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吧。今天的事,再次请您务必原谅!”店老板忽地一下把记账单放到收银台下,然后深深地点头弯腰,两遍、三遍。
可是,这反倒更糟糕。她更加刺耳地尖声责问道:“什么,你说什么?……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没说那种话吧。不行,没法原谅。你快点去问。”
店老板一脸无奈地离开收银台,来到上班族们的桌旁。那儿比收银台离我的桌子近很多。
店老板冲着上班族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可麻烦当事人,嘟嘟哝哝说的话,我好不容易听清了。
“那么,我就随便在这儿写了。把这个给她吧。”
“什么啊,这是!……”
当店老板拿着那张便笺,返回收银台时,那个女人再次发出了世界末日般的尖叫声。
“地址和姓名呢?”
“您不是说只要电话号码也可以吗?”他无力地回答道。
“不行,只有电话号码不行!……”她嗤之以鼻地大笑道。
“这个反正是他随便写的吧!……问清楚地址和姓名!……否则,我不会离开这儿一步! ……”
那时,从里面大模大样地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我记得见过她,她好像也是这家店的经营者,年轻的店老板,是她的儿子。
“叫聱察吧。”中年妇人冷静地说道。
店里安静得鸦雀无声,连女老板的脚步声,都觉得仿佛响彻全店。客人们早把吃意大利面,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都屏息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你……你说什么?”刚才一直在和儿子辩驳的那个女人,声音顫抖地说道。
“我的店至今没有发生过一次这种事情。我刚才去看了一下。是你没有锁好吧?方便时,难道不是必须在确认锁好后,才去方便的吗?……自己没有锁好,还要在这儿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请出去。饭钱就算了。”
“你说什么?”
事态终于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那个女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看见她的双肩,两度剧烈地抽搐。
店里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
我猜想:接下来,当然是那个女人,歇斯底里般报复的声音吧。可事实并非如此。她竞然开始低声说:“什么嘛,这是什么店嘛,简直就是无赖。自己店里的厕所锁不上,反倒怪客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啊?……我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简直就是无赖!”
“厕所,能锁上呀。我刚刚看过的。”女老板又重复了一遍。
“那么你是说我撒谎啦?”年轻女人又渐渐地恢复她剌耳的尖叫声。
“我没那么说,我是说请你好好确认锁上了。能锁上的。”
“锁不上呀! ……”
“能锁上!……”
“锁不上呀……太紧了!……”
“虽然说是有些紧,还是能锁上的。”女老板顽固地说,然后,她突然提议道,“要不把警察给你叫来,请警察在场作证,给你做个实验看看吧?”
店里再次陷入沉默。
“你给我记着。”那个女人又开始低声说道。
“太令人吃惊了。吃惊得我都说不出话来,干了坏事,还这么蛮不讲理。”接着,她放出狠话,“你给我记着!我要让你们一个一个地从地球上消失。我有很多厉害的大哥。你们就等着吧。我要放把火,把这家店化为灰烬!……混蛋,你给我记着! ……”
高声嚷嚷后,那个女人猛地一下,把门撞开出去了。
战斗简简单单就结束了,真是大失所望。接着,店里又恢复了寂静,寂静得令人昏昏沉沉。客人们这才想起了吃意大利面。
那一对母子也茫然若失地发了一阵呆。不久,在拘谨的沉默气氛中,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店里恢复了和平的嘈杂声。刚才那群像死一般安静的上班族们,仿佛重回水中的金鱼,又苏醒了过来。只听见他们相互间在大声嚷嚷。
“你去看看那锁呀,和店里的人一起去。我是毫无办法。”
他们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解放出来,放肆地叫嚷着。
“说什么,我爸妈都没让他们看过,是光屁股吧?”
事件的当事人回答说:“是吧,可那个女人的屁股右侧,有一大块青斑。难道指的不是那个吗?”
“与其说被人看见了屁股,倒不如说是被人看见了那块青斑,感觉很丢脸吧。”
“那个女人,我见过的。”其中一人开始说道,“她在银座的P店上班,名叫留美。”
“真的吗?”
