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吉敷竹史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的木山法子跟以前印象中的完全不同,简直就是另一个人。她躺在吉敷竹史的臂弯里,失去了血色的嘴唇,痛苦地蠕动着,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吉敷竹史以前只把木山法子看做一个自杀了的中学生的母亲,现在才发现她是一个女人,一个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柔弱的女人。她无力地喘息着,连呼吸都很困难。吉敷竹史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为她做些什么。
吉敷竹史把她从水里抱起来,关切地问:“你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了?”一边问一边有意识地想跟她开个玩笑,并且因为实在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她,差点儿露出一丝苦笑。
“不能随意踩踏湿地,你不知道吗?”吉敷竹史还想说一些轻松的话题,但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太冷了吧,木山法子的嘴唇不住地哆嗦着,泪水从已经睁大的眼睛里涌了出来,流到脸颊上,和着雨水流进沼泽地里。这时候,吉敷竹史心里涌起一种被人责备之后的害羞。
“哗…”身后响起暴雨降下的声音,瓢泼大雨铺天盖地袭来,浇在两个人身上。
几乎是同时,吉敷竹史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木山法子挣扎着伸出双臂,勾住吉敷竹史的脖子,再一用力,把自己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吉敷竹史的嘴唇上。
大吃一惊的吉敷竹史陷人一种朦胧状态,愣愣地接受着木山法子的亲吻。滂沱大雨中,两个人的身影合二为一。
吉敷竹史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弄得迷失了自我,甚至可以说是动了感情。也不知道两个人吻了多长时间,吉敷竹史终于意识到,离开木山法子的嘴唇,是自己必须履行的义务。
吉敷竹史知道木山法子颤抖得很厉害,因为他可以听见两个人的牙齿撞击着,发出咯咯的声响。木山法子的身体冰冷,为了得到一些温暖,她越来越紧地抱着吉敷竹史。吉敷竹史刚刚离开木山法子的脸,木山法子的嘴唇立刻就凑了上来,而且贴得更紧。吉敷竹史想放开木山法子的身体,木山法子则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抱得更紧。木山法子的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着。^
“放开我行吗?你想这样待多久啊?”吉敷竹史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他觉得在这滂沱大雨里,不大声叫,木山法子是听不见的。
但是,木山法子什么都不说,依然把嘴唇凑上来,紧紧贴住吉敷竹史的嘴唇,从喉咙里发出悲悲切切的呻吟声。
这个人不是木山法子吧?吉敷竹史开始怀疑自己认绪人了。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这个女人,跟在盛冈她的家里见到的木山法子判若两人。
吉敷竹史强行把自己的右手挡在两个人的嘴唇之间,一边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残酷,一边用力往下摁木山法子的下巴。嘴唇倒是分开了,但木山法子依然紧紧地搂着吉敷竹史的脖子,脸拼命地向上仰着。她面无表情,难过地喘息着,表示对吉敷竹史那残酷行为的抗议。
吉敷竹史终于可以好好跟她说话了:“你突然蹿到这种地方来,想干什么?想死,是吧?”
木山法子两眼发直,一句话也不说。
“氰酸还没喝吧?”
木山法子还是不说话。
“但是,吃了安眠药。为什么要吃安眠药?”
最初,吉敷竹史怀疑她喝醉了酒,但她的嘴里一点儿酒味儿都没有,所以断定她是吃了安眠药之类的东西。
“为什么想死?”吉敷竹史的口气严厉起来。他没有失去冷静,一个刑警的责任感也完全苏醒了。现在正是问明真相的好机会;绝对不能放弃,必须紧追不舍。
“你为什么想到了死?是不是因为你毒死了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是不是因为你杀了人,心里面有罪恶感?你说!”
木山法子用尽力气,拼命地摇头。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地表示自己的意思。
“我说错了吗?”
木山法子使劲儿点了一下头。
“那你说,你为什么想死?”
木山法子沉默了,不再有任何―种反应。
吉敷竹史有点儿生气了:“那你有什么必要寻死呢?是什么使你想到寻死的?”
