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双手枕在头下,入神地看着面前的绣像。
烛火幽幽,将观音面容映衬得越发慈悲,一条条纹理纤毫毕现。
整个大明宫下方的暗道纵横交错,宛如蛛网,但若要最快地逃离这个宫廷…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点上。王皇后不会武功,她不可能带着她避过宫中不停巡视的侍卫,那么就应该选择这条距离上阳宫最近的暗道才最保险。
事不宜迟,今晚就去探一探。
转头望去,离若睡得正香,小猪一般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心儿轻手轻脚地起身,将绣像取下,揣进怀里,出了门。
漆黑的夜幕下,她飞快地翻过长廊,落到花园中。
静静察看片刻,确定周围无人,心儿这才向东边奔去,直到一处水渠边,停下身形。
她取出绣像,对着月光仔细分辨,应该就是这里了。
可是出口在哪里呢?围着水渠岸边转了几圈,终于目光落在水边的玄龟雕像上,看似装饰用的两尊雕像正分布在虹桥两边,心儿凑上去,试着运起内功,扳动石像。
好重啊!费了全身力气,才将石像挪了个地方,石像下方果然露出一个黑洞,勉强容一人进入。借着月光探头望去,一节节阶梯直通向下。
心儿先捡来一堆树枝枯草,然后沿着阶梯走下地洞,同时将枯草堆到头顶,掩去树洞的形迹,以免被无意路过的人发现。
入了地洞,心儿点亮早就备好的火烛,果然有一条路通往前方。
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一边取出绣像对照,按照这个方向,出口应该就在上阳宫东边不远。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尽头,在火折子照射下,心儿分辨出上方依稀是块青石板。
侧耳聆听片刻,上面没有声响传来,但也不排除有人睡着了。略一犹豫,心儿还是动手推了推石板。
轻手轻脚地将石板推开,慢慢探出头来。她已经做好出现在某个妃子寝殿,或者宫女睡房的心理准备了,毕竟秘道是为了便于权贵逃生,入口大多都设在寝室、书房这些便于第一时间行动的地方。
却不料外面只是一片清冷,空无一人。
心儿眨了眨眼睛,视线扫过金光璀璨的鎏金玉栋,上面绘着精美的图案,黑夜中难以分辨,却隐约能感受到庄重森严的气势。大殿两侧是两排巨大的金烛,虽未点燃,月光下烛身上的金粉也透着莹莹光芒。而大殿的正中,一尊金光灿灿的大佛正慈眉善目地俯视下方众生。
“什么啊,原来是佛堂啊。”心儿绷紧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喃喃道,“早知道就不用这么小心了。”
李唐皇室自命道祖之后,立国以来就尊崇道教,佛堂虽然仿照前朝一般兴建供奉,却并不热衷此道,所以大明宫的佛堂颇为冷寂。
地道的出口正好在佛像的西侧,心儿跳出地洞,顺脚把青石板恢复原状,凑到西侧窗口前。
果不其然,隔着葱葱绿树,隐见一道鸯瓦鳞翠的宫殿尖角,掩映在月色下,正是上阳宫。
根据目测的距离,心儿盘算起路径来。
带着王皇后离开上阳宫,来到这个小佛堂,然后顺着地道一直到达东边,从水渠那边出来。而水渠距离丹凤门的井口并不远,位置也偏僻,只要选择时机得当,完全可以避开巡逻的侍卫。从井口下去的那条秘道,就可以直通宫外了…
现在最头疼的就是井口的那些铁链子。唉,是谁那么夭寿,给出宫的秘道添上了那玩意儿,要是和这条道路一般畅通无阻就好了。
入神地计算了半天,心儿转过头来,视线落到入口处,正要动身回去,忽然动作一僵。
一个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孤寂而又清冷。
心儿心脏狂跳起来,她视线沿着向上,终于落到了佛堂的入口处,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笼罩在迷雾般的月光下,仿佛一片凝滞的烟雾,轻盈灵动,幽深难辨。一阵风吹过,轻纱飞扬,宛如烟雾弥散。
“鬼啊!”心儿再也压抑不住,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同时整个人一蹦三尺高。
似乎被这噪音吓了一跳,门前的诡异身影动了动,“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声音清丽而威严。
“你…你…你…”此时的心儿正以无尾熊的经典姿势,牢牢抱在佛像的大腿上,一边结结巴巴问道,“你…是人是鬼?”
