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咦?这不是…鸟越由佳里同学吗?你…怎么穿男孩子的衣服?”
“这就是木山秀之的亡灵。”
“木山秀之的…啊,是吗?这么说…”
“他们是一母所生!”
“像!像!太像了!我怎么以前一直没有注意过呢!地上躺着的这个呢?”菊池指着躺翻在吉敷竹史身边的少年问。
“岩田雄治,欺负木山秀之的岩田雄治。”
“啊,是他啊!”菊池瞪大眼睛,看着岩田雄治的尸体,“今天晚上,这是…”
“用他们的方式执行死刑,用他们的方式举行告别仪式。他们的方式。”
孩子们依然高举着鲜花轻轻挥动。仿佛一场摇滚音乐会演出之后,全体演员登台谢幕,吉敷竹史甚至听到了音乐之声。
“这么说,这么说,他们是集体杀人?”
“对,二年级二班全体同学,同谋共犯,一齐杀了三个人。”吉敷竹史冷静地说道。
“中学生…”
“对,是中学生。”
“无法让人相信。”
“你看他们手上的鲜花,跟‘朱鹮418号’和‘山彦194号’上的鲜花完全一样,也是白色的大波斯菊,淡紫色的桔梗。”
“刑警先生!”教学楼那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吉敷竹史回头一看,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向运动场这边跑了过来。跑到吉敷竹史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
是古川老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这是…”
“正如您所看到的。这是二年级二班的全体同学,小渊泽茂老师的学生。”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对欺负人的岩田雄治行刑。死刑。您看,那边有个可乐罐,那罐可乐里恐怕是被人混入了氰酸。他们让岩田雄治喝了那罐可乐。不知道是硬给他灌下去的,还是…”
“不是硬灌的!”鸟越由佳里非常冷静的插话了,“他说他渴了,我就把那罐可乐递给他,对他说,喂,这里边也许有毒啊,但他还是接过去喝了。”
“是吗?不管怎么说,反正是行刑结束了。我们预料到了,但是还是来晚了,就差一步。”吉數竹史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转向古川。
“这…实在不能叫人相信…”古川老师惊讶地说道,他身穿睡衣,银发在睡觉时被压乱了。
“古川老师为什么…”
“今天我在学校值夜班。照您这么说,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也是他们给…”古川老师颤抖地说着,抬起左手,五指并拢斜斜挥出,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对。这是二年级二班全体同学做出的判决,是死刑。判决之后就…”
“不!”古川老师打断了吉敷竹史的话,用一个教师的口吻说,“刑警先生,我绝对不会相信!我不管您怎么说,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您觉得中学生干不了这么大的事?”
“不是干不了,是绝对不会干!”满头银发的中学老师古川,用非常坚决的口气说,一边说一边摇头。
“但是,岩田雄治就死在咱们眼前啊!”
“他那是自杀!告诉他可乐里有毒,他还要喝,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这明摆着是自杀啊!这些孩子只不过帮了他一点小忙。”
吉敷竹史不由得苦笑起来。作为一名教师,为了学生们的将来,要保护他们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
“当事人都在,一问不就知道了吗?二年级二班的同学们,恐怕没有像古川老师这样想吧?问问吗?喂!鸟越由佳里同学…”吉敷竹史就要开始问了。
古川老师急了,赶紧伸开双手,冲着鸟越由佳里和她的同学们大叫起来:“你!你们!什么都不要说!听明白了没有?什么都不要说!要听老师的话!什么都不要对这个警察说哦!”
“古川老师,是不是有了您这种想法,才发生了这种事件,我不知道。但是,您想隐瞒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吉敷竹史依然很冷静地说道。
“不,我没有您说的那种想法。刑警先生,算了吧,都这么晚了。眼看就半夜十二点了,孩子门的家长肯定都急坏了。放了他们吧,反正这些孩子既不会逃跑,也不会躲藏起来,这一点我敢保证。怎么样?今天晚上就到这儿吧,先放了他们,至于询问真相,明天再说吧。”古川站在吉敷竹史对面,指着自己手腕上的表,盯着吉數的眼睛。
站在古川对面的吉敷竹史沉思着。为了询问真相,也不能不让这些孩子回家,而且确实如古川老师所说,孩子们也跑不了。
“那好吧。怎么让这些孩子回家呢?”
