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顺兴是跟了楚正越多年的老人,哪有不明白的?当即将几个抬箱的小侍给轰出去,自己也退出去闭了书房的门。
沈雅言本来探头探脑地看,但齐谨在,她没好意思凑过去,只贴着折屏边往外偷瞄,见楚正越将箱子掀开又盖上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很是好奇。
楚正越缓了缓,这才指着箱子,手竟有些哆嗦,沉了声音问齐谨:“这是怎么回事?”
齐谨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楚正越的表情由白转青,渐渐泛起愠色。他微微闭了闭眼,低声道:“难怪你在那里待了这么久。”
齐谨说:“是,至十一月底,各路使臣都在原都,我本想先返回青马等待消息。但东临王要我再留一阵子。遂一直留至腊八后,外藩以及朝廷的人都走了,方与我交代了这桩事。我怕路上走漏了风声,没敢着人传信。二月初十抵的青马,今日总算安全送到。这事只有我与方耀、顾怀昌知道,余的人一概不知!”
楚正越深深吸了口气,将那口快憋爆的郁气压进肺里,再慢慢吐出来,容色转为平静无波,转而向着屏后的沈雅言道:“雅言,你千盼万盼的婶子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无半点欢悦,竟像含了悲伤与懊悔。
他又掀了箱盖,尽管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还是被里面的白团刺得心里发痛。
叶凝欢蜷在里面睡着,紧紧偎着边上的另一个白团。瞧不清是哪个,估计是她身边的侍女。两人身上都裹圆了,可能把所带的衣服都套上了,一来腾地方,二来也能驱寒减震…心里格外难受,指节咯咯作响。
是他不好,不该这样催朝廷。他想让十九叔来,十九叔来了她才能来。想让她看北地巍峨壮丽,想让她看沂府恢宏繁盛,但不想让她这样来,被人像货一样塞在箱子里运过来。
是他的催逼让朝廷有了这种顺水推舟的举措,他把她给坑了。
沈雅言心里也是大震,软着腿蹭到箱子边,她更没想到千盼万盼的婶子是这样来的。小心翼翼地过去,看着里面的人倒抽一口冷气,刚想探手去推叶凝欢的肩膀,被楚正越给拦住,垂着眼说:“先让她睡着。你去准备一应东西,好将人移进去。与吴顺兴说一声,让他帮着些。”
“我马上去。”沈雅言反应过来,低了头急匆匆出去了。
齐谨看着楚正越的表情,有些诧异道:“殿下,良机来了为何不喜呢?”
楚正越只身冒险入东临,当初诸将皆反对。楚正越执意要往,他说,东藩乃我行兵之要路,这股东风必要借到。十九叔初归是良机。若再晚些,他与朝廷或亲或离,都与我无利。
北海与周边的藩镇做生意,通商路赚钱都是其次,兵路才是最要紧的。事实证明,楚正越这次冒险赴东临十分值得。短短数月工夫东临王与他情笃,现在更有托妻之信,且东临王亦被朝廷威逼至此,良机来了!明明该大喜的事,楚正越却是这样的表情,齐谨自然诧异。
“我是要借东风,却不想让他们陷入险境。”
楚正越垂头看着箱中的叶凝欢,终是俯下了身去,将她轻轻给夹抱出来。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的,竟觉得比一年多前在北围山顶上背她的时候还要轻了。
轻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又想到她作的灯谜:可登层风追星月,九山九海只须臾。虽有悍力翻天地,宁化浮舟涟漪心。
她现在真成了一阵风了,一会儿刮到东,一会儿刮到北,接下来还要刮到京城去。那些京中的贵戚,一个两个都想借她去翻天地,谁会在意她的涟漪心?
叶凝欢被夹出来,竟然也没有醒,脑袋耷拉着仍是好梦正酣,身子被衣服裹成一个球,加上她的小脑袋歪来倒去,活像大球上撂个不安分的小球。
楚正越觉得不对,微微晃了晃她,竟还是没半点醒觉的迹象。楚正越神情骤变,转而盯着齐谨,怒意极其明显:“你给她下药了?”
齐谨反应也不慢,急忙摆手撇清自己:“不不不,不是我,是她自己…”
楚正越气得都顾不得把叶凝欢放下,由她挂在自己的肩上,单手揪着齐谨的脖领子,怒骂:“放屁!必是你嫌麻烦,药倒了运过来才省事。十九叔以信待我,你就让我这样如诺?齐老二,你活腻歪了?”