木山法子的嘴唇,就像合拢的贝壳,紧紧地闭着。看来她已经不打算再亲吻吉數竹史了,但搂着吉敷竹史脖子的胳膊,一点儿都没有放松。
“你真是一个叫人无法理解的女人。如果你没有毒死那两个人,你没有理由寻死!但是,你来寻死了,这只能证明是你毒死了那两个人。你的想法,你的行动,我完全不能理解。刚才,你为什么要跟我接吻?直到现在你还这么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不能理解!”
木山法子楼着吉敷竹史脖子的手臂稍微松了一点儿,吉歡认为她可能要回答自己的问题了,没想到等了很久也不见木山法子张嘴。
雨小了。
“不管怎么说,咱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得找个地方把湿衣服拧干。你冷得够呛吧?你看你,一个劲儿地哆嗦。”
木山法子不说话,吉敷竹史只好抱着她向前移动。本来以为她会反抗的,没想到非常老实,乖乖地让吉敷竹史抱着走。
“你知道哪儿有躲雨的地方吗?这一带,你应该比较熟悉吧?”吉敷竹史一边问,一边朝自己来的方向走去。刚走几步,忽然觉得不可行;那么陡的山坡,又是抱着木山法子,能不能爬上去暂且不说,即使上去了,也没有躲雨的地方。
吉敷竹史把木山法子从水里抱起来以后,觉得非常沉重,于是调整了一下姿势。
一直老老实实地躺在吉敷竹史臂弯里的木山法子,慢馒举起右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边?那边有避雨的地方?”吉敷竹史问。
木山法子稍稍点了一下头。吉敷竹史只好蹈着水,朝她指示的方向移动。
雨虽然小了,雾还是那么浓。吉敷竹史弄不淸自己是在朝哪个方向走,甚至怀疑能否走出这块沼泽地。
水倒是不深,但是,走了很久还是在水里。左侧是沼泽里特有的草地,黄色的日光萱革花,或星星点点,或簇成一团,在草地里欢快地开放着,上面是微微浮动的浓雾。
那情景,真像是舞美设计师设计的舞台,不,应该说胜过舞台!用一句成语来概括的话,就是美不胜收。吉敷竹史抱着木山法子,走在这美不胜收的世界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某种巧妙的骟术赚到这里来的。
走的时间真不短了。在沼泽地里走路非常吃力,两脚累得要命,胳膊因为抱着一个湿淋淋的女人,也累得麻痹了,几乎失去了知觉。吉敷竹史开始后悔听从木山法子的指示,朝这个方向走了。
正要挖苦这个女人两句的时候,看见了木板路。木山法子大概就是从这里走进沼泽地的,打算走到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去自杀。
吉敷竹史拼尽全力,抱着木山法子爬到木板路上。雨还在下。也许正是因为下雨吧,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木板路架在散落着被黄色的日光萱革花覆盖的草地上,通向远方,消失在浓雾中。
美极了,正所谓风景如画。可是,吉敷竹史太累了,已经没有心情欣赏这如画的风景。
“哪儿有避雨的地方?避雨的地方在哪儿?”吉敷竹史一边问,一边有点儿生气了。他把木山法子的脚放在木板路上,女人身上的水流下来,飞溅起了水花。
“好了,不会再沾水了,上木板路了。你自己能走吧?”吉敷竹史说完,扶着木山法子站起来。
那女人摇摇晃晃,总算能靠自已的力量站住了。身上的水继续往下流,啪嗒啪嗒地滴在木板路上。
“你说的避雨的地方在哪儿啊?”