“家近的男孩子自己回家,家远的女孩子我负责跟她们的家长联系,让家长来接。”
“明白了。”
“谢谢您,刑警先生。”古川老师高兴地向吉敷竹史道谢。
然后,他转过身去,大声对孩子们说:“孩子们!现在跟老师走,先到值班室去,该说的话,我到那边跟你们说!”
一直在轻轻挥动鲜花的孩子们停了下来。孩子们真听话。看来,这是一群老老实实的中学生。
古川老师又小声对吉敷竹史说:“把校园里的灯都关了吧,叫邻居们看见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好。”吉敷竹史对此丝毫没有意见。
“我去关,本来就是我开的。”菊池说完,大步朝教学楼跑去。
“刑警先生,您要是觉得可以的话,帮我给孩子们的家里打电话吧,我一个人打太费时间,孩子们回家就更晚了。”
“没问题!”吉敷竹史说,“反正我也得打电话跟法医联系。”吉敷竹史回头一看,孩子们开始移动了。只见他们排成一列,从岩田雄治的尸体前边经过,一个挨一个的把手中的鲜花,放在死去的同学身边。
09
验尸以后,吉敷竹史和菊池回到学校的值班室。大部分孩子都巳经回家了,只剩下鸟越由佳里和另外两个女孩子了。
“鸟越由佳里同学,请你到这边来。”吉敷竹史把由佳里叫到值班室的一角。
古川老师很不放心地看着他们。
“由佳里同学,你认识木山法子吧?就是木山秀之的妈妈。”
鸟越由佳里点点头。
“她现在受了重伤,你知道吗?”
女孩子大吃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看吉敷竹史,摇摇头。看来是不知道。
“正在新泻的医院里抢救,也许会死的。”
女孩子的表情变得茫然,眼睛睁得大大的。吉敷竹史以为她会哭,但是,她的眼泪最终还是没有流出来。
“你不知道是吧?”
女孩子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这么说,这孩子是在不知道木山法子被岩田雄治伤害的情况之下,毒死这个欺负人的同学的。如果木山法子死了,可以说鸟越由佳里也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报了仇。
“她伤得很重,也许救不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想见她一面吗?”
女孩子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吉敷竹史扭过头去问菊池:“菊池,明天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新泻的方法是什么?”
“这个嘛,飞机虽然快,可是只有中午从仙台起飞的一个航班。从郡山走磐越西线换车太耽误时间。最快的方法,还是绕大宫,利用两条新干线…您等一下,我査査时刻表。”
菊池满脸喜色。看来菊池早就想过怎么去新泻最快了,他是多么想去新泻啊!
“您等一下,马上就能査到,那边好像有列车时刻表。”
菊池从值班室一角找来一本列车时刻表,飞快地翻着,几乎把纸页都要扯破了。
“有了!吉敷竹史先生,有了!”吉数看着菊池的脸听他说。
“东北新干线最早的一班,是六点十三分的‘山彦三十号’,盛冈始发,到达大宫的时间,是九点十三分。然后…换乘上趑新干线去新泻的‘朝日三〇一号’,从大宫发车的时间是九点三十分,到达新泻的时间是十一点零三分。这是最快的方法!”菊池有些得意地说。
“好的。那我们现在就回盛冈警察署,在那里凑合睡一会儿,赶六点十三分的‘山彦三十号’。由佳里同学,我们送你回家吧!”
