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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好。”
麻衣子嘟囔了一句,随后便把宣纸揉成一团。
“再试一次。”
说罢,麻衣子再次勾勒起通子脸庞的轮廓。这一次画得很成功。这是麻衣子头一次给通子画像。细细看来,通子觉得麻衣子画得真不错。
“姐姐。”通子叫道。
“嗯?”
麻衣子应了一声,手中的笔却未停。通子已经平静了下来,终于能开口说话了。通子心想,干脆一口气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吧。
“你愿意永远留在这个家里吗?”
听到这个问题,麻衣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隐去了。她停下手中的笔,怔怔地盯着通子看了好一阵。看到对方这副样子,通子终于明白,这次的事绝非小事。
当时的麻衣子明显地表现出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样子。眼前这个小姑娘的问题令她张口结舌,看到她这副模样,通子心中尝到了一种几乎使她的心脏停止跳动的绝望。这种事毕竟是大人们的话题,通子内心一直期待对方能够给出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答案。然而事与愿违,麻衣子居然被自己这样一个小孩子的一句问话逼入绝境。通子终于明白,原来在这个问题上,麻衣子也是一筹莫展。
“我很想留在这里。”
麻衣子的声音微弱,饱含苦痛。
“我想留在通子身边。我想就这样,一直一直留在通子你的身边。”
麻衣子停顿了一下,望了通子一眼。看她那样子,似乎是在考虑是否要摆出大人的样子,撒个谎蒙混过去。
“可是呢,真的很难做到。”
过了好久,麻衣子才说道。
“我不要。”
通子立刻说道。泪水夺眶而出,令通子自己都大吃一惊。
“对不起,对不起。”
麻衣子不停地道歉。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摩着通子的头发。两人相对无言,只剩时间静静流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实际上,既然想要开诚布公,那么除了这样做之外,麻衣子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
抬起婆娑的泪眼,通子发现麻衣子也在哭泣不止。虽然心中充满悲伤,但一想到麻衣子并没把自己当成小孩哄骗,悲伤之中又感到一丝欣喜。通子心想,麻衣子她永远都站在自己这边。
“通子,你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通子使劲儿地点头,以此回答麻衣子的问题。麻衣子的眼睛里渗出泪水,连声道谢。
“既然如此,姐姐我也会努力的。”麻衣子小声说道。
虽然并不清楚她会怎样努力,但通子依旧感到开心。如果真有这样的办法,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努力让她留下来。然而通子的这一愿望,后来却让麻衣子丢了性命。孩童单纯、质朴的愿望,却成为深重罪孽的根源。
通子至今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后来麻衣子擦干泪水、等心情平静下来之后讲述的那个羽衣仙女的故事。可麻衣子那时为何会讲那个故事,对通子而言已经是一个永远的谜。
麻衣子经常会给通子讲故事或寓言。不过内容多少都与通子之前或者后来听的有些区别。其原因在于,麻衣子所讲述的并非来自于正版发行的绘本或书籍,而是从当地人口中听到的民间传说,或是麻衣子出于自己的创作欲望进行了一定的改动。那天晚上麻衣子讲述的羽衣传说估计也是这样来的。故事与通子后来听到的以三保的松原为舞台的羽衣传说有所不同。但麻衣子的讲述听起来却有一种奇妙的真实感,直到后来,通子还记得那天夜里听到的那个羽衣传说。
记得那个故事是这样的——不过,其中的专有名词通子如今已忘了大半。
从前,在丹波郡的某座高山顶上,有一泓名为真名井的泉水。泉水四周绿树成荫,异常美丽。晶莹剔透的水,积成一处宽阔的池塘。但是由于这池塘位于高山之上,所以就连住在山脚的村民,也不知道山上还有这样一处泉水。
某天,村里最勇敢的年轻人和奈佐为了砍柴爬上山顶,并在上面露宿了几日,偶然闯到了泉水边。和奈佐听到年轻女子的嬉戏声,便藏身到附近的树林中向池边张望。只见几个全身赤裸的年轻女子正在池塘中互相泼水,一边嬉闹一边洗澡。