木山法子默默地指了一下前方。吉敷竹史让她把肩膀靠在自己身上,扶着她慢慢地向前走去。
雨还在下着,两个人在木板路上走着。木山法子靠在吉敷竹史身上,一步一蹭地往前走,她的鞋子蹭着木板路,发出拖拖拉拉的声响。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木板路变成了石头铺就的山路。山路比两侧的地势要低,那路上淌着雨水。
木山法子的肩膀靠在吉敷竹史身上,跌跌撞撞地走着。山路上到处是石头和树根什么的,吉敷竹史提醒道:“注意脚下。”
木山法子没有任何反应。吉敷竹史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好像在边走边睡。也许是安眠药起作用了吧。这样走太慢了!吉敷竹史索性把木山法子背了起来。
爬上一个坡,路变得平坦了,指向停车场和餐馆的路标也出现了。停车场,大概就是自己停车的那个停车场吧——吉敷竹史想。终于碰到游人了。
“怎么了?受伤了吗?”一个穿着透明塑料雨衣的游人关心地问。
“没有,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吉敷竹史回答说,“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这附近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有是有,不过您已经走到这儿了,索性到下面的餐厅去吧。”打听了一下,下面的停车场和餐馆,就是吉敷竹史停车和吃午饭的地方。
吉敷竹史谢过游人,背着木山法子继续前行,不一会儿,来到一个似乎来过的地方。自己就是在这里走错了路。这里是个三岔路口,左边那条路比较宽,所以吉敷竹史走了那条。右边这条连接着游览八幔沼的木板路,应该走这条路。不过要是走了这条路,也许就碰不上木山法子了。
路越来越好走了。水泥路面,稍微陡一点的坡道都有台阶。雨还在下,雾却散了。木山法子好像在吉敷竹史背上睡着了。
终于走进了停车场。吉敷竹史一边軔自己的车走,一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快下午六点半了,不知不觉在八幡沼周围转了六个小时。
吉敷竹史背着木山法子,来到自己的汽车旁边,从口袋里把车钥匙掏出来,先打开副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把木山法子塞了进去,让她坐好,然后转到驾驶座,进车关好车门。
“这是什么地方?”木山法子睁开眼睛就问道。她说话的声音还是痛苦的,但听起来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
雨点敲打着挡风玻璃,汇成一条条水流淌下来。木山法子愣愣地看着。
“正如你看到的,这是在车里。托你的福,回到车上来了。下一步怎么办?把你送到哪儿去?送到盛冈你家里去?虽然我现在有工作,那也没办法,你冻得直哆嗦,得了肺炎就麻烦了。我送你回去。你是开车来的吗?”
木山法子慢慢摇了摇头。
“那你是怎么来的?”
“坐公共汽车。”女人说话的声音很小。
“哦,你应该有驾照吧。”
“我想死,所以…”木山法子说话的口气恢复了正常。对此吉敷竹史可以理解。既然打算在八幡沼自杀,汽车肯定放在家里了。当然也许是被她的丈夫木山拓三开走了。
吉敷竹史从口袋里把那个装着白色粉末的小瓶子拿出来,在木山法子面前晃了晃:“你是不是想吃这个自杀?”
木山法子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湿透了的头发沾在脸上,身子在发抖。
吉敷竹史发动了车子,打开了暖气,掏出手绢擦了擦自己的手和脸。本来也想帮助木山法子擦一下的,但犹豫了一下,没动手。
“一会儿就暖和上来了,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这是氰酸,对不对?是从你姐夫的工广里输出来的,是你毒杀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以后剩下的,对不对?”
木山法子慢腾腾地左右摇着头。
“不是?”
“不是。”木山法子用沉闷的口气说,“这是我为了今天的死,为自己准备的东西。”
“这么说,你今天是第一次要用这个东西?”
“是的。”
“为什么想起要用这个东西?”
“刑警先生,”木山法子叹了一口气,似乎对吉敷竹史这个问题感到厌烦,“同样的话,你说了多少遍了,还有完没完啊?我没有杀他们,至少可以说,我,没有杀他们。我杀的是别人。”
“嗯?”吉敷竹史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你杀了谁?”
“我儿子。是我把他给杀了!”
