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等,事实并非如此,实际上染谷还是在浴缸里放了水。吉敷猛然想起船田说过,从水母皮的情况来看,那尸体至少在水中泡了三十个小时。这就是说,最晚在十九日早上十点,尸体就已经浸在水中了。早上十点染谷不可能还在千鹤子公寓,这证明了尸体在更早之前就已经被泡在浴缸里。理由还不清楚,但染谷的确这么做了。
或许老奸巨猾的染谷已经考虑到尸体万一被发现的情况吧。一旦被人发现,尸体浸在水中总比放在空浴缸里好一点。浴缸有水,看起来比较自然。浴缸没水的话,很容易被人看穿他只是暂放尸体的意图吧。不管怎么说,染谷把千鹤子的尸体放进浴缸,而且放了水。他准备第二天晚上再来搬走尸体。
十九日,染谷整天都在医院办公室。显然,他在等淳子的电话。淳子下车后打电话给染谷,告诉他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觉得害怕,所以就提早在熊本站下车。染谷无可奈何,然后按预定计划说他有急事走不开,要淳子马上回到东京。淳子回到东京后,染谷从她那里取回了衣服和旅行袋。淳子在隼号列车的包厢中发现千鹤子留下的旅行袋等物品。对此,染谷又要怎么解释呢?
染谷一定先是随口敷衍,说以后再跟她解释。染谷的当务之急是拿回这些东西,然后把这些东西跟千鹤子的尸体一起埋葬。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他只是把这些东西送回千鹤子的寓所。这是什么道理呢?
不难想象,把这些东西送回绿色家园,是十九日至二十日的深夜时分。淳子十九日中午还在九州,到了二十日,警方已经发现了千鹤子的尸体。所以,把东西送到千鹤子的寓所一定是十九日后半夜的事。但是,为什么那晚染谷不将尸体运出公寓处理掉呢?
真是难以理解……吉敷摇摇头。
啊!正当吉敷感到困惑之际,仿佛如有神助,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雪景。原来是因为大雪的关系呀!十九日晚上,东京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马路上积雪甚厚。也许染谷对于下雪天开车上山没什么信心,所以临时决定延后一天。差不多十五年来,只要东京下雪,马路上的积雪通常都会在一天内融化。或许染谷以为尸体在公寓里多放一天也不会被人发现吧。他可能还觉得就算放个三四天也没有问题。
事实的确如此。要不是因为安田偷窥,有谁会去千鹤子的公寓呢?
不过老奸巨猾的染谷也考虑到万一被人发现的状况,为此采取了掩护自己的措施。
他把千鹤子的服装和旅行袋送回千鹤子的寓所,又在尸体上做了手脚。那么即使尸体被人发现。也会让警方误以为是千鹤子回到东京后在家中入浴时被人所杀。染谷一定是这样想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要尽量延后死亡的推定时间,最好能延到十九日晚上,这样在理论上就能骗过警方了。而且染谷是个医生,他深知法医人员确定死亡推断时间的方法,也知道要把十九日凌晨一点半左右的死亡时间延后至十九日晚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事态模糊,使警方不能立刻查出死者的死亡时间。
要如何让事态模糊呢?事实上,到二十日凌晨零点时,死者几乎已距离死亡二十四小时,尸斑以及水中尸体的体温下降等判断死亡时间的因素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对了!把尸体浸在水中的理由就在这里。那么,脱掉死者衣服让她泡在浴缸里难道不是要让人以为死者正在洗澡吗?当然也有这个意思,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冷却尸体,防止腐败。
经过两天,死者的内脏开始腐败,不久将会蔓延至身体表面。为了模糊死亡时间,就必须尽力延迟死者身体的腐败。这是最大的前提,所以有必要冷却尸体。以上就是将尸体浸在水中的最大理由了,由此就能理解为什么要打开浴室窗户。在这隆冬季节,把尸体浸在与外面寒冷空气相接触的冷水中,就可以尽量延缓尸体的腐败。
当然,这个方法也是一把双刃剑,因此便产生水母皮的问题。但权衡利弊之后,染谷还是选择把尸体浸在水中。由于冬天没有苍蝇,尸体也不容易生蛆。
但是,通过以上措施,延迟腐败的效果毕竟还是不够。染谷接下来还会做什么呢?
