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恢复通车,估计得等好几天。”二子山也发表了他的意见。
“警察很有可能明天也来不了。”
听黑住这么说,二子山拼命点头。
“那么,你有何想法?”日照问黑住。
“我想将真理子的尸体拉上来,放进棺材,摆在暖和的地方。”他回答。
“这样啊……”日照也点头表示赞同。
“至少要帮她念经……今天一整晚,再加上明天一整天,如果就让她一直躺在冰冷的雪泥地里,我真的很难过……”
黑住的语气变哽咽了。我也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想法。他此刻的心情,我非常能够理解。
“我想帮她把身子洗干净,所以一定要把她拉上来,再帮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这么做是对的……”二子山很感伤地说。
“我想让她待在干净、暖和的地方,她本人一定也很不想再继续待在那种地方。”
“现在那个洞里满是泥巴和雪块,真的很冷。如果县警局的人不来,难道就一直让她待在那么冰冷的地方吗?”日照也觉得愤愤不平。
“可不可以打电话问问田中先生,告诉他这里有位警官,我们可以在这位警官的监视下,将真理子从洞里拉上来,然后入棺。”
听黑住这么说,全部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日照看着里
美,我也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里美拿起手机,按下按键。
“啊,田中先生,我是犬坊。刚刚大家在讨论……”
接着,她转告了黑住的提议,不过,看起来这似乎让田中觉得很为难。只听见里美不断重复同样的话,一直在跟田中解释这边的情况。
“是的,我知道,现场一定要保持完整。如果您明天能过来,黑住先生是可以等到明天,可是明天恐怕还是无法通车……好,好,这样啊?”
里美将手机拿开,对大家说:“所有的列车明天都无法通车。”
她这么一说,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绝望”两个字,黑住的表情也更加痛苦了。
“是,所以明天还是无法过来了……”
里美又将手机靠在耳边,继续跟田中交谈,这次沟通的时间更长了。
“田中先生问,有人有相机吗?”里美问大家。
“我有。”黑住回答。然后里美再将情况报告给田中。
“他说必须是高级的单反相机。”里美告诉大家。
“我有。”回答的人是日照。
“这里有人有高级的单反相机……好。”
里美又将手机拿开,问大家:“有卷尺吗?”
“卷尺?”二子山反问,“在冲津宫会有那种东西吗?”
“啊,有!有!我家有!”里美突然想起来了,大声叫着,又马上向田中报告。
“我们有卷尺。好,就这么说定了?嗯,我知道。”里美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开朗,然后她挂掉了手机。
“田中先生说,希望我们准备一卷以上的底片,彻彻底底地将现场状况拍下来。尤其是死者的状况,要从很近的角度拍,也要从远一点的角度拍,就是要变换各种角度,拍得很仔细才行,拍得越多越好,必须要在移动尸体前将照片拍好。”
“太好了!”黑住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田中先生说,绝对要在移动尸体前拍照。他还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画图,用卷尺测量,将数字标注在图里。”
“那么,大家就先回家,把相机和卷尺都带来,然后再到这里集合。一定要彻底地拍出清楚的照片,有数码相机的人也可以一起带过来。动作要快一点,否则太阳就下山了。”发言的人是二子山。
“二子山说得很对,等天色变暗,就不能办事了。”日照也附和道。
“还要派一个人看守外面的尸体。”虽然我嘴里这么说,但心里却在想,大濑真理子的尸体位于那么深的地底下,就算有人想动手脚,也办不到吧?
“就由我来看守好了.”二子山说,“反正,我又回不了家。”
“你说得对,你就跟警官留守在这里吧!”日照对二子山说。
“为什么要有人留守?又不会有人到这里来。”菊川不悦地发牢骚。
“手机的照相机可以吗?”里美不理他,转身问日照。
“手机不行的吧,”日照说,“像素好像不够。”
“那么,丧礼事宜就由我来安排吧!”菊川好像也想插手帮忙。
“不用!”黑住的语气很尖锐,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不用?她可是我的员工。”
黑住想办法让自己镇静下来,等情绪平复之后,他才再度开口。
“丧礼的事,我想拜托日照先生。”
“为什么不是我?我一定会诚心诚意地为她写悼词……”
“菊川先生,这件事不用麻烦你,人家的未婚夫都这么说了,丧礼的事就交给我吧!”日照说。
“什么未婚夫?他们两个人根本没有婚约!”
菊川的脸色都变了。看得出来他非常生气,整个脸涨得通红。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不觉得很失礼吗!这里可是我的地盘,真理子是死在我和神宫里这尊神的管辖地里的,为什么她的遗体不能摆在这里?她可是在这里工作的巫女,不是吗?我会帮她写悼词,那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你们没有资格把她搬走!”
“哎呀,冲津宫的神主啊,你不要那么生气嘛!只有这件事而己,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办吧!”