“是的,没错。”他很自信地保证道。
P店是一家位于银座的林荫大道旁的俱乐部,因为价格贵而闻名。据说光坐一坐,就要花费四万日元。我没去过那儿,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此说来,刚才那个女人,看起来是不太正经。长得很漂亮,而且,的确有银座女郎的感觉。
那一整天,我都心情不佳。经常说什么东京沙漠,我想,真是如实地窥视到了这个城市的那一面。
慢馒地到夏天了,果然如“东京沙漠”所形容的那样,东京因水不足而出现饥渴。公司里也在拼命地宣传节约用水,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都快要歇斯底里了。号召人们把要洗的衣服归类;上厕所小便时,尽量不要冲水等等,令人极其不偷快。
那一年的盛里,整个东京都如此饥渴难忍。距离厕所事件,过去三个月左右的八月中旬。我当时必须从位于西荻洼的家中,开车去公司上班。
而且,我有一个嗜好,在上下班途中打赌,稍带些迷信色彩。我自己把这称之为“信号占卜”,具体就是,在从公司回家的路上,自己会遇见多少红灯,以此占卜自己第二天的运势。
为什么是在回家路上,因为去上班的时候,总是早上交通高峰期,接连堵车,根本谈不上信号时机。可是,回家大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深夜,路上车少,可以很顺畅地通行。在这个时候,没有比遇见红灯,更加无聊的事了。即使因红灯停下来,眼前也没有行人和车辆通过。
如果仅仅是那样还算好,前方好不容易变绿的信号灯,在你行进的过程中,又变红了。如果那种厄运,连续出现几次的话,真是令人焦躁不安,而且,不可思议的是,第二天我的工作,必然会很不顺利。由此,不知不觉中,我产生了根据信号变化,占卜第二天运势的癖好。
为了占卜出好的运势,深夜,我会选择信号灯尽可能少的小巷。如果信号灯尽可能少的话,我就可以调节车速,尽量不遇上红灯。
我家房前有一条小巷,我经常从那儿走。那是一条砂浆修建的老路,穿过中央线的高架桥,在公寓之间穿行的、非常棒的一条近道。
八月中旬的某一天,我拖着疲惫的身躯,驾驶着汽车,来到了这条空无一人的、快接近中央线高架的老路上。
就在那时,我大吃一惊,来了个急刹车。
虽然开了很长时间车,可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小巷从高架的混凝土柱子间穿过,在距离地面一米左右,一条细小的绳缆横跨路面,简直无法通行。因为天黑,我差点没注意就冲了过去。
我想大概是前面在施工,禁止通行吧。可好像也不是那样,似乎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原打算就那样冲过去,可隐约感觉不安,于是把变速杆挂在了倒挡,从小巷返回到了宽阔的大道,我心想:君子不近险地。
倒车时,我不仅身心俱疲,还感觉极度厌烦。如果从“信号占卜”来说,这不是两次、三次撞上红灯,而是因绳缆无法通行。也许是比“凶”还厉害的“大凶”吧。
果然,第二天早晨,我睡过了头,上班迟到很久,让客户等了半天,被上司狠狠地训了一顿。而且,上楼时失足踩踏了楼梯,把脚踝给崴了。我真是易于进行自我暗示的人。
02
田中昂作在中野的一家生产娱乐用橡皮艇的公司上班,已经工作近二十年了。在工厂里,他完完全全是个老手,现在快四十岁时,终于当上了工地主任。
身高一米六三,体重五十三公斤,是个带散光的近视眼,不过,平时不戴眼睛。昂作工作认真,可也并不是多么优秀。他老家是位于名古屋北部、因温泉而出名的下吕,一口乡音,怎么也玫不掉。也并不全是因为这个,可他平常总是沉默寡言。