对了,终于知道了!吉敷心想。到现在为止。尸体身上还留有可以轻易判断死亡时刻的最大证据,这证据就是眼睛!染谷之所以要剥下千鹤子的脸皮,原因就在这里。
正如船田所说。死者的眼睛——首先眼角膜会产生白色混浊,然后慢慢发生变化,经过四十八小时后,最里面的水晶体也会变得混浊,就无法透视瞳孔了。
吉敷又记起船田之前说过的话。人体的动脉基本上是不会外露的,浮上皮肤表面的青色血管全部是静脉。不过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眼底的视网膜,在那里可以用肉眼直接看到动脉。所以医生为了诊断动脉硬化,会用药物打开虹膜,然后用放大镜观察视网膜上的动脉,这就是所谓的瞳孔透视。对医生来说。眼球是他们最感兴趣的对象之一。眼球时时刻刻反映着人死后的尸体现象,所以有。死者的时钟”之称。为了模糊千鹤子的死亡时间,染谷的确有取走眼球的必要。
但反过来说,染谷这么做不能不说是极端危险的行为。没有眼球的尸体,很容易让警方怀疑这是凶手企图使警方无法精确判断死亡时间的行为。所以警方可以很快推断凶手是有医学知识的人,调查的矛头便会指向染谷。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染谷当然知道这个风险,他为了拿走眼球,干脆就把死者的整张脸皮剥掉。
这么一来,死者没有眼球这一点就不会太明显了。警方很可能误判凶手的主要目的是剥去脸皮,拿走眼球只是附带动作罢了。事实也是如此,没有人会想到有人会为了拿走眼球而剥掉整张脸皮。再说,一般人也不知道人的皮肤可以这么简单地剥除。染谷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或许只要有一把手术刀,就能在微明的雪光中完成这个工作。
但不幸的是,尽管染谷做了周全的预防措施,但人算不如天算。由于安田的偷窥,千鹤子的尸体在二十日就被警方发现了。关于死亡时间的推定,由于染谷的故布疑阵,时间幅度的确变大了。但与染谷的意愿相反的是,警方并没有延后死亡时间,反而将死亡时间往前推。也就是说警方不认为千鹤子是在旅行结束后被杀的,而推定她是在出发前被杀的。
当然,这个结果对于染谷来说未必不好,佐佐木成了嫌疑犯,染谷暂时摆脱了嫌疑。从这点上来说,他在尸体上下的功夫还算是发挥了作用。
其实染谷运气很好。首先是大雨,然后又是大雪(天气寒冷)帮了他。唯一的败笔在于,知道真相后的淳子对他进行复仇。
不久,淳子终于明白了真相。原来。是染谷杀死了自己的亲姐姐,并且利用她来隐瞒杀人事实。而姐姐正是为了救她,才对染谷动了杀机。淳子决心要为姐姐报仇。
淳子的做法跟姐姐一样,深夜埋伏在染谷慢跑的路线中袭击他,完成了姐姐的遗愿。淳子杀死染谷后余怒未消,还把隼号车票狠狠塞迸他的运动服口袋里。一切都有了解释,大概没有错了。吉敷抬起头,睁开眼,光九十八号正好缓缓滑入东京车站的月台。
4
吉敷被人大力摇醒,睁开眼,面前站着中村。
“果然回来了。”中村说道。
这里是警署值班休息室。
“你没用那张车票吗?”
“哪儿的话……”吉敷起身时说道,“全靠这张车票,让我破解了所有的谜题。一开始,杀死九条千鹤子的是染谷。后来,杀死染谷的是淳子。九条淳子是千鹤子同父异母的妹妹。”
中村听了点点头,说道:“啊,果然如此。”
吉敷大吃一惊,睡意全消,“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吗?”
