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于我而言只是一介陌生人,但被动地了解了足够多关于他的资料,托你的福。劝你,既然放弃了,别再强扯上关系。”他再次强调,“梅菲斯特知道吧?诱惑人类堕落的恶魔。当魔术师将灵魂卖给恶魔即可达成愿望…”
“怎么会…”我摇着头莞尔。
“突然联想到而已。无论有多少苦衷,能够放弃铭刻一生的东西,不择手段力求前途的人,与出卖灵魂的魔术师有什么区别。”见我不语,他转了话题,“解答完毕,恭喜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我回过神,损他:“你不用这么抠门吧…”
“今年我们一定杀进决赛,届时请到场加油。”集合哨声响起,他飞快地说罢,立刻归队。
冲着他的背影,我比了个“OK”,喊道:“一言为定。”

今年似乎充斥着巧合,例如闰一秒、闰七月、双喜年。尚既的婚礼与高校棒球联赛决赛撞了个正着儿,也算其中之一吧。
十亿飞履行了约定,尽管尝遍坎坷,最终跨入了决赛之巅。反观我校我社,依然零零散散的三流团队一支,还是替D大助威打气的活儿比较适合我们…
姜和蒜当然落不下,尤其是蒜。去年她如初恋般珍视的《H2》在她的天天唾骂中搬上了荧屏,结果出她意料得效果棒。虽然这厮悄悄转奔韩流,但不妨碍她牵羊似的把田中幸太郎纳入泱泱后宫,还不忘贬低他人:“瞧瞧,178的长腿,和你家170都颤颤巍巍的本命比,我家的简直男神好吗男神!”
不等我翻她卫生眼,她早就把炽热的视线一股脑儿倾注到投手身上,看得那个魂飞魄散。
末局下半,D大领先一分。
庆贺胜利的道具已一字摆开,不料事与愿违。投手失误,两出局满垒,D大被逼上绝境。
下一刻,清脆的金属球棒敲击棒球的声音——外场高飞球!
所有人都紧紧捕捉着十亿飞的身影,因为胜负判定已非常简单:只要他接住,即是胜利。
我再也坐不住,不由自主地跑下看台,奔进场内,而几乎同时,场边的队友及教练全体冲向他所在的方向。
赢了。

庆功宴说走就走。为了方便D大棒垒前社长抱着我社前社长喜极而泣,我们非常体贴地把地点选在了他们实习单位的中点。
难得的是,酒店往西几百米,有座湿地公园。更为难得的是,夜幕降临,这儿非但没关门歇业,还免费开放着。
我们不敢打扰两位前社长忆苦思甜,一行人潜伏进公园,沿着小径行至海边。这里的海边只有石滩,且在离海尚远的地方便拦起了隔离杆。也罢,席地坐于海风习习的石滩,权当炎热的初夏里纳个凉。
谈笑间忽然收到老妈的短信:“你尚既哥哥的婚礼再不来可要结束了。”
我回:“算了,赶不过来。”
白纱的幻想和白裙的玩笑,是时候该同归于尽了。
老妈只能说“好”,随后发了封彩信给我。本以为是婚礼现场热闹幸福的模样,不料却是翻拍的一张风景照。黄昏的夕阳,迷你的自由女神,以及一片海和一座桥。
下附文字:小尚让我交给你的。他知道你哈日,趁开会的空歇摄于台场滨海公园。并转述,希望你有朝一日能亲自去到你梦寐以求的地方。
合上手机,抬头放眼,远处的船只灯光闪烁,夹杂着汽笛呜咽。
长江入海口,会与他最后礼物中的地方汇入同一片海洋,而人,终究不一样。
约莫海风毕竟过凉,大伙儿吆喝着转移阵地侃山海经。我目送他们离开,并未起身。
“怎么了?”十亿飞问。
“我再坐会儿,”我答,“你去吧。”
他瞅了眼大部队,折回我身边:“没事,这儿挺好,说不准还能遇到水鬼。”
“灯火通明的哪儿来水鬼…”我失笑。
“那可不一定,”他说,“我奶奶讲过,水鬼对悲伤的人特敏感。”
我嗤笑完,未再搭理他。
宁静了许久后,他倏地摘下棒球帽,一把甩到我脸上。
“你想干嘛…”
十亿飞一手死命压住帽子不算,另一手还探了进来,实实捂牢我的双眼。
他说:“你遮着。”
“哈?”
“死心的感觉必然难熬。所以你哭吧,遮着,我不会看的。”