吉敷竹史明白了:木山法子的话,只不过是一种比喻,或者说是一种措辞。
“你要是非让我说呢,我就说给你听。不过,刑警先生,你从菊池那里听到的还少吗?”木山法子面无表情地说。
吉敷竹史大致知道木山法子想说些什么了,不过,那些话,吉敷竹史现在并不是特别想听。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追究根源的话,你儿子木山秀之的死,是你自已的责任。是这个意思吧?”
“追究根源的话,是我的责任…”木山法子的表情阴沉下来,默默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带着一种倦怠的满不在乎的情绪说,“也许,也许是你说的那么回事。但是,你能在多大程度上理解我的…我的…”木山法子的这种态度,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安眠药的作用,吉敷竹史也分辨不清。
“现在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想听的是实际发生过的真正意义上的杀人,是带着毒药,分别潜入两辆新干线列车里,同时毒死一男一女的杀人事件!那不是你干的吗?”
女人摇了一下头:“不是。”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不过,我不觉得我没干就是什么好事。要是能干的话,我也许就去干了。所以,如果是我干的,我会理直气壮地告诉你的。事到如今,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只想说真话,不想说假话!”
“你真的没干吗?”
“没干。”
吉敷竹史紧紧盯着木山法子那张花朵般的脸,恨不得用目光把她的脸射穿。木山法子却十分平静,无论吉敷竹史问多少遍,她也没有一丝动摇,一直呆呆地看着前边的挡风玻璃。
“唉!”吉敷竹史叹了一口气,“算了,既然如此,我先送你回去吧。送你回盛冈的家?”
木山法子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
“我不想见我丈夫。我,再也不想回家了。”
“那怎么办?”
木山法子笑了笑。今天,吉敷竹史第一次看见她笑。
紧接着,木山法子笑出声来:“是啊,那怎么办呢?”她用手捂着嘴巴,咯咯地大笑起来,“直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我是一个活着的人!”
听了这话,吉敷竹史毛骨悚然,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木山法子突然大笑着大声说话,叫吉敷竹史感到吃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刑警先生,你说怎么办呢?今天晚上,我怎么办呢?刑警先生啊,今天晚上你跟我睡行吗?我要跟你上床!请你…请你跟我做爱!”这是木山法子特有的高音,清清楚楚,但听起来叫人觉得是在演戏。
吉敷竹史惊愕万分。
女人转过脸来,看着吉敷竹史。她已经不笑了,眼睛里似乎燃烧着欲火。这显然是欲歇斯底里大发作,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接下来也许是大哭,也许是大笑吧。
可是,木山法子既没有哭也没有笑,而是“呼”地吐了一口气,垂下双肩,脸也转向一侧:“我,怎么着都无所谓了,干什么都无所谓了,成什么样子也无所谓了,我想死,结果连死都死不成,你还要我怎么样?”
真是一个多重性格的女人,她到底有几张脸,囑张脸是真正的她呢?吉敷竹史想。
“抱抱我!你得对我负责到底吧!”木山法子说着,就来拥抱吉敷竹史。
吉敷竹史伸出左手推了她一把,木山法子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上凑,两个人相互推搡起来。
“是你把我救活的吧?你有赍任填补我的失落!你要对我负责,填补我的失落!”女人说着举起拳头,照着吉敷竹史的脸打过来。
“混蛋!”吉敷竹史真急了,左手抓住她的手腕,举起右手给了她一个嘴巴。木山法子尖叫了一声,老实了。
“你闹够了吧?我在工作!你懂吗?我在工作!”
木山法子用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
吉敷竹史见状可怜起她来:“对不起,我不该打你,可你也太不像话了!行了,我送你回盛冈的家。”
吉敷竹史说着就要开车走,没想到,木山法子把车门推开了。
“你要是非送我回家,我下车!”
吉敷竹史赶紧踩住刹车。
“我不想回家!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那你说怎么办?”吉敷竹史怒吼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愤怒,木山法子的肩膀一上一下地耸动着,左手抓着那扇已经被推开了一点的车门的门把手。
两个人互相瞪视了一阵。冷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车里又冷起来。吉敷竹史看见木山法子的肩膀冻得直打哆嗦。
“好了好了,先把门关上再说。”吉敷竹史屈服了,“你想去哪儿我就送你去哪儿。你觉得哪儿好呢?旅馆怎么样?”