“不,今天早上才刚知道。”
吉敷目不转睛地看着中村。
“淳子来自首,人已经在署里了。小山君和今村君好像遇到点麻烦,正等着你过去呢。”
吉敷整个人弹簧一般站了起来。一进入讯问室。就看到在巨汉小山面前,淳子低着头。今村站在旁边。朝阳射入的白色光线照在淳子的头发上。当吉敷走近时,小山让座给他。
“啊,还记得我吗?”吉敷一边坐下一边说道。
淳子霍地抬起头,一双与千鹤子完全不同的小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
“可不可以从头说起?”吉敷洪亮的声音在早晨寂静的讯问室里像舞台剧开场白一般震荡着。
这是最后一幕戏了。但淳子或许是太累了,也可能因为过度紧张,说话断断续续,不得要领。小山和今村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焦急万分。
“不如这样……”吉敷说道,“要你从头说起可能要花太多时间。我们大致上已经掌握了案情,顶多也只有两三个问题要问你而已。所以,不如由我来替你说明案情的经过,如果有不正确的地方,请你指出来,并加以解释。怎么样?”
淳子低着头表示同意。于是吉敷把昨晚在光号列车上重新组织的案情推理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这些话连中村,今村和小山也是第一次听到。随着吉敷侃侃而谈,站在淳子背后的中村,脸上渐渐露出佩服的神色。由于是从头慢慢地讲述,差不多花了三十分钟。淳子仍然低着头,一次也没有纠正吉敷的话。吉敷也充满自信,觉得自己对案情的重组是完全正确的。
“怎么样?都说对了吗?”吉敷说道。
淳子的头垂得更低了。在吉敷眼前,淳子的卷发慢慢垂下。这可以看成是淳子点头同意,但也可能只是头垂得更低而已。
吉敷似乎颇为得意。他以法律守护者的姿态,带点道德说教的语气对淳子说:“你为姐姐报仇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可是杀人不是守法公民应该做的事啊。”
听吉敷这么说,淳子突然抬起脸,瞪着吉敷,并用清晰的语调说:“你错了!我根本不是为姐姐报仇。我恨姐姐。”
吉敷一下子错愕不已,心想,淳子是怎么啦?
“你说什么?你知道刚才自己在说什么吗?”
淳子的眼神明显有些异样——是不是因为过度激动导致暂时性精神失常才胡言乱语。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刑警先生刚才说明的案件经过,大致上都对,只有说到姐姐的那部分,大错特错。”
“我说错了?”
“是的,你完全说错了。”淳子用哭泣般的声调说着,似乎不能忍受这样的错误判断。“说什么姐姐为了我去杀染谷先生,我非常感激你的说法,哈哈哈……”淳子突然笑起来,她一边大笑,眼泪却簌簌地流下来。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谈?”吉敷用严厉的语气说道。
“不。我没问题。”淳子的语气开始变得像女学生一样温顺,。刑警先生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那好,你当姐姐的替身这件事,染谷是用什么借口说服你的呢?当你在隼号列车上发现姐姐的旅行袋时,你又有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
“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染谷杀了你姐姐吧?”
“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
“是的。”
“明知道染谷杀了你姐姐,但你还是愿意帮助染谷?”
“没错。”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姐姐。”
“但是……稍后你也应该明白,姐姐完全是为了你才对染谷痛下……”
“不,你搞错了。”
“我错在什么地方?”
“姐姐是不允许染谷跟我这种农家女发生关系的。”
“什么?你说什么?我想是你误会你姐姐了吧?”
“刑警先生是不会明白这种事的。不,男人都不明白。你有把握说你完全了解我们姐妹间的事情吗?”
吉敷气馁了,只有沉默以对。
“在我上小学之前,姐姐离开今川老家时,你能想象她对我们说些什么吗?”吉敷继续沉默,等着淳子说下去。“她指着爸爸和我,骂我们都是畜生。”
吉敷大为惊讶。
“我憎恨姐姐,而且越来越恨,这样的情感没人能够理解。我立志长大后也要去东京,要做个比姐姐成功的女人。”
在吉敷耳边,吹得雪花乱舞的日本海风又一次呼啸起来。“那么……”
“至于染谷先生,当我知道他是姐姐的前男友时,我就主动接近他。新宿‘爱其雅’的佐佐木也是一样。反正姐姐的兴趣是什么,我也跟着做什么。公寓也一样。我看到姐姐住在成城的公寓大厦,我就决心要搬到更豪华的大厦去。”
这是什么心态呀?吉敷心想。“染谷是你姐姐介绍你认识的吗?”