这几名年轻女子每一个都有着惊为天人的美貌,和奈佐不知不觉看得出了神,感觉如同仙女下凡。再望望四周,和奈佐发现岩石上东一件西一件地堆着她们脱下的色彩鲜艳的纱衣。
年轻人突然起了恶作剧之心,他偷偷拿起其中一件,藏到了远处的一块岩石背后。随后他再次回到树林之中,席地而坐,呆呆地望着那些女子出神。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玩累了的缘故,女子们纷纷从水里走出,开始穿衣服。她们的长相与和奈佐平日见惯的村姑完全不同。个个体型纤瘦、身材高挑、胸部丰满。
已经穿好衣服的一名女子轻甩秀发,一边想办法弄干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轻飘飘地浮到半空中。赤裸的双脚脚尖轻轻划过水面,来到泉水中央,朝同伴们招手道别。
其他的姑娘也紧随其后,一个个飘上半空,在泉水之上来回走动。和奈佐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眼前的这些姑娘就是一群来自天上的仙女。而那些薄如蝉翼的华贵服饰,其实是她们的羽衣。难怪她们的长相会如此端庄秀美,卓尔不凡,隐约蕴涵着一种神圣的感觉,与凡间的女子截然不同。细细数来,姑娘们共有七人,其中六人已穿好羽衣,飘浮于半空之中。第一个穿好衣服的姑娘,此刻更是已高高飞上了天。她们似乎正准备回天上去。
只剩一名仙女依旧赤裸着身子留在水边,看来和奈佐藏起的那件羽衣就是她的。她四处找寻不到自己的衣服,焦急地冲同伴们大叫着“等等”。然而,她的那些同伴却有说有笑地越飞越高,完全不理会她。姑娘光着身子,被独自一人留在地面,急得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等到其余六人的身影全都在天空中消失之后,和奈佐才缓缓从林中踱了出来。被丢下的仙女吓得惊声尖叫,赶忙躲回到水里。待水没及整个身子,她才出声询问对方究竟是谁。
年轻人自报姓名,说自己姓和奈佐,就住在山下的比治村。仙女求他把衣服还给自己,和奈佐却让仙女自己上岸来找。仙女说她做不到。年轻人说,那就保持现在这样子好了。说完便往身旁的岩石上一坐,瞪大眼睛看着仙女。
水里的姑娘越看越美,仿佛是七个人里最美的一个。看着看着,年轻人开始爱上了水里的姑娘。
过了一会儿,姑娘终于哭了出来,嚷着让年轻人把衣服还给自己,如若不然,就没法儿回到天上去了。由于湖水寒冷,姑娘的身体已开始颤抖。看到姑娘这副样子,和奈佐终于心软,答应把衣服还给她。然而,作为交换条件,姑娘要嫁给他为妻。
这故事听得通子义愤填膺,觉得这个男人怎么如此厚颜无耻,同时又对那个不幸的仙女深感同情。可当她抬起头来一看时,却发现麻衣子的脸上带着笑容。麻衣子的心情让通子难以理解。
“后来,那个仙女就嫁给年轻人为妻了。”
麻衣子轻描淡写地接着说道。她这种事不关己的口吻令通子既费解又不快。对方的行径如此卑劣,怎能乖乖听命,嫁给对方为妻了呢?说起来——虽然当时通子还不知道这种说法,民众间也还没有普及开——这难道不是一种强奸行为吗?换做自己,是绝对不会嫁给那种人的。通子感觉怒火中烧,对那些丢下同伴不管的仙女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而面对如此悲惨的事情,麻衣子居然能面带微笑地讲出来,这一点也令通子极为不解。这样子的话,麻衣子不就和那些丢下同伴的仙女同罪吗?
但与此同时,通子又感觉到,或许这件事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复杂感情。她凭借直觉本能地察觉到一种扭曲的女性情感。长大之后,女人是不是就能自然而然地做出这样的事来了呢——即便是被逼迫,也能强扭自己的感情,让自己爱上对方。
回想一下,或许这就是通子对女人种种奇怪个性所抱有的第一个深刻疑问吧。
“那么,后来他们两个人怎么样了呢?”通子问道。
“后来他们俩就在山脚下的比治村里快乐幸福地生活了十年。”
听完麻衣子的讲述,通子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遭人背叛的感觉。这种事绝对不可能。仙女应该对那名年轻人无比憎恨才对。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谈得上幸福。
“后来,他们两个人还生了孩子。仙女用人类所不知道的秘方酿造出一种包治百病的酒,两个人就靠贩卖这种酒赚了一大笔钱。所以,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十分幸福、美满。”
撒谎。这根本就是出于成年人的冷漠编造出的肮脏的谎言。
“仙女喜欢上那个姓和奈佐的年轻人了?”