门前的女子皱起眉头,没有回答心儿的问题,反而严厉地呵斥道:“立刻下来,你这算什么举动,简直亵渎神灵。”
见心儿不动,她上前一步,跨进了佛堂。
心儿的目光落在她脚上。咦?她有脚,不是鬼。对了,她还有影子。
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心儿松了一口气,还是问道:“你真的不是鬼怪?”
“什么鬼怪妖魔,宫廷之内,岂可胡言乱语。”女子行至佛像前,语气严厉,“你究竟是谁?还不快给本宫下来。”
心儿终于放下心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实在很不雅观,赶紧跳下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不好意思,你那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又这么一身打扮…”
心儿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眼前的女子竟然一身黑色衣裙,连头上都戴了一顶黑纱斗篷。
要知道,宫廷之内,除非有国丧,否则很忌讳白色、黑色等不吉利颜色的,偶尔有穿戴的,也都饰有繁复鲜艳的花纹刺绣,像眼前女子这般纯粹的一身黑衣布裙还真是少见。
“请问你是…”心儿试探地问道。
“是本宫先问你的。”黑衣女子淡然打断了她的话。
“呃…”被她的气势压迫,心儿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等等,本宫?
心儿顿时醒悟过来,连忙行礼,“啊,奴婢参加娘娘。”
眼前女子这才点了点头,问道:“你是哪一宫的宫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儿脑筋急转,从容回禀道:“奴婢是司膳房的新进宫女,过来这里是为了…偷偷拜佛,今天是家母的忌日,可惜奴婢入了宫廷,无法到母亲坟前进一炷香了,只能来到这里拜求佛祖保佑,母亲她在那个世界平安喜乐。”
她声音恳切,黑衣女子听得动容,“你倒是个孝女。”口气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交代完自己的来历,心儿又小心试探道:“娘娘,不知您是…”
“我也只是个礼佛之人罢了。”黑衣女子却并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淡淡说了一句,之后就仰望着眼前的佛像,静默不语了。
殿内气氛诡异得沉滞,她没有摘下斗篷,心儿站在旁边,只能看到那一抹洁白精致的下颌。忍不住在心中描摹斗篷下的容颜,一定很美吧。只是,会在这么晚的时间孤身出来,想必也是个不得宠的妃子。
听说自从武昭仪得了宠爱,今上的后宫里其他妃子都冷寂了不少,连之前最受宠的萧淑妃如今都难得见到皇上一面,更勿论其他妃子了。想到这里,心儿心中浮起些许同情。
这异样的视线立刻被黑衣女子捕捉到了,她冷然道:“你在同情本宫?”
心儿吓了一跳,好敏锐的人啊!她支支吾吾,“娘娘,奴婢…”
“哈,本宫已经好久没有遇到会同情本宫的人了。”黑衣女子自嘲地一笑,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同情本宫?”
“这…是因为娘娘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心儿小声说道。
黑衣女子一愣,“本宫看起来很伤心吗?”