二子山试图要安抚他,但菊川依旧很生气,满脸通红地看着二子山。
“你说什么!明明是神职人员,还跟这帮人混在一起!”
“你怎么这么说……”
“你还问我为什么这么说话?说错话的人是你啊!你到底是不是神社的神主啊?”
“你是不是想挑起宗教战争?这里可不是以色列!”
“什么以色列!像你这样的神职人员,实在是宗教界的耻辱啊!你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
“我哪里可耻了?”
“每天都跟那个死和尚混在一起。你可是神职人员,你要清醒一点,认清自己的身份!”
“喂,你有礼貌一点,竟然说我是死和尚!”日照的脸色也变了,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偏要说你是死和尚、死和尚,你这个可恶的死和尚!你们每天那么亲密地手牵手,都做些什么勾当啊?一起玩游戏吗?又不是幼儿园的学生,笨蛋!”
“幼儿园……”
“放高利贷,又伤害别人,让别人伤心痛哭的人,才像是智商只有幼儿园儿童水平的笨蛋吧。”日照以极平常轻松的口吻,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才不是放什么高利贷,我是借钱给人家,我这是在帮助别人,知道吗?”
“就算你是在帮助人,就算是那样,但你却用这个理由来胁迫真理子小姐……”
想不到里美会这么说,我赶紧捂住她的嘴,我怕她太激动了,可能会说出一些不该让黑住听到的话。
“好啊,你们都是一伙的!不然这样好了,就由我写悼词吧!至少也要让我吊唁一下,可以吗?”
“真理子才不希望你帮她写悼词!”黑住气得大叫,还站了起来,“你,我不准你再碰真理子一根汗毛!”
被黑住这么一说,菊川顿时哑口无言。但马上他就回过神来,大声怒吼:“你这个老爱纠缠真理子的毛头小子!你的胡须都还没长齐,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
“你做了哪些好事,我全都知道,你每天都跟真理子说了些什么话,让她这么痛苦?光这些就够了,你做的坏事实在是罄竹难书,让她难过到想寻死。她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愿意放过她,你实在很没良心!”
“你这个毛头小子,你搞错了吧?你到底知道什么!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了解真理子,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吗?”
“不知道的人是你!”
黑住这么一说,菊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被真理子骗了啊,毛头小子就是不懂世故!”
突然,黑住踢了一下地板,伸手抓住菊川的衣领。我赶紧奔过去,拼命地挤在两人的中间,将黑住推开。
当黑住的手松开时,菊川边整理衣领边说:“干什么?我叫警察来抓你!”
“不用你叫,我们早就叫来了。警察不是在这里吗?”日照马上接着说。
只见坐在沙发上的老警官打了一个很大的呵欠。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抓你去见警察!”黑住气喘吁吁地说。
菊川可能看到黑住被我抓着,所以他又很嚣张地大声吼叫:
“你说什么?!你有证据吗?如果没有证据就不要讲大话!”
因为菊川也站了起来,二子山赶紧冲过去抓住他。
“我很清楚,就是你杀了真理子!”黑住从我身边探出头去,对着菊川大叫。
“什么?你告诉我,我是用什么方法杀死真理子的?我怎么杀她的?我怎么把她埋在水泥地下?你不要胡说八道,如果你想将罪名加在我身上,就拿出证据来啊!拿出证据来啊!”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让你百口莫辩!”
“好,那你就去找给我看,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菊川撂下狠话。
“我一定会找给你看!”
“黑住啊,就凭你的脑袋,能找出什么东西呢?!你不过是个农民小子!”说完,菊川又阴险地笑着。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二子山训斥他,“你怎么可以鄙视农民?我们就是靠农民奉养,才能够在这里生活的,不是吗?”
“你说什么?你是释内教神主!你这样说的话,不是自甘堕落吗?应该说没有我们,就没有农民的存在,你完全说反了!”
“我说你啊,想法错误的人是你才对!”
“吵死了,你这个神教背叛者!”
“我是背叛者?背叛者应该是你吧?”
“我这么说错了吗?你不是什么神都拜、什么神都信吗?”
“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是你那样说我,我无法忍受。”
“你信的那些神全都是外国人。什么佛陀,什么耶稣基督,不全都是外国人吗?那种人有什么好值得尊敬的?应该尊敬的是我们的祖先或神州的古人。”
“现在怎么还会有像你这种保守顽固的人……现在又不是苏我氏和物部氏①的时代。”
①两者都是古代的大富豪家族。
“菊川,你没有资格说那样的话!”黑住怒斥他。
“你这个哕唆的小毛头!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找出证据来啊!找出证据证明我有罪啊!”
“哼,我一定会找出来给你看的!”
“像你这样的小人物,能找到证据吗?!白痴!”