通子说出心中的疑惑。麻衣子露出一脸苦笑。
想了一会儿后,麻衣子说道:“女人嘛,就算丈夫并非自己喜欢的人,也能生活得很幸福。”感觉她这番话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通子在心中痛斥,提醒自己麻衣子是在撒谎。
“所以呢,仙女的日子过得很幸福。不过,仙女和凡人是不能通婚的,所以他们俩直到最后也没有真正结婚。到了第十一年,一天夜里,仙女找到了当年被丈夫藏起的羽衣,她便把孩子留在家里,哭哭啼啼地回到了天上。男人醒来后伤心欲绝,整日悲叹不已。”
通子觉得自己的猜测得到了应验。如果仙女当真喜欢那名男子,就不会再回天上去了。但麻衣子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她的观点。
“不是的。仙女无论如何都要返回天上。其实她很希望能在男子家里待下去,所以才会在回去的时候泣不成声。”
通子还是难以置信,心中困惑不已。
11
不记得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晚上,麻衣子又给通子讲了一个在海边误食了人鱼肉的女子的故事。故事的具体内容是这样的。
人类是绝对不可以吃人鱼肉的。虽然当地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却还是有个女的不知情。自打吃下人鱼肉后,她的身体就变得与常人不同,非但不会生病,就算受了伤,伤口也会很快痊愈。
女子从很久以前就对一名男子心生爱意,后来她和这名男子结了婚。但不知何故,两个人一直没有孩子。时光荏苒,丈夫渐渐老去,脊背变弯,腿脚也不再灵便,衰老成了一个丑陋的老头儿,最后终于死去。可是女子却一直保持着年轻时的容颜,没有丝毫变老的迹象。这样的情形使女子愕然,进而悲伤不已,每天以泪洗面。
女子自然也有父母亲人,他们也全都一个个衰老、死去。朋友们也渐渐上了年纪,一个接一个地去世。最后,她身边终于连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了。镇上的人都觉得女子实在太过诡异,全都避开她,她更是形单影只、孤寂凄凉。
不久后,女子发现这一切全都因为自己年轻时误食过人鱼肉,才会变得长生不老。听人说,人鱼是种能够活八百年之久的长寿生物。自己吃下了它的肉,也就变得八百年不死了。
十年、二十年,时光飞逝,镇上的人们、小镇的样子,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女子眼中的孩童都已长大成人。女子后来又喜欢上一个从年龄上看可以算是她儿子的年轻男子,但因为有上一次的教训,女子这次坚决不肯结婚。女子明白,如今的她已经成了人鱼,是绝不能与凡人男子结婚的。又过了几十年,果不其然,她喜欢的男子渐渐老去,最后衰老而死。女子却依旧年轻,既没有衰老,更不会死去。
又过了些年月,儿子一辈的人也全都死绝,新一代人粉墨登场。之后这一代人又逐渐消逝,换成更新的一代。就这样,女子无法与任何人结婚,孤独凄惨地生活了几百年。既然无法结婚,那么喜欢上某个人这种事也便随之成了禁忌。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孤寂,女子出家做了尼姑。之后终于有一天,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既没有终点又不能恋爱的人生,悄悄来到几百年前误食人鱼肉的海边,用利刃戳进自己心脏,结束了这不可思议的人生。
麻衣子说,其实对这个女子而言,死亡才是她最大的憧憬和向往。与年轻早逝相比,永远无法死去实际更痛苦。无数次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衰老死去,才是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与悲哀。这些话,感觉也像是麻衣子说给她自己听的一样。
随后,麻衣子突然问道:“通子,你喜欢妈妈吗?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你会不会感到寂寞?”