我暗恋尚既六年,从未为他流过泪。他爽约时我没哭,他远走时我没哭,他结婚时我亦没哭。
但当十亿飞压着他的帽子捂上我的眼睛时,我哭了,居然。
抱着他的手,哭得忘乎所以,居然。
依稀听到他似乎心疼地埋怨道:“反应慢了六年,说你什么好。”
8.关键词:天晴

翌日,我被姜和蒜的捶门声震醒。她们与睡眼惺忪的我大眼瞪小眼了半晌,露出了代表满意的诡异神情。
“看不出十亿飞挺激烈啊,”她们调侃我,“瞧我们丛丛小嘴肿的。”
我闻言差点摔倒:“你们想多了…”
她们遂口口声声坦白从宽抗拒绝交,在她们的严刑逼供下,我承认,我,抱着他的手哭哭啼啼了老半天,仅此而已。
“良辰美景奈何天,你就一味装林妹妹?”蒜满脸恨铁不成钢。
我老实交代:“当然不是。”
环照石滩的灯光骤然黯淡,此地除了我们之外别无他人。夜深人静,四周细微声响被无限放大,连浪涛拍岸都被衬托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毛骨悚然。
发泄完毕,我将棒球帽还将于他。他搓搓手,接过,一手随意提着,另一手则紧紧拽着我的,往大门方向走去。
湿地公园不是不关门,只是歇得比较晚,而一旦熄灯打烊便毫不留情瞬间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偏偏小径周围树林满布,树叶伴着海风悉索摇摆,典型的恐怖片场景。
我顿时心生坏意,抽出手,戳戳他的背:“前头有个白晃晃的影子…”
他回头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猛然扳过我的肩膀压到他身前。
“你说那个吗?”十亿飞正儿八经地点着某处,“我看到了,你看到没?”
见他言辞凿凿,我心下默默一凛,定睛细瞧。
额,貌似,还真有…
他忍俊不禁地敲我脑门:“大近视,那是墙柱。”
如果没记错,我的初中同桌石贻斐首次登场,即是登梯子翻阳台的场景。可转眼八年,世界杯都举办了两届,为何我们依旧做着半夜不成体统之事?
他从矮黑个变为细长条,翻墙倒是愈发简单。轻松地一跃而过后,朝坐在墙柱上方略带不安的我伸出了手。
我一愣,作势感叹:“你以前可从不会如此绅士。”
“以前是以前,”他撇嘴,“你准备在墙头赏日出?”
我当然摇头,只得识相地用手够他,即将触碰之际他却缩了回去。
“我没谈过恋爱。”十亿飞忽然说。
“额?”
他接着道:“但我可以学。恋爱的步骤,一步都不会落下。”
“啊?”听得我一头雾水。
“第一步,”他再次向我伸手,“做我女朋友好吗?”

姜和蒜同时拍案而起,大吼:“快答应他!”
可惜我没有,没出息地选择了沉默。兀自坐在墙头,避开他的目光,沉默。
半晌,他清清嗓子,打破尴尬:“不管怎样…”未说罢便踮脚扶住我的腿和腰,一使劲,抱了下来。
想道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毫不相关的问句:“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样?”
话音未落,忽感天旋地转,“砰”地一声——他竟然蓦地撤开手,导致我扎扎实实磕上地面,摔了个嘴啃泥。
“你也不至于这样吧…”愤愤然扎挣爬起,只见他摆摆手决然而去。
“喂!”我冲他嚷嚷,“我话只说了一半啊!你就不好奇后半句么?”
十亿飞立停,漠然转身。
“世界杯!你猜哪个国家会夺冠?”我问他。
他微怔,而后答道:“法国吧。”
“好。”我笑,“法国夺冠之刻我便自动成为你的女朋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要是法国队没夺冠呢?正常人都会补问这么一句吧。但他没有,冷冷然返身继续向前走,没行几米却又再次止步。定格许久,接着突兀地原地手舞足蹈起来,狂叫:“耶!”
更阑人静,此处坠入安宁。海风微凉,不禁裹紧衣裳。
我望着远处路灯下欢天喜地的背影,心头暖暖的,几乎暖出了眼泪。