“若不是伤心人,怎么会深夜来到这里祈祷呢?”心儿说道。像武媚娘那样春风得意的,一定是在忙着服侍皇帝,哪会在三更半夜孤身一人跑到这偏僻孤寂的地方。
“说得对,本宫确实是个伤心人。只是,本宫已经把伤心的滋味忘记很久了。”黑衣女子喃喃道。
她上前一步,跪倒在佛前的蒲团上,转头对心儿道:“你也一起来吧。”
心儿连忙摆摆手,“怎么能与娘娘…”
“佛祖面前,众生平等,哪里有什么奴婢主子。更何况——”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如水,“你失去了母亲,而我失去了孩子,都是一样伤心罢了。”
心儿无奈,只好也跟着在旁边蒲团上跪下来,双手合十。
黑衣女子低声祈祷起来,“望佛祖大慈大悲,宽恕信女今日之所为…也求佛祖保佑我儿,在地府平安喜乐…转世轮回…重为吾女…”她声音若有似无,任凭心儿竖起了耳朵也听不完全。
仰头望着威严慈悲的佛像,心儿忍不住也暗暗祈祷起来:“佛祖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啊,心儿刚刚撒了谎,貌似还亵渎了您的贵体,但礼佛之心是绝对虔诚的,您一定要保佑我顺利将姐姐救出…”
祈祷完毕,两人站起身来。
望着佛像,黑衣女子低声道:“我知道那孩子已经离我而去,却感觉似乎仍是我血肉的一部分,这就是血脉相连的感觉吧。我甚至来不及给她取一个名字,她就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人世间。”
她的声音冷静婉转,心儿依然能察觉其中深深压抑的伤痛。
她失去了孩子吗,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这个残酷的后宫里埋葬了多少无辜的性命啊!心儿慨叹一声,越发坚定起来,她一定要将姐姐救出去,绝不能让她将大好年华葬送在这个牢笼般的深宫里,如眼前之人一般,任凭时光荏苒,年华虚度…
想到自己刚才骗了她,心儿稍微有点儿愧疚,眼看夜色已深,便温声劝道:“娘娘,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吧。”
“你先走吧。本宫还想独自待一会儿。”
心儿无奈,望了佛像西侧一眼,幸好刚才出来的时候顺便将入口恢复原状了。她行了礼,从门口退了出去。
佛堂内只剩下一人,黑衣女子虔诚地仰望着佛像,摘下了斗篷,绝丽的容颜宛如一株饱满的夜光白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冉冉绽放,映照满室辉煌,她正是宠冠六宫的武媚娘。
第9章 你还有什么招?
也许睡得太晚,第二天起床,心儿眼睛带着大大的黑眼圈。
“心儿,你怎么了?难不成是昨晚没睡觉?”离若看得好笑,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还真是被你猜中了。”心儿无精打采地道,“都是白天累的。”
“司膳房的差事确实很辛苦。”离若感慨道,一边缩在被窝里看着起床洗漱的心儿,就连早晨起床,都要比她们司药房早半个时辰。
洗漱完毕赶去司膳房,像往常一样,心儿与几个小宫女前往宫门处取菜。
若要说内廷之中哪一司的人起得最早,无疑便是司膳房了。天色还一片晦暗,便有数辆马车从宫外驶来,通过重重排查,一直驶入司膳房的库房大院内。马车上都标注着大大的菜字,正是京城皇家菜庄的马车。
艾锦莲指挥着杂役们把车上的蔬菜陆续搬进屋子。
“最近的蔬菜不错,每样瞧着都挺新鲜。”
听到身后的话语,艾锦莲赶紧转头,“掌司,您也过来了。”
后面走来的女子正是司膳房掌司苗凤娘,她上前拿起几根蔬菜看了看,点点头,“这些菜不错,待会儿给我送去膳房,正好用来煮粥,清淡又新鲜。”
查看完毕,又叫住一个杂役打扮的中年女子吩咐道:“你过来一下,有几句话带给你们管事。”
杂役连忙抛下手中的菜,跟着苗凤娘行至一处僻静的地方。
眼看周围无人,苗凤娘压低了声音,“叶紫萱,今日又不是初一、十五,你怎么来了?”眼前杂役打扮的女子名叫叶紫萱,明面上的身份是菜庄里一个负责送货的小管事,私底下却与苗凤娘有另一种更隐秘的联系。
叶紫萱神秘兮兮地凑到凤娘耳边,“今日急着来,是因为我有靳如冰的消息了。”
“什么?”苗凤娘一愣,“她真的在京城?”
“你怎么知道的?”叶紫萱惊讶起来,她也是刚刚才得知的消息。
“我是从一个新进来的小宫女那边得到的消息。”苗凤娘皱眉道,“你呢?”
“不知道,只是收到了一封信,说有她的下落,就按照信上的指示赶过去了。那是京城一家绣庄,前一阵子确实聘请了一位擅长墨绣的绣娘,可惜等我找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辞工不见了。可是听绣庄的人描述形貌,多半就是靳如冰这个贱婢。”
“哼,她竟然有胆量来京城。”苗凤娘森然道。
“一定得尽快找到她。”叶紫萱皱眉道。
“这还用你说,”苗凤娘冷然道,“这个贱女人,当年要不是她诬陷本司的店里藏了五石散,本司哪用得着抛夫别女,进宫来避祸。不将她剥皮拆骨,挫骨扬灰,简直难消本司心头之恨。信是谁寄的?”