快四十岁的人了,可与实际年龄相比,他的皱纹似乎多了些,脸颊和窄窄的额头上,莫名其妙地长出了很多皱纹。一喝酒,连他自己都感觉,像醉酒的猴子,向后梳成大背头,而冒出的额头,都变得通红通红的。实际上,自从在经常光顾的酒馆的厕所里,看见镜中的自己以后,他感到非常厌恶,从此不再酗酒了。
可是,幸亏这一点,田中昂作才有相当数额的储蓄。虽说是相当数额,可一个微不足道的上班族,除了要供养妻子,还有上小学二年级、上幼儿园的两个孩子外,还要付公寓的租金,所以,储蓄也是很有限的。一千万不到吧。
但对于仅仅是高中毕业的田中昂作来说,这是有生以来,赚到的第一笔巨款,是他二十年来的辛苦劳动。他不打算用这笔钱买房子。面对着如此一个高物价和住宅难的时代,这些钱没有多大的神通,充其量也就是个商品房的首付而已。
昂作的妻子身高一米五〇左右,可体重却超过了丈夫。年龄嘛,昂作也记不太清了,应该是三十七、八岁。可是很奇怪,她看起来像五十多岁,但她一点也不用担心丈夫会见异思迁。问题出在他自身,大概不会有女人,对田中昂作感兴趣。如果田中勉强算个帅哥的话,常去的酒馆就不会只有一家,而且,存款肯定也要少一位数吧。这么一想,很多事情,他一个人也能想明白了。
他家住在中央线高架下的廉价公寓里。电车一开来,电视画面就摇晃,白天被高架线挡住,晒不到太阳,夜里被吵得无法入睡,直到最后一班电车开过。而且,现在孩子们逐渐长大,1DK式公寓①的房间,只有六张榻榻米大小,厨房只有四张半榻榻米大,明显过于狭窄。可郊外的房子中,他总是挑剔着、要找距离最近的车站,可以不用坐公共汽车的,结果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挪窝了,孩子都上小学了。妻儿也感到脸上无光,时不时会发发牢骚,考虑可以适当搬搬。
①指带餐厅和厨房的单间公寓房,餐厅和厨房通常是连为一体的。
昭和五十一年的二月初。在距离公寓步行十分钟左右的,唯一一家常去的“大多福”酒馆里,田中昂作正在吃金平牛蒡,喝掺水的酒。
老板娘福子,正是人如其店名。可她的性格,竞是出乎意料的豪爽,而且相当慷慨大方。昂作喜欢听她说老家九州话,经常光顾“大多福”酒馆。对于不风流的他而言,没打算追女人,所以,进这种店就足够了。
名叫萩尾惠美的姑娘,在“大多福”酒馆首次露面的那个夜晚,店里难得比平时拥挤。在仅有柜台的酒馆里,柜台上挤满了争相目睹芳容的男人。昂作很清楚,老板娘想现在,最好不要再来客人了。
铃声响起,一阵凉气袭来。店门上装了铃铛,客人一开门,就会发出“铃铃铃”的声音。老板娘一副“对不起”的神情,站在柜台中,向店门口移动。昂作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晚上好! ……”传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其实是一个清澈可爱的女声,挤在柜台前的男人们,都齐刷刷地向左转。昂作当然也是其中一位。可他总是那样,坐在角落里喝酒,因此看不见声音的主人。
于是,人群中有人喊道:“哎! ……”那声音与其说是亲密,不如说是得意洋洋。
“老板娘,就是这个人呀。”
“啊,这位吗?”福子和蔼可亲地说道。
“啊,好漂亮的大美人哟! ……”
站在店门口的女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站在那个仿佛很熟识的男客人的身后。
昂作终于可以一睹姑娘的芳容了:她看起来二十二、三岁,一头栗色的披肩长发,烫着卷儿,穿着一条黑色裙子,脚穿一双淡褐色的靴子,一张像花儿般的(昂作心里这么认为〉美丽笑脸,她把脸冲着柜台中的福子站着。
萩尾惠美从那晚开始,在“大多福”酒馆工作。并没有做什么改进的“大多福”,立刻就被男人们给挤爆了。福子好像只要站在门口,不停地说着:“对不起,现在已经满座了……”剩下的工作就只是结账。