2006年的夏天,发生了诸多事件。第一件,关于久未露面的表姐。
某个风雨交加的午夜,她如同无头苍蝇般撞入我家大门,直言:“与父母意见不合,我来蹭吃蹭住。”
她的大动静成功惊扰醒一屋子睡意朦胧的人,因而出现了三位睡衣睡裤者团团围住一名浑身湿透的年轻女子的奇妙景象。
详问之下,风波的原由起自她擅自辞去了干得好好的电视台工作,拿着大学期间赚来的打工钱自主创业。这在我看来无甚惊奇,但姑父姑妈虽曾接受过高等教育,毕竟年岁已长,且风雨经历愈多,思想难免越发保守,意见不合,一来二去,竟演变为激烈争吵。
敢情我姐假装乖巧了十几年,极强的个性终于暴露。
幸而她顿时想到,在她的事情上,我妈总无条件与她站一队,便投靠过来寻鼓励。她们的关系不禁让我想起“人以群分”——也是,当初为了女儿抛下光明前途重头回归临床,她比任何人都要强,比任何人都能忍,比任何人都付出得多,几年过去,照样换一条路风生水起。
这次亦然。她嘱咐我姐:“趁年轻去闯荡世界,我支持,因为只有闯荡过了你才会明白,家和家人的重要性。别担心,即使你体无完肤地回来,我们始终热烈欢迎。”
也许在那时她的眼里,这句话不亚于救命稻草,乃至后来她的婚礼时,她特意跑到我妈面前深鞠三躬。是为后话。

第二件便是世界杯决赛。
蒜自迈入大学校门以来,一直为她的抢夺酒店管理权大业搬石铺路着。于是她通知马总,她意愿进入酒店实习。蒜的本意为直接渗透财务部门,知彼顺便提高自身,马总倒也不含糊,笑眯眯地一单围裙扔给她,霎时抹杀了他千金的小九九。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大抵就是这样的。可怜我们的蒜同学大好年华日日埋首偌大厨房的偏僻一角,洗刷刷,刷刷洗,甚至所有社交软件及网站的签名都一致改成:我是一个洗碗匠,洗碗本领强…
正值世界杯季,酒店抓紧发展业绩,将下属酒吧打造成足球吧。这本与蒜无甚关系,不料马总亲自把他千金从洗碗池子里捞了出来,以“多方位多角度了解酒店”为由,再次笑眯眯地一套侍者服扔给她,蒜便华丽转身酒吧服务生一名。
某日凌晨她收拾完狼藉,不由发飙,打电话吵醒所有闺蜜,恶狠狠下令道:“你们!下场比赛滚过来陪我拖地板!”
下一场比赛正是7月9日,姜和我如约到场,捎上个久违的我姐。三个伪球迷围坐一圈,更吸引眼球的明显是面前的食物和各种女生间的八卦。
没过多久,十亿飞的现身打破了我们的好气氛。他仅扫了我一眼,就心无旁骛地只身去到看球最佳的那桌,可庄严肃穆的神情却出卖了他。用我姐的话讲,他哪儿像去看球,简直和等待判决的死刑犯一般。
她们不怀好意地瞅向我,我瞪回她们:“多看球!少八卦!”
法意决赛打进点球大战,最终5比3,意大利夺冠。
尘埃落定之际,有人狂喜,有人惋惜,但并不妨碍整个酒吧陷入热闹的顶峰。其中最安静的当属我们这角,以及穿过人群中独自走向门外的他。
“你准备怎么办?”她们比我还急,就差两掌把我拍飞。
我追了出去,在《The Time Of Our Lives》无比恢宏大气的背景音乐中叫住了他。

“十亿飞,我做你女朋友吧。”
“可是…”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笑说,“可我不是君子啊。”
他愣了片刻,蓦然走近,轻轻拥我入怀。
“对,你就是个笨蛋,抄我答案的笨蛋。”
“那你为什么看上我?”
“嗯…”他认真思考了半晌,无奈道,“不知道。”