“是的。姐姐虽然把我介绍给了染谷,但她满怀自信地认为,染谷不会对农家女感兴趣。但我……”
“于是你努力接近染谷?”
淳子点点头。“不过,不管怎么努力,在漂亮的程度上我始终比不上姐姐,但我也有姐姐没有的魅力。”
那是当然的,吉敷心想。但他没有说出口。
“姐姐是个非常自负的女人,在她眼里我只是个农家女。”
“嗯。”
“我早就觉得姐姐不是我和爸爸这样的乡下人,她是另外一种人。”
吉敷突然想起在北海道见过的千鹤子生母的脸,然后又想起在今川见到的淳子生母的脸。淳子的说话不无道理。“但是,就凭这些,千鹤子就该被杀吗……”
“不仅这些。我对那女人还有其他的个人恩怨。至于染谷先生嘛,待我还算不错。”
“怎么不错?”
“染谷先生这个人很会说谎,他常说要买东西给你,但事后又找借口推托。但是他不会对我来这一套。”
“是吗?那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既然染谷对你不错,为什么你还要杀死染谷呢?”
“你又搞错了。染谷先生不是我杀的。”
“哦?那凶手是谁?”
“是他自己跌倒,刀子插进胸口而死的。”
“什么?难道染谷也想杀你吗?”
“是的,不过让他起了杀人念头的也是我。所以,这应该不在染谷先生的计划之内。自从出了姐姐的事情之后,染谷先生一直随身带着防身用的刀子。”
“那他为什么要杀你呢?”
“因为我拒绝把隼号列车的车票还给他。我为了保护自己,就一直留着那张车票。这么做也许没什么意义,但多少可以当做证据吧。那天在熊本站下车,我没有从收票口出站。”
“染谷把你叫去,就是要你交出车票吗?”
“没错,但被我拒绝了。我还嘲笑他,叫他别威胁我。”
“结果他就勃然大怒了?”
“是的,他竟然拿出刀子,说不给车票就杀了我。我害怕了,于是赶紧逃跑。他在后面追赶。因为天黑的关系,他被石头绊倒,刀子就正好刺中自己的胸膛。”
“哦,原来是这样。”
“他躺在地上不断喘气,而且一直喊着要我把车票还给他。我十分害怕,就把车票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然后一走了之……”
“原来如此,我全明白了。”吉敷也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推理基本上没错,只是在最后有了偏差。中村和今村又问了两三个问题。疲累的吉敷默默地听着。小山好像对他说了什么。
“哦。你说什么?”吉敷抬起头,反问小山。
“我问你,我是否可以把淳子带走?我想做笔录。”
“啊,当然可以啦。”
淳子向吉敷、中村、今村鞠躬致意后,跟着小山出去了。吉敷因为案件终于解决而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虚脱感。
“对于身为单身汉的你来说……”中村一边坐在淳子刚刚坐过的椅子上,一边说道,“这恐怕是留着苦涩余味的一个案子吧。”
吉敷噗哧一笑,说道:“何以见得呢?我本来就不认为所有的女人都是天使啊。”接着吉敷又问道:“今日几号了?”