齐谨顾不得脖子勒得紧,声音硬挤出嗓子眼以免白白挨抽:“她们把碧棠当青梅吃了,不赖我,真的!”
楚正越脚软,盛怒僵在脸上形成扭曲景观。齐谨仍在自救中:“真的,就在过连沽峡的时候,不信等她们醒了你问,若不是这样我甘愿自裁。”
楚正越的脸又青又白,侧眼见叶凝欢仍软趴趴地挂着,缓了口气渐渐松了手,转而将叶凝欢抱到躺椅上卧着,揭过毯子来给她盖好,语气仍不善地说:“你长眼睛当摆设?怎不看着些?”
“我是个爷们,她那个奴才闹肚子,怎么看呀?”齐谨也不知是刚才让楚正越掐的,还是窘的,一张脸仍是通红的。
楚正越再度脚软,闹肚子??那岂不是一边拉,一边还四处找果子,饿疯了吗?
“跟着的那个叫什么冬英的,还当是东临王特地指来的高手,哪知是这么个累赘?一会儿这疼,一会儿那疼,一会儿又闹肚子好不麻烦。”齐谨瞄见楚正越的表情转缓,这才开始抱怨,“连沽峡离沂府不过三十里路,她都忍不了,没有办法只得让她们出来。王妃领她去找地方…一会儿就听两人说了,哎哟这里有好大的青梅啊,哎哟这果子好酸呀,真过瘾…”
齐谨为求还原真相,拿腔捏调地学两人说话。楚正越听得浑身发麻,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容我缓缓。”
齐谨暗暗松了口气,这才转为正常语调说:“就这么着,一回来就睡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在东临的时候,有童星虎和王祺跟着,那个冬英还不敢放肆。至出了郁林,那两个得回去复命,冬英就发作了,这一路可把我们耍残了…”
楚正越本来对冬英的印象就不怎么样。当初在郁林的时候,叶凝欢把她捧上了天,拿点心都分她。下了主子的脸,马上没事人一样地去扒蚂蚁窝。也不知道叶凝欢平日在东临王府是怎么管下人的,竟都跟奶奶似的金贵。
现在听齐谨一说,对冬英的印象更是达到了历史最低点,且对叶凝欢的未来更加忧心忡忡。
楚正越说:“你们这些时日也累了,不必着急回青马,放两日假回家看看去吧。”
齐谨说:“不成,还是回了!东临王没几日就到了。”这时,才想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随行官员的详录。”
楚正越接了过来,摆摆手示意他去了,转而坐在躺椅边上的小凳上,没去看那些官员细报,反而看着叶凝欢出神。
她睡到忘我的地步,头发都有些凌乱。楚正越伸手想去抚抚她的头发,手指却在半空中止住曲起。上京她一定怕的,十九叔秘密将她一路从原都送来,路上也一定会怕的。她总会为十九叔担心,更怕当他的累赘。明明这样忧心忡忡地来,路上还能闹出笑话来逗人。真不知她是心细还是没心没肺!
青梅就那么好吃么?酸倒牙的东西怎么就那么喜欢?碧棠的个头比青梅大不少呢好不好!况且她附近还有个闹肚子的丫头,怎么吃得下去?
他想着,唇角又漾起笑容,渐弥至眼底,与那忧忡交相纠缠。原本僵在半空的手指慢慢又伸直了,抵向她的眉心,轻轻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叶凝欢嘴里咕哝了两声,将脸更深地埋了埋,又成个团子。
楚正越的眉头微舒,转而抚抚她的头顶,一字一句地说:“谁都不能动你,管他是太后还是皇上,通通都不行!”
他的生命里,贪嗔爱恶皆因北海而起。以北海为基,得荣辱与共,得情深不移。也是因为这样,难免与权、利相缠,终脱不了小心翼翼四个字。
唯她是不一样的,风似来去,与北海无关。可触达心底,牵肠动骨以至入蚀神魂。可让他这近三十年来浸透于肝骨深处的疲惫与焦乏,皆茹风而散,又成清新爽朗的一个人。
十九叔待她至宝,旁人不解他却明了。亦是因此,与十九叔的惺惺相惜来得快却深。他们,原这样相似!