“哪儿都可以。”
“这么说,就把我难住了,我对这一带不熟悉。你预约旅馆了吗?”
“我怎么可能预约旅馆呢?”木山法子又笑了。
可不是吗,她是来自杀的,怎么会预约旅馆呢?
吉敷竹史来这里的目的,是来找鸟越由佳里的;他现在最想去的地方,是那个叫“糜鹿”的小旅馆,如果有床位的话在那里住一夜最好。但是,把木山法子也带到“糜鹿”去,合适吗?不过,这也很难说,由佳里毕竞是她的亲生女儿。
不管怎么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下车再回到八幡沼去。吉敷竹史想到这里,开动了车子。
雨点依然打在挡风玻璃上,吉敷竹史打开了雨刮器。驶出停车场,顺着那条叫做“盾形火山线”的盘山公路下山。虽然还有太阳,但雾气太大;周围已经相当昏暗了。吉敷竹史打开了小车灯。
“我是为了找鸟越由佳里到这边来的,听说那孩子在八幡沼写生。没想到碰上了你。顺便问一句,那孩子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没有回答。吉敷竹史看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木山法子一眼,只见她老老实实地坐着,一直目视前方。雨刮器不停地来回摆动,模模糊糊的影子落在她的脸上。
“是。”木山法子只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从声音里可以听得出,她又回到倦怠状态。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那孩子吗?”吉敷竹史又问。
还是没有回答。吉敷竹史又看了她一眼。女人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
“为了看她手上的一个笔记本。你明明知道那个笔记本的存在,但是你没有告诉我。那个笔记本,是木山秀之的。”
木山法子依然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那个笔记本上,写着杀害小渊泽茂老师的计划。你到由佳里那里去借过那个笔记本,你看过那个笔记本,是不是?”
木山法子还是一动不动,连摇头的意思都没有。
“你到鸟越镀金厂去,找由佳里借去那个笔记本,看了一两天。你在那个笔记本上偶然看到了你儿子写的杀害小渊泽茂老师的计划…不,也许你早就知道你儿子写在笔记本上的那个杀人计划,所以你才去借的,对不对?”
这回木山法子有反应了,她摇了摇头。
老是扭头看木山法子的脸太麻烦,而且有危险,于是吉敷竹史把后视镜调整了一下,可以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脸。
“那你就是偶然在笔记本上发现了那个杀人计划。”
过了很长时间,吉敷竹史才通过后视镜,看见了木山法子的动作,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杀死小澌泽茂老师一个人的计划吗?”
木山法子摇了摇头。
“那还有谁?”
“欺负人的岩田雄治。”木山法子说话突然利索起来。
“以下是我的推理。你看到那个杀人计划以后,就把它当做儿子的遗言…是的,那个杀人计划可以说是你儿子的遗言,你想按照儿子的计划去施行,对不对?”
“那种想法…”木山法子马上回答说,“我根本就没有过。”
这回轮到吉敷竹史沉默了,心想:难道真的没有过吗?
“计划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吉敷竹史问。
“由佳里让我第二天就还回去,我看过以后就还回去了,具体内容都忘了。你说那是杀人计划?那只不过是孩子的想法,是小孩子闹着玩儿的。”
“但是,秀之是个铁路迷,喜欢研究列车时刻表,这样的孩子琢磨出来的东西,就连大人都琢磨不出来,难道不是这样吗?”
木山法子沉默了。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秀之做的那个计划,跟在上越新干线和东北新干线里实际发生的事件,是不是十分地相似?”
木山法子把头转向一侧,意思是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你隐瞒也没用,我很快就能把那个笔记本弄到手,马上就会水落石出!”吉敷竹史威胁道。
“那你就去看那个笔记本吧,我懒得回答你的问题。”
“当然要看。”
木山法子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左侧窗外的风景。天已经很晚了,什么风景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