“三月五日,星期一。”中村答道。
“开始查案时是一月二十日,一晃一个半月就过去了。”
这时不知为何,吉敷脑海中突然浮现在富川见过面的坛上良江,耳畔响起她说的话:“杀人者一定会有报应,那孩子一定会报仇,她从小就是这样的。”
事态的发展确实被良江不幸言中。吉敷想把这件事告诉中村,但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干脆转头谈论别的话题。
“还弄得到蓝色列车单人寝台的车票吗?”吉敷不胜怀念地说道,“要知道我只坐了两站,在名古屋就匆匆下车回东京了,实在可惜呀。”
中村听完开怀大笑说;“只要你刑餐的身份不变,想坐单人寝台旅行的梦想就永远不会实现啊。”
听中村这么一说。吉敷倒真的开始觉得可惜了。而且,因为提早下车,也失去了回故乡——尾道——的机会。说到这儿,吉敷突然想到九条千鹤子也不可能再坐第二次蓝色列车到名古屋了,心里不禁对她产生一丝怜悯之情。
5
案件圆满解决,设置在成城警署内的搜查本部便宣布解散。吉敷和中村又回到樱田门一课,继续新的工作。事后吉敷与成城警署的今村通过电话。听今村说,新桥的染谷医院已经从上一代染谷院长的母校医科大学请来了年轻的新院长。染谷的儿子还是初中生,暂时不能接手医院的工作。
不过,案件结束后只过了十天,也就是三月十六日那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电话给吉敷。他就是札幌的牛越。破案后吉敷曾和牛越通过电话,向他简单说明了破案经过,并对他的协助再次表示感谢。吉敷以为有关这件案子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
“是吉敷先生吗?我是牛越呀。”北海道的刑警照例用悠闲的语调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富川的坛上良江?就是那个不太可爱的老女人。”
“当然记得啦。”吉敷回答道。
“那个老女人说要见东京的刑警先生,了解女儿被杀的经过。我已经对她大致说明,但她不能接受。”
“是吗?跟她见面是没问题,可是最近我走不开啊。”吉敷旁边,另外两台电话响个不停。
“不,不,她说要自己上东京去找刑警先生。我说东京的刑警都是大忙人,想尽力阻止她,不过这个老女人的脾气很倔,看样子非上东京找你不可了。”
“哈哈,原来如此,但她知道来这里的路吗?”
“那倒不成问题。总之那婆婆非上东京不可了,实在很抱歉。”牛越的语调充满歉意,好像那老女人是他家的人。
“那也没办法了。”吉敷说道,。要是她来的话,我会请她喝茶吃饭,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对不起啊。百忙之中还要让你招待那个顽固的老女人……”
“那她什么时候到东京呢?”
“明天或后天吧。”
“搭飞机吗?”
“不,大概是坐火车吧。”
“我会通知接待处留意这件事的。”
“打扰你了,不好意思。”牛越在电话中反复表示着歉意。
坛上良江第二天早上就来到了警视厅。她穿着一件清爽的浅茶色外套,化了淡牧。吉敷突然想起,春天真的来了。到咖啡馆后,良江还是没有笑容,她似乎天生没有笑这个功能。
“上次碰到你时,你对这件案子完全不感兴趣,这次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吉敷说道。
良江默不做声。
吉敷突然想知道这女人到底多大年纪了。“坛上女士是哪一年出生的呢?”看不出她是大正年问还是昭和年间生的。
“二年。”
“昭和二年?那今年五十七岁了?。吉敷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与在北海道见面时相比,她明显老了很多。
“五十六。”良江硬邦邦地说。
“肚子饿了吗?”吉敷亲切地问道。
“不。”良江说道,“还是谈正事吧。是染谷辰郎杀死千鹤子的吗?”听她的语气,好像对染谷辰郎这个名字很熟悉似的。可能是从牛越那里听到的吧。
于是吉敷从头开始,一五一十地说明了案件的详情。因为事情已经解决,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而且这个叫坛上良江的女人是被害人的生母,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吉敷讲话时良江一言不发,眼睛也不看吉敷,只是盯着咖啡馆的天花板。不过她非常认真地听着。等到吉敷讲完,她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什么话也没说。吉敷觉得有点扫兴。
她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只是一直保持沉默。吉敷心想。既然如此,又何必远道跑来东京呢。从牛越那边一样可以知道这个案子的消息啊。尽管吉敷这一阵子很忙,但他还是特地放下手头的工作来招待坛上良江。吉敷正想开口下逐客令时,良江把手伸进手提袋里摸出一本东京市分区地图集。地图集还很新,看起来是刚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