客人们的热度是相当惊人的,即使在酒馆门口被拒绝,也要先在其他店转转,消磨些时间后再来;或者在附近的茶店,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时不时地打电话,询问是否有空位;更有甚者,还有的闲人,站在寒冷的夜空下,斜靠在混凝土墙上,等客人出来,哪怕等上一、两个小时。
而且,即使有空位了,他们也不是立即进去,而是从门口往店里探个头,喊道:“哎,小美,我又来了啊! ……”绞尽脑汁卖弄风情,只为了引起惠美的一丝注意。
惠美这边嘛,不论对谁都是“是、是”,态度和蔼可亲,对福子也是毕恭毕敬,说话知礼节,而且,她的工作也很努力,因此,这两个女人之间,似乎也相处得非常愉快。
惠美在“大多福”工作的仅仅两个月时间里,好像就有人想邀请她去开车旅行,还有性急的人,甚至向她求婚。但惠美谁也没有答应。
田中昂作当然也不可能例外。不知不觉中,他来“大多福”的次数,是以往的好几倍。可是,由于生来胆小怕事,他做梦也没有想过勾引女人,因此,他最多早早地来到酒馆。和以往不同,他总是占据柜台中间的位置,增加请惠美往杯里斜酒的次数。对于酒馆而言,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田中没有白去,有时走上好运,一天可以和惠美说上一、两次话。
“啊……我记得您是叫什么来着?”惠美每次和昂作说话时,都是这样。
“啊,我叫田中。”昂作尽可能像大人物似的,装腔作势地答道。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大人物姿态,在他回去后,常常成为店里年轻常客的笑柄。有的客人模仿昂作的声音,而成为“大多福”店里的明星。
“田中先生吗,您经常来吧?”可是惠美却根本不记得他的名宇,昂作认为:那是因为她不习惯酒馆工作,反倒对她抱有好感。
昂作抓住可以和惠美说话的机会,总是紧张得声音都变调了。不管怎么样,他一直都和这种女人完全没有缘分。
“啊……啊,你……那个……这个……你干这一行,已经很长时间了吗?”
“不,我还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给您添麻烦了。”
“啊……不、不……没有。那个……你好像相当习惯了。请努力加油干吧。”
“是,拜托了。”惠美点头施礼感谢。
“嗯……嗯……嗯,你……那个?……你老家在哪儿?……是东京人吗?……”
“不,不是。您能看出来吗?”惠美看着手里的玻璃杯说道。
昂作原以为:她实际上是东京人,可对方这么一说,他不禁脱口而出:“啊,当然能。”
接着,他判断:这是宜扬他罕见人格的绝好机会。
“当然能看出来。我有一双看人的慧眼。人生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交流。你也必须更加认真地思考人生,训练出一双识人的慧眼。你说对吗?……因为东京是个很可怕的地方,请拥有一双识人的慧眼吧。”
“是的。”
“那么,你老家是哪儿?”
“您认为是哪儿呢?”
昂作无言以对。如果猜错的话,刚才自己如黄金般的至理名言,就将变得一文不值了。他的内心焦虑不安。
“这个……是啊。你不是东北人吧?”昂作不知为什么,自信能识别出东北人。
“啊,难道不是关西吗?”
惠美吃惊得呆若木鸡,把双手抱在胸前,做了个抬头的姿势。
“啊,太厉害了!……您说中了。为什么呢?……”
对于自己意外抽中的阄,昂作是困惑得要死。因为他是个彻彻底底的胆小鬼。
“那个,到了像我这样的年龄,已经见识过很多人,这点都不行的话,就没法干了。”他似梦非梦地小声嘟哝道。
“哇,您是社长吗?”话说到这儿,已经是欲罢不能了。
“哎?……嗯……嗯……啊……差不多吧。”因为自己撒的这个罪孽深重的谎言,昂作的双膝开始颤抖。
“哇,怪不得您威风凛凜呢。我们再继续吧!”
接着,她又问道:“那么,您看我是关西哪儿的?”