最后第三件,初中毕业五周年同学聚会,曾经的同学和老师欢聚一堂。这本不是大事,但十亿飞认为算是我们的关系首次向大众公开,所以重要。
不料第二天一早,姜打电话告知我,说班主任半夜突发心梗送进了医院,幸好抢救了回来。末了,她开玩笑道:“该不会是看到她视如己出的好学生被你个混混给骗去了,才气急攻心的吧…”
他听后一副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
我回报以最甜美的微笑,随后狠狠踹他一脚。见他呲牙咧嘴,心情大好。
“谈恋爱的感觉就是如此痛并快乐着,你痛我快乐,懂不?”我趁机谆谆教诲。
“是吗?”他却指指上方,说,“不应该和这天气一般么?”
随着他的指尖望去,连续的台风终于过去。阳光明媚,碧空天晴。
9.关键词:信仰

高三时,大约每个班主任都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为考生加油:“这是最后一搏,往后你们将彻底解放。”
可惜没过多久,我们都发现了一个真理:班主任,就是个骗子。

继续讲讲蒜跌宕起伏的人生。
这位千金非常之倔,地球人都知道。从前她倔强地混吃等死,后来她倔强地发奋图强,再后来她倔强地洗净每一只餐盘,终于被马总彻底捞出了洗碗池子。从前她倔强地恨着她爸,后来她依旧倔强地恨着她爸,再后来,她竟然叹着气对我们说:“我爸,真不容易。”
这还不算惊奇,如果配上眼下的地点——正是数年来未曾踏足的禁区、位于我家与她家中点的爊鸭面店,这才算惊奇。
不过搅乱她家庭的老板娘阿姨早已歇业,小店盘给了下家。可惜下家经营不善,背后的玻璃门上又贴起了转让广告。
“那女人据说回家照顾父母去了,找了个遭遇相仿的男人凑合着过日子。”她看似无心地透露着阿姨的现况,一边皱眉,“这面的味道好奇怪。”
一旦提及此段过往,姜与我必定面面相觑,不知该安慰为好,还是一拥而上痛斥为佳。
姜便转换话题开起玩笑:“再没人和你抢家业,你还报复你爸做什么?”
她仿佛幡然醒悟般猛地抬起头,蓦然失笑:“也是哦!”
可下一刻,又抿起双唇,说道:“不知道你们试过这种感受吗?有这样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说偶像吧,过于遥远;说目标吧,过于简单;说使命吧,过于沉重;说责任吧,过于深刻。”
“他就是如此的存在。曾经我不了解他,也不希望变成他,觉得太难;现在我真正走进他的世界,才发觉远比我想象得更难。但由于更难,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追随上去…你们能理解吗?”
我点头:“我懂。”
尚既婚礼时请我妈交于我的礼物,即那张台场的照片,我工整地夹在了钱包最醒目的位置。
其实它无比单薄,画质称不上精良,取景称不上专业,甚至背后的手迹也略显潦草,想必为仓促之笔,但它们,在我心中皆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她们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十亿飞怎么办…”
“瞎想什么。”我无语,“尚既对于我来说,便是蒜方才形容的那个人。”
多年前的我会认为最完美的结局只有嫁给他一种,如今,我才意识到,哪怕我们毫无可能,从伊始便毫无可能,但遇到尚既仍是我青春时代的大幸。
即便他远在天边,仅仅凭别人嘴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就足够我为之奋斗。我想变得更好,好到可以与他脚踏同一方土地、仰望同一片天空、相谈同一个话题。
“希望有一天,我能自信到亲口对他道声谢,感谢他成为我的信仰,无关结果。”