吉敷竹史站起来,把手放在由佳里的后背上。
值班室门口,古川老师正在把最后一个学生交给他的父亲。父亲带着孩子离开学校值班室以后,古川来到吉敷竹史身边。
“古川老师,我们负责送这个女孩子回家。”吉敷竹史说。
“您二位送啊?不过,刚才跟这孩子家里联系了好几次了,没人接电话。”
“是吗?”吉数竹史暗想:也许全家人都去新泻了吧。原以为由佳里的父亲会留下来,大概没有合适的新干线,由佳里的父亲开车带全家去的。他们也顾不上由佳里了。现在把由佳里这孩子送回去,让她一个人待在那个存放着那么多氰酸的家里,太叫人担心了。
吉敷竹史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办,一边和菊池一起带着由佳里往外走,打算到了车上再慢慢商量。顺着走廊走了没几步,古川老师叫他回去,说有事要跟他说。吉敷竹史只好让菊池和由佳里先走,自己返回值班室。
古川凑近吉敷竹史,小声说:“刑警先生,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跟您好好谈谈。今天在这里谈不太方便,等明天您的工作告一段落了,给我点儿时间可以吗?”古川老师悄悄地说完,毕恭毕敬地向吉敷竹史鞠了一个躬。
“很重要吗?”吉敷竹史问。他有点儿嫌古川啰嗦,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在这儿说呢?还不是为了保护他的学生们,想给我出主意。
“很重要,特别重要!”古川十分肯定地说。
“可是,我们明天得坐早班车去新泻。”
“后天也行。不过,尽量早一点儿。现在跟您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还有一份重要的材料在我家里,现在我又离不开。”
“明白了。”吉敷竹史笑呵呵地说道,“等我的工作告一段落了,一定跟您联系。”
“拜托了!我也记着跟您联系。”
两个人互相鞠躬道别。吉敷竹史转身去追菊池和由佳里。
走出校门的时候,雾还很大,气温比刚才低得多。秋天快到了——吉敷竹史想。
吉敷竹史钻进车里发动了引擎,等菊池和由佳里也在后座上坐好以后,吉敷竹史说话了。
“由佳里同学,明天一大早呢,你跟警察叔叔们一起去新泻。你看,都这么晚了,反正明天咱们也是一起走,你不回家了可以吗?你家里现在没人,都去新泻了。你就跟叔叔们一起凑合着睡一觉吧,好吗?”
“在哪儿?”女孩子问道。
“就在盛冈警察署…”吉敷竹史刚把话说了一半儿,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孩子愿意去吗?
果然,女孩子沉默了,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嗨,由佳里,跟叔叔们去吧,我给你讲故事!”由佳里身边的菊池刑警说道。
见女孩子很勉强地点了点头,吉敷竹史开动了车子。坐在后座上的菊池刑警,突然对吉敷竹史说:“那天,咱们的车被人把气给放了,是吧?”
吉敷竹史“嗯”了一声。
“后来,挡风玻璃又被人打碎了。”菊池又说。
“是的。上越新干线的杀人现场,飞进了只有东北新干线才可能有的叫做朝鲜赤小灰的蝴蝶。这些现象都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凶手是那些孩子。挡风玻璃不是被枪打的,而是被石头砸的。汽车在行驶的时候,一块小石头硒在挡风玻璃上,也会产生很强的冲击力。在这种情况下,挡风玻璃碎了,车里的人一般不会受伤。那天,一定是二年级二班的某个同学,站在盛冈城上往下扔石头,打碎了咱们的挡风玻璃。轮胎的气也是他们放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在孩子们的世界里,这是常有的事吧?他们那样做的目的,是想要阻止我调查,让我回东京。也可以说是一种警吿,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这种袭击警察的方法,也只有孩子们才想得出来,大人谁干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呢?”
“那倒是。”
“上越新干线里的蝴蝶,也是孩子们用来做昆虫标本的,我说的对吗,由佳里同学?”