叶紫萱摇摇头,“还没查到,只是让一个路边的小童送来的,根本无处寻觅。”
苗凤娘道:“也罢,如今我宫里还有一条线索,从这边下手也好。”
眼看蔬菜已经卸下,两人不再耽搁,回到原地。叶紫萱跟着车队离开。
略看了看菜品,苗凤娘正要转去膳房,看到远处走来的几个女孩,脚步立时一顿。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望着不断走近的身影,苗凤娘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透过薄薄的晨雾,心儿也看到了前方身材高挑丰腴的女子,简直恨不得拔腿就跑。她怎么来了?堂堂掌司大人用不着这么早出来接菜吧?
要不是苗凤娘的视线正死死盯着她,心儿早就溜之大吉了,此时无处可避,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与众人一同躬身行礼道:“参见掌司。”
苗凤娘点点头,顺手指了指地上几棵菜,对着心儿吩咐道,“你拿着这些菜,跟我走一趟。”
心儿无奈,躬身抱起菜。
一路走过长廊,心儿忍不住想,待会儿她要是再叫来宫女大棒,自己该怎么办?反击吗?上次挨了那一顿打,可是足足痛了好几天啊…
正胡思乱想着,前面苗凤娘脚步一顿。心儿赶紧跟着停下,四面一看,已经到了一处膳房门前。房内宽敞整洁,桌案上整齐摆放着各色厨具。
苗凤娘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些日子过得很悠闲啊。”
悠闲个鬼啊,每天累死累活好不好,夜晚还要加班探地道。心儿嘴角抽搐,面上却依然毕恭毕敬地道:“多谢掌司照顾。”
“其实这次向杨女史要人的时候,我想不到你会这么老实地过来。”苗凤娘笑吟吟地说道。
“若是不来,掌司会放过我吗?”
“不会,不过少不得要与林雪仪扯皮一番了。我没想到,你竟然没有去求她,难道你不是她的人?”
心儿暗叹一声,“我倒是想站在她那一边。可惜林尚宫要的东西,我付不起啊。”
苗凤娘上前一步,心儿警惕地后退一步。
苗凤娘失笑,“不用怕。既然没有效果,同样的手段我不会再用第二遍了。反正本宫有足够的时间跟你磨,我就不信你不会说实话。”说罢,从心儿手中接过蔬菜,进了膳房。
心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地赶紧跑了回去。
又是繁忙的一天结束,心儿精疲力竭地回到房内,一头栽倒在床上。
刚刚合上眼睛,就被人一阵猛推。睁开眼睛,是离若放大了的脸孔,正凑近了神神秘秘地问道:“心儿,你帮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心儿打了个哈欠,问道。
“你帮我看看这封信上面写着什么。”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
“你从哪儿弄来的啊?”心儿疑惑,一边伸手接过那巴掌大的纸张,定神看去,“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易云能来?”
“什么意思?”离若急得抓耳挠腮。
“这…就是说日子一天天经过,思念之情悠悠不绝。路途遥遥千万里,你什么时候才会来到我身边?”心儿翻译过来,看到离若捧着信笺兴奋不已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离若,你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宫里哪位侍卫…这可是违背宫规的,你小心…”
“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跟什么侍卫…”离若赶紧打断她,“我对阿七哥哥的心意生死不变,绝无二心。”
相处这些日子,从离若点点滴滴透露出的消息,心儿也知道,这个阿七就是她在乡间的恋人。离若她从小父母双亡,只剩下一个弟弟相依为命,多年前便投奔了远亲陈家,与陈家的儿子,她的陈七哥哥从小青梅竹马。
“那个阿七不是宫外的人吗,怎么可能把信寄到这里来?”心儿大惑不解。
“当然是托人带进来的了。”离若看了看窗外,确定四周无人,才关上门窗,凑到心儿身边小声道,“司计房那边的掌司金巧玉你知道吧,她负责宫外采买,所以经常也帮宫女带些宫外的首饰、花粉什么的,当然要收辛苦费的。不过你也知道宫里的东西有多贵,就算加上金巧玉的过路费,从宫外买也比宫里便宜很多呢。听说不仅我们当宫女的,还有一些低等级的妃嫔也经常托她买东西。”
原来如此。心儿脑中灵光一闪,她竟然忘了还有这条路。
“你这封信是阿七送到金巧玉手上的吗?”