看到麻衣子那副下定决心的样子,一时之间,通子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想了好一阵,通子决定还是给出麻衣子最想听到的答案。
“只要有姐姐你在身边就够了。”
通子本以为麻衣子听到这个回答后会很开心,没想到与她所料想的完全相反,麻衣子满脸寂寥地微微一笑。
麻衣子还给通子讲过夕鹤的故事。这原本应该是个遇难仙鹤获救之后的报恩故事,众所周知。然而到了麻衣子口中,却变成了一对触犯婚姻禁忌的男女最终走向死亡的悲剧。换用民俗学用语,麻衣子所讲述的故事全都可以归类为“异类婚姻传说”。后来,通子对这类民间传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看了不少相关书籍。而之前那个羽衣仙女的故事,应归于“天人妻谈”这类。
夕鹤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一位年轻姑娘来到一个曾经救过仙鹤、独自生活的男子家中,恳求让她留宿一夜。翌日清晨,姑娘拿出一匹质地精美的绢布,以作答谢。
男子把绢布拿到村里,卖了个好价钱,发了笔小财。得此福的男子赶忙跑回家里,说要用这笔钱建造一处豪宅,让姑娘嫁给自己。没想到姑娘拒绝了他的请求。姑娘说,虽然她很喜欢男子,但他们两个人是永远不能结合的。可那名男子一点也听不进去,当场就将姑娘据为己有。
后来,男子果真盖起豪宅,和姑娘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两个人还生了孩子,日子过得幸福美满。一天,姑娘要求丈夫给自己建一间专门用于织布的小屋,并叮嘱丈夫说,千万不能偷看自己织布。小屋建成后,女子便时常把自己关进小屋,整天在屋里织布。绢布织成后,丈夫就拿到村里去卖,卖来的钱作为一家人的生活费。
久而久之,家中积蓄虽日渐充盈,妻子的身体却渐渐衰弱。丈夫为此十分担心,妻子却总说没事。每当生活费告急之时,她就会默默走进小屋,织起布来。
终于,丈夫忍不住冒着触犯禁忌的危险,轻轻打开了小屋的房门,朝屋里张望了一眼。只见屋里有只仙鹤,正一根接一根地从自己身上拔下羽毛,放到织机上织成绢布。
仙鹤也发现了闯入小屋的男子,人与鹤呆呆互望。最后仙鹤先回过神来,走到丈夫身边,说既然秘密已经泄露,自己也就无法继续留在人世。仙鹤必须回到自己的世界,却无法带走孩子和丈夫。
说完,仙鹤拍着已经没有多少羽毛的翅膀,飞上夜幕降临的天空,朝着山顶一路飞去,留下哀叹不已的丈夫。后来孩子被寄养到其他人家,男子因过于伤心而病死。故事最后再次以悲剧收场。
麻衣子说,其实人世间有些女子是不能结婚的。仔细想想也会发现,麻衣子讲述的故事中不能结婚的确实总是女子一方。男的都是些普通人,女的却并非人类。
之后,通子和麻衣子还是时常一起喝茶。在通子看来,喝茶对麻衣子而言似乎是一种祈祷方式。每次一到喝茶时间,平时喜欢热闹的麻衣子就会变得一言不发。她那副样子,看上去就如同是在虔心祈祷着什么一样。
一天夜里,通子在去洗手间的路上听到从麻衣子屋里传出了父亲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但两人的交谈似乎已经持续了很久。
去完洗手间回房的路上,通子正好撞见父亲。父亲脚步匆匆地朝自己这边走来,他平日里并不是个性急脚快之人,看到这样的光景,通子不禁心生疑惑,条件反射地躲到柱子背后,想要看个究竟。通子刚藏好,就见有人追上了父亲。刚开始时通子还以为那人是母亲,但在人影穿过灯光的刹那,浮现在通子眼中的却是麻衣子的面容。
紧接着,就听到麻衣子喊道:“等等,加纳老爷。”
这是通子第一次听到麻衣子叫父亲。亲耳听到麻衣子叫出“加纳”这个姓氏,通子才第一次有了“麻衣子究竟是个外人”的实感。
听到麻衣子的呼唤,父亲却并没有回头,反而加快脚步一脸愤怒地穿过走廊,留下面如死灰的麻衣子呆呆地站在走廊上,怔怔地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
当时的通子自然无法猜到两人间发生了什么,即便用上现在的思维能力,也只能凭空想象一番。估计当时父亲和麻衣子在屋里说了些什么,但谈话破裂了,于是愤怒的父亲丢下麻衣子径自回房。尽管麻衣子起身追到走廊上,最后还是只得放弃。
后来父亲从未提起过当时他们谈了些什么,所以通子一直没能彻底弄明白。不过,她手中还有一些可供推测的要素。
几天后,通子在厨房看到母亲生火做饭时烧掉了几张薄薄的白纸。虽然通子只不过是偶然瞥了一眼,但还是看清了那是宣纸。看到通子的母亲立刻冲向她,拽着她的手,把她一把拉到灶台前的垫板上。那地方不管从厨房门口还是从庭院望进来,都是一处死角。
“通子,你可是妈妈我的孩子哦。”母亲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通子手足无措,她实在搞不明白,母亲为何会突然说这种话。
随后母亲脸色大变,说话声调提高,两只手不停地发抖,满脸通红,很明显发生过些什么事。母亲的情绪异常激动,但通子那时还只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猜得透这其中的缘由。
“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是妈妈我的孩子,听到没有?明白了吗?”