昂作被穷追猛打,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掉入万丈深渊里面了。虽说是二月,可他胳肢窝下面,都紧张得出汗了。自己是社长,社长的话,必须说得很准。他迷失了自我,尽想些奇怪的事。
哎,管它呢。昂作咬咬牙说道:“神户吧。”
惠美终于大声叫道,声音在整个酒馆回荡。柜台上的男人们,都齐刷刷地看着昂作和他鼻尖上冒出的汗。
“啊,太厉害了!……为什么?为什么?……您怎么知道的呢?……不可思议。呀,您为什么知道呢?”
与其说感谢意想不到的幸运,倒不如说昂作快要被那个重压感,导致神智昏迷了。因此,他判断是时候退场了。如果再待下去的话,就要露出马脚了,而且,由于太过髙兴.身体不断地颤抖,无法满意地周旋应对。
田中昂作从凳子上滑下来,“霍”地站在地板上。但因为他身髙一米六〇左右,头的位置几乎没有变化。
“啊,您要回去了吗?”一旁传来惠美的声音。
田中昂作威严庄重地向站在店门口的福子走去。
总共是一千三百日元,昂作拿出一千五百日元,说了句“小费请拿好”后,便来到寒冷夜空下的大街上。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说“小费请拿好”。昂作相信,通过这些,自己已经比其他男人领先一步。
那晚,他由于过于高兴,怎么也睡不着。
03
可是,第二天再去,坐在“大多福”的柜台上,昂作在店里的地位,似乎并没有特别提高。惠美只是没有再问姓名,伹她与其他的年轻客人们聊得投机,连给昂作斟酒都没有。
昂作当然大失所望,但对女人没经验的他认为:这肯定是因为那个姑娘,已经暗暗迷上了自己,在人前掩饰羞涩呢。
不久,三月末到了,萩尾惠美到“大多福”店工作快两个月了。昂作几乎每天都要去“大多福”店的柜台上坐坐,但迄今为止,与惠美最心心相通的一次对话,还是猜中她老家的那个夜晚。
惠美在“大多福”店的人气直线上升,店里的生意,也越发的兴隆,把她介绍来的药店老板,现在在店里也是VIP级的待遇了。可是,听说,他和惠美并不是特别熟悉。她经常去他开的药店买药,聊天时,惠美问他:有没有什么店的工作比较轻松,受她之托介绍工作,仅此而已。
每次药商都企图作为惠美的负赍人行事,可他主动想辞退那光荣地位的日子来到了。
那是四月初的一天。总是充满阳光、天真烂漫的惠美,在柜台里垂头丧气,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边。神情惴惴不安,非常奇怪。
那时,就连昂作也认为惠美,也许不是迷恋自己,而回到了以前一直坐着的、最靠角落的位置。于是在柜台里,想去角落和福子窃窃私语的惠美,自然来到了他的面前。昂作零星听见了一些她与福子叽叽咕咕耳语的悄悄话。
“怎么了……啊?……”昂作鼓足勇气,开口问道。
福子看看惠美,好像在征询她的意见,该不该说。惠美想了想,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也想说给社长听听。”
萩尾惠美此时告诉昂作,她和福子的故事大致如下:实际上,自己现在正和某个年轻男人生活在一起(听到这儿,昂作感觉是当头一棒。昂作相信惠美还是个处女),但以前有个假装是经济后援人的男人,一直在纠缠自己。自己借了这个男人的钱,本打算和他算清楚,明确分手后,和现在的年轻男人一起生活。可是,新男朋友靠了也白靠,至今还没有赚着钱。
就在这时,也许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过去那个经济后援人,今晚闻着味儿,来到这家店里来了。远处正对着的那个胖男人就是他,靠他们三人这边的年轻男人,就是现在的恋人。
如果就这样,二人相互知道了对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恐怕会动刀动枪吧。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设法糊弄过去。先把年轻男人支出去。首先要把他们分开。
但是,总之,现在,要对付那个经济后援人。他来店里,自己只有把刚刚借他的钱还给他。还不知道他会干出些什么,所以,能不能立刻借给自己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