菊川怒吼一声,让黑住气得紧咬嘴唇。
“如果真的找不到证据,我就把你给杀了。”黑住真的发怒了。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你杀了我,不就成了杀人犯了!”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为了帮真理子报仇,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们这群人早就有所勾结!你们站在同一阵线,一起欺负我,实在太过分了!”
“总之,不准你靠近真理子的遗体。从现在开始,我无法容许再让她继续待在你身边一分钟或一秒钟!”黑住大叫着。
“我要叫警察了!”
“不是跟你说过,警察早就来了吗!”日照没好气地说。
“你有任何不满的话,就走过来啊,我们两个单打独斗,到时候我一定勒死你,就算最后我要被关一辈子或上断头台,我都会含笑面对。你敢吗?”
黑住这句话激怒了菊川,他很粗鲁地想甩掉二子山的手。
“怎么样?你敢吗?敢一对一对决吗?”日照站出来,质问菊川。
“随便你们好了!不过,二子山你这个家伙,你一定会被神惩罚的,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我会被神惩罚?”二子山指着自己。
“神不会惩罚他的,不会惩罚他的。”日照拼命挥着手说。
不过,这件事总算到此告一段落。
“看来我得再准备一副棺材了,还要把伊势叫来才行。”日照自言自语道。
06
我们搭着黑住的小汽车弯弯绕绕,最后终于回到了龙卧亭,日照和尚也回到了他的法仙寺。
龙卧亭受损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不知道为什么,三楼的窗玻璃并没有全部都被震碎。不过,坂出和育子、通子还是同心协力在震碎的一楼窗户上贴了纸张补洞。棹女士担心自己家里的情况,已经先回去了,所以没有看到她的人影。
龙胎馆的窗户也依然安在,至少我住的那间房间是平安无事的。不过,大岐岛山就真的损失惨重了,可能因为震源就在那座山对面的关系吧。发生地震时,因为有岛山抵挡冲击力,所以龙卧亭和法仙寺的受损情况才可以如此轻微。
小雪回到妈妈身边,里美则钻进龙尾馆的壁橱里,要将摆在里面的卷尺找出来,还向育子借了她的数码相机。我们走到玄关门前,听说卷尺是以前在盖龙胎馆时,为了测量尺寸才买的。
站在雪地上等了没多久,回家拿数码相机的黑住就开着他的车来了。除了相机外,他还准备了素描图画纸和铅笔、签字笔、毛毯、绳子。
“这条毛毯可以用吗?”我问他。
“那条毛毯本来就要丢掉的,所以想用它来裹真理子的身体。”黑住回答。
“还有,这是真理子喜欢的衣服,我刚刚去她家拿来的。”他又说。
我和里美在后座坐好以后,黑住启动引擎,车子朝法仙寺前进。才上了法仙寺前面的坡道,就看到将尼康F4相机挂在胸前的日照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们了。
“好棒的相机!这相机很贵的!可是日照先生,怎么没看到棺材?”里美问。
“放不进去,放不进去!”日照边说边挥着右手。他钻进车里,坐在助手席的位置。
“放不进去?为什么放不进去?”
“首先,这辆车根本无法载棺材,而且死者的遗体已经很僵硬了,是摆不进棺材里的,就算现在勉强摆进去,也会把棺材弄脏的,所以一定要先清洗遗体,才可以入棺。我们还是赶快回到大岐岛神社吧!菊川那个恶魔,绝对不能让他再对遗体动任何的手脚。”连日照也这么说,由此可见,菊川的口碑真的很差。
车子登上了大岐岛山,穿过大鹏鸟造型的建筑物。驶进停车场时,我看到二子山和老警官坐在从屋子里拿出来的竹椅上面,顶着寒风在看守尸体。不过,并没有看到菊川的身影。
那时候,太阳已经悬挂在西边的天空,四周略显昏暗,气温也下降了不少。一到傍晚时分,在大岐岛神社的停车场,高耸的杉木林影就会整个映照在水泥地上,所以显得更暗了。不过,还没有暗到需要用闪光灯拍照的地步。我叫黑住把车子开到裂洞现场附近,因为这样才方便将遗体搬进车内。
“喂,你可别掉进洞里去,停在这里就可以了。”日照提醒他。
黑住熄火,我们准备下车,那时二子山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我们走过来。
当二子山走近时,我问他:“后来菊川先生靠近过尸体吗?”
凡事还是小心点比较好。不过二子山摇摇头,表示菊川并没有乱来。
“他没有靠近尸体,一直待在家里面。然后我和老警官两个人,就一直坐在外面看守。”他回答。
我们马上展开拍照行动。大家小心翼翼地站在可以看得见尸体的裂洞边缘开始拍照。日照的相机有变焦镜头,所以就用他的相机拍,站着拍、蹲着拍、站远一点拍,然后再靠近尸体,从侧面推动镜头拍。
我看到黑住的表情已经和缓了许多,不过还是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怕他无法承受过度悲伤、愤怒的情绪。还有,现在菊川也在这里,这样更是危险。
我小声地问他:“你还好吗?”