我道尽肺腑之言加两碗爊鸭面,终于换得她们在十亿飞面前对照片的保密。不料没过几小时,她们便把我卖得一干二净。忘了“狗改不了吃屎”这句真理,怨我。
晚餐相约来福士楼上新开业的韩国料理,新近大热之地,以至于商家拽得不接受任何订位。
十亿飞排了一下午队,好不容易挨到头,抬眼一瞧,脸黑了大半:情侣约会又将演变成同学聚会。他凶恶地瞅瞅她们,连称呼都改了:“两只电灯泡,我知道你们很忙…”
“不忙,再忙也得参观完餐饮同行再忙。”蒜故作一本正经。
“不忙,再忙也得坑完烤肉再忙。”还是姜道出实话。
她们随即大摇大摆行将进去,倒留我们相对苦笑。
“抱歉,我交友不慎。”我挽住他的手臂。
“没事,”他挺无奈地拍拍我的头,“只是这顿饭又没得消停了。”
没得消停,是指损友们“良善”的眼神以及“友善”的询问,简单说来,即我们烤肉,她们,烤我们——
“十亿飞啊,郁丛四肢健全,你别老给她夹啊夹的行不?”
“十亿飞啊,郁丛最近胖了好几斤呢,五花肉留点给我们行不?”
“话说你们的手呢?藏桌下干嘛呢?”
“想当年你们只会拳打脚踢,现在倒只会如胶似漆了,啧啧啧。”

眼前的情景可想而知,她们调侃得双眼发亮,我们被调侃得脸颊发红。
趁着她们喘气的间歇,他终于得以开口:“能换个话题吗?”
“比如?”
“学习生活毕业工作,都可以。”
姜郑重颔首,冷不防问他:“你也准备去留学吗?”
他显然一愣,握着我的左手亦一紧。而后立刻想到了什么,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
“也?”他问。

损友,再损也是友。她们的意图,我何尝不明白。
我极少带皮夹出门,平时多提着个零钱袋,当他看见最醒目处的那张照片,目光定格了许久。然后说道:“他送你的。”陈述语句,口气尚且平稳。
“嗯。”我承认。
“我见过。”他又说。
“没别的意思,”我解释道,“单是因为我哈了许多年日…”
“丛丛。”他忽然正色起来。
心脏不住一颤:“嗯?”
“即使我喜欢你,在你没有变成我女朋友之前,我依旧可以做到为你和尚既加油助威。但是,现在你是我女朋友,我,做不到。”
“你想多了…”
“我知道,陈述观点而已。”
“你真的想多了…”
“我知道,喝了点醋而已。”
我愣了愣,不由“噗嗤”笑开。
“所以。”他愈发正经。
“所以?”
“把你报的班列给我。”
“怎么了?”
“你的信仰,我陪你接近,无关结果。”
蒜和姜总算识相地中途离场,十亿飞坐到了我的对侧。说毕,他专心致志地翻动着五花肉,一丝不苟地如同在执行高难度作业一般。
见我倏地捂起脸,他动作一滞:“烟太大了?”
“没。”我说,“我从初中开始喜欢你…”停顿片刻,满意地透过指缝望向他绷不住的笑意。
“啊,忘了前头还有三个字,”我补充,“早,知,道。”
早知道,有朝一日竟会如此倾心,我一定,从那个懵懂的时代对你钟情。

在不断的上课考试申offer中,一晃大四。多数人着手毕业,换一个身份重新起航,而我们也步入了临床实习阶段。
与我同组的搭档是我室友,一位来自天府的开朗热情的女生,符合我概念中对川妹子的全部形象。我们的关系还不错,但仅止步于一般朋友。可悲地发现,随着年岁增长,推心置腹渐成难题,朋友间完美地经营着交集,除此之外,各有天地。
五月中旬的一天,周一,照常上班。下班后亦没空闲着,埋头驻扎进医院的自习教室,为了林林总总的考试挑灯夜战。
向坐等甩帽的十亿飞同学吐完苦水,正准备一心只读圣贤书,突然,远近的手机不约而同地或震动或作响起来。
我未在意,问一旁的川妹子:“班长群发?”
“嗯。”她应和着,依旧盯着手机屏一动不动。
“什么内容?”我纳闷,“哪门考试提前了?还是…”
她木然转头看我:“地震了。”
“哦。”我不解于她茫然无措的表情。地震,不是年年有么。
“离我家一百多公里的地方,地震了,八级。”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她的语速不疾不徐,却波澜壮阔。就仿佛远方的震动波及至此,无形,而一致重创。
无论事隔多少年,我想我无法遗忘,当时我们皆放下书本,百感交集的目光将她包围,然而没人出声,一个都没有。都道,刻骨的悲伤没有眼泪,同样,动魄的震惊没有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