“当然不能这么直接了,在宫里,私自传递信息毕竟是大罪。不过啊,我的阿七哥哥今年到银月轩那边当了学徒,主要就是做这种荷花簪子。”离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支做工精致的荷花簪,在心儿面前炫耀地摇了摇。银月轩是京城老字号的首饰店了,主营银器首饰,做工精致,价格又比金玉之类便宜,所以很受荷包并不丰厚的小户人家女儿喜爱。时常有宫女拜托金巧玉去购买那边的首饰。
心儿接过簪子,入手立刻感觉重量不对,仔细一看,就发现了关窍,扭开荷花蕊,果然里面是中空的。
“原来信是放在这里面带进来的。”心儿笑起来,“鬼丫头。”
“在入宫之前我就和他约定好了,只要去店里指明买这种簪子,而且要做成七瓣的,他就知道是我了。”离若得意扬扬地说道。
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信笺捧在胸前,离若又烦恼起来,“这下子应该怎么写回信呢?我想你…不好不好,我也思念你…哎呀,太直白了。”
心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离若脸上一红,坐到床边摇摇她,“好心儿,别笑了,你书读得多,赶紧帮我想一想,怎么写回信呢?最近阿七哥读了好多书,学了好多新的诗,要是我再写不出新花样,我怕他会嫌弃我。”
心儿想了想,轻轻一笑,“就写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什么意思?”
心儿笑道:“你那青青的衣领,我悠悠牵挂的心。即使我不给你音信,难道你就忍心不理我了?”
离若大喜,“这个好,这个好,我这样写了,他一定会高兴坏的。”说着便伏在案上,书写起来,写到一半,又问道,“青是这么写对吗?是哪个矜啊?”
心儿帮她以手代笔写在桌上,离若飞快地抄了起来。
心儿又问:“你怎么把信送出去啊?”
“这个简单,我就说这支簪子形状不合我意,拜托首饰匠帮我再打精细一些。反正金巧玉那边只收银子,只要银子给足了,才不管你是要买什么呢。”
“你是说,什么也可以带吗?包括一些比较稀罕的东西…”
“应该能吧,不过可能银子要收得更多了。金巧玉可是出名的认钱不认人。”离若笑道。
“要收多少?”
“平常的首饰一两银子一次吧。”
心儿忽然想到,“我们入宫之后,还没发月钱吧,你哪来的银子给她啊?”
离若动作一顿,“那边也可以赊账啊,不过…我,其实…”犹豫再三,离若还是决定对朋友实话实说,“其实,是上次司药房里萧淑妃想要制作珍珠玉女膏,送来了一斛珍珠。我在碾碎的时候,偷偷扣下了最小的一颗…”
“你…”心儿变了脸色,“小心被人发现,这可是大罪啊。”
“我知道。”离若小声道,“我只是选了最小粒儿的一颗,而且偷偷放了些面粉进去,所以最后称重的时候也没有被药师发现。偶尔一次,事急从权嘛。”
见心儿脸色郑重,她继续说道:“心儿你不用担心,这个宫里其实很常见,我们刚来找不到路子罢了,甚至我还听说…”离若压低了声音,凑到心儿耳边,“你们司膳房那边更厉害,尤其是那个苗凤娘,公开收受贿赂不说,还私自盗卖宫中物品呢,只是几年来一直没有被人抓住把柄罢了。”
“真的假的?”心儿神色一动。果然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谁知道呢,也只是传说而已。反正没有证据,谁都不知道真假。”离若笑道,一边将写好的信笺吹干,卷起塞进了簪子里。
“不说了,我去找金巧玉了。”说罢,离若急不可待地离开房间。
望着她的背影,心儿陷入沉思,若金巧玉真这么神通广大,那么化铁水就不是难题了。
清风微拂,花香怡人,湛蓝的湖水在阳光下宛如铺陈着点点碎金,十分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