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不过语气很冷静,他告诉我:“没事。”
里美也很认真地拿着数码相机到处拍照,她的相机有时候还会自动闪光。
“里美,你没问题吧?”我问她。
“嗯,还是觉得有点害怕,不过大家都在,我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学习一下。”她回答。
我和二子山用卷尺测量冲津宫到裂洞的距离,还量了旁边的杉树林到裂洞的距离。裂洞位置就在水泥地广场最边缘的地方,也就是说,非常靠近杉林和茂密的山白竹林,距离大约是两米。
然后,再测量裂洞本身的整体长度、上下高低差。斜坡地面的高度比较低,不过,这里毕竟是斜坡的一部分,地面整个朝下滑,连上面的水泥台地也被卷进来,才产生了裂缝。裂沟宽度、从裂洞最边缘到尸体的距离等等,也要一一测量,然后再将测得的数字记录在素描图上。
在之前老警官掉下去的地点附近,下面的墙壁已经整个崩裂,埋了厚厚的泥土,幸好离尸体位置很远,没有影响到尸体。
就在那时候,菊川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警官旁边监视我们。
“对了,那位警官姓什么?”我问二子山。
“好像姓运部。”
“运部?”
“大概都拍得差不多了!”日照大声地跟大家说。
“我也拍好了!”里美也跟着发言。黑住则是默默地点点头。
“拍照和测量的工作应该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吧?接下来要将尸体拉上来。”
“不行,只拍这些照片是不够的,”我赶紧插话,“接下来我们应该用绳子吊人下去,在尸体旁边,以最近的距离拍尸体。
现在尸体上面覆盖了太多的雪块和泥块,必须将那些东西清理掉,近距离拍照才行。”
“遗体上面确实埋了太多东西了,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头发而已。”二子山也附和。
“可是,要叫谁拍照呢?我的脚不行。”日照问。
“里美?”
“啊,我不行!”
“那么,二子山先生你可以吗?如果你不行,就只好我下去了。”
我一定要这么说,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黑住做。
“我太重了,最近变胖了。”
“是最近才变胖的吗?”日照问。
“是最近才变胖的!”
“你别骗人了,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就这么胖了。”
“那时候哪有这么胖,那时候的我可比现在少了十公斤呢!”
“好,我知道了,那只好我下去了。”经过一番讨论,最后还是要我亲自上场。
“石冈先生,加油!”里美为我打气。
“有没有小扫帚?大概这么大的。”我用手指比了尺寸,“我想用小扫帚将遗体上面的雪块和泥巴清理掉。总不能叫我徒手拨土吧?”
“有那样的东两吗?”二子山转身问菊川。
菊川很勉强地点点头,然后慢条斯理地走进屋里。不过可能扫帚就摆在玄关附近吧,菊川很快就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支小扫帚。
于是我就拿着小扫帚,脖子上挂着日照的尼康F4相机,腰上缠着绳子,手里抓着绳子,慢慢地滑到裂洞下面。虽然已经来到遗体附近,但并不是平坦的地面。裂洞一直往下延伸,凭肉眼根本就看不到底。我将双脚贴着洞壁,从最近的距离开始按下快门。因为很冷,手都冻僵了,加上姿势不稳,这份工作实在很辛苦。
近在眼前的,就是沾满泥巴、乱蓬蓬的女性头发。那头发完全失去了光泽,已经变成了灰色,就像老婆婆的头发一样,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年轻女性的头发。不过,可能因为有一半泡在冰水里的关系,我并没有闻到臭味。
我稍微变动尸体的姿势,连续拍了很多张照片,然后很辛苦地爬到遗体上方,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身体碰到遗体。我张开双脚,贴着洞壁,细心地将遗体上方的泥巴和雪块扫掉。我本来也想将自己鞋上的泥巴抖落,却行不通。为了谨慎起见,只好边清理边拍照,然后再清理一下,再继续拍照,接着将身体往上抬高一点,努力将遗体全部纳入镜头里。
总算全部清理完毕,我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因为我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真实景象,这份冲击让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忘了要拍照。
将泥巴和雪块扫掉以后,遗体的背部到臀部就整个清楚地呈现在我眼前。死者本来好像穿着一件白色和服,但现在那件和服已经被泥巴弄脏,变成比咖啡色还要深的颜色,从领口可以略微看见里面穿的运动服。
可是,当时浮现在我眼前的并不是那样的现实景象,而是今天早上在龙卧亭澡堂看到过的睦雄油画——那幅会预告未来的神奇风景画,还有出现在画中的埋在地底下的女性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