位,和满姐一样为我C大的前辈,但与满姐不一样是我同学院的学长。他曾任C大学生会主席,以开朗随和及老练能干著称,与担任宣传部长的满姐均算得上校园内辨识度极高的活跃分子。几年不见,他依然气宇不凡,只是我隐隐觉得他哪里变了,又说不明确究竟哪里变了。
“学长,要是不介意脏乱差的话进来坐一会儿吧。”我忙闪身让道。
他倒并未拒绝,随着我来到由简陋纸箱搭成的餐桌前席榻榻米而坐,步伐有那么几分熟悉,又有更多分陌生。
“仍旧这样,”他轻声嘀咕着,“说了也不听,还是这么粗糙。”
“嗯?”我返身冲咖啡没听清。
“没事。”他一盖而过。
一时的沉默后,我打开话题:“学长,那时听说你中途结束学业留日了,没想到真能在此地久别重逢。”
“的确挺巧的,我都不知道你也来东京了。”他看似认真回答,如果仔细观察则不难发觉他的眼神一直朝向满姐的房间,若有似无。
“满姐回国了。”我顿了顿,便一语道破,“你若是来找她的,不好意思白跑一趟。”
“那劳烦你转交一下。”他回过头,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类似明信片的东西。
我一愣,接过:“好的。”
不经意埋首,卡纸的内容就那么毫无遮掩地映入眼帘,上面写有一则故事——
“从前有两个瘦子,相继来到陌生的城市。在这里瘦子们品尝了四顿大餐,分别叫作孤独、彷徨、坚持与等待,最后强撑成了两个胖子。后来一个胖子决定减肥,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这个胖子唯一的希望,就是另一个胖子早日找回原来的自己。”
翻到卡纸背后,则出现了显然出自他人之手的笔迹:“这个胖子来不及道别,来不及道谢,也来不及告诉那个胖子,她是这世上最了解他亦是他最了解的,最特殊的人。”
相信我,我几乎喜极而泣。
后来,我第一时间骚扰当事人,她看完我发去的照片送给我长达五分钟的缩鼻子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她感冒中,我自然非常嫌弃她,让她要掩饰也请酝酿个有新意的点子。
再后来,她遵守了之前送机时的承诺,将她和发小以及她和他间的起承转合和盘托出。很长,嗯,长得够写本书了。
再再后来,我由衷祝福她:“你一定要幸福,因为见证了你们的成功是我奋斗在这座城市的岁月中最难忘的经历。”
而她说:“你也是,因为我同样见证了你们的复合。”
满姐因故关闭了她红红火火的网上店铺,我自知能力单薄无法独自经营,遂干回了午夜守着便利店的老本行。
平时作息规律得可怕,上学,打工,凌晨回家,洗澡,能睡多久睡多久,接着上学,打工…回家后我总会打开电脑刷一遍邮箱,再刷一遍社交工具,以防环境变得真空。
这天登录QQ,初中班级群异常活跃,翻看聊天记录,得知当年的班干部们在为翌日的聚会做最后的核对统计。
姜替我报了缺席,出于好奇,我点击下载了群文件里的出席名单,才发现携家眷的不少,甚至还有拖家带口的,不禁一阵感慨。可惜感慨没处发泄,只得关闭,合眼,默念三遍“与我无关”,继续我一成不变的日子。
不料咒语失效,第二天方才下班,意外地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话。
“喂?”我接起,那头却一片嘈杂。
可能是聚会搞了通宵还没散场,我想着,便跟了一句:“你们好好玩吧,替我玩尽兴。”
正欲收线,却猛然响起了混乱的男声。
我顿时停下脚步,刹那血液凝固——这个声音我从未忘却,来自十亿飞。
我住的城市从不下雪
记忆却堆满冷的感觉
思念到忘记霓虹扫过喧哗的街
把快乐赶得好远
落单的恋人最怕过节
只能独自庆祝尽量喝醉
我爱过的人没有一个留在身边
寂寞他陪我过夜
他唱着,确切讲,吼着。
也许拜酒精作用,嗓音略带撕心裂肺,末了声音渐轻,传来隐约的抽泣。
“你喝醉了。”我说。
“嗯…”他模糊地应和,接着轰然倒地。
于是,万籁无声。
我将手机贴紧耳朵,保持着同一个动作。
走上回家必经的桥,其下的头班电车轰隆而过,其上的栏杆不时乌鸦栖息,其一旁的公寓依稀灯光亮起,其另一旁的商店街路人匆匆。
一切,就如日剧般。可现实,终究不是连续剧。
一切,就如未踏上这片土地时想象的一般。可现在,我舍不得挂断来电,也终究明白了我的生活中缺少了什么。
其实,我们也是两个胖子,强撑的胖子。
4.关键词:记得
回放至1999年12月31日,传说中的世界末日。
我本打算向尚既告白,却阴差阳错和同桌对酌了三罐。可当新年的烟花腾空跃起,十亿飞早就醉成一滩烂泥软绵绵地躺倒在长椅之上。
“真没用,”鄙视他,顺便嫌弃地弹他脑门,“连女生都喝不过,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他仿佛饱受委屈般紧皱眉头,良久一声不吭。
“不过,恭喜你酒品不错…”
话音未落,他蓦地挺直身板,踉跄爬起,居然在居民区环绕的寂静无人的深夜公园中放声高歌:“Today is gonna be the day.That they're gonna throw it back to you…”
我忙冲上前捂他的嘴,无奈敌不过他的蛮劲,只得放任十亿飞继续兀自喊得撼天动地:“I said maybe.You're gonna be the one that saves me?And after all.You're my wonderwall…”
直到一曲唱毕,才重又倒回长椅缩成一团。
我不得不啼笑皆非,赠予这位五音不全却又激情四射的同桌。
而几分钟之后,我发现了他酒后的另一个癖好——有问必答,直言不讳。
“现在有喜欢的女生么?”
“没有。”
“那欣赏的呢?”
“没有”
“切,择偶标准总归有的吧?”
“第一个为之流泪的女生,”他倦怠地合起双眼,“我会娶她。”
第二日课间,我试探性问他还记得昨儿吐过哪些真言么,他倒好,一脸无辜:“喝醉时候的事完全不会留下印象,你听过算过罢。”
打工的便利店离家不远,途经一座桥,路过一条河,再拐个不大不小的弯,便看到了。
自从那次偶然在凌晨时分于上桥处的栏杆旁伏了很久很久,以后每日的零工结束,我都会花二十分钟趴在那里。
暂停。
暂停一下。
让仅剩忙碌的生活暂停一下,用静止的视角更好地观察运动的世界,以及惯性向前的自身。
五点多的光景,电车已开始运营,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我站在桥上,自上而下接二连三地快速阅过摇晃车厢内的各种神情动静,竟油然生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淡然。
毕竟时间尚早,乘客零星。他们大多插着耳机,戴着口罩,闭着眼睛,或倚或靠,随车轻摆。
累,这是我对这座城市中人来人往的最大印象。紧随其后的,便是努力,努力到拼命。
我也问过熟识的朋友同学:“累吗?”
他们答:“当然。”
“那,为何还要如此废寝忘食呢?”我又问。
他们听闻颇感惊讶:“因为做得还不够好啊,所以还需要努力,可不能给他人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