由佳里沉默着,看来,古川老师的话,她已经牢记在心了。
“那种叫做朝鲜赤小灰的蝴蝶,是孩子们带进上越新干线的列车里的。好不容易抓住的蝴蝶,不想放掉,就带着上了车。在车上,不小心让蝴蝶飞走了。所以呢,上越新干线的列车里,就出现了栖息在盛冈的蝴蝶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么说,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的所谓殉情事件,也是孩子们…”
“是的。是二年级二班的全体同学同心协力干的。刚才,我问了来学校接孩子的家长,家长们说,八月十八日那天,孩子们去八幡平参加署期补习班了,而且为了参加这次补习班,还跟家长要了很多钱。这个杀人计划,就是在这个小班长的指挥之下进行的。”
吉敷竹史在后视镜里看见菊池瞪大了眼睛,扭过头去看着身边坐着的那个小女孩。
“那么,他…他们是怎么…”菊池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至于怎么干的,这个小班长大概不会轻易告诉我们,不过我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小班长呢,把用文宇处理机打的、那封冒充小渊泽茂写给岩田富美子的信,直接投进岩田亲戚家的信箱里,然后上了‘朱鹮418号’列车。在火车上,等着乘务员査完票,她就拿着一罐啤酒进了一等车厢。来到岩田富美子身边,说我是您的儿子岩田雄治的同学I把啤酒送给了岩田富美子。当然这不是一罐普通的啤酒啦,而是用注射器注射了氰酸的啤酒。他们做昆虫标本的时候,经常要用到注射器,一种很小的注射器。”
坐在后座上的菊池,身体也开始颤抖了。
“同时,乘坐‘山彦194号’的同学,也送给班主任老师一罐有毒的啤酒。这边就简单多了,在火车上偶然遇到了老师,送一罐啤酒很自然,啊…就说是爸爸的,老师不会怀疑的。”
“那些鲜花呢?”
“孩子们带着鲜花坐上午的新干线出发,分布在各个停车站,等着‘朱鹮418号’和‘山彦194号’两趟列车开过来,车一停就往车上送花,结果越堆越多,都快把两个人埋起来了。不只是鲜花,还有他们两个人的皮鞋,也都擦得锃亮…”
“啊?”
“由佳里一直坐在‘朱鹮418号’列车上,完全可以找到机会,给岩田富美子擦鞋。‘朱鹮418号’到达大宫以后,由佳里转移到‘山彦194号’列车上,在老师身边放了一本近松门左卫门的剧作集。那本剧作集,是从学校图书室拿出来的,对吧?”吉數竹史喜滋滋地问道。
由佳里还是一言不发。
吉數竹史忽然想起了木山法子。由佳里真像她的生母,她就是一个小木山法子。想到这里,吉敷竹史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总之,在大宫,由佳里从‘朱鹮418号’上下来,上了‘山彦194号’列车,去检査一下作战行动的完成情况。这就是‘朱鹮418号’列车和‘山彦194号’列车的乘务员,都说看见了木山秀之亡灵的原因。”
“原来如此!他们是一母所生,所以长得很像…”菊池说到这个话题,想起卞还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木山法子,突然沉默了,脸上写满了悲痛。
“至于文宇处理机,可能用的是某个学生家的。要想知道也不难,调査一下就行了。”
吉敷竹史结束了推理,车里陷人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车大灯照在浓雾上,泛起一片白光,很快又被甩到车后面去了。
忽然,在夜深人静的马路边上,出现了一个穿白衬衫的小个子少年。他摘下头上的槔球帽,冲着吉敷竹史的车鞠了一个躬。扭头再看,少年不见了。
难道是幻觉?吉敷竹史觉得,那少年是在向车里的鸟越由佳里鞠躬致谢。
“你们,不能原谅小渊泽茂老师…”吉敷竹史小声自言自语着,“也不能原谅岩田雄治同学,所以…”
在后视镜里,吉敷竹史看到菊池看了由佳里一眼。吉敷竹史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看了看鸟越由佳里的脸。小女孩面无表情地坐着。这个小女孩儿,恐怕比任何凶犯都难对付。
“你们才那样做的。”吉敷竹史结束了他的自言自语。
10
回到刑警队的办公室,吉敷竹史马上给新泻县立医院打了个电话,问鸟越夫妇在不在。医院说鸟越太太已经到了,吉敷竹史请鸟越太太接电话。
吉敷竹史说,由佳里在盛冈警察署,请她放心。鸟越太太说,由佳里的养父没去新泻,还在盛冈到处找由佳里呢。吉敷竹史问怎么跟他联系,鸟越太太说,她丈夫会给她打电话的,那时候告诉他由佳里没事儿就可以了。
吉敷竹史又问木山法子怎么样,鸟越太太说,情况很不好,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吉敷竹史说明天一大早就带着由佳里过去,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回头一看,菊池已经用椅子搭了两张床,一大一小。小的应该是给由佳里睡的吧。
“我这就去拿毯子!”菊池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小跑着出去了,转眼抱回来两条毛毯。
“就在这儿睡吗?”