是他来得太晚,怨不得人。十九叔是她的丈夫,虽艳羡却不嫉妒,相反还有些感激。若换了别人,诸如楚正遥之流,岂能明了她的好?不过贪图色媚,三夜五夕扔在一旁,任她红粉化枯骨。若真是那样,他一生也不可能知道;这世间尚有一个人,可春风化雪,成他心中绝景。
因对方是十九叔,他愿退而求其次,做她一辈子的侄子。任她入主心房,僻出安所,将他所有情怀悉数放入。可在此倾诉,在此疗伤,在此软弱,在此坚强。
这是他再退无可退的底限,若来侵夺,绝不容忍!
叶凝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床顶上的紫色的团花幔顶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反应过来。她猛地翻身下床,嘴里唤:“冬英?”
外头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气,皇宫?不,皇宫到处都是名贵木材的雕梁垂檐,到处都是朱漆大柱子。这里不是,石墙,雕石柱,石阶,石地。黑的,青白的,浅碧的。
色泽很润,却也清冷,像是玉堆砌的。恢宏壮观,却也森凛。这紫幔软垂,倒成唯一的艳。房子太大,显得有些空荡荡。
地板是暖的,连脚踏都熏暖了,她赤足踏着也不觉得冷。可见是有地龙烧着,中央还放着大坐蟾火炉,四面八方的蟾口明晃晃,炉火正旺。将这森凛的环境,带出相反的暖融热度。
墙角各立了一架清漆黑铁架雕花烛树,上置的烛火熄了大半,光晕并不刺眼。应该是晚上了吧?她四下看,寻找窗户的位置想确认一下天色。
久违且熟悉的声音响起:“看够了吗?”
叶凝欢收起惊愕无比的观景表情,探着身子循声捕影。楚正越斜倚在床架边的雕屏侧,抱着手臂微扬了眼看她。晕光让他的皮肤透得很,神情格外轻松妩媚,看起来这小子近来过得不错呀。
叶凝欢怔怔半晌,悠然松了口气,不确定地问:“王府?”
“不然呢?”楚正越释释然踱过来,坐在床边的乌木凳子上。身上穿着黑色家常的袍子,与这黑石地板白玉柱子倒是很搭,都是低调的奢华。
“你这王府也太大了,而且你用玉盖房子吗?”叶凝欢环视了一圈又把视线绕回到他身上,从这间房就可以大略估计到外面的环境,规模绝对超原都王府的。
“沂府产玉,外头瞧着好的,这里都是下脚料。盖房子也不奇怪。”楚正越随意踩踩地,“外头花园里有一条用好玉铺成的斜径,月光打下来才好看呢。你要不要去瞧瞧?”
叶凝欢半张了嘴,突然啐了一声:“瞧你个头!”
楚正越愣了,端详她那扭曲的表情,莞尔:“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害怕上京受不住刑,把我的事全招出来?”
叶凝欢说:“还用我受刑招供?我跟你说,你叔叔只比我晚走四天。就说他们人多,他再刻意拉慢行程,那也只不过能拉出十几二十天的间隙。二十天你要怎么办?拿布把这房子全蒙上?还是快给你叔叔捎信,让他在路上把那些官全戳瞎喽?你能把王府盖成这样,照我估计着沂府也小不了,到时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山之隔有个范城,我在那里迎驾,不碍事。”他浅笑微微地说,醒来先替他担心,他心情大好。
她长出一口气:“那还好…难怪前天过了一座城,以为是都城沂府,但他们还说要赶路…”叶凝欢缓了缓神情,说,“反正我现在也不能露面,住在这儿也无所谓。至于你叔叔,到时候…”
楚正越牵了嘴角,想到她的处境,心情又低落了。瞬息万变,只因一人呐!
他接口道:“明白,叔叔想在执礼后带你从瑜成王那借道。自他那里上京,估计与朝廷接你的车马差不多同时到。”
叶凝欢说:“是啊,我那个替身去年底就找来了,长得不大像,但身材挺像的,学几个月规矩出入省得露馅。反正朝廷来接的人也没见过我,到时瑞娘他们陪着一道去。至了京城,再想办法换出来,只与太后说是路上碰着了。”
楚正越点头:“这几年我与瑜成王也有生意往来,到时打点妥当送你们出去。”
叶凝欢弯了眼睛:“先谢喽!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楚正越垂了眼睫,牵起涩笑:“我已经够蠢了,还拿这话来堵我?”