母亲恶狠狠地说了一通,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发起火来,怒气冲冲地冲通子吼道:“听到没有?你是我的孩子,知道吗?知道就点头答应一声,快点!”
她的声音是如此歇斯底里,几乎是带着尖叫说完的。这真是乡下女人的悲哀,每当母亲感到紧张焦虑的时候,就必定会大发雷霆。她觉得,只要动怒,大喊一通,对方就会下意识地向自己屈服,乖乖听命于自己。除此之外,她似乎没有其他办法了。虽然这样的做法只会在通子心中产生相反的效果,但她还是每次都会点头答应,让母亲产生一种女儿乖乖听话的错觉。那天也不例外。
“你知道吗,通子?这个世上到处都有坏人,那些坏人整天满脸堆笑,净拣好听的话说,事实上根本没安好心,你可千万别让他们给骗了。这世上最心疼通子的人是妈妈我,你明白吗?明白了就点头,快点儿。”
通子点头“嗯”了一声。她必须这么做。母亲的情绪异常激动,如果通子默不做声,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
母亲当时究竟在厨房里干吗,她的情绪为什么会如此激动?直到三十七岁之前,这件事对通子而言都是个不解之谜。现在通子才终于明白,原因就出在麻衣子身上。这一结果,却又令通子感到不寒而栗。
出于各种原因,也包括通子的愿望在内,麻衣子当时正想方设法留在家里。但就当时的情况而言,如果只是采取一些寻常办法,估计还是没法留下。母亲德子为了把麻衣子赶出去,硬逼着他和那个生田结婚。想要顶住母亲的这一波进攻,就必须先把这场婚事彻底弄砸。而更为艰苦的抗战还在后边。
通子估计,麻衣子在设法笼络父亲的同时,也向母亲德子发动了书信攻势。至于内容,恐怕都是一些带有恐吓性质的文字。或许麻衣子在信里说,如果继续让她相亲,她就把加纳家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公之于众之类的话。
这种信件麻衣子应该不止写了一封,而当时母亲扔进灶台里烧掉的应该就是其中之一。那封信是麻衣子用她最擅长的毛笔在宣纸上写成的,而母亲把信烧掉的时候,正巧被通子撞见了。
在与母亲不断抗争的同时,麻衣子又对通子之父郁夫采取怀柔政策。也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成为加纳家的正室夫人。这样的举动自然会惹得德子更想将其赶出门,以绝后患。加纳家是容不得两个女人同时存在的,在这一点上母亲绝不会心慈手软。
或许正是因为麻衣子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父亲才会开始疏远她吧。父亲只不过是想纳她做妾,才从东京把她接来。压根儿就没想过让她做正室,这种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要转为正室,女方的娘家在当地必然要有一定的势力,但对麻衣子而言,盛冈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如果把之前的德子从加纳家赶走,换让这样一个外来女子做正室,村里人必定会出来干预、乱说闲话,如此一来,加纳家就会颜面尽失。
因此,通子的父亲最终也选择站到让麻衣子结婚这一边。事已至此,麻衣子已然成为一颗随时会损害加纳家声誉的定时炸弹。
乍一看,麻衣子的做法似乎有些鲁莽。在这样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待在一个孤立无援的家里,这场仗根本就没有一丝胜算。然而在她心中,似乎仍坚信有一点希望。究其原因,是因为麻衣子手里还握有通子这张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