“啊,不想离电话太远。”菊池一边说,一边开始铺毛毯,“由佳里,你睡这儿。凑合睡一会儿吧,很快天就亮了。”
吉敷竹史凑过来帮菊池铺毛毯。
“吉敷竹史先生,您睡这儿吧。”
“你呢?”吉敷竹史一看,椅子都用上了,没有菊池睡觉的地方了。
“我嘛,睡隔壁。”菊池意识到这句话跟刚才的话自相矛盾了,就说,“睡这个沙发也行。”
那个沙发太小了,可是菊池坚持要睡沙发,吉敷竹史也就不再跟他争,躺在了用椅子搭的床上。菊池很快关了灯。
鸟越由佳里一声不吭地躺下睡了。啊,真是个老实孩子——吉敷竹史想着。
吉敷竹史看着黑咕隆咚的天花板,想着身边这个少女的孤独境遇。不能跟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起生活,自己的同学、好朋友、一母同胞的弟弟木山秀之也被岩田雄治杀死了,刚才,为了给秀之报仇,自己又亲手毒死了岩田雄治,而自己的亲生母亲,却依然还在死亡线上挣扎…这孩子的命真苦啊。
吉敷竹史从木山法子的身体上感觉到的东西,在这个少女身上也有,她的身体里毕竞流着母亲的血。
吉敷竹史在黑暗中胡思乱想着。也许是因为太累了吧,吉敷竹史在不知不觉之中睡着了。也不知道究竞睡了多长时间,吉敷竹史好像听见了电话铃响。他条件反射似的抬起头,看见东边的窗户已经被朝霞染红了。
菊池正在接电话,为了不吵醒吉敷竹史和鸟越由佳里,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吉敷竹史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菊池很快就说完了,慢慢把话简放回去,看都没看吉敷竹史一眼,缓缓站起来,走到东侧的窗户前边,肘部支在窗台上,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窗外。
吉敷竹史做了一个深呼吸。头很沉重,但他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想知道菊池接的那个电话的内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快五点了。
为了不吵醒鸟越由佳里,吉敷竹史动作很轻。馒慢穿上鞋子,踮着脚尖向菊池那边移动。菊池那微微发胖的、有些驼背的后背,此刻显得更弯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
窗外是盛冈城遗址的树林,朝阳已经露出树梢。树林的剪影后面,朝霞满天。
菊池刑警好像没有听到吉敷竹史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依然呆呆地看着窗外,看着露出了树梢的朝阳。
“没睡好吧?”吉敷竹史突然和菊池打招呼,由于刚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
但是,菊池还是没有回头。
吉敷竹史觉得有些竒怪,走到菊池身边,者着他的侧脸,问道:“菊池先生,刚才的电话是…”
菊池刑警突然使劲儿摇起头来,摇了一阵,又突然发出一声嘶喊,“吉敷竹史先生,我…”
吉敷竹史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菊池的肩膀,正在不住地抖动。
“啊…我…”菊池压低声音继续说,那声音是绝望的,痛苦的,“我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啊…我…我为她…什么都做不了,我能做的,就是傻子似的在这儿坐着,我…我心里难受啊。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只能这样坐着,等着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也许只有这样,我这心里才能好受些…”
菊池用双手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脸,无声地抽泣着,全身都在颤抖:“您看,我这样子很奇怪吧?很奇怪…是吧?”菊池抽抽嗒嗒地说,“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看着正在升起的太阳,哭哭啼啼,很可笑是吧?”菊池说到这里,又抽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