叶凝欢看他的表情,心里也有些难过起来,堆了满脸笑安慰:“没有,又不关你的事。你成不成亲,太后一样要见我的。”
楚正越说:“这次是我催来的,不然太后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
这还看不出来么?摆明了是太后瞅着这次有机会,先把楚灏支开,好收拾收拾叶凝欢。想让他们来玩,结果把他们玩到京里去了。
叶凝欢笑着摆了摆手,刚想说话,却见沈雅言领了阿宁、素琴等一干亲信侍女端了各式菜肴并相应器物鱼贯而入。
沈雅言很是高兴,行礼道:“婶婶可醒了,灌了两壶醒神茶才缓过来呢。碧棠怎么好乱吃?”
叶凝欢这才反应过来,脑子过电般地往前倒,记忆停留在将入沂府的峡谷,这一觉睡得极沉,之后一应状况全不知了。
楚正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脸傻相,这会儿才想起自己的事,实在磨人得很。他说:“碧棠又名梦归,专用来做安神药、息惊散之类的,吃多了会睡死的!你居然还会当成梅子。”
叶凝欢愕然地想了想,有些尴尬:“长得好像…而且也是酸酸的…”
楚正越露出很鄙视她的表情:“有没有常识,北海二月仍是隆冬,哪来的梅子?”
叶凝欢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讪笑着刚想站起来。沈雅言却先行上前,又将她扶回去歪着。侍女有条不紊,架桌的架桌,摆菜的摆菜。沈雅言亲自递了漱杯、口盂以及湿帕给她。虽说都围在床侧忙碌,但这床帏一带也极大,倒也不显挤拥。
一会儿工夫炕桌架好,并摆好菜肴,另还有放不下的呈在别的小矮桌上,随时准备换。
叶凝欢受到这样高规格的礼遇,有些受宠若惊:“咱们去厅里吃算了,这样你们…”
“现在戌时都过了,我们用罢了,只剩你这个大睡刚醒的主儿。”楚正越白她一眼,说,“虽说晚了,但胃里空了一天好歹用些。不然闹了病,待十九叔来了,要我怎么交代?”
叶凝欢很羞愧:“不用交代,我自己傻…”
沈雅言忍不住抿嘴一笑,素琴和阿宁也都笑了。置完席,素琴将不相关的人挥退,自己与阿宁退到床闱外阶下候传,只由沈雅言一人服侍。
叶凝欢接过递来的餐具,想起了冬英,又问:“冬英呢?她也吃了那果子,你们给她喝解药了吗?”
沈雅言刚要回答,楚正越却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盯着叶凝欢,口气不善地问:“刚才一睁眼就先找冬英,现在又问,她是你亲戚?”
叶凝欢摇头,楚正越问:“救过你的命?”
依旧摇头,楚正越的眼角抖了抖,接连追问:“武林高手?才华横溢?深谋远虑?赤胆忠心?”
叶凝欢一串摇下去,到“赤胆忠心”时,硬将脖子转了个方向,点头:“嗯,赤胆忠心!”
楚正越阴阳怪气地问:“你倒说说,怎么个忠心法?”
叶凝欢说:“跟了我三年,目前为止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也算忠心了吧?”
“呸!”楚正越瞪她,连珠炮似的冲她发作,“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那是她没机会对不起你。吃就跑在头里,干活就躲在后面。这一路还要你伺候她,你养个奶奶在身边?还是说,你家里的个个都跟奶奶似的?”
叶凝欢很不满意:“平日里她手脚勤快着呢,也替我想得周全。一路上互相照应有什么不对的?”
楚正越教育她:“身边的奴才只有两种,中用与不中用。她显然是后者!既不沾亲带故,也不用讲什么面子。趁早打发了,挑好的来。”
叶凝欢不以为然:“她中用!你好好地管她干什么?又不是你府里的人,好了坏了我自己担着。”
沈雅言见楚正越不依不饶的样子,忙劝和:“婶子饿了一天,先用些再说吧?你倒扰得她不能吃了。”
说着给叶凝欢捧了汤盅,又夹了几样好入口的菜给她,轻声说:“婶子别担心,冬英在下房安置,醒神茶也着人喂了,想来她吃得比你多些,现在还未醒。待醒了就让她来伺候。”
楚正越更来气:“你听听,闹着肚子还吃得比你多!真服了你了,养的什么怪胎?”
喝汤的叶凝欢被呛到了,沈雅言强忍着笑替叶凝欢拍抚,向着楚正越劝:“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婶子用着饭,还只管逗她。”
叶凝欢勉强把汤吞下去,替冬英辩白:“就是闹肚子才要吃些酸的压一压。”
楚正越反驳:“呕吐才会用酸的压,她又不是大肚子!”
叶凝欢再度反驳回去:“闹肚子一样可以用酸的止泄,我闹肚子的时候吃青梅子就管用。”
楚正越急:“胡说八道,青梅要是能止泄,那砒霜就是大补了。”
叶凝欢抢白:“人人体质不同,也许真的有人拿砒霜进补呐!”
楚正越要疯,早把当初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给扔脑后了。哭笑不得地说:“拿砒霜补命啊?你就在这死辩着不讲理吧,快被你给气死。”
叶凝欢:“我还气死了呢!就你事多,饭也不让吃就知道数落我。”
楚正越气结:“谁不让你吃了?你不有能耐吗,边上拉着一个都能吃得下!”
叶凝欢快掀桌,口不择言:“拉完了才找的果子,有本事你当貔貅,光吃别拉。”
沈雅言快要笑倒,阶下的阿宁和素琴早站不住了,借着屏挡笑成一团。沈雅言捂着肚子见两人仍大眼瞪小眼在那对峙,谁也不想先败下阵来,遂又上前劝和:“好了好了,快别说这些扰胃口的了,汤都要凉了。”
楚正越回过神,看诸人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失态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是要说奴才问题,最后竟让叶凝欢拐得抬上杠了?还抬得这样兴致勃勃?
他生生止住自己的神飞,瞥了眼沈雅言,说:“你们在这里服侍着吧,我去换换衣服。”
楚正越赶着去了,竟像是逃之夭夭。沈雅言忙示意素琴跟过去服侍,转而笑而给叶凝欢继续布菜。
叶凝欢撇撇嘴说:“真是的,好好的数落我…”
沈雅言忍不住又笑了,边为她布菜边说:“平日里他也不这样,许是今日婶子来得突然,身边又只跟了冬英,有些不安了吧?”
叶凝欢是赶在楚灏来之前到的,沈雅言也不笨,心知必有事故。楚正越虽不愿多说,却也告诉她,楚灏是要在执礼后带着叶凝欢一起上京的。楚正越觉得她身边的人不靠谱,是怕上京以后有事端,偏被叶凝欢的话给拐带得没了重点,最后抬杠抬成了笑话。
沈雅言也不安,这事因楚正越成婚而起,亦也是因她而起。沈雅言是很感激叶凝欢的,总想与她尽心,表达自己的谢意,如今成了这个局势,难免愧疚。
沈雅言说:“婶子待我的厚意,如今未能偿得一二,倒先让婶子陷入困境。别说殿下不安,我心里更惭愧。”
“你们两口子都是这样。”叶凝欢将汤喝完,说,“与你们无关,再多心我也不好在这里处了。”
叶凝欢话说得随意,沈雅言听得却动容,特别是说到两口子,更得她的心。
沈雅言忙揉了眼笑:“是,再不敢了。婶子安心住下,一应都有我。殿下平日里在家,也不这样说笑,倒是婶子一来,家里跟添了十口人一样热闹!我盼也盼不到,心里好生喜欢。”
楚正越奔出卧房,冷风一吹才渐渐恢复常态。叶凝欢身边的人实在不着调,真带去京里全是累赘,但她又不受教。想直接跟她说吧,最后竟又被她带跑了。这样下去岂能让人心安?楚正越边忖着边往外走,素琴拿了披风追出来,问:“殿下可要往前头去?”
楚正越瞟一眼素琴,忖道:“你去看看冬英醒没醒,若醒了把她叫到丛云楼来。”
素琴会意,给他披上披风,转身就要吩咐身边的侍女去。楚正越又叫住她补充:“若东临王妃一会儿想起来问,你就告诉她。若她要找,带她来就是,不要让人拦着。”
素琴这次会不了意了,以她对楚正越的了解,这样盯着冬英,背着叶凝欢拎她过去,八成是问完话就料理掉的。但这样由着叶凝欢一会儿想起来了去找,岂不要当众翻扯?
不过素琴毕竟训练有素,虽不大明白却也不多问,回过神点头道:“奴婢会依吩咐办。”
她招呼廊外抬辇的小侍进来。素琴送到门口,这才吩咐手下去办事。
卧房里,叶凝欢与沈雅言说说笑笑地将饭吃完了。沈雅言说了这一年北海诸事,其实大多都是她嫁过来之后与楚正越相处的事,叶凝欢见她处处遂心也替她高兴。待饭毕漱了口,侍从将东西都撤下,两人又